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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3:魔者


    沒有說話,許久,今夕才緩緩搖了搖頭。


    秦懷永沒有說話,隻是眼裏多出了一些莫名的東西,原本以為今夕會輕易地答應自己的要求,但是她沒想到,麵前這個男人會拒絕她的請求。


    “為什麽?”秦懷永繼續玩弄著手掌上的酒杯,歎息著問道。


    “因為我已經分不清,我答應的是姐姐,又或者是妹妹的請求。”今夕低聲說道。


    看著麵前這個還算是清秀的男子,秦懷永久久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自嘲般地笑了,笑聲如同引領版,穿透軀殼,進入陳耀的心裏。


    仿佛一隻翩翩起舞的紅蝶,在今夕的心裏打轉,飛舞,輕盈到連四周的空氣,都可以將其托起。


    起身,離開,今夕沒有多餘的動作,仿佛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看著今夕遠去的背影,秦懷永有些莫名的感覺在心頭蕩漾,或許就如同落花在觸碰到流水的瞬間,那絲絲的歸屬感,感覺這個男人能保護自己,撐起未來的一片天地。


    “李伯,他真是個有趣的男人呢?”秦懷永對著後方緩緩出現的身影說道。


    “小姐所言極是,我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是那麽的熟悉,但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這時,身後一個滿頭花白的老者出現,這個人竟然就是今天出題的那位老人!


    秦懷永沒有說話,隻是出神地看著門口今夕離去的方向,“妹妹啊,你究竟是看中了他什麽地方?”


    當今夕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一絲絲的冰涼出現在今夕的後背,一道拳影帶著破空聲,哧哧傳來。


    冷眼相視,今夕身邊狂風卷起,起身一腳向這個拳影轟去。


    一陣碰撞聲傳來,卷起了身邊的沙石塵土,在月光下,朦朧中兩道人影分開站在兩個不同的角落。


    “今夕,我終於找到你了,一年多的時間,我恨不得生吞你的肉,扒了你的皮,飲你的鮮血。”黑暗中,有一個男子出現在今夕的視線當中,這個男子稀疏的胡渣,麵不過中年,卻已經花白了頭發。


    一年前,這個詞在今夕心裏浮現,瞬間今夕便做出了判斷,麵前這個男子定是羅家之人!


    沒有過多的說話,今夕身邊狂風肆意卷起,直接奔向九鼎城外,“朱老,杜老,你們都不要插手,這是我和羅家的恩怨!”


    在空中,今夕大聲地說道,這種恩怨,是今夕和羅家的生死仇怨,他不需要別人出手,這是今夕的傲,尊嚴。


    九鼎城外,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男子,率先出手了,“一怒衝冠!”


    四周的空氣仿佛都產生了變化,狂暴,不安,萬千拳影出現在陳耀的麵前,如同浪湧,仿佛要將今夕吞噬殆盡。


    今夕揚起頭顱,感受著這狂暴中的氣息。


    “是武狂境界?”今夕嘀咕一聲。


    額頭第三目瞬間張開,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今夕的麵前,硬抗著萬千拳影。


    瞬間黑色幻影身上便出現萬千的漏洞,仿佛被拳影打散一般。


    這時,幻影迅速凝結,就如同一塊巨大的帷幕,擋在了今夕的前方,這時,幻影的後方,心魔的身影漸漸消失,瞬間便來到男子的麵前。


    一拳,直直轟下,與此同時男子的身後,瞬間變成暗黑的顏色,一道白色的縫隙正在緩緩張開。


    天衣無縫,兩人的配合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絲的漏洞可以挑剔。


    “太弱,太弱!”這個中年男子接近瘋狂的吼道。


    “二怒劈山!”


    隨著話音的落下,四周的空間都似乎被撕裂一般,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震出,隻覺得心口一陣翻滾,鮮血噴湧而出。


    今夕的身影在空中緩緩定住,“風中勁草!”不甘地吼聲,在空地上響起。


    “還是太弱。”勁力急發,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將狂風硬生生地拉開了一道缺口。


    今夕神色堅定,手上轉出三道經曆,帶入狂風中,“風卷樓殘!”


