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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97:比格斯


    他的思想專注在柯羅比、公主和漢身上,以致沒有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身旁,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轉過身,驚奇之下,認出了這人,不快的情緒頓消。


    “盧克!”這個人的年歲比他稍許大一點,“我簡直不相信自己了。你怎麽到這裏來的?你和我們一起出發麽?”


    “比格斯!”盧克熱烈地擁抱他的朋友,“我當然是和你們一起起飛。”他笑容稍斂,“現在我別無選擇。”然後他又高興起來,“聽,我有好些故事告訴你……”


    他倆的高聲談笑和機庫裏其他男女從事工作的嚴肅莊重的氣氛形成明顯對照。他們的喧鬧引起了一位年歲較大、久經沙場的人的注意。年輕的飛行員隻知道他叫藍隊長。


    他向這兩個年輕人走來,皺紋縱橫的臉上洋溢著好奇的神情,這是一張燃燒著火焰的臉孔,一雙閃爍著火焰的眼睛。點燃這火焰的並非革命狂熱,而是多年身曆目睹的許多不乎。在他慈父般的麵容之後有一個憤怒的複仇之神拚命要掙脫出來。再過片刻,他就能放縱這位複仇之神了。


    現在,他對這兩個年輕人很感興趣。幾小時之後,他們也許會化成冰凍的肉泥懸浮在耶文的周圍。——他這麽想著。同時,認出了其中一個青年。


    “你個就是天行者盧克嗎?你在因康姆t65上考試合格了嗎?”


    “報告長官,”比格斯不等他朋友開口就代為迴答,“盧是外圈星球最優秀的荒野飛行員。”


    當他們檢查盧克待命出征的戰鬥機時,老人慰勉地拍了拍盧克的後背:“這是值得驕傲的。我駕駛因康姆‘天空跳蟲’飛行已經一千小時以上了。”他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我還是小孩時,曾見過你父親一麵,盧克。他是個了不起的飛行員。你也會飛得不錯的。如果你有了你父親技巧的一半,你就會飛得特別高明。”


    “謝謝你,長官。我一定努力。”


    “在控製操縱方麵,x翼t65和‘天空跳蟲’沒很多差別。”他的笑臉突然變得嚴峻起來,“隻是有效負載的性能不大一樣。”


    他離開他們,急急忙忙地向自己的戰鬥機走去。盧克有一百個問題要問他,但連問一個的時間也沒有。


    “我得上自己的飛機去了,盧克。聽著,等我們返航後,你給我講故事,好嗎?”


    “好的。我對你說過,有一天我會到這兒來的,比格斯。”


    “你是說過。”他的朋友一邊向一群待命出發的飛機走去,一邊整著飛行服。“這將象過去那些日子一樣,盧克。我們是一對風馳電掣的流星,誰也阻擋不住我們!


    盧克笑起來。當年他們在安克赫德德風化剝落、布滿麻坑的建築物後麵將沙丘和枯樹幹當飛船、作星際航行的遊戲時,曾經這麽叫嚷著為自己壯膽……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盧克又一次轉向他的飛機,滿懷讚美之情地欣賞它那兇猛有力的線條。盡管藍隊長寬慰過他,但他仍不得不承認它的外形和“天空跳蟲”大相徑庭。阿杜.得杜被人抱著安放在駕駛艙後的r—2坐椅裏。一個形影孤單的金屬身影站在下麵,看著上述作業,緊張地拖著腳步來迴走動。


    “抓牢呀,”斯內皮爾囑咐小個子機器人,“你非得迴來不可。如果你不迴來,誰來聽我的叫罵呢?”對斯內皮爾來說,這個設問相當於一次壓倒一切的感情的發泄。


    然而,阿杜卻信心十足。他在盧克登機進入座艙時,嘟嘟地向他的朋友道別。在機庫的遠處,盧克看到藍隊長已經在加速椅上就座,並給地勤人員發出信號。戰鬥機一架一架地開動了發動機,本己喧囂的機庫區又增加了機器的轟鳴。在這個封閉的矩形廟宇裏,這種不斷的雷鳴,威不可擋。


    盧克在駕駛員坐椅裏坐下,開始檢查各種控製儀表。地勤人員動手用電纜和生命線將他與戰鬥機連接起來。他的信心逐步增強了。儀表已作了必要的簡化,就象藍隊長指出的,和他昔日的“天空跳蟲”很相象。


    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頭盔。他向左邊一瞧,原來是地勤組長。地勤組長彎腰向著他大聲叫喊著,勉強壓住了許多發動機”同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吼叫。“你的那部r—3裝置看來年久失修了,你想換個新的嗎?”


