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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1:庭院的邊緣


    池雲手忙腳亂地解著安全帶。跟安全帶相比,她的手是那麽細瘦。“真想一直這樣看著。”她用法語輕聲說,“安息吧,雅克。”


    “我們開始加速以後,你可以通過飛船的顯示屏隨意觀看。”雷蒙特用同樣的語言告訴她。


    盧克應聲走到地下庭院的邊緣,朝下探看,留下加哇頭目繼續天花亂墜地吹捧著那五個機器人無與倫比的優點,而他叔叔嘲弄地反駁著。


    在庭院裏,一個粗壯的女人在裝飾性植物叢中象麻雀跳躍般的忙碌著。她仰起頭看著盧克,吩咐道:“千萬告訴你歐文叔叔,如果他買個翻譯機,一定要會說布斯語的,盧克。”


    盧克迴過頭看了看那些式樣不一的疲憊的機器人,然後又俯身對他嬸嬸說:“看來我們好像沒有很多選擇的餘地。但不管怎樣,我一定提醒他。”她朝上向他點點頭。盧克轉身迴到他叔叔那兒。


    顯然,歐文?拉爾斯已經決定選擇一個矮小的半農業機器人。他的形狀和阿杜?得杜相類似,隻是多了許多輔助臂,臂的末端有各種功能裝置。他已遵命走出了隊列,正一搖一擺地跟在歐文和暫時沉默下來的加哇頭目後麵。


    走到隊列的一頭,農夫眯起眼睛打量著高個子的形狀象人的斯內皮爾。他的外殼的青銅表層雖然遭到了沙石的摩擦,但仍然閃閃發光。


    “我想你會是能幹的,”歐文對機器人斯內皮爾說,“可你懂得風俗和禮儀嗎?”


    “我懂不懂禮儀?”斯內皮爾重複道,農夫上下打量著他。斯內皮爾決定炫耀炫耀他的能力,給加哇一些難看:“我懂不懂得禮儀?嗨!那是我最起碼的功能,我還……”


    “我不需要一個懂禮儀的機器人。”農夫冷冰冰地打斷他。


    “我不怪你,先生!”斯內皮爾立即表示讚同。“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見。在這種地方,有什麽比買一個懂禮儀的機器人更奢侈浪費的呢?對於任何一個誌趣和您一樣的人,先生,買個懂禮儀的機器人簡直是白花錢。不,先生,‘通用性’是我的中名。西?維?斯內皮爾,維――就是通用性。我聽候您


    “我需要這樣的一個機器人,”農夫對他準備逐一列舉的輔助功能毫無興趣,專橫地打斷了他的話,“他應當懂得點**可編程序的濕度蒸發器的二進製語言……”


    “蒸發器!這下我倆都走運了。”斯內皮爾辯駁道,“我最早的差使就是在二進製編程的貨物升降機上工作。它在結構和存貯器功能上和您的蒸發器很相似,您幾乎可說……”


    盧克在叔叔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附在耳邊輕聲他說了幾句。他叔叔點點頭,然後再次看著精力集中的斯內皮爾。


    “你會講布斯語嗎?”


    “當然會,先生。”斯內皮爾答道,心裏確信這次可以完全誠實地迴答了,“這就像我的第二語言,我的布斯語流利得和……”


    農夫似乎決心不讓他說完一句話:“別講了!”歐文?拉爾斯低首看著加哇說:“這個我也要了。”


    “是,不說了,先生!”斯內皮爾連忙應答,竭力掩飾著被選中的喜悅。


    “把他們領到下麵的車庫去,盧克,”他叔叔命令道,“吃午飯前你給我把他倆清洗幹淨。”


    盧克斜眼看著他叔叔說:“可我本來準備去托基站買一些新的功率轉換器和――”