    兩道勁力的碰撞,四周的樹木被吹的左右搖晃。


    “阿鼻地獄,開!”今夕頭上紫紅光芒大盛。


    一道大門出現在中年男子的身邊,“萬裏驚濤!役魔,出!”心魔的聲音在大漢的耳邊圍繞。


    “區區兩個武癡,難道能反了天不成!三怒裂地!”大漢驕狂地叫囂著說道。


    大地仿佛都在顫抖,這道強大的力量,仿佛能將大地都撕裂一般,今夕的阿鼻地獄瞬間崩潰。


    役魔巨大的身軀,如同巨人般保護著今夕,心魔的身影也是漸漸變得虛幻了起來。


    天地之差!這中間的差距,根本不可相提並論!


    隻是在這瞬間,在不遠的地方,隱約有一股強悍的波動,正在蠢蠢欲動,激戰中的兩人都沒有察覺。


    今夕感覺四肢漸漸乏力了起來,眼前的世界仿佛變得迷糊,“這中間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人數能彌補迴來的。


    “五怒破天!”中年男子大吼道。


    今夕隱約感覺不妙,一咬牙,一道神識力量爆射過去,這個中年男子一頓,瞬間便恢複了正常。


    就是這一瞬間,今夕便已經準備好了:“歸墟!”


    電光火石間,一片灰色便籠罩在了四周的空地上,一道黑影映在灰色當中,張開萬千眼睛。


    兩股氣息的碰撞,今夕直接落敗,飛身朝著不遠處的空地飛去,隻是,麵前的中年男子的臉色都不怎麽好,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中年男子臉上滿是震驚,武狂武癡,相距何曾萬裏,就如同一道天塹,因為武狂已經能夠以意化招,和武癡境界,差距甚遠,但是自己竟然會被一個武癡擊傷!


    憤怒,又一次充斥著這個男子的大腦,就在這個男子準備下手擊殺今夕的時候,就在朱夜和杜雙準備出手的時候,突然一口黑色的血液從嘴裏流出,眼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隻見遠處,有一個男子迎風走來,一邊拍打著手掌,一邊大笑,“二叔啊二叔,你怎麽和二弟一個樣子,永遠都是那麽傻?”


    來的人竟然是羅歡!


    隻見羅歡一邊玩弄著手上的折扇,一邊朝著今夕走來,瞬間兩道身影便站在羅歡的麵前,“小子,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一手拉著快倒下的今夕。朱夜的聲音,冰冷地刺骨。


    “朱夜前輩,不要緊張。”羅歡笑著手臂一揮,三個黑衣人便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強大的氣息瞬間散開。


    “超凡階被你控製了?”杜雙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仿佛是迴答般,羅歡的額頭上第三目緩緩張開,走出一道令杜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影。


    “害死我大哥,你竟然還沒死?”杜雙看著這個熟悉的麵龐,有些憤恨地說道。


    這個身影,正是當日在那牢籠裏遇到的武聖心魔!


    一切都那麽的明了,為什麽羅家日益的強大,為什麽身邊的黑衣人,都已經被羅歡控製。


    “羅歡,你個雜種,我要殺了你!”地上的中年男子,憤恨地說道。


    瞬間,羅歡出手,一把掐住那人的咽喉,一捏,血花四濺。


    “今夕,我相信你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合作吧?”羅歡微笑著看著一旁正緩緩站立起來的今夕說道。


    今夕沒有說話,許久,在感受到對方的強大之後,點了點頭。


    “聯手吧。”


    很輕的一句話,裏麵卻有萬般的無奈。


    實力的差距,注定沒有了主動權,今夕內心的不甘,在這一刻,種下了一顆種子。


    隻是都沒有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地方,那絲隱晦的波動傳來的地方,一襲紅衣,正用一種清澈的眼光,看著這裏事態的變化。


    夜色中,今夕看著遠方皎潔的月光,心情五味陳雜。


    和羅歡聯手,或許隻是一個權益之策,兩方的聯手,或許能獲得強大的實力,但是這樣的聯盟從一開是就是問題的,今夕不能不擔心。


    再者連羅歡現在手裏這麽強大的勢力,都還需要與人聯手,這次的危險,由此可見一斑。


    羅歡倒也是算是一個人物,說了給予信任,果然也是沒有派人來監視,又或者將今夕一行請入羅府,隻是這樣的聯盟,真的能長久麽?


