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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73:莎蜜絲拉


    莎蜜絲拉不屑地大笑。“犯禁?你所謂的犯禁,與我有何幹係?再不快逃,就得麵對伊撒神的怒火;難不成你敢跟神相對抗麽!”


    “如果有必要的話!”寶姨說道:接著她挺直了身子,說了一個字。嘉瑞安聞言,心裏響起巨大的聲響。然後寶姨便開始一呎一呎地長高上去,像大樹般地不斷擴大,並在嘉瑞安眼前增長成巨人。不一會,她的臉孔便與那石雕像同高了。


    “寶佳娜?”伊撒神的聲音似乎很困惑。“為何是你?”


    “我乃是為了實踐‘聖石預言’而來,伊撒神,汝的內侍已經背叛汝,以及汝的弟兄。”


    “這是不可能的。”伊撒神說道:“她乃是我選中之人。這乃是我鍾愛內侍之容貌。”


    “麵容雖沒變。”寶姨說道:“但此人並非伊撒神所鍾愛的莎蜜絲拉;自從汝鍾愛的內侍死後,曾在這神殿裏侍奉汝的莎蜜絲拉已超過百人。”


    “死了?”伊撒神不可置信地說道。


    “信口開河!”莎蜜絲拉叫道:“我確是汝所鍾愛的內侍,至尊天神;汝切莫因她的謊言而背棄莎蜜絲拉,將她殺了吧!”


    “預言所預兆之日就要到來。”寶姨說道:“莎蜜絲拉腳邊坐著的,就是預言的果實;若不將那男孩歸還給我,預言便會破滅。”


    “實現預言之日,這麽快就到來了麽?”伊撒神問道。


    “這日子來得並不快,反而是晚了。”寶姨說道:“伊撒神,汝已在睡眠中渡過無數的歲月了。”


    “通篇謊言!全都是假話!”莎蜜絲拉一邊絕望地叫道,一邊攀住那巨大石像的腳。


    “我必須察訪此事真相。”伊撒神緩緩說道:“我睡得太沉、太久,眼前的世界令我無所適從。”


    “把她毀了吧,至尊天神。”莎蜜絲拉要求道。“她竟敢以謊言侮蔑天


    神神聖之尊,大不敬也!”


    “我會找出真相,莎蜜絲拉。”伊撒神說道。


    嘉瑞安心底感到一股短暫且巨大的觸感,好像有什麽東西掃過他的心靈似的——而且這東西龐大到令嘉瑞安的想象力瑟縮了起來;然後那觸感便繼續往前走。


    “啊——”地板上傳來歎息聲;死去的大蛇抖動了一下。“啊,讓我沉睡吧!”大蛇嘶嘶地說道。


    “一會兒就好。伊撒神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做馬阿思。”大蛇答道:“我以前是不朽之莎蜜絲拉的資政同伴。讓我迴去罷,大神,活過來真是難過,難以忍受。”


    “這人是我所鍾愛的莎蜜絲拉麽?”伊撒神問道。


    “是她的繼承人。”馬阿思歎道。“汝所鍾愛的內侍,早在數千年前就死了;而後便選取相貌肖似汝所鍾愛之內侍者,繼任為新的莎蜜絲拉。”


    “啊!”伊撒神痛苦地隆隆吼道。“那這女子將貝嘉瑞安從寶佳娜身邊奪來,所為為何?”


    “她想與索烈魔結為同盟。”馬阿思說道:“她打算將貝嘉瑞安奉上給邪皇,並借此投入索烈魔懷抱,取得永生。”


    “我的愛侍,怎麽會對我那瘋狂兄弟投懷送別抱?”


    “不但會,而且很樂意,大神。”馬阿思說道:“她會投入任何路過的男人或天神或走獸的懷抱,因為這本來就是她的本性。”


    伊撒神的石臉上閃過嫌惡的神色。“一直都是如此麽?”伊撒神問道。


    “一直如此,大神。”馬阿思說道:“維係她美貌,並酷似汝所鍾愛之內侍的藥劑,使她血液中燃起**的熱火;除非她死,否則這欲火無法澆熄。讓我走罷,大神,苦呀!”