    盧克迴頭看了看身後的機器人,見它端坐在那裏,就象戰鬥機的一個常備裝置。他迴答說:“不用,不用,完全不用。這個機器人和我共過許多患難。準備就緒了嗎,阿杜?”機器人嘟嘟地迴答了兩聲,似乎是讓他放心。


    地勤組長跳下飛機。盧克立即動手,對部儀表作最後一次檢查。這時他漸漸想起他和其它人將要執行的使命,他發覺自己個人的情感不足以影響他參加戰鬥的決定,他已不再僅僅是聽憑私欲驅使的個人了;現在,某種東西把他和這個機庫的所有男女緊密地聯係在一起了。


    在他周圍,人們正在相互告別——有的嚴肅,有的開著玩笑,但此時此刻,大家簡練的話語裏都飽含著真摯的情意。盧克看到一個飛行員深情地吻另一位機械師——可能是他妹妹或者妻子,或者隻是一位朋友……盧克將視線移開。


    他很想知道這些人中多少人有自己的私仇要和帝國清算。頭盔裏什麽東西劈啪響了一下。他作出反應,推動了一下小操縱杆。戰鬥機開始向前移動,開頭很慢,逐漸加快,向著廟宇的出口駛去。


    萊亞.奧加納默默地坐在巨大的顯示屏幕前。屏上顯示著耶文及其衛星的圖象,一個大紅點正逐漸向4號衛星逼近。多唐納和其它幾位義軍同盟的野成司令官站在她身後,大家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在4號衛星周圍開始出現了很多綠色小斑點,它們匯聚成一些小雲團,活象一群群盤旋著的豔綠色小昆蟲。


    多唐納將一隻手放到她肩上,這是一隻使人感到慰藉的手。“紅色代表帝國戰鬥基地,它正在向耶文係統的縱深長驅直入。”


    “我們的戰鬥機已全部出動。”一位司令官在他身後宣布。


    在一個如輕劍一般細長的高塔頂上,有一個人孤獨地立在圓柱形觀察台上,用座架式雙目電子望遠鏡向長空隙望。他是埋藏在塔下綠色煉獄之中的淵博技術的唯一可見的象征,從最高的樹頂傳來陣陣微弱的嘶叫、呻吟聲和吞食生番的咯咯聲。這些聲音陰森可怖,不過程度各有不同。然而它們都遠不及從觀察員頭頂掠過的四架銀色星船那樣飽含著噴薄欲出的巨大力量。它們保持著嚴整的隊形,在潮濕的大氣裏橫空而過,幾秒鍾後就消失在高天晨雲之中。稍後,樹間才震響起飛機的轟鳴。仿佛要奮力追上離棄了它們的發動機。


    x翼和y翼戰鬥機組成攻擊隊形,向衛星之外飛去,穿過耶文的象海洋般浩翰的大氣團,飛去迎擊用尖端技術武裝起來的劊子手。


    這是一個曾經見過比格斯和盧克意外相逢場麵的人,現在他拉下他的護目鏡,一邊調節著半白動瞄準器,一邊查看飛在兩側的其它戰鬥機。


    “藍隊小夥子們,”他對著機間通話機說,“我是藍隊長。檢查選擇器,進入戰鬥狀態。向目標前進!方位一點前方出現了一顆發光球體,愈來愈明亮,看上去象是耶文的一顆衛星,但實際上並不是。它閃耀著一種異乎尋常的金屬光澤,和任何自然衛星都不一樣。藍隊長注視著沿耶文外圍飛行的龐大的戰鬥基地,他的思緒迴到了以往的歲月。他想起了數不清的倒行逆施,想起那些被抓去訊問、一去不返、杳無音訊的無辜者——想起日益**和麻木不仁的帝國政府所犯下的罄竹難書的罪行。而眼前這個越來越近的戰鬥基地,這個集工程技術之大成的驕橫殘暴的戰鬥基地,正集中代表了這一切恐怖和苦難。


    “這就是它,小夥子們,”他對著話筒說,“藍2號,你離得太遠。靠近點,威奇。”