    今夕不知道,隻是很擔心這一切,如果當時拚死開戰會有什麽結果?如果不是自己的堅持,讓朱夜和杜雙出手,那麽現在是不是會好一點?


    今夕隻感覺自己的心很亂,淡淡的苦澀在心裏彌漫開來,這種感覺就如同被人鉗製住咽喉,自己都不能控製自己的行動,憋屈!


    就在今夕胡思亂想的時候,今夕背後的木門被輕輕推開,“小子還沒睡呢?”朱夜的聲音是那麽的和藹,充滿了關心。


    今夕轉過頭去,點了點頭,隻是張開的嘴唇不知道說什麽好。


    朱夜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小子記得當初我們相遇時我給你說的話嗎?千年修道,不如一朝成魔。”


    今夕聽到這裏,點了點頭,表示他還記得那段話。


    朱夜微笑著看著今夕,“成長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別想那麽多了,就算是拚了,我們也能保護你,你隻需要記得這一點就行了,要無愧於心,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說罷,朱夜也是坐了下來,陪著今夕一同看著遠處皎潔的月光。


    今夕看著此刻朱夜的臉,仿佛有一些什麽東西在心裏發芽,說不上來,隻是,仿若涓涓的溪流,流淌在幹涸的大地上,帶來的無盡生機一般。


    問心無愧?


    今夕到現在都不知道這樣是一種怎麽的感覺,他隻知道,他有愧於對他有生育之恩的父母,有結發之情的柳玥,因為這件事情,更是愧於對他有再造之恩的兩位老人。


    恩是恩,錯就是錯。


    今夕從來不會去逃避犯下錯誤,會迎麵而上,隻要身未死,那麽他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隻是,這中間的疲累,那淡淡的苦澀,隻有今夕自己才知道。


    正如同當日他迴絕秦懷永的請求,一個人,一顆心,裝不下那麽多的關心。


    一個人,一雙肩,扛不下那麽多的苦澀。


    歎了口氣,今夕開口說道:“我這樣做對嗎?”


    朱夜微微一笑,用了一種比較慵懶的姿勢說道:“至少我們還活著,沒有什麽對不起,對得起的,做了,在結果出來之前,就不想那麽多對不對。就如同愛上一個人,不要問為什麽,隻要愛了,就要堅持下去。”


    朱夜於今夕,就如同一位慈祥的爺爺,總能在自己最不安的時候,給與自己需要的關心。


    今夕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窗外,皎白的月光下,竟然有一抹豔紅出現在今夕的視線當中。


    與朱夜對視一眼,兩人身影緩緩落在紅衣女子的身邊。


    “你是懷永還是思遠?”今夕問道。


    紅衣女子轉過身來,睿智的眼神,便是道明了她的身份。


    秦懷永!


    “找我什麽事情?如果是上次那事,不行就是不行。”今夕堅決地說道。


    秦懷永笑了,笑的是那麽的清新,正如同豔麗的桃花盛開,“你就那麽害怕嗎?”


    說罷,看著今夕冰冷的樣子,秦懷永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以蒼老的血液為引,破陣法之效,以幻火為光,照前方之路,以古書為匙,開藏物之門。”秦懷永突然有些狡黠的說道。


    隻是今夕的心裏,仿佛一震,這些東西,不就是那個張大師留下的手記中提到的關於杏花村辛秘的對話嗎?