    “睡罷,馬阿思。”愁容滿麵的伊撒神答應了。“帶著我的感激,迴到安寧的死亡中罷。”


    “啊——”馬阿思歎著,又沉了下去。


    “你先告訴我是如何到這裏的,”克勞迪奧打斷了他的話說,“你又是如何逃出科多的。”


    “我很幸運。”奎恩想,什麽樣的東西才能溫暖他那雙死魚般的眼睛呢!“貝尼托潛入暗道後,忘了把入口門關上,我就從那裏逃了出來,躲進索森的實驗室,科多墜毀時,我乘索森為貝尼托建造的飛船逃得一命。”


    “貝尼托的飛船?”克勞迪奧好像很吃驚地問道,“飛船現在在哪裏?”


    “停在我停的地方。”麵對克勞迪奧咄咄逼人的追問,奎恩十分緊張,“我從簡諾特來,希望得到索森博士的幫助,在光圈站,我們需要他設計的發動機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嗯?”克勞迪嘲笑地問道,“為什麽你又來找我呢?”


    “因為——因為我們正在同太空異族作戰。”


    奎恩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並非孤立無援,魯恩桑——就是我媽媽用來作實驗的天魚——就和我一起在飛船上。要是我不把它送迴適應它生存的地方,它就得死在那裏。她們手裏有一種武器,可以用來對付搗毀天網的怪獸。”


    “什麽武器?它在那裏?”


    “它放在一艘飄浮的飛船上,傑生已經把這艘飛船擊得失去了作戰能力,幸好——”


    克勞迪奧對他說的嗤之以鼻。


    “魯恩桑——”奎恩信誓旦旦地說,“魯恩桑說用那種武器可以全殲敵人。她稱敵人叫搜尋者,它們正在繁殖,就在特洛伊小行星。她說它們還會重新殺迴來。”克勞迪奧僵在那裏,死魚般的眼睛裏閃出了火花。


    他突然尖聲自言自語地問道:“天網毀了,巨頭死了,還有什麽東西值得我們擔心的呢?”


    奎恩轉過頭看著窗外狂舞的雪花。過了一會兒,他才忐忑不安地問道:“我可以見一見索森博士嗎?”


    “可惜你太遲了。”克勞迪奧眼中瘋狂的火花漸漸熄滅,不經意間流出的是惡毒的目光。“兩天前他就走了,帶著他的發動機走了。”


    “你知道他去什麽地方了嗎?”


    “你去問我的侄女吧,”他輕笑了一聲,尖酸地說,“就那個敏迪,你的初戀情人,我早就知道這一切,對不對?”


    “我愛她,”奎恩囁嚅著說道,“曾經愛過她。”


    “大家都愛她。”克勞迪奧眼中又升騰起火焰。“她迷住了貝尼托。她父母死後就住在這裏,我把她當自己的親女兒。我們大家都信任她——太信任她了。”


    奎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沉默不語。


    “這個狐狸精,把可憐的貝尼托玩得團團轉!”克勞迪奧突然大發雷霆。“她那魔鬼臉蛋!她那黃色標記!她那太陽血統!我們早該懷疑她,可惜從來就沒有。”他強壓下胸中的怒火。


    “這個狡猾的小婊子,”他尖聲說道,“我們安插在安全部門的雙重間諜——很久以前就把我們出賣了。她狡猾地放走了索森,還讓他帶走了發動機。她又在礦石如雨從天而降之際狡猾地逃走了。”


    “他們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克勞迪奧輕蔑地說,“你隻不過是巨頭放出來的煙幕彈。我知道你是誰,你這個傻瓜,想來臥底?想來領賞?即便你給貝托留了條出路,也不是出於熱愛我們的事業。”


    克勞迪奧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調整情緒,死魚般的眼睛又變得十分冷酷。“克雷?邁克林?是你的繼父,是嗎?”