    “不要騙我,盧克!”他叔叔嚴厲地警告他,“我不在乎你跟你的那些無聊的朋友一起浪費時間,但這隻能是在你幹完活以後。現在快開始於吧。當心。吃飯以前得於完。”


    垂頭喪氣的盧克煩躁地對斯內皮爾和小個子農業機器人下了一聲命令:“你倆跟來!”他很乖巧,,知道最好不要和他叔叔爭辯。當歐文開始和加哇討價還價時,他已帶著機器人往車庫走去。


    其餘的加哇領著三個挑剩下的機器人往“沙漠爬蟲”走去,什麽東西發出一陣嘟嘟的叫喊:聽起來象是一種哀叫。盧克轉過身,看見阿杜衝出隊伍向他走來。一個加哇立即擋住了他,揮動著一個控製器,激活了封接在機器人正麵麵板上的圓盤。


    盧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造反的機器人。斯內皮爾想說什麽,但考慮了一下眼前情況,又改變了主意,仍然沉默著,雙眼瞪著前方。


    一分鍾以後,突然聽到唿的一聲響。盧克低頭一看,那農業機器人頭上的一塊板崩開了,裏麵發出刺茸的噪聲。一秒鍾後,這個機器人體內的各種元件便向沙地到處迸飛了。


    歐文對加哇怒目而視,說:“你想塞給我們一些什麽破爛貨?”


    加哇頭目憤怒地大聲抗辯,同則提防地向後退了兩步。他感到憂慮的是這個身材高大的人正好站在他與他的庇婦所――“沙漠爬蟲”之間。


    在這當兒,阿杜?得杜已經從正被趕迴活動堡壘的機器人群裏跑出來。事實上,跑出來是很容易的,因為所有加哇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的頭目和盧克的叔叔之間的爭吵上去了。


    由於電樞不夠,阿杜,得杜不能做激烈的手勢。於是他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噓叫,在看到已經引起了斯內皮爾的注意後,就馬上停住了。


    高個子機器人在盧克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低低切切地對盧克耳語說:“如果讓我說的話,年輕的主人,阿杜是個真正的便宜貨,質量挺好。那些家夥根本不知道他實際上還新得很。可不要讓那一層沙土把你蒙住了。”


    盧克向來有種不論好歹、當機立斷的習慣。於是,也叫了一聲:“歐文叔!”


    歐文停止了爭論,迅速向他看了一眼,但他的注意力並沒有離開加哇。盧克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阿杜?得杜說:“我們不要找麻煩了。用這個換――”他又指指燒壞了的農業機器人說:“換那個行嗎?”


    他叔叔用內行的眼光打量著這個阿杜裝置,然後又在心中把加哇估量了一下。這些沙漠的小食腐動物,雖然生性怯儒,但逼之太甚也可能狗急跳牆。“沙漠爬蟲”能把住宅夷為平地――當然這得冒激起人類社會進行致命報複的危險。


    在這種形勢下,歐文為了麵子關係,又繼續與對方爭吵了一會,最後終於氣洶洶地同意了盧克的提議。加哇頭目也勉強同意了這筆交易。這時,雙方都在精神上鬆了一口氣,避免了一場敵對衝突。加哇彎腰鞠躬,急切而貪婪地嗚嗚叫著,接過歐文付給他的錢。


    這時,盧克已經帶著兩個機器人,向沙漠地裏的一個入口走去。幾秒鍾之後他們就大步地沿著台階向下走。”台階是用靜電除塵器來避免流沙堆積的。


    “你可永遠不要忘了這一次,”斯內皮爾俯下身子對矮個子阿杜低聲抱怨說,“我也真不知為的什麽,你盡給我惹麻煩,我還要為你冒風險。”


    快到車庫時,通道變寬了,車庫裏麵雜亂地堆放著農機工具和零件。看來有很多磨損得很厲害,有些已殘破不堪了。但是兩個機器人看到這裏的燈光,感到十分寬慰。房子裏象有一股溫暖的家庭氣氛,這種氣氛蘊含著他倆好久沒有享受了的安寧。靠車庫中央是一個大槽坑,從裏麵飄散出的芳香氣味使斯內皮爾的主要嗅覺感受器抽搐起來。