    秦懷永仿佛沒有察覺今夕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一般,還是自顧自地說道:“我知道杏花村有一個巨人,還知道他們也是躲避追殺,我還知道,你有第三隻眼睛。”


    秦懷永用一種近乎詭秘的聲音說道,隻是這聲音中,多出了一絲俏皮。


    今夕冰冷地看著麵前這個女人,身上的精之力已經開始慢慢轉動起來。


    “今夕,想殺了我?看看你現在這副醜態,跟個喪家犬有什麽分別?”秦懷永大聲地說道,似乎絲毫沒有顧及到身邊還有個朱夜。


    今夕眼神愈發冰冷,身邊竟然有絲絲的狂風出現。


    “好啊,今夕,來殺了我啊?魔者,本性當應如此?今夕,看來是我太高看你了,你也不過和那些人差不多罷了!”秦懷永繼續大聲地說道。


    “夠了!”今夕一把抓住秦懷永的咽喉,如同困獸被戳到的脊梁,那般暴怒。


    “醜陋的姿態,陳耀,好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兩次的不如意就變成這個樣子,你的自信到哪了?古之修魔者,曆經萬難方成一日之功,千年修道,不過修耳,心誌不堅,終難成氣。千夫所指又怎樣?萬刀臨身又如何?修魔者,當笑臉相迎!”


    秦懷永說話都有些困難,但是仍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仿若驚雷,這般話語,在今夕的心裏,緩緩炸開,漸漸地鬆開了那如柳的粉脖。


    “若道苦,成一苦行者,忍千般艱苦,自行自路。若心苦,成一苦魔,熬萬般奈何,瀟灑一生!”


    秦懷永的話語,仿佛在今夕的世界裏多出了一抹豔紅,灰色的陰霾,仿佛都被一抹豔紅代替,重新出現了顏色。


    看著不遠處秦懷永的麵龐,今夕緩緩開口說道:“多謝姑娘了。”


    仿佛清風拂麵,今夕現在神態頗為自然,之前的各種慌亂,皆被一掃而盡。


    秦懷永看著這一刻的今夕,仿佛是欣慰般,露出一抹笑容,紅唇,皓齒,明眸,說不出來是欣賞,又或者有別的感覺在裏麵。


    當落花遇到流水,就如同悲劇的注定,花瓣最終會枯萎,又或者會飄到下遊生根,長出新的花蕊。


    又或者,流水的保護,沿途護送,看盡四周最美麗的風景,卻又走不到最後,一起去見奔湧的大江,一起看過洶湧的大海。


    今夕神色清明,一旁的朱夜也是欣慰一笑,然後消失在兩人的身邊,朱夜知道兩人有話要說,不便打擾。


    兩人就這麽互相凝視,絲絲曖昧的情愫,仿佛在這中間種下了種子,又似乎並不存在一般,陳耀開口說道:“不知姑娘怎麽知道這麽多?”


    這是陳耀的疑惑,為什麽這樣的一個女子會知道這麽多的事情。


    秦懷永一笑,“因為我本不是這個地方的人,來到這裏,隻是因為聽說這裏有人能救到我的妹妹,僅此而已。而在星河中流浪的時候,我便知曉了,這裏的詭異,奈何,我們不敢動手。這裏麵的關係,比你所想到的,都要複雜很多。”


    今夕一愣,轉而大笑,仿佛是要笑盡自己的無知,和當初的輕狂。


    “那麽,你願意和我們合作嗎?”今夕看著秦懷永說道。


    秦懷永一愣,然後莞爾一笑,“好啊。”


    如同明媚的陽光下,落花遇到流水,溫柔的交纏,不分彼此,流水暢言,落花歡笑,共賞沿途美麗的風景,隻是,悲劇的開始,往往都是最美麗的喜劇。


    致遠問:“你不是還有話要說嗎?”


    他低頭想了想,“好象該說的都說了,至少今晚能睡著覺了。”


    “就因為簽了個破協議?”


    “你說呢?”


    致遠凍得直哆嗦,不打算和他耍嘴皮子,“那我走了。


    “先別走,商量件事。”程睿敏一把拽住她的手,再次拉進懷裏。


    “說。”


    “我要你的時間,每天一個小時,中飯或者晚餐,你自己選。”


    致遠答:“不可能。”


    “那麽一周三次?”


