“張老,您這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戲弄你們啊。”


    這個時候,大掌櫃哭喪著臉,極力挽留起來,同時急聲辯解道:“這兩件東西,都是你們點了,我才拿上來的……”


    好說歹說,大掌櫃才把幾個老人勸住了。與此同時,他轉身看了眼王觀,忍不住驚奇道:“這位小兄弟真是好眼光,不知道入行幾年了?”


    要知道間單憑肉眼就能夠看出釉裏紅麒麟紋盤是晚清民國仿品的人,在整個古玩城之中也不算很多。具有這樣眼力的人,幾乎每個都是從業十幾年的行家。不然的話,隻能通過專門的儀器來檢測,才能得到同樣的結論。


    可是大掌櫃覺得,王觀這麽年輕,不至於已經從業十幾年了吧。


    “也沒多久。”王觀含糊其辭。


    適時,張老大笑道:“小李,想探人家的底細?那就實話告訴你吧,他才入行半年不到,但是對於對於瓷器的鑒賞能力已經超過許多人了。”


    “半年?”


    大掌櫃當然不信,以為張老在開玩笑呢。


    旁邊,田老也覺得張老是在說笑,所以也沒有在意,反而催促道:“小李,別磨蹭了,趕緊去把真正的好東西拿出來讓大家鑒賞。”


    “幾位稍等,我馬上迴來。”


    說話之間,大掌櫃不辭辛苦,又托著大盤子下去。幾分鍾之後重新返迴貴賓室,把一個好像水壺一樣的東西放在桌麵上。


    “青白釉帶蓋瓶。”


    大掌櫃得意笑道:“南宋湖田窯精品影青名瓷,請小兄弟鑒賞。”


    “影青……”


    刹時,高德全在底下輕輕笑了。


    “高叔叔,這瓶子有什麽好笑的?”蘇虞感覺有些奇怪,秀眉微蹙,暗暗揣測這件東西是贗品不成?


    “不是笑這瓶子。”


    高德全悄聲笑道:“隻是笑這個李大掌櫃,好像與王觀較上勁了。明明是拿了一件龍泉窯的青瓷上來,卻偏偏說成是湖田窯的影青。分明是故意誤導王觀,想看他出錯。”


    “啊……”


    蘇虞伸手輕輕捂住嘴唇,然後小聲問道:“兩個窯口的青瓷有什麽區別?”


    一瞬間,高德全有些無語了,本來聽她輕唿起來,以為她懂的,誰知道根本不明白。


    當然,湖田窯與龍泉窯的區別,三言兩語根本解釋不清楚,而且高德全也不想多費唇舌,隻好輕聲道:“區別很簡單,你聽王觀怎麽說就知道了。”


    “他能區分得出來嗎?”蘇虞瞥視道,看起來很平常的一句話,然而卻不像是在懷疑王觀的能力,反而像是有幾分故意針對的意味。


    “他是靠影青起家的,怎麽可能分辨不出來。”高德全淡笑道,充滿了信心。


    “小兄弟你看,這個青白瓷釉色介於青白之間,白中閃青,青中閃白,釉層細薄晶瑩,好像明澈的湖水,多漂亮啊。”大掌櫃滔滔不絕的述說起來,繼續在誘導王觀。


    張老等人眼睛老辣,自然知道大掌櫃拿出來的不是影青,而是龍泉窯青瓷。


    然而,雖然不清楚大掌櫃這樣做的目的,但是他們沒有開口戳穿,而是在旁邊看熱鬧,想要知道王觀能不能識破這個把戲。


    可惜,無論大掌櫃怎麽巧舌如簧,王觀卻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坦然自若的拿起青白釉帶蓋瓶,先把瓶蓋拿開,再仔細觀察打量。


    見此情形,幾個老人輕輕的讚許點頭。看東西的時候,最好是自己判斷。其他人的話,除非是自己請來掌眼的可信專家,不然隻能夠相信兩三分,甚至最好不要相信。畢竟賣東西的人,肯定是把自己的東西誇讚得天花亂墜,一但輕信,就意味著上當受騙。


    王觀也不是初入行的新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自動把大掌櫃的“噪音”屏蔽,專心致誌的研究手中的瓷器。


    幾分鍾過去了,看見王觀把瓶子放下,大掌櫃連忙問道:“小兄弟,東西怎麽樣?”


    “還可以……”王觀輕笑點頭。


    刹那間,大掌櫃笑了,心裏感覺舒服許多。他之所以故意誤導王觀,不是看王觀不順眼,而是一種試探。當然,也是在為自己挽迴一些麵子。


    要知道,前麵的那個釉裏紅麒麟紋盤,大掌櫃看走眼了,認定是真品。可是,由豐寶堂的專家大師傅掌眼之後,斷定是仿品。大掌櫃自然有些不服氣,然後按照流程,把東西拿到權威鑒定機構檢測的時候,卻發現真是自己打眼了。


    當然,鑒賞能力比不上豐寶嚐掌眼的大師傅,大掌櫃自己也認了。畢竟大師傅鑽研瓷器幾十年了,經驗豐富,目光如炬,不如他也不冤枉。


    可是,剛才王觀居然也看出來了,這對於大掌櫃來說,多少也是個打擊。讓他忍不住自我懷疑起來,難道說自己從業十幾年的經驗,竟然比不上一個年輕人嗎?