    盧克在戰令下達室見到過的那個年輕飛行員向右舷看了一眼,又迴過頭注視著儀表。他把儀表輕輕調節了一下,皺起眉頭,“對不起,隊長。我的測距儀似乎偏了零點幾。我得采用手動控製。”


    “明白了,藍2號。你要小心。全體注意,作好準備,將s—箔片調到攻擊狀態。”


    盧克、比格斯。威奇和所有其它的藍色突襲隊成員一個接一個地迴答隊長的命令:“準備完畢……。”


    當約翰.d和皮吉報告他們已作好準備後,藍隊長下令:“執行!”


    x翼戰鬥機的雙翼分離開來,就象狹長的種籽一般。現在,每架戰鬥機張開四個機翼,每個機翼上都裝著火器和發動機,使飛機具備最強的火力和最大的機動度。


    在他們的前方,帝國戰鬥基地繼續增大。表麵特征已依稀可辨。每個飛行員都認出了船塢、廣播天線以及其它人造山脈和峽穀。


    盧克第二次來到這個可怖的黑色球體附近,他的唿吸越來越急促。自動生命保障設備探測出他的唿吸變化,自動地予以補償。


    突然,他的飛機開始抖震起來,仿佛他又迴到了他的“天空跳蟲”,在跟塔圖因上那方向變幻莫測的狂風搏鬥一樣。他心神不,幸好耳裏響起藍隊長令人鎮定的話音。


    “我們在穿過他們的外層屏蔽。穩住!關上凍結——浮動控製器,啟動各自的致偏盾,正前方雙重保護!”


    搖晃和抖震在繼續,越震越厲害。盧克茫然不知所措,隻好沉注氣,照命令行事——而這正是他此時應該做的,過了一會,騷動消失了,字宙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冷森森的寧靜。


    “好了,我們穿過了,”藍隊長冷靜地告訴他們,“在飛到他們頭頂之前,一切通信渠道都停止使用,看來,他們以為不會遭到什麽抵抗。”


    盡管巨大的基地有一半處在陰影之中,但他們已經飛得很近,盧克可以分辨出基地表麵上地點點燈光,一艘飛船是這麽龐大。竟能呈現和月亮圓缺相仿佛的盈虧現象……他再次對建造這個基地的才智和人力感到驚歎不己,可惜它們用錯了地方。基地廣闊的曲麵上分布著萬千燈火,仿佛是一座浮動的城市。


    盧克的一些同伴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基地的,因此印象特別深刻。“瞧這家夥的體積!”威奇.安的列斯對著開放式拾音器氣喘籲籲地說。


    “別饒舌了,藍2號!”藍隊長令道,“加大到攻擊速度!”


    盧克扳動了上方的幾個開關,開始調節他的計算機目標顯示器,臉上顯出剛毅決斷的神情。阿杜.得杜對越來越近的基地又一次打量了一番,電腦裏盤旋著無法翻譯的電子思想。


    藍隊長將基地和他們擬議之中的目標位置比較了一下。“紅隊長,”他向著抬音器唿喚道,“我是藍隊長。我們已到達指定地區。你們可以直接進入。排熱管道還在北邊一些。我們在這裏牽製他們。”


    紅隊長的體形和盧克的隊長正好相反,他長得象一般人心目中的貸款會計師那樣:矮小、纖細、小臉龐。然而他的技能和忠誠堪與他的老朋友藍隊長相媲美。


    “我們在向目標管道進發,道奇。作好準備,一旦有事就接替我們。”


    “明白了,紅隊長,”對方迴答,“我們將飛過他們的赤道,盡量吸引住他們的主要火力。願‘力’與你們同在!”


    飛近目標的機群分出了兩組。x翼戰鬥機直接向基地赤道地區俯衝而下,而y翼戰鬥機則朝北依降下曲線在基地上空飛過。


    基地內部,警笛長鳴,發出哀泣似的聲響。反應遲鈍的人們也明白了堅不可摧的堡壘實際已遭到有組織的進攻。莫迪和他的技人員原來預料叛軍的抵抗將會憑借衛星本身的巨大防衛體係,完全沒料到會遭到幾十架輕型戰鬥機的先發製人的進攻。


    為了補救這種戰略上的疏忽,他們寄希望於帝國的效率。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跑進龐大的空防炮位就位。巨炮在強功率馬達的帶動下進入開火位置,伺服驅動機發出吱吱的聲響;頃刻之間,基地張開了殲滅之網,能量光束、電氣閃擊和爆**劑向著進逼的叛機猛烈傾瀉。


    “我是藍五號,”盧克對著話筒說,同時垂直俯衝而下,想用這個冒險動作迷惑下麵的電子預警器。基地的灰色表麵化作道道條紋從他的艙口掠過。“我在插入!”