    “一次。”


    “兩次?”他也相當執著。


    “好吧。”致遠無奈,不再討價還價,“那就兩次,不過時間由我定。”


    但隨後的一段日子,她並沒有遵守自己一周兩次的約定。


    程睿敏提前透露的消息果然見報。mpl內部開會討論,認為會給眾誠公司的技術標加分,但不會對最終的結果有太大影響。


    mpl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完成技術方案建議書,以及向總部申請最大的折扣。


    日日周而複始的數字遊戲,枯燥而乏味,似乎永遠也望不到盡頭,到了後來,每次看到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致遠簡直有嘔吐的衝動。


    和程睿敏見麵,就成了唯一的調劑。他的電話一來,她的心先就飛了過去。


    其實見了麵也做不了什麽,有時候她趕時間,他為她帶快餐來。明明胃口不佳,她還是象吃藥一樣勉強下咽。


    偶一抬頭,見程睿敏正怔怔地盯著她。


    她詫異地問:“怎麽了?”


    他不說話,隻是理理她的鬢發,過一會兒說:“我心疼。”


    致遠的嘴和牙齒停下了所有動作,低頭看看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嗓子就有點哽咽。


    她咳嗽一聲掩飾過去,勉強笑笑,“真肉麻!”


    他一聲不響摟過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


    他沉默,她也不想出聲,唯恐破壞這一刻的靜謐和溫存。


    車裏隻有低低的音樂聲在隱約迴旋,是那首《anssdoftheline,itheburningofuncertainty,id……


    空靈的女聲音色純淨,如耳邊的低語。


    車窗外就是使館區附近的街道,枝頭尚未脫落的梧桐葉,遮蔽了路燈的微芒。


    他的襯衣外套了件羊絨背心,細軟的羊毛蹭著她的臉頰,溫煦貼心。


    她聽到他的心跳,一聲接一聲,低沉而規律,令她心神安寧。


    可惜如此相處的機會也並不多,更多時候她累得東倒西歪,吃完飯精神一放鬆,說著話就睡著了。


    他無限容忍她,把車停在她辦公室附近,坐在駕駛位等她睡醒一覺,再送她迴去。


    致遠的歉意越來越深,他也很忙,但仍肯陪著她浪費時間。


    每見一次麵,他眼下的陰影就似加重幾分。


    致遠揉著他的眉心,“合作很難是嗎?”


    “嗯,”程睿敏閉上雙眼,“觀念太多衝突,幾乎天天都在死磕,我快把這輩子的耐心用盡了。”


    他的手放在她的膝蓋上,手指修長,但毫無血色。


    致遠握住他的手,“真對不起,“她說,“抽不出太多時間陪你。”


    程睿敏笑笑,卻不大介意:“這是小事,非常時期我願意遷就,不過親愛的女士,請記著,欠我的,我保留追加利息一起償還的權利。”


    他隻有一個要求:“私人時間我們可否不談公事?”


    “好啊。”譚斌一口答應,“那我們就來談談,那迴在塘沽,你先用色相極盡引誘,然後再挖人牆角是怎麽迴事?”


    那是一直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程睿敏立刻顧左右而言它,“哎,納斯達克指數今天居然下跌了十個點……”


    致遠氣得牙癢,但對方不肯配合,她也無可奈何。


    比這些略大一點的事,卻讓她緊張。


    他打算帶她去見一個人。


    乍聽到這個建議,致遠嚇壞了,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不覺得太早了點兒?”


    程睿敏忍笑看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又不是帶你去見公婆,探探病人而已,至於嚇成那樣?”