    奎恩點了點頭。克勞迪的聲音不像先前那麽尖利,而是比較低沉溫和,奎恩稍微放鬆了一下。


    “我認識他。那還是很久以前,他仍是個孩子,才八歲。奎恩,比起你來,他優秀多了,八歲的時候他就會用玩具車為我們送情報。”


    奎恩緊緊地盯著克勞迪奧問道:“你就是桑底西莫的間諜,代號沙拉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克勞迪奧聳了聳肩,“邁克林那時候為我們賣過命,不過現在老賬已一筆勾銷。”他低沉的聲音中那絲溫和頓時無影無蹤。“我現在要你交出貝尼托的飛船,你偷走的財富——”


    這時電腦發出吱吱的聲音,克勞迪奧低頭去查看來了什麽信息。


    “你是桑底西莫的間諜!”奎恩絕望地大聲驚唿道,“你完了!


    科萬上將說你們的啟示者是場騙局。”


    “該死的科萬!”克勞迪奧猛一轉身,盯著奎恩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誰是神聖的啟示者,我會跟著他進入天堂。”


    他說得斬釘截鐵,黑色的眼中彌漫著瘋狂的陰影,就像奎恩在顯示屏上看到的那個電腦模擬出的白胡子老頭的眼神。


    “我們要建立一個三位一體上帝的伊甸園,它會是從事我們事業的人的永恆的天堂。我們把伊甸園建立在那些瀆神的人的枯骨上,那裏沒有瘟疫、饑餓和死亡,那些為事業而犧牲的人們會在那裏獲得永生。”


    電腦不停地吱吱響著。


    “我們的人一定會找到你把貝尼托的飛船放在了什麽地方,”克勞迪奧瘋狂地吼道,“你要是死不開口,你將發現在伊甸園中不會有位置給一個天生就要下地獄的雜種。”


    他又猛地轉身去看那台響個不停的電腦。頭戴綠帽子的黑人進屋把奎恩帶迴他原來的房間。奎恩向看守要飯吃,要毯子暖身,但他們隻是呆呆地看著他。他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以便能暖和暖和身子。他想知道是不是克勞迪奧搞的鬼,弄了一個電腦模擬的啟示者出來。他越來越疲累,最後幹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大約年夜一時,傑生率人攻了過來。


    埃斯特雷娜?拉法羅是個美人,長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聰明伶俐,又有主見。她出身在英伽瑪雷卡,媽媽是地球人,曾經是地表動力網的總工程師。地表動力網從潘帕斯的引力終端為南美大陸三分之一的居民提供電力。


    她的生父是邁克米倫?陳,太陽公司的專家。在地表動力網的建設過程中,他和埃斯特雷娜的母親一起共事,日久生情,珠胎暗結。地表動力網建成後,他因功升遷,重迴科多。


    邁克米倫一去不返,埃斯特雷娜的母親強咽苦果,繼續在賽河設計了一個新的動力網。她最後嫁了個沙特銀行家,這個家夥執意不允妻子把前夫嗚嗚直哭的女兒帶進家門。


    埃斯特雷娜就這樣被送到法提瑪女修道院養大。修道院裏的狂熱女修士都爭著向她灌輸摧毀科萬家族和太陽帝國的信念,但收效甚微。她很鄙夷她們,經常在午夜祈禱的時候,站在自己那間小屋的窗前,仰望著天網出神。


    弧形的天網橫貫了北半球的夜空,熠熠生輝。那上麵有五顏六色的信號燈,有像珍珠閃爍的宇航烽火。天網在她的想像中是為神人所統治的奇妙無窮的王國。傑生?科萬是她的偶像。她把他的肖像畫偷偷地藏在席子下,悄悄地做著一個夢:傑生把她帶進了那星光閃爍的世界。她為了實現這一夢想發奮讀書,終於得到了一份獎學金,就讀於阿茲特卡市的科萬學院,專攻太空醫學。