    “我就在你後麵,藍五號,”他聽出是比格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著。


    盧克的瞄準器盯著攻擊目標死死不放,而帝國的衛士卻怎麽也捕捉不到他那靈活的小小機影。他射出一連串的炮彈,其中一發使下方的暗淡表麵升起一團熊熊大火。在基地人員設法切斷火區的空氣流以前,這火將一直燃燒下去。


    盧克的歡欣突然變為恐怖,他發現自己來不及扭轉方向,飛機眼看著就要衝進這團成分未知的大火球。“拉出俯衝,盧克!拉出俯衝!”比格斯向他拚命叫喊。


    盡管盧克發出了改變航向的指令,但自動壓力傳感器擔心離心力過大而拒絕服從。戰鬥機一頭衝進了火勢越來越大的超熱氣體火團中。


    然而,他一衝而過,從另一側鑽了出來。他急忙檢查控製儀表,然後才鬆了口氣。高熱未能破壞任何關鍵部分。不過,四隻機翼都有了碳化黑紋,這是他虎口餘生的見證。


    當他沿一條銳折曲線把飛機提升上來時,地獄之花*在機外怒放。“你好嗎,盧克?”傳來比格斯關切的詢問。


    “烤了烤我,沒事!”


    另一個人的嚴厲聲音響起,“藍五號,”隊長警告道,“你最好給白己留一點提前時間,否則你會和帝國基地同歸於盡。”


    “是,長官。我已經悟出了其中的訣竅,就象你說的,這和駕駛‘天空跳蟲’並不完全一樣。”


    義軍的戰鬥機在基地上空飛來飛去,向一切看來象樣的目標開火。能量閃擊和亮如太陽的光束在基地上空的宇宙間構成色彩斑斕的迷宮。兩架小戰鬥機集中攻擊一個動力站,將它炸毀,基地內部爆發出閃電般大小的電弧。


    這一爆炸順著基地內的各種管道和電纜蔓延開來,引起連鎖爆炸,將衛兵、機器人和設備炸得四處橫飛。在基地外殼被炸穿的地方,逸出的空氣將無招架之力的士兵和機器人“哧”地一聲推到外麵的無底黑墓。


    “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查爾斯?”


    “呃,以你的情況為例,為什麽你不繼續工作呢?我們最終一定能找到一顆可供定居的星球。行星研究是非常重要的。”


    “你知道我們沒多少機會到達一顆星球的。我們將一直尋找,直到老死。”


    “該死,我們可以增大成功的機會!”


    “怎麽才能增大呢?”


    “這正是你應當開始工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她再次微笑起來,這次的笑容中有了更多的生氣,“查爾斯,你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就算沒有其他原因,隻為了讓你別再鞭策我也好。這就是你對待其他人這麽嚴酷的原因嗎?”


    他考慮著她的話。“目前看來,你的表現比大多數人都好得多。”他說,“如果我把我的真實目的告訴你,或許能幫助你更好地尋迴工作目標。你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她的眼神也生動起來,“你早該了解我啦。”她用**的腳揉搓著他的大腿。他拍掉她的腳,輕笑幾聲。“有一個古老的原則。”他說,“有關在軍事化或準軍事化組織中工作的問題。我打算在這裏應用這個原則。人類需要一個類似父母那樣的偶像,與此同時,不良行為必須得到懲罰。用這種方法可以建立穩定的組織:終極的權威者隱藏在幕後,像神一樣,事實上是接觸不到的。直接管理你的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要求你時刻遵守規則,這個混蛋因此被眾人厭憎。但他的上官卻仁慈、富有同情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她用手指按壓著太陽穴,“不是很明白。”


    “以我們現在的情況來說吧。你不會猜到在我們剛撞上那片星雲之後id幾個月,我費了多少力氣才勉強應付過去。我不會說整個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是我的功勞。大部分事情都是自然發生的,幾乎無法避免。這是由我們遭遇問題的內在邏輯所決定的,當然我也是在推波助瀾。最後的結果就是,特蘭德船長被孤立了。為了維持他絕不犯錯的形象,他不能參與到類似今天這種人際關係問題當中來,因為這類問題事實上是不可能解決的。”