    “是親戚?”致遠表示訝異。


    “不是親戚,是這些年真正關心我的一位長輩。”


    致遠發覺此刻他臉上蒼茫的神情似曾相識,就象當初他離開mpl,滿眼萬念成灰的淒惶。


    她曾因那個表情而心動,如今卻情願它永不再出現。


    提前安排好工作,下了班她上車跟他走。


    程睿敏的車停在公司側門一百米外。這方麵他一向小心,不願給譚斌帶來任何麻煩。


    致遠走過去,頭發已被風吹得亂七八糟,她先用發卡盤在頭頂,對著鏡子照一照,覺得露出尖尖的下巴,形容過於單薄,又把頭發放下來。


    程睿敏從未見過她如此怯場,不禁驚奇。


    致遠尷尬地解釋:“我一向沒有老人緣。”沈培母親留給她的陰影,實在太深了。


    程睿敏拍拍她的頭:“我喜歡就行了,你怕什麽?放鬆放鬆……”


    致遠隻能依單照辦,“好吧。”


    下班高峰,北二環上照例堵得水泄不通,遇到紅燈能排出三百米外。


    程睿敏見怪不怪,停車間隙索性取出報紙翻閱。


    致遠也湊過去靠他肩膀上,掀到後麵的娛樂八卦和文化版,漫不經心地瀏覽大標題。


    她的目光突然定住,許久不能移動。


    有條不顯眼的新聞映入眼簾:青年畫家沈培拍賣舊作,所得款項盡數捐獻甘肅省希望工程。


    她本能地縮迴手,神色有點僵硬。


    程睿敏沒有留意到她神情的變化。前方變燈,長長的車龍開始挪動,他放下報紙跟上去。


    致遠掙紮半天,還是取過報紙,把那條新聞細細看了一遍。


    新聞中說,沈培的一幅近作,《最遠的距離》,會上備受關注,以42萬的價格落槌,創下此次拍賣會,也是他個人作品的最高價。


    文章最後提到,沈培將於年底受邀赴法,作為青年畫家的代表,參與籌備中法藝術家的交流展覽。


    那幅畫,旁邊就附有照片,青綠的底色,層層灰暗蔓延,糾纏的枝蔓間兩張模糊的人臉,致遠再熟悉不過。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麽?


    泰戈爾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沈培賣掉這幅畫,等於徹底埋葬了過往的一切。離開她,他竟象火鳥一樣開始重生。


    致遠收起報紙,轉頭望向窗外,忍不住微笑,卻笑得苦澀而難堪。


    後來一路她都沒怎麽出聲,直到目的地。


    一直聽說雍和宮附近的胡同裏,藏著不少精致的四合院,外麵卻看不出一點端倪。


    見識過眼前這一家,譚斌完全相信了這種說法。


    高槐深院裏日影暗移,滿院秋蔭蕭瑟有聲,進門處一座玲瓏的雕花屏風,紫褐明潤,透出不動聲色的富貴之氣。


    主人是位六十出頭的老太太,收拾得幹淨爽利,舉手投足透出一股知性和優雅。


    程睿敏恭敬地叫“幹媽”,態度異常親昵。


    路上譚斌已經知道,她就是程睿敏那位過世發小的母親。


    她帶兩人去廂房的小客廳,一路嗔怪道:“睿敏你天天在忙什麽?不是我病了,都見不著你的人影。這姑娘是……”


    譚斌立即乖覺地微笑:“阿姨,叫我譚斌。”


    她看看譚斌,客氣地笑:“小譚是吧?我聽嚴謹說了。”


    程睿敏馬上問:“嚴謹來了?”


    “可不是,那孩子比你跑得勤快。”


    程睿敏赫顏,“幹媽……”


    “沒怪你,知道你忙。你看看你的臉,都快跟牆一個色了。”


    進了廂房,果然見到嚴謹。正大馬金刀地在屋裏坐著,一個人占了半張沙發,兩條長腿直接橫在茶幾上。


    這天的嚴謹穿了件規規矩矩的黑色套頭毛衣,掩去不少痞氣。看到他,譚斌頓時鬆弛下來。


    程睿敏卻走過去踢了他一腳,“腿放下,象什麽樣?”


    嚴謹沒理他,把腿伸得更長,歪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問:“小幺,你還欠我一頓謝媒酒呢,打算什麽時候還哪?”