    盧克注意到兩個機器人對這個槽坑的反應,咧嘴笑著說:“是的,那是個潤滑池。”他打量了一下高個子機器人,說:“你得在裏麵泡上一個星期,但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所以隻能給你一個下午。”然後盧克把注意力轉向阿杜?得杜,走到他跟前,打開了他遮蓋著大量儀器的麵板。


    “至於你,”他奇怪地吹了聲口哨,接著說:“我不知道你怎麽能一直堅持運行。不過也不奇怪,要知道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加哇對任何一個小東西都不會放手的。你應該充電了。”他指了指一個大電源箱。阿杜?得杜順著盧克所謂的方向望去,然後嘟嘟地響了一聲,便瞞珊地向著一個盒狀電源箱走去,他找到適當的插線,自動地打開麵板,把一個三針插頭插在臉上。


    斯內皮爾走到那個大槽坑邊。裏麵裝滿了芬芳的清潔油。他發出一聲酷似人類的歎息,慢饅地浸到池裏。


    “你倆可得規矩一點,”盧克一邊警告他們,一邊向一架小型的雙人“天空跳蟲”走去。這架大功率亞軌道小型字宙飛行器停放在車庫工棚中。“我得幹我的活去了。”盧克說。很不幸,盧克仍然沉浸在和比格斯告別的情景中。因此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沒有幹完雜活。他一麵想著朋友的離去,一麵喜愛地撫摸著“天空跳蟲”受了傷的左舷機翼。這機翼是他在一條曲折狹窄的峽穀裏追逐一架假想的領結式飛機時受帝國戰鬥機。因形狀像蝴蝶領結,故名,――譯者傷的。當時,象能量射束一樣厲害的峽壁上突出的岩石將機翼擦了一下。


    猛然間,什麽東西在他的胸中激蕩起來。他異常粗暴地將一把電動扳手扔到近旁工作台對麵。“真不公平!”他也不知是在對誰發牢騷;接著又悶悶不樂地放低了聲音說:“比格斯是對的,我永遠也跳不出這裏。他在策劃著反抗皇帝的起義,而我卻陷在這個好像害了枯萎病的倒黴的農場裏。”


    “請原諒,我沒聽清,先生。”


    盧克一驚,迴過頭來,看到原來是那高個子的機器人在說話。他現在的模樣和最初的印象截然不同了。在車庫頂棚燈光的照耀下,他全身閃爍著青銅合金的微光,高效能的洗滌油將他身上的塵垢清洗得幹幹淨淨。


    “您有什麽事情要我去做嗎?”機器人帶著一種急於效力的口吻問道。


    盧克打量著他,怒意消退了。向一個機器人賭氣叫喊是沒有意義的。


    “恐怕沒有,”他迴答說,“除非你能改變時令使收獲季節提前到來;或者你能用遠距傳物術從歐文叔叔鼻子底下把遠距傳物術:將物質轉變為能量,傳送到目的地


    後重新轉變為物質的一種技術。――譯者我送出這個沙漠。”。


    即使是最精巧的機器人也很難體會這話中的諷刺意味。斯內皮爾對這個問題客觀地考慮了一下迴答說:“恐怕辦不到,先生。我隻是個三等機器人,沒有很多諸如超跨導原子物理方麵的知識。”突然,這幾天的事情一下子全部湧上了斯內皮爾的心頭。他一邊以好奇的眼光環顧著四周,一邊繼續說:“事實上,年輕的先生,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如今在哪顆行星上。”


    盧克譏諷地抿嘴笑了,擺出一副嘲弄的模樣說:“如果這宇宙有個光明的中心,那你就是在離它最遠的一顆星球上。”