    她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後就申請加入太陽族並到太空工作。然而,她的申請遭到了拒絕,理由是給地球人的配額早在幾年前便已用光,由於沒有注冊的太陽直係親屬,她連到太空就業的麵試資格也沒得到。


    她終於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人。在此期間,她拒絕了聖菲爾公司總經理的求婚,盡管他英俊瀟灑,又是百萬富翁,但他卻沒有太陽標記。她在阿茲特卡市醫院做一個臨時醫療人員,默默地盼望著幸福的美夢早日成真。


    當搜尋者搗毀了她夢中的世界,她沒有如流民一般四處逃竄。


    她依然邁著平穩的步伐穿過滿目瘡痍的街道來到醫院,一連工作三十個小時為病人治病療傷。這些病人中有一個便是傑生?科萬!


    他是在巡航時被擊沉的,是埃斯特雷娜帶了一個救援小分隊把他從飛船的殘骸中救了出來。幸好他傷勢不重。英俊迷人的傑生重燃了埃斯特雷娜的夢想。她最終躺在傑生的床上,驀然驚覺破碎的夢想已經修複。要是太空異族無法擊垮太陽帝國,科萬家族將永不會消亡,而裂變發動機產生的動力無疑會使傑生新興的帝國更加興旺。


    到時她將成為傑生的王妃!


    世界末日大決戰:信仰三位一體上帝的聖族人和撒旦在太空滋生的太陽族人之間進行的最後一次戰爭。這次戰爭早在古飄天文學墜毀後得到驗證。這次戰爭有其邪惡的曆史背景:太陽族規定,沒有太陽標記的人不準經營買賣;而此時聖族人豐收在即,有人榨葡萄汁時榨出的全是鮮血;啟示者便籲請三位一體的上帝把太陽族逐出天堂。災難,死亡,哀嚎,饑荒,大火,終於降臨在太陽族人頭上,這次戰爭在聖族人和太陽族人各自寫的編年史中均有記載。


    奎恩驚醒時正夢見簡諾特。他夢見自己帶著發動機迴到簡諾特時,光圈站已經毀了。雪地上處處是導彈的彈坑,傑生已經把那裏占領。克雷和諾爾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條破破爛爛的坑道中,鐵青著臉,拚命唿吸,奎恩覺得自己的雙腳好像釘牢在廢墟中,想上前幫助他們,卻又寸步難移。


    敏迪站在附近。她閃亮的太陽標記成了護身符,一點傷也沒有。奎恩請求她開動發動機,產生點氧氣,好讓他們唿吸,誰知她卻嘲笑他,還轉身朝貝尼托?巴拉卡望去。貝尼托正大踏步地穿過廢墟朝奎恩走來,手裏捏著一把小刀,上麵沾滿了準備逃跑的人的鮮血。


    貝尼托看見了敏迪,連忙丟下刀子。敏迪猛地衝進他的懷抱。


    她迫切地吻過去時,貝尼托突然變成了傑生?科萬。傑生正朝奎恩懶洋洋地做著鬼臉。


    “你很幸運,兄弟,”傑生假惺惺地說道,“可惜你沒有太陽標記。”


    突然有什麽東西爆炸了,奎恩一下子被驚醒。他坐了起來,全身冷汗直流。他眨了眨眼,覺得這間囚室怎麽又冷又靜又空。看守他的人早已無影無蹤。


    四周一片寂靜。突然又是一聲巨響,窗玻璃震落在地上,嘩地碎了,電燈閃了幾閃,終於熄滅,他翻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著鞋子。又是一聲巨響,離他更近了些。火光劃過窗前,他衝過去朝窗外望去。


    漆黑的夜空中飄浮著一個耀著強光的白點。蘇達達?巴拉卡的府宅和他白日穿過的那個公園在強光的照射下一目了然。外麵紛飛的大雪早已停了。屋頂上、街上、公園裏,到處白茫茫的一片。他沒有聽見響聲,也沒看見有人在什麽地方行動。


    夜空中的白點飛得越來越低,最後慢慢的消失在天際。又是一片漆黑的夜。他聽見炮聲隆隆,就在附近,震得整個房抖個不停。


    突然樓道裏傳來沉悶的腳步聲,一道強光打在他臉上,直讓他睜不開眼睛。


    “奎恩?”有人在大聲問他,“你是不是奎恩?”