    “可憐的人。”池雲仔細地看著雷蒙特,“林德格倫就是他在這些事務上的代理人嗎?”他點點頭,“而我則是傳統意義上的軍士長。嚴厲、粗暴、苛刻、專橫、冷漠、殘忍。還沒壞到群眾發去請願要我下台的程度,但足夠讓他們感到不適、厭惡,盡管也抱有某種程度的尊敬。對一支軍隊來說,這是有利的。讓大家把憤怒情緒傾瀉在我身上,總比讓他們沉浸在自己的困境當中要好……而你,我的愛人,就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困境中了。


    “林德格倫可以撫慰大家的情緒。身為大副的她維持著我的權力,但也在一次次地推翻我的決定。她以慈悲之心靈活應用規章製度,因此又為最高的權威者蒙上了一層仁慈的光環。”


    雷蒙特皺起眉頭。“這套係統已經維持了很長時間,”他說,“但現在它開始崩潰了。我們必須要增加一個新的因素。”


    盡管他沒再開口,池雲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有些不安地挪動身子。最後,她問道:“這個計劃是你和英格麗德商量出來的嗎?”


    “呃?哦,不是的。她不是一個馬基雅維利式的管理者,絕不會有意做戲。”


    “你狠了解她……是因為過去你倆的關係?”


    “是的。”他的臉紅了,“那又怎樣呢?這些天來我們都隻在正式場合接觸。原因很明顯。”


    “我覺得這隻是你迴絕她的新方法,查爾斯。”


    “呃……不是這樣,別亂說了。我隻是想幫你找迴活下去的真正理由。”


    “這樣我就可以反過來幫助你做事?”


    “呃,是的。我也不是超人。我獨力維持一切的時間已經太長了。”


    “你這麽說究竟是因為這是你的實際想法呢,還是因為這符合你的目的?”池雲將頭發束在腦後,“別介意。也別迴答。我們會為彼此做一切能做到的事。畢竟,如果我們能找到一顆行星——我是說,我們找到一顆行星的時候,一切也就解決了。”


    他那帶著傷疤的黝黑臉龐變得柔和了。“你真的開始恢複了。”他說,“這太好了。”


    她笑著抱住他的脖子,“過來吧,你。”


    一個物體的速度可以無限接近光速,但沒有哪個具有靜止質量的物體能夠達到光速。“萊奧諾拉.克莉絲汀”號就正在逼近這個不可能達到的極限速度。它的加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小了。於是,在飛船上的成員們看來,宇宙似乎已經不再變形。恆星的相差最多隻能達到45度;由於多普勒效應,來自後方的光子產生了極大的紅移。而來自前方的光子的頻率幾乎增加了


    一倍。但t的縮小卻可以無窮無盡,這是一個有關空間和時間收縮的係數,因此光學上的變化也沒有任何限製。最終,無論是前方還是後方的宇宙都將收縮成一個沒有體積的點,而所有的星係都擁擠在其中。


    因此,當飛船繞過了大半個銀河係,準備穿入銀心的如今,飛船上的觀測鏡看到了一片奇異的景象。較近的恆星飛快地退後,幾乎在人們看到它的同時便已逸出視野;這是因為到了此時,飛船時間的一分鍾差不多就是宇宙時間的幾年了。星空的背景不再是黑暗的,而變成了紫色,在飛船時間又過了幾個月之後,其色彩變得更深也更亮了:這是由於飛船本身的力場與星際空間——更恰當地說,星際電磁場——發生交互放出量子。較遠的恆星則合並成兩個巨大的光球,前方的是如高溫火焰般的藍色,後方的則是深沉的血紅色。總體來說,這兩個光球都在逐漸縮小,變得暗淡:這是因為它們發出的光線絕大部分都已因多普勒效應而被移出可見光譜,成為γ射線和無線電波。


    光學望遠鏡已近修複,但它無法補償越來越強烈的光譜變化,其計算機程序甚至無法再分辨出相距數個秒差距的單獨恆星。技術員們把整個設備拆開,準備重新設計一個能力更強的此類設備,不這樣做的話,飛船就等於失去了眼睛。這一項目以及其他許多種重造設備的項目本身十分重要,對於做這些工作的人來說更加重要。有工作的人不會像大多數同船旅伴那樣縮在自己的硬殼裏。波裏斯.費多洛夫在水培艙找到了路易斯.佩雷拉。一隻藻類培養槽正在收獲。生物係統總管佩雷拉和他的下屬一起做著同樣的工作:從水裏撈起一塊塊綠色軟呢,然後裝到放在一輛推車上的罐子裏。“呸!”