    “是,盧克先生。”


    年青人生氣地搖搖頭說:“不要老是‘先生’、‘先生’的,叫我盧克。我們這個星球叫塔圖因。”


    斯內皮爾微微點了點頭。“謝謝,盧克先生――盧克。我是西?斯內皮爾,是溝通人類與機器人關係的專家。”他隨便用金屬姆指指著後麵正在充電的機器人說“那是我的朋友阿杜?得杜。”


    “很高興認識你,斯內皮爾。”盧克隨便他說,“還有你,阿杜。”他走到車庫的另一邊,檢查這個小個子機器人麵板上的一個儀表,然後滿意地嗯了一聲。當他剛要去拔充電插銷時,他突然發現了什麽,皺起眉頭,更近地俯下身去察看。


    “什麽壞了,盧克?”斯內皮爾問。


    盧克走到旁邊掛工具的牆前選了一個多臂的小工具說:“我還沒搞清楚,斯內皮爾。”


    盧克迴到充電箱旁,彎下腰用一個鍍鉻的鑿子在這個小個子機器人頭頂上幾個凸起的地方刮起來,不時地向後躲閃著飛迸出來的鐵鏽。


    盧克工作時,斯內皮爾很有興味地觀望著。盧克說:“他身上有許多奇怪的焦痕,這種焦痕我很少看到。看來,你們都像是經曆過許多不平凡的戰鬥。”


    “正是,先生,”斯內皮爾承認道。這次他又忘記省去那個尊稱,但此時盧克的心思不在這上麵,因此沒有注意糾正他。“有時候,我們自己也奇怪我們還能如此完整無損。”斯內皮爾想了一下後又補充了一句,但仍然避開盧克問話的鋒芒,“尤其是經曆了那一場叛亂之後。”


    盡管斯內皮爾很謹慎,仍覺得自己一定夫言泄露了什麽。因為在盧克的眼裏出現了幾乎和加哇一樣的兇光。“你知道反皇帝的叛亂嗎?”盧克盤問道。


    “略略知道一點,”斯內皮爾被迫承認。“正是因為有了叛亂,我們才能到這裏為您服務。你看,我們是流亡者。”他並沒有補充說明他們是來自何方的流亡者。


    盧克對此並不在意。“流亡者?那麽說我是的確看到了一場宇宙之戰了。”他連珠炮一般地連續追問,“告訴我,你們到過些什麽地方?打過多少次遭遇戰?反叛方麵目前的情況怎麽樣?帝國對它重視嗎?你是不是看到很多飛船被摧毀了?”


    “請稍慢些,先生,”斯內皮爾請求說。“您誤解了我們的身份,我們是無辜的旁觀者,我們隻能勉強地算作卷入了叛亂。


    “談到戰鬥,我們倒是遇到了幾次。但要敘述戰鬥情況,這對於一個沒有直接卷入戰鬥的機器人來說是困難的。”斯內皮爾熟練地聳了聳肩,又說,“除這以外,我就沒有很多話可說了。記住,先生,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裝點門麵的翻譯機,並不是說故事、講曆史的好手。至於修辭方麵,我就更不行了。我是個全無想象力的機器。”


    盧克失望地轉過身,又重新清理起阿杜?得杜來,刮了一會兒,他發現一件奇怪的東西,這東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一小塊金屬碎片,牢牢地嵌在兩個電纜管之間,這在一般情況下是會形成一個通路的。盧克放下小巧的鑿子,換了一個較大的工具。


    “好啊,我的小夥計,”盧克低聲說,“你可有個東西夾在身上了。”他一邊推著撬著,一邊和斯內皮爾攀談,“你們是在一艘星際貨船上,還是――”