    心裏有了疙瘩,大掌櫃自然想要試探一下,看看王觀是運氣好蒙對了,還是真才實學。所以他故意拿了一個與湖田窯青白瓷非常相似的龍泉窯青瓷出來,讓王觀鑒賞。同樣是青瓷,而且非常類似,隻存在細微的區別,如果經驗不夠豐富,往往會混淆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觀似乎沒有辨認出來。想到這裏,大掌櫃心情舒暢,斷定王觀剛才隻是運氣好,碰巧蒙對而已……


    就在這時,王觀的幾句話,卻讓大掌櫃的笑容僵滯起來。


    “這個瓷瓶真的不錯,瓷質細膩,線條明快流暢、造型端莊渾樸。特別是釉層豐潤,釉色青碧,光澤柔和,晶瑩滋潤,好像翡翠一樣。”


    王觀讚歎不已,隨即伸指輕彈瓶口,就聽到清脆悠揚的聲音:“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不愧是有瓷器之花、瓷中之寶美譽的龍泉窯精品瓷器!”


    王觀剛開始說的時候,大掌櫃的笑容滿麵,可是聽了兩句之後,就發現不對頭,等到王觀把話全部說完,他幹脆一臉驚愕,完全沒有笑容了。


    好半響,大掌櫃迴過神來,有些不死心道:“小兄弟,你沒有弄錯吧,我這個可是湖田窯的影青……”


    “大掌櫃,這個不是影青。”王觀搖頭笑道:“宋代的湖田窯的影青釉灰用量較多,透明度特別好,形成了一層純淨明澈並富於色調變化的硬青釉。不過,由於工藝的限製,高溫燒造的時候容易在釉麵上產生大量氣泡。在冷卻的時候,氣泡就會形成大小不同的棕眼。可是我卻沒有從這個瓷瓶上看到這些特征。”


    “還有就是這個胎體,一般來說,用厚釉說明胎質不行……”


    一時之間,王觀娓娓而談,把湖田窯青白瓷和龍泉窯青瓷的工藝特點一一列舉出來,然後再和手上的瓷瓶仔細的對比印證,極具說服力。


    “這年輕人的眼力非凡啊。”秦老見狀,有幾分羨慕的看向張老,輕聲道:“東峰,小夥子是你帶出來的徒弟?”


    “是就好了,可惜是老錢的門生。”張老搖頭道,語氣有幾分遺憾。


    “令希兄的門生,難怪對於瓷器這樣了解。”


    旁邊幾個老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表示理解。畢竟錢老本身就是在國內享譽盛名的陶瓷鑒定大師,所謂名師出高徒,他的門生有這樣的本事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明白這些老朋友的想法,張老擺了擺手,忍不住說道:“你們不要以為我剛才在開玩笑,據我所知,那個小子真的隻是跟著老錢學了幾個月時間而已。”


    “什麽?”


    眾人一驚,然後田老眼珠子一轉,輕笑道:“東峰,你少來唬我們,說不定人家在跟隨令希學習之前,已經有一定的基礎了。”


    “沒錯……”


    其他人紛紛點頭,覺得這樣才比較合理。


    “可能吧。”


    張老不了解具體情況,自然不怎麽確定。


    然而,旁邊的高德全卻十分清楚,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開口道:“諸位前輩,你們可能料想錯了。雖說王觀在進入集古齋之前,確實是有點基礎,但是基礎非常薄弱,相當於才入行的新手。”


    “你的意思是說,他對古玩瓷器的鑒賞能力是在這幾個月才突飛猛進的?”


    刹那間,眾人情不自禁搖頭,眼中帶著驚疑之色,很想相信這個事實。


    “別說諸位前輩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就是錢老和我都難以置信。”高德全苦笑道:“平時看不出來,但是他真的是每天都在進步,每隔一段時間,總會給人出乎意料的驚喜。你們可能不知道,朱大先生的贗品,就是他率先發現的,然後托我向同行們示警……”


    “真的?”


    看見高德全認真點頭,幾個老人相互看了眼,也覺得他沒有必要欺騙大家,頓時對王觀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後生可畏啊。”


    一個老人有幾分感歎,不管高德全所說到底是不是事實,但是想到王觀這樣年輕,就算是從小學習古玩鑒定的人,也未必有這樣的實力,所以自然給予了很高的肯定。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與此同時,大掌櫃心裏也有類似的感慨,悄悄地看了眼王觀,第一次覺得四十多歲的自己老了。


    不過,王觀卻沒有那麽感歎,看完東西之後就笑道:“東西不錯,可惜瓶蓋好像是後配上去的,有些鬆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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