    “誰找他?”


    “太陽公司安全部。”


    “我不是奎恩。”他想怎樣才能保住小命,便說道,“我是邁克林。”


    “廢話!”來人十分嚴厲地吼道,“你被捕了,站在原地不準動。


    我是阿布?拉索上校,前來執行科萬上將的指令。你被控謀殺太陽巨頭!。”奎恩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拉索上校是何許人。


    “我是奎恩,”他隻好承認道,“太陽巨頭不是我殺害的,但我知道是誰殺的。我可以告訴你——”


    “少說廢話,”奎恩手上多了副冰涼的手銬,“跟我走。”


    “我想見一見傑生上將,他知道我。”


    “他隻知道你殺了他的父親——”


    “救命啊!”樓道有人在吼,“救命!”


    整幢樓著火了,來人急忙拖著奎恩跑下濃煙彌漫的樓梯。站在外麵寒冷的雪地裏,奎恩聽見四處槍聲不斷。漆黑的夜空中又閃現出一顆耀著強光的“星星”,把四周照得一清二楚。奎恩看清了街上停著戰車,一群克勞迪奧?巴拉卡的衛士棄了槍擠在一起,惶惶不安地站在雪地中。


    奎恩被推進一輛繳獲而來的車的後座。這輛車跟在一輛載滿士兵的戰車後麵,緩緩地朝前駛去。他被鎖在鐵籠中,盡管冷得手腳麻木,渾身打顫,但他還是想把外麵看個究竟。


    天上的“星星”雖已隱去,但剛剛燃起的建築物的大火把四周依然照得如同白晝。他們從克勞迪奧府宅駛出,穿過空無一人的公園,來到阿茲特卡終端電力局。附近的流民已經把道路堵塞,他們燃起篝火,正在聽一個站在屋頂上的黑衣人鼓噪。


    “殺死他們!”流民齊聲響應,“一個也不剩!”戴著紅袖章的舞著木板,抓著石塊,一齊朝他們的車衝過來。車窗被砸爛了,玻璃屑朝他身上飛來。前麵那輛戰車上的士兵對著蜂擁而上的人群開了槍,奎恩看見很多人應聲倒在雪地上。


    車子猛一加速,便朝人群衝去。他們最後停在守護著大門的兩輛戰車中間,出示了證件,驗明了身份過後,就放了進去。進了大門,車子又開了一陣,停在一個警示標牌後,標牌上寫著“太陽公司安全部阿茲特卡市拘留中心”。


    這裏純粹就是監獄,看守是纏著白頭巾的西克人。他們把他的名字敲進電腦,然後把他關進一間沒有暖氣的小房間。他就在那間屋裏靠在一塊鐵皮床上哆嗦著挨過了後半夜。


    走廊裏經常能看到黑胡子的西克人看守戴著腳鐐手銬的囚犯。


    沒有人給他送飯,也沒有任何消息,直到將近午時,兩個看守才把門打開,把他帶進一間陰森恐怖的小辦公室。他站了一會兒,便看見傑生?科萬昂首走了進來。


    “你好,奎恩!”傑生隨意地打了聲招唿,不無諷刺意味地說道,“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傑生仍穿著巡航時的太空服,他的衣衫已被彈片劃破,右眼上貼了塊紗布,一隻手上吊著根髒兮兮的繃帶。但他的左眼中卻閃著無所顧忌、得意洋洋的光芒,好像太空戰爭、天網墜毀和啟示者的威懾隻是一種趣味無窮的挑戰。


    “安全部門說你殺了我的父親,”傑生坐在一張放滿雜物的桌子的角上,晃著一隻穿著破鞋子的腳,調侃地說道,“你真令我吃驚。”


    “我沒有——”奎恩立馬辯解。“我真的沒有謀殺巨頭。”


    “安全部門說是你殺的。”傑生好像一點不在乎他的辯解。“他們最初的調查報告上寫著你已當場斃命。”他眯了眯綠幽幽的眼睛。


    “你承認當時在場,是嗎?”