    哢啷一聲巨響,金屬片給撬了下未,反作用力使盧克摔了個頭朝地,腳朝天。他爬了起來,剛想咒罵幾句,突然,他一動不動地呆住了。


    阿杜裝置的正麵閃出光亮,顯現出一幅不到三分之一平方米的界限分明的三維圖象來。圖中人是如此美麗俊俏,以致在一兩分鍾裏,盧克唿吸都停止了――因為他忘了唿吸。


    盡管圖象表麵很清晰,但它有些不規則的閃爍晃動,好象是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錄製和存貯的。盧克凝視著那投射在毫無詩意的車庫空間的異國色彩的圖象,腦海裏開始浮現出一個問題。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畫中的妙齡少女輕啟朱唇說話了――或者說,似乎說話了。盧克知道,伴音是從阿杜?得杜矮墩墩的軀幹裏的什麽地方發出來的。


    “歐比――旺?柯羅比,”那沙啞的聲音哀求著。“救救我!你是我最後的唯一的希望了。”一陣靜電幹擾使她的臉暫時模糊了。一會幾,又清晰起來。她又重複著說:“歐比――旺?柯羅比,你是我最後的唯一的希望了。”


    全息圖象繼續顯現著,伴隨著刺耳的嗡嗡聲。盧克長時間地呆坐不動,思索著眼前發生的事。最後他眨了眨眼睛,問阿杜說:“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阿杜?得杜?”


    粗短的機器人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三維圖象也隨著移動――然後發出一串嘟嘟的迴答,象是有些局促不安。


    斯內皮爾似乎和盧克一樣迷惑不解。“那是什麽?”他指了指正在講話的人象,又指指盧克,厲聲問道。“在問你呢。那是什麽?那是誰?你怎麽將它弄出來的,弄出來幹什麽?”


    阿杜發出驚異的嘟嘟聲,簡直象是剛剛注意到全息圖象似的。然後,他又嘟嘟地發出了一連串的信息。


    斯內皮爾竭力思考著這些信息,想皺眉頭,但又不能,隻好盡力用聲調來表示他目己的困惑不解,他對盧克說:“他堅持說這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先生,隻不過是一此故障。那是一條磁帶上的舊資料,本來早該抹除的,但給漏掉了,他堅決要求大家別注意這樣的小事情。”


    他這話就像在告訴盧克不要注意他在沙漠裏偶然發現的一個德林德凡爾斯的秘密寶庫一樣。“她是誰?”盧克追問道,他愛慕不已地端詳著那全息圖象,說:“她真美!”


    “我確實不知道她是誰。”斯內皮爾老實承認,“我想她是我們最後一次航行中的一位旅客。據我迴憶,她是個相當重要的人物。這件事可能和我們的船長有關。他是――”他本來想說船長是誰的隨員的,但盧克打斷了他的話。盧克一邊注視著那重複著同一句話的豐滿嬌豔的少女輕啟朱唇的樣子,一邊說:“這個記錄還有沒有其他內容?聽起來好象話還沒說完。”盧克站起來,向阿杜裝置伸出手。


    機器人向後退縮,發出一種恐懼的噓噓聲。盧克躊躇起來,沒有伸手去扳動它的內部控製開關。


    他說出的這個事實仿佛又讓她吃了一驚,半響才恢複正常。“這麽說我們就是在離開這裏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還在微笑,情緒顯然不能再稱之為悲悼,反而更像是欣喜。


    她的身材嬌小纖細,身穿東方最新款式的高領束腰外衣和鬆身褲,留著齊肩長的藍黑色頭發,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小男孩。然而男人們普遍認為,在飛船上的女人當中,她的麵容是最美的。她講瑞典語時帶著一點點中國口音,聽起來像在唱歌。


