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烏雲,傾盆而下的雨滴。


    密密麻麻的“嘩嘩”聲接連不斷,匯聚而成的細流混雜著暗紅液體急促的流入濕地,在這裏,自然並沒有想象中的秀麗風景。


    幽深的叢林沉悶而壓抑。


    昏暗中,一具具身著輕甲的屍體倒在凹凸的泥地上,殘肢碎肉散落地麵,血肉翻騰的傷口被衝刷的略微泛白。


    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其中一具有了微微的顫動。


    【你處於瀕死狀態,請盡快治療】


    羅素被這個聲音喚醒,他睜開雙眼,費力地半抬頭,看向了自己的身體。


    皮甲已經破爛不堪,腹部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左腿上有一圈細密的咬痕,體內一股腥澀的惡心感和不適感在蔓延,似乎是中了毒。


    每動一下就是鑽心的疼痛,換成一般人早已支撐不住,若非他意誌堅定,又有類似的經曆,否則達不到這種忍常人之不能的程度。掙紮著強撐起身體,羅素注意到分散在自己周圍的屍體,十二具人類屍體…和兩具怪物的屍體,靜靜的倒在地上。


    “蜥蜴人…”羅素辨認出了怪物的身份,“我在玩【界王】嗎?”


    “不!不可能…”


    “這種痛感,這種環境,這種氣味,即使是【界王】也不可能完全模擬。況且就算我是在玩界王,我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更不可能受到如此重創…我分明進入了邪靈世界。”


    “係統的提示音又怎麽解釋?”