    “是。”


    “你是如何進去的呢?”


    “巨頭——”他心跳頓時加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巨頭安排我進去的,他愛過我的媽媽,說我是他的兒子。”


    “嗯?”傑生雙眉緊蹙地問道,“你是說我們還是兄弟麽?”


    “那是巨頭說的。”


    “誰說的並不重要,”傑生無動於衷地聳了聳肩膀說道,“那你又是如何逃出去的呢?”


    “我躲在索森的實驗室,天網要毀時,就乘太空船——”


    “索森的飛船,對嗎?”傑生溜下桌子問道,“飛船現在在哪裏?”


    “我停在了某個地方,沒有用了,沒有發動機——”


    “索森和他的發動機就在我這裏。”傑生的口氣不再那麽無動於衷,而是有著明確的目的。“我可以用飛船解救那些被困在赤道上的太空艦隊,現在太空基地已毀了。”


    “我想要發動機,”奎恩挺直身子,無畏地看著傑生冷酷無情的眼睛說道,“因為簡諾特——”


    “別做夢了,奎恩!”傑生撲哧笑道,“你看你在什麽地方!你隻是個囚犯!成千上萬個瘋子吼著要飲我的血,吃我的肉。你卻忙前忙後,想去救幾個雪堆裏冒出來的逃犯。”


    “先生,不隻是拯救他們,地球有難的時候,光圈可以是很好的逃生之地——”


    “聽我說,奎恩,”傑生往他身邊靠了靠,“我現在困在這裏了。


    我的飛船被擊毀,沒有辦法重新升上太空。如果巴拉卡手下那群瘋子闖了進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你得告訴我你把飛船停在了什麽地方。”他幹脆**裸地說出了打算。


    “好吧,我們不妨做筆交易,”奎恩盡力裝得很平靜地說道,“你把發動機給我,讓我駕駛飛船逃走,我就告訴你誰是啟示者。”


    “是克勞迪奧?巴拉卡,對吧?”傑生聳了聳肩問道,“你真想做筆交易嗎?”


    “是的,我想迴簡諾特。”


    “好!一言為定。”傑生突然間變得溫文爾雅,魅力十足。“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兄弟,我一直都相當喜歡你。好吧,我現在的條件是,你先把飛船交出來,等我完成了任務之後,就把發動機交給你恭送你迴去。”


    “謝謝!但你得先——”


    “你再想一想吧,兄弟。”傑生冷冷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忘了你罪該萬死。”他做了個殺頭的手勢。“你潛逃的時候,我們就判了你死刑,我們已經決定在午夜把你處死。


    “你選擇一下吧,兄弟,是談判還是死亡!”


    “但是,簡諾特不能等到——”


    “你選擇吧!”傑生飄逸的長發朝腦後摔了摔。“如果你決定活下去的話,就給看守說一聲,我們已經給他們打了招唿。”他招手讓看守進來,把奎恩帶了出去。奎恩迴到囚室,看守給了他一塊硬硬的麵包和一袋水。他慢慢地吃著麵包,直到口中咀嚼出甜味。他注意到兩個看守正不聲不響地監視著他。


    囚室沒有窗子,所以無法看清外麵的日影,分辨不出是什麽時刻。看守已更換了一次。他覺得又餓了,估計已過了好幾個時辰。


    他在囚室踱一會兒步,便去鐵皮床上躺一陣,然後又爬起來踱步,仍然想不出好的辦法。


    這時來了兩個衛兵把門打開。午夜處死的時刻到了嗎?他緊張得喉嚨發幹。他掃了一眼他們胡子拉碴的臉,沒發現任何征兆。他正為自己再也沒有生的希望而惋惜,沒料到一個身材嬌小的人已來到他的身後。