    雷蒙特幫她解開安全帶,手臂環住她的腰。他並沒有穿上黏性鞋底的鞋子一步步地走,而是用腳推了一下椅子,借著反作用力直接飄下過道。在氣密艙中,他抓住一個把手,滑過拱門,再用力一推,進入了星際飛船。一般來說,他護送的人到了這裏就會放鬆下來。對他而言,如果被護送者幹脆一動不動倒還輕鬆些,他們想幫忙的話,往往隻會幫倒忙。可是池雲和那些人不一樣,她知道如何用力。他們倆就像跳著舞一樣,動作輕鬆矯捷。她是行星學家,擁有相當豐富的失重環境經驗。


    這段旅程讓兩人都感到難以言說的愉悅。


    從氣密艙延伸出來的升降扶梯穿越了同軸的多層儲物甲板,這些甲板給居住在飛船軸心圓柱體的人員提供了額外的一層保護。飛船加速期間,人們可以在這裏使用電梯,將重物在飛船前後之間搬動,但是,位於電梯旁邊的螺旋形樓梯應該會比電梯更為常用。


    雷蒙特和池雲選擇了其中一道樓梯,以避免經飛船中部裝有電機和陀螺儀等大質量物體的那一層甲板。


    在失重狀態下,兩人隻是抓著樓梯的扶手,根本不需要碰到台階。由於速度很快,離心力和地球自轉偏向力讓他們感到有些頭暈目眩,如同微醺,甚至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再來一圈……耶!”除了高級船員之外,其他人居住的艙室位於兩條走廊邊,兩條走廊之間是一排盥洗室。所有的居住艙都是兩米高,麵積四平方米,內有兩扇門,兩個壁櫥,兩個內置的抽屜櫃及上方的架子,以及兩張折疊床。


    其中的折疊床可以沿軌道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張雙人床,也可以分開放置。分開放置的時候,還可以將上方的一張隔簾拉下,將雙人間隔成兩個單人間。


    “今天這次的飛行可以寫到我的日記裏了,警官先生”池雲抓住一個把手,前額靠在冰冷的金屬上,嘴角還在因歡笑而顫抖。


    “你和誰一起住?”雷蒙特問。


    “現在是簡.薩德勒。”池雲睜開眼睛,讓他看到她眼中的光,“莫非你有什麽別的想法?”


    “嗯?呃……我和英格麗德.林德格倫同住。”


    “這麽快?”她的情緒有些低落,“請原諒。我無意打探你的**。”


    “不,是我該說抱歉。”他說,“逼你幹坐在這兒,等著適應。其實你完全能行,用不著這樣。”


    “你不能搞特殊化。”池雲也同樣鄭重起來。她展開床鋪,飄到床上,開始係上安全帶,“再說我的確想獨自躺一會兒,好好想一想。”


    “想什麽?地球?”


    “有很多事需要我去想。查爾斯.雷蒙特,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沒有理解我們把多少東西留在了身後。


    這是某種形式的死亡――當然我們也許會重生,可盡管如此,這仍然是死亡。”


    “――點火!”


    離子引擎蘇醒了。沒有人可以在那厚厚的護罩後麵觀看它啟動的景象,那樣做必死無疑。也沒有人能聽到它的聲音,或者感覺到它的力量帶來的任何震動。


    這是因為它的效率太高了。所謂的“引擎室”其實是一個電信號神經中樞,在這裏人們隻能聽到水泵將水槽中的水送至反應堆時發出的微弱聲音。可是人們的精力集中在監視係統運作情況的各種儀表、顯示屏、讀數和代碼信息上麵,很難注意到這個聲音。波裏斯.費多洛夫的手一直離主切斷開關不遠,在他和身處艦橋的特蘭德船長之間始終流動著一道數據流。對於“萊奧諾拉.克莉絲汀”號而言,這種做法並非必要:即是遠比這艘星際飛船簡單的飛行器也完全可以實現全自動控製,而且事實上“萊奧諾拉.克莉絲汀”號也正處於全自動控製之中。飛船上內建的機器人比人類更加迅速精準,甚至更加能變通――當然,變通也是在程序的限製之下。但即使這.,人類仍然有必要在一旁隨時待命。