    工程師費多洛夫說。留著小胡子的佩雷拉露齒一笑。“別這麽瞧不起我的莊稼。”他說,“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吃上用它們做的飯菜了。”


    “我真搞不懂,你們的林堡幹酪怎麽能做得那麽像真的。”費多洛夫說,“你能過來跟我談談嗎?”


    “不能遲點再談嗎?我們幹完這活兒之前不能停下來。要是這東西開始**,你恐怕就有一陣子得勒緊褲帶了。”


    “我也沒時間可以浪費。”費多洛夫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我想餓肚子總比死了要好些。”


    “那你們繼續幹。”佩雷拉對他的夥計們說。他從水槽上跳下來,走進一間淋浴室迅速清洗一下。身在整個飛船溫度最高的一層,他沒擦身體也沒穿衣服就領著費多洛夫走向他的辦公室。“老實跟你說,”他承認道,“我早就巴不得找個借口不做那勞什子了。”


    “聽了我帶來的消息,你恐怕就不會有難麽好的興致了,艱苦的工作正擺在麵前。”


    “那就更好了。我正琢磨著該怎麽防止我的團隊分崩離析。要知道,我們這個工作可不會產生那種自發的團隊精神。小夥子們當然會發牢騷,但如果有例行事務之外的事情可做的話,他們會更開心的。”


    他們走過一片種植著綠色植物的區域。綠色的葉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給空氣帶來了清新的氣息,一陣微風就讓它們沙沙作響。水果像燈籠一樣掛在綠葉之中。難怪在這個區域工作的人仍能保持某種程度的平靜。


    “福克斯詹姆森給我發送了警報。”費多洛夫說,“我們距離銀河係中央星雲已經很近了。之前製作好了一批新設備,他用它們來更準確地測定那裏的物質密度。”


    “怎麽是他?我還以為負責觀察工作的人是尼爾森。”


    “確實應該是尼爾森。”費多洛夫的嘴唇繃.了,“但他現在基本算是廢了。最近他沒有做出任何貢獻,除了胡言亂語和吵鬧。他屬下的其他人,甚至還包括像倫凱伊那樣從工廠裏來的兩個人……他們不得不去做本來應該是尼爾森做的工作。”


    “那可太糟糕了。”佩雷拉的好心情消失了,“我們得靠尼爾森親自設計設備,才能在t極低的情況下進行星係間導航,不是這樣嗎?”費多洛夫點點頭。“他最好盡快擺脫現在這種狀況。但我們今天的問題不是這個。我們即將遭遇物質密度最高的區域,一方麵是因為相對論的質量關係,另一方麵,那裏的密度的確很高。不過,我認為我們還是可以安全穿過那片區域,這種想法不是毫無根據的。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能加固船殼來確保安全。”


    他粗聲笑了起來,“‘確保安全’——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可真夠可笑的!不管怎麽說,我得組建一個建設小組。而你們則需要移動一些設備。現在我給你講一下大體要求,你馬上就得開始考慮責罵把這事對你們工作的影響降到最低。”


    “的確,的確。咱們到了。”佩雷拉領著費多洛夫進了一個舒適的小辦公室,裏麵隻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個文件櫃,“我給你看看我們這一層的平麵圖。”


    他們談了約半個小時。(外部宇宙又度過了幾個世紀。)費多洛夫最初表現得十分親切,他對他人一向如此。然而在這個時候,他的話卻越來越少,幾乎達到了粗蠻無禮的程度。


    當他把各種草圖和筆記收起來的時候,佩雷拉低聲說道:“你最近睡得不好,是不是?”