    “奎恩——”來人遲疑地輕唿了一聲。奎恩猛地轉過身來,看見是敏迪站在陰影中,警惕地看著他。她穿著安全部隊的太空服走了過來。身後的鐵門當地一聲被關上。


    “敏迪——”


    奎恩隻覺得一陣錐心般的疼痛。他殺父仇人的情人,就是前來執行他死刑的人嗎?他坐迴到冰冷的鐵皮床上。


    “你恨我嗎?”敏迪金色的太陽標記在陰暗的囚室中閃閃發光。


    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恨我。”


    奎恩無言地點了點頭。


    敏迪慢慢地坐在他身邊,看了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兩個看守站在門外,目不轉睛地監視著他倆。奎恩突然從濃烈而陳腐的監獄空氣中又聞到了敏迪身上那縷攝人心魂的淡淡幽香。


    “我愛你,奎恩。傑生告訴我你在這裏後,我就立即趕了過來。”她瞟了一眼看守繼續說,“他想知道你把飛船放在了什麽地方。”


    “我不想告訴他。”


    “也許你不該這樣。”她坐得離他稍遠了。奎恩又聞到那種古木的芬芳,使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簡諾特的日子,那時候他們是親密的愛人,愛得如癡如醉。“我想你會鄙視我,恨我。”


    “恨你,也是很難很難的事啊!”奎恩喃喃細語道。


    敏迪又警惕地瞟了一眼在門外偷聽的兩個看守,壓低了聲音。


    “別再把飛船的事放在心上,”她微微聳了聳肩說道,“外麵的流民已經衝了進來,傑生正忙於應付他們,無暇來管你的事。”她的臉上好像十分痛苦。“隻要有一口氣在,我就要你知道我是不得已才做的這一切。


    “不過,你想聽嗎?”


    奎恩點了點頭,盡力掩飾住內心的情感。


    “奎恩!我求求你,我希望你能明白。”敏迪側過頭凝視著奎恩的雙眼。“你知道我父母的遭遇,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是我叔叔收留了我,把我帶到這裏,給了我一切。”


    “克勞迪奧——克勞迪奧?巴拉卡。”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聽得出十分緊張。“他是一個神秘的人,情感熾烈,多才多藝,總是很忙。我一直都沒有理解過他,但他待我很好,很大方。我愛他勝於愛我的阿姨,也就是我媽媽的妹妹。她放棄自己的太陽標記嫁給了他。這事她一直耿耿於懷,十分後悔。她把絕大多數時間都放在慈善事業上,從不關心我。


    “我叔叔——”她咬了咬嘴唇,“我過去很同情他,因為他看上去是那麽孤獨。即便我阿姨在世的時候,他也十分孤獨。我阿姨是被人謀害的,謀殺的手段跟我的父母如出一轍。他們懷疑是聖族人幹的。我想聖族人是妒恨她的太陽血血統,哪怕她已沒有了太陽標記。


    “我叔叔好像很需要我,而我——我也愛他,奎恩!”


    她的聲音顫動得更加厲害。


    “他很慷慨,給我了許多。他有——他好像擁有天上人間的一切,財富、號召力、朋友、兒子——”


    奎恩略顯不耐煩的神色。


    “求求你!聽我把話說完。”敏迪幽怨地說。


    奎恩漠然地點了點頭。


    “貝尼托和我一起長大成人,他對我很好,很喜歡我。他像一個頑皮的大哥哥,老是戲弄我。後來——後來我們就相愛了。但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


    “我渴望——渴望見一見你,奎恩。我把我倆過去的一切都珍藏在心裏。誰知你卻永遠地消失了——我想你是永遠消失了。所以貝尼托填補了你的位置。他英俊瀟灑,風度翩翩。他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迷住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好像不重要了。我在這裏和他、和叔叔一直過得很開心。後來我就進了安全部。”她看見他毫無表情地僵在那裏。


    “我不是心甘情願地進入的。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去,是安全部的人不斷地要求我繼承父母的太陽標記。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打了個冷戰。