    引擎室之外,隻有一個直接證據能證明飛船已經啟動,那就是躺在艙室中的人們再度感受到了重力。


    這重力不大,大概還不到1/10g,但它給人們帶來了上下的方向感,讓身體舒服多了。人們解開安全帶,從床上爬了起來。雷蒙特通過大廳中的對講機發布了命令:“我是警官,請不當班人員注意。你們可以隨意走動――但不能往後艙方向走。”接著:“你們可能還記得,官方將舉行一場完整的告別典禮――包括祝福禱告――時間在格林尼治時間的正午。我們會在健身房的屏幕上播出這個節目,有興趣的人可以去觀看。”


    反應物料被送入燃燒室。暴怒的電弧奪去原子中的電子,使其變為離子;磁場將正負粒子分隔開來;力場將這些粒子轉化為波;脈衝在管道中將這些粒子不斷加速,直到接近光速。這些電弧、磁場、力場和脈衝的能量都來自熱核反應。然而,這種衝擊是不可見的。火焰不過是能量被浪費的表征。物理法則允許的每一焦耳能量都被用於推動“萊奧諾拉.克莉絲汀”


    號前進。


    一艘如此龐大的飛船不能像普通巡邏艦那樣加速,那需要太多的燃料。飛船上本來已經裝了50個人,連同他們生存10到15年的必需品,還有到達目的地之後進行科學研究的必備工具,以及(如果先於飛船發射的探測器發迴的數據聲明,室女座β的第三顆行星


    的確可以居住的話)人類開拓新的殖民地所需要的補給和機器。所以,飛船裝不了那麽多的燃料。


    她現在隻是慢慢地沿螺旋線飛離地球軌道。於是,船員們有機會在顯示屏上觀看在星群中逐漸縮小的母星。宇宙空間無比廣闊,可飛船裏的空間卻絲毫不能浪費,每一立方厘米的空間都必須派上用場。問題是,這些經過層層遴選才得以加入的科學家盡管智慧超群,卻也十分敏感,這種“功能最大化”的布局簡直讓他們發瘋。到目前為止,所有船艙隔板都是未加任何裝飾的金屬和塑料,可是,那些有藝術天分的人已經有了美化的腹案。雷蒙特注意到,分子生物學家艾瑪.格拉斯葛德正在一條走廊中設計壁畫,畫的是一個陽光照耀下的湖泊以及周圍的森林。從一開始,居住和娛樂的甲板就鋪上了一層綠色有彈性的材料,踩上去感覺就像是踩在草地上。從換氣設備裏出來的空氣經過水培植物去除二氧化碳,經過達雷爾平衡器中的膠體過濾改變溫度和氣味,並加入充分的負氧離子,變得非常清新。現在的空氣聞起來有著新鮮苜蓿的氣味――如果你從廚房邊走過,還能聞到一股讓人胃口大開的香氣。雖然飛船上缺少很多東西,不過食物都是非常高級的。


    公用區域占據了整整一層甲板。其中的健身房占據了最大的空間,它同時也可當做劇院和大會堂使用。


    餐廳也足夠寬廣,人們可以舒舒服服地走來走去。附近有些業餘工作室,一間電腦遊戲室,一個遊泳池,以及狹小的花園和涼亭。當初設計這艘飛船的時候,有些設計師對於在這一層設置“夢盒”表示反對。人


    們來到此處玩樂的時候,若是看到那些艙門,會不會想起自己已經把現實丟在身後、如今享受的這些不過是虛無的替代品呢?但說到底,這些東西僅僅是消遣;把它們放在醫療區顯然不合適,唯一的變通方案就是設在此處。眼下這個娛樂區還排不上用場。旅程畢竟剛剛開始,空氣中充斥著一種異樣的歡喜和驚奇。男人們互相打鬧,女人們到處找人聊天,用餐時房間中經常爆發出一陣陣歡笑,經常舉行的舞會更是提供了大量**的好機會。雷蒙特從健身房沒關上的門前經過,看到裏麵正在舉行一場手球比賽。在低重力條件下,人