    “什麽謝媒酒?你胡扯些什麽?”程睿敏皺眉。


    每次到了嚴謹跟前,他就英雄氣短,平日的伶牙俐齒全派不上用場。


    他是怕嚴謹口無遮攔,把上迴的事說漏了。雖然那天什麽事也沒發生,講出來還是尷尬。


    嚴謹大笑,利落地翻身坐起來,“妹子,瞧見沒有,他是恨不得把我滅口啊!”


    “哦。”譚斌不明白他倆在說什麽,隻把鮮花和果籃交給保姆,笑一笑搪塞過去。


    幹媽用力在他後腦勺拍一下,讓他閉嘴,然後對譚斌說:“我們一直等著看睿敏的女朋友,他居然藏了這麽些日子才帶你來。”


    譚斌大大方方地迴答:“可能他覺得需要足夠的勇氣,才敢帶我出來見人吧。”


    幹媽楊起眉毛笑了。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譚斌。人與人之間的氣場,有時候契合得非常微妙。


    她說:“睿敏的脾氣有時候非常別扭,你要多給他點兒時間和耐心。”


    “是嗎?”譚斌看一眼程睿敏,“好象他隱藏得很好,還沒機會看他現出原形,等明年端午節吧,我多備一壇雄黃酒。”


    嚴謹噗哧噴出一口茶。


    程睿敏神色如常,隻是斜眼看她,一副打算秋後算帳的樣子。


    幹媽家的晚飯清淡而精致,她一邊招唿譚斌多吃,一邊看著程睿敏犯愁:“這孩子,怎麽吃多少都不見長肉呢?”


    嚴謹嘀咕:“幹媽您見過刁德一長肉嗎?給他吃什麽都是浪費。那點兒東西,全讓他拿去長心眼兒了。”


    譚斌朝他眨眨眼,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飯後保姆端上水果,幾個人挪到起居室。幹媽招唿譚斌坐在身邊,絮絮問了一些家常問題。


    譚斌感覺她的氣場雖然柔和,卻十分強大,並不敢造次,老老實實一一作答。


    最後是程睿敏替她解圍,岔開了話題。


    電視開著,隻有譚斌心不在焉地看兩眼,嚴謹早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程睿敏蹲在幹媽身邊,兩人盡管壓低了聲音,譚斌依然隱約聽到她說:“你爸到底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你總避而不見也不是辦法……”


    涉及別人家的私事,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雖然沒有刻意避開她,譚斌也覺自己尷尬,屏住唿吸退了出去。


    出了門,看到嚴謹正站在葡萄架下抽煙,黏稠的夜色中,一點紅色的火星在他臉前時明時滅。


    她走近,嚴謹露出一口白牙,隨即遞上煙盒,“來一支?”


    譚斌迴頭看看身後的燈光,猶豫著抽出一支。


    嚴謹把火機湊她跟前,嘴裏叼著煙含混不清地問:“不會吧?你怕小幺啊?”


    “誰怕他呀。”譚斌極力分辯,“我一抽煙,就要聽他教育抽煙有害健康,怪煩的。以前沒發現他這麽羅嗦。”


    嚴謹哂一聲,“你甭理他,這人打小就這樣,道貌岸然的,總不招人待見。”


    譚斌忍笑忍得煙灰簌簌直落。


    其實她一直好奇,程睿敏和嚴謹的性格南轅北轍,一個爽朗張揚,一個溫潤內斂,怎麽能成為過命的哥們兒?


    “嗨,這話說起來就忒長了。”嚴謹吸口煙,做出迴憶狀,“高一的事兒了,那時小幺剛從廈門迴來,說話還帶南方口音。他上學上得早,比我們都小一歲,人長得瘦小,脾氣也怪,仗著成績好老師寵他,見了我們總是愛搭不理陰陽怪氣的。我平時最討厭三腳踹不出屁的人,每迴一瞅見他那小模樣就想抽他,時不時地撩撥他一下。”


    譚斌聽得氣不過,一口煙全噴在他臉上,“原來是你以大欺小,還好意思說?”