    “我一點沒料到我會洞察一個秘密。要不是讀了安全部的內部資料,我是一輩子也不會想到的。我阿姨在為安全部效勞。她下嫁給我的叔叔,是懷疑他圖謀不軌使用的美人計。我看到了她發迴來的情報。


    “這太恐怖了,奎恩,太恐怖了!她收集到證據,我的父母是被聖族人折磨致死的,因為他們懷疑我的父母知道一些有關邪惡太空異族的東西。安全部還做出結論,殺害我阿姨的兇手其實就是我的叔叔,因為他早已懷疑這樁婚姻是個圈套,是個陰謀。


    “甚至貝尼托——”


    她沉默了一會兒,牙齒緊緊地咬在顫抖的下嘴唇,好像十分痛苦。


    “我不敢想他會是那樣一個人,直到有一天我看清了他心中的仇恨。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隱藏著對科萬家族和太陽公司無盡的仇恨。他甚至鄙視我——”她無言地搖了搖頭,“就因為我有太陽標記,他沒有。”


    她渾身發抖,雙手緊緊地抓住鐵皮床。


    “我知道這些秘密後,十分痛苦。”她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貝尼托開始不斷地請求我加入安全部——他不知道我早已進去——為桑底西莫刺探情報。他告訴我,為他們的事業服務,就會消除因我的太陽標記帶來的詛咒。


    “最初我總是婉言相拒,我就迴了一次科多,最後拗不過他,是和你媽媽一起,目的是脫離安全部。當然他們不允許我退出,因為這正是一個他們查出啟示者是誰的好機會。


    “我後來迴到了叔叔家。”她打了個冷戰,坐在床沿上,縮成一團,木然地盯著門外兩個看守看了很久。“你簡直想像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地獄的日子。我不得不竭力掩飾心中的害怕,掩飾不應該有的仇恨;還要讓貝尼托——讓他……”


    她泣不成聲,幽怨地看了看奎恩,然後搖了搖頭。


    “那就是為什麽,”她嗚咽著小聲說,“為什麽我現在要來告訴你我不得不做的這一切。我知道一旦他們發現了我的身份,我隻有死路一條,但是,奎恩——”她急促地說道,“如果你認為我知道貝尼托要殺你的父親——”


    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握他的手,但她很快便打消了主意。


    “我不知道!安全部雖已聽到了點風聲,但每日情報實在多。


    我知道桑底西莫在巨頭身邊安有內線,可絕沒想到——想到貝尼托會魯莽地親自出擊。”


    她顫巍巍的伸出手。


    “相信我,奎恩!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奎恩握住敏迪的手,歎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你。”


    “我希望——希望你會相信。”她的眼中盈滿了淚光,冰冷的手指抓了奎恩很久才慢慢地鬆開。“那以後我的日子越漸難過。他們懷疑我是同謀,把我監視起來嚴刑拷問。”


    奎恩感到她的恐懼。


    “我想你真的死了。後來我才看到貝尼托的死屍。他的臉被激光燒爛,於是我就說我認出死的是你,隻希望,奎恩——希望你有時間逃出去——”


    “敏迪——”


    奎恩鼻子發酸,淚水止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流。他握著敏迪顫抖的手,拉到自己身邊。當看到外麵的看守皺起了眉頭,他有意識地又坐遠了些。


    “最後——”敏迪哽咽著說道,“最後他們放了我,派我到這裏來找貝尼托。”她淒楚地一笑。“我不停地挖掘叔父和桑底西莫的聯係,發現了許多——”


    突然,一聲悶雷般的響聲嚇住了她。整幢監獄抖了抖,過道中的鐵門咣當咣當地響個不停。囚犯的罵聲此起彼伏。在附近的一間牢房,有個囚犯正在大聲念啟示者的經文。奎恩聽見嘶聲啞氣的傳令聲和咚咚直響的腳步聲。一聲槍響,接著傳來一聲淒厲的哀鳴。


    對這一切,門外的看守依然無動於衷。


    敏迪仔細地傾聽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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