    “忙。”工程師咕噥著說。


    “老朋友,你是靠工作活著的。工作再忙你也不會有那麽深的黑眼圈。是瑪格麗塔的事,對不對?”坐在椅子上的費多洛夫突然繃直了身體,“跟她有什麽關係?他和吉門內斯已經在一起住了幾個月。


    “我們這個社區並不大。人人都能注意到她很悲傷。”


    費多洛夫盯著門外那一片碧綠。“真希望我可以離開她,而不會覺得自己像是個背棄者。”他說。


    “呣……你或許還記得,在你倆確定關係之前,我常和她在一起。也許我能看到你沒有看到的東西。我不是說你感覺遲鈍,波裏斯,但要理解女人的心理確實很難。我希望你倆過得好。我能幫什麽忙嗎?”


    “事情是這樣,她拒絕服用抗衰老藥。無論是烏爾霍.拉特瓦拉還是我都沒法改變她的主意。毫無疑問,我顯得過於急切了,她覺得我在恫嚇她。她甚至不和我說話了。”費多洛夫的語氣有些激動起來,但他仍然注視著外麵的綠葉,“我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她也沒有愛過我。但我們互相迷戀,我願意為她做任何我能做的事情。可是我又能做什麽呢?”


    “她是個年輕女人。”佩雷拉說,“如果環境讓她感到——怎麽說呢,神經緊張吧,她可能會對一切讓她想到衰老或者死亡的事情做出非理性的反應。”


    費多洛夫猛地轉過身,“她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她狠清楚那種療法必須在整個成年期持續接受才行——否則她五十歲左右就會絕經,而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她卻說她就想要這樣!”


    “為什麽?”


    “她想在化學係統和生態係統崩潰前就死掉。你說過,這些係統隻能維持五十年,不是嗎?”


    “是的。那種死法既緩慢又痛苦。如果我們到那時還沒能找到一顆可供居住的行星——”


    “她還是基督教的忠實信徒,對自殺懷有偏見。”費多洛夫哆嗦了一下,“我也不喜歡那種前景。誰會喜歡呢?而且,她不相信那種結局是可以避免的。”


    “我覺得,”佩雷拉說,“不留下兒女就死去才是最讓她感到恐懼的。她以前最喜歡的遊戲就是給她想要的龐大家族中的每一個孩子取名字。”


    “你是說——等一下。讓我想想。該死,尼爾森那次說過。我們其實不太可能找到一顆可供居住的星球。我必須承認,這種生活的確相當令人絕望。”


    “對她來說尤其如此。麵對這種空虛的絕望,她退縮了——毫無疑問是下意識的。她想以一種她自己能夠接受的方式自殺。”


    “我們能做什麽,路易斯?”費多洛夫痛苦地問道。“如果我們能說服船長,把這種療法設置為強製接受——他有權這麽做。假如我們真的到達了一顆行星,我們的社區需要讓每一個女性盡可能多生孩子。”


    工程師氣憤地抬起頭,“又一條新製度?讓雷蒙特把她拖到醫生那裏去?不行!”


    “你不應該這麽討厭雷蒙特。”佩雷拉責備道,“你們兩個很像。都是那種不會放棄任何一線希望的人。”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你瞧,現在你表現出了浪漫主義傾向。”佩雷拉試圖緩和談話的氣氛,“而他則是個純粹的實用主義者。”


    “那麽關於瑪格麗塔這件事,他會做些什麽?”費多洛夫嘲弄道。“呃……我不知道。總之是絕對理性的。比如說,他可能指派一個研究小組來改善生物係統和有機物循環係統——讓飛船變成可以永久居住的一個環境——這樣她就可以生孩子,至少兩個——”


    他突然停了下來。兩人驚訝地張著嘴,麵麵相覷。同一個思想在他們頭腦裏閃著光:為什麽不行呢?瑪利亞.圖瑪吉安衝進健身房,看到了正在體操機械上做運動的喬漢.費雷瓦爾德。“警官!”她尖叫著,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快去遊戲室,有人打架!”喬漢立刻衝器械上跳了下來,迅速沿走廊奔向事發地點。他很快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噪音,那是一群人在興奮地討論著。約有十幾個不當班人員圍成一個圈子,費雷瓦爾德擠了進去。圈子中間的兩人分別是助理飛行員佩德羅.巴裏奧斯和幫廚邁克爾.奧多奈爾,他倆急劇地喘息著,赤手空拳地搏鬥著。兩人受傷都不重,但模樣十分猙獰。


    “都給我住手!”費雷瓦爾德吼道。兩個人就此停手,不過還是互相怒目而視。大家


    都知道,雷蒙特在訓練中教給他這幾個助手的招式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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