    嚴謹沒避過,連笑帶咳地說:“我是大哥,能幹那沒品的事兒嗎?願意代勞的小兄弟多的是。可這孩子吧,挨了打也不長記性,下迴見麵還那樣,為這個他沒少吃虧。結果有一天,一小子口無遮攔,說到他爹媽,終於把他招急了。甭看他平時蔫不出溜的,打起架來還真不含糊,掄起磚頭就把人瓢兒給開了。我一瞧嘿,欺負到我嚴謹兄弟頭上了,也擼起袖子衝上去。兜裏有把彈簧刀,原是想嚇嚇他的,沒想著他抬手一擋,胳膊上劃了這麽長一口子,血嘩嘩地往下流……”他在自己手臂上比劃著,“喏,就這兒……”


    譚斌不禁嘖嘖連聲,“你們打架居然來真的,真見了血呀,那後來怎麽收場?”


    “唉,我們都給拎到派出所蹲著,通知學校和家長來領人唄。我被我們家老爺子胖揍一頓,然後才知道,他爸媽離了婚,姥爺因為這事被氣成腦溢血,剛過世不久。小二,哦,就是幹媽的親兒子,掐著我脖子去找他道歉,我跟小幺說,以後什麽都不用怕,大哥我會罩著他,就這麽著成了拜把兄弟。”


    譚斌長出一口氣。果然是這樣,難怪第一次去程睿敏的住處,就發現他家裏似乎缺點什麽。


    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後來聽到同事提起他的父親,才想起,那片掛滿照片的牆上,有他的外公、母親、同學和朋友,就是沒有他父親的任何蹤影。


    嚴謹扔下煙頭,用腳用力碾滅,“那事過後吧,小幺就等於沒家了,所以我一直覺得欠他的。”


    譚斌錯愕地抬起頭,“沒家了?什麽意思?”


    嚴謹被問得更奇怪:“小幺沒告訴你?”他撓撓頭,“算了算了,當我多嘴,迴頭你還是問他吧。妹子,哥喜歡你,所以告你句話,小幺脾氣磨嘰,可人挺好。你想收服他,就一個辦法,對他好,惡狠狠地對他好。”


    譚斌挑起眉毛看著他。


    他手插褲兜裏,望著她笑笑,“因為這小子有個毛病,別人對他不好呢,他覺得是應該的,人一對他好,他就手足無措。”


    最後一句話,象根刺一樣紮進譚斌的心裏。


    那晚程睿敏送她迴家,她一直想擼起他的袖子看個究竟。


    他納悶,“你老拉我胳膊幹什麽,甭搗亂,我開車呢!”


    她到底還是看見了,右臂上兩寸長一道傷痕,傷口已經平複,隻留下一道白印,旁邊還有縫針的痕跡。


    她把嘴唇貼上去,輕輕蹭了幾下。


    程睿敏奇怪地看著她:“你今天是怎麽了?”


    譚斌手插進他的頭發,湊過去親親他的臉,“睿敏。”


    “什麽事?”


    “沒什麽。”她放低聲音,“我愛你。”


    程睿敏手裏的方向盤幾乎打滑,前麵一個紅燈,他一腳刹車停下了,轉頭看著她:“你……你說什麽?”


    譚斌白他一眼:“你明明聽見了,裝什麽蒜?”


    “我有間歇性失聰,關鍵時刻總掉鏈子,真沒聽見,再說一遍吧。”


    譚斌氣結:“僅此一次,過時不候,下迴你最好配個助聽器。”


    程睿敏便不再追問,右臂繞過她的肩膀,手停在她的脖子上,上上下下摸索。


    譚斌莫名地感到壓力,不禁抗議:“你幹什麽?”


    “算賬。”他說,手指作勢收緊,“剛才是誰說的,要準備雄黃酒?你才是條蛇,美女蛇。”


    譚斌素來怕癢,拚命笑著掙紮:“放手,不然我就喊救命了。”


    他卻扳過她的臉,緊緊箍著她,不管不顧強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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