    們甚至可以走到垂直的牆上去,球員的動作往往讓人驚歎不已。


    他繼續走向遊泳池。遊泳池設在中央走廊旁邊一個凹進的空間裏,麵積相當大,幾個人同時使用也不會顯得擁擠,但現在是21:00,池裏沒有人。簡.薩德勒站在遊泳池旁邊,表情沉鬱,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她是加拿大人,職務是有機材料迴收部的生物技術員。


    她身高體壯,皮膚淺黑,麵貌不是特別漂亮,不過在短褲和t恤的襯托之下,可以看出她擁有傲人的身材。


    “怎麽了?”雷蒙特問。


    “哦,你好,警官先生。”她用英語迴答道,“沒什麽,我隻是想不出這個地方該怎麽裝飾才好。委員會要求我做出推薦方案。”


    “他們不是做了個羅馬式浴室的方案嗎?”


    “嗯哼。可是這個概念很籠統。是做美少女和男神,或是白楊樹林,還是神殿建築,又或者其他什麽呢?”她笑了幾聲,“不管了。我還是建議做美少女和男神。選這個方案的話,要是活兒搞砸了,咱們還能一直修補,直到把顏料用完。算是找點事情做吧。”


    “哪有人能在業餘愛好上花費五年時間呢?更不用說要是我們需要返迴的話,還有另外五年的時間。”雷蒙特沉吟著說。


    薩德勒又笑了起來,“當然沒人做得到。別著急。


    其實,每個人的計劃都排得滿滿的,有的人要搞理論


    研究,也有人要寫關於宇宙大時代的小說,還有人打算教別人學希臘語,同時向別人學習張量計算。”


    “我看過那些計劃書。他們能做到嗎?”


    “警官先生,別那麽緊張!別的考察隊不是也實現目標了嗎?而且他們也沒瘋。咱們也能做到。來遊泳吧。”她笑得更開心了,“走進水池,把腦袋也放在水裏泡一泡。”


    雷蒙特擠出一個微笑,脫掉衣服,把衣服掛在架子上。她吹起了口哨。“嘿,”她說,“我以前還真沒見過你不穿外套的楊i幀。謔,瞧那肌肉!你是體操運動員嗎?”


    “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須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


    他有點不自在地迴答道。“要是你不當班也沒什麽事情做的話,”她建議


    道,“你可以到我房間裏去陪我練練。”


    “我很樂意。”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


    “但現在英格麗德和我――”


    “哦,是的,沒錯。其實我隻是說笑的。我自己要不了多久也會找個男人合住。”


    “是嗎?要是你不覺得我冒昧的話,我想問問是誰?”


    “埃羅夫.尼爾森。”她抬起一隻手,“不,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算不上美男子,也不是特別優雅。


    可我覺得他的智慧或許是船上最棒的。聽他說話永遠不會煩。”她的眼神移到一邊,“再說他也很孤獨。”


    雷蒙特站在水池裏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你是個好姑娘,簡。我和英格麗德約好在這兒見麵。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聊聊嗎?”


    她揚起頭,“哎,別看你整天端著警察的架子,其實也很有人性的嘛。別擔心,我不會說出你的這個秘密。我也不會留在這裏。能避開其他人的機會可不容易,你們倆應該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才成。”


    她揮揮手就走了。雷蒙特目送她離開,然後又走進水裏。他就這樣站在水池裏,直到林德格倫來到池邊。


    “抱歉我來晚了。”她說,“從月球傳來的電訊。又是有關我們現在狀況的愚蠢質詢。等我們進入太空深處,收不到這些消息就好了。”她吻了他,他卻沒什麽反應。她後退一步,疑惑地說:“怎麽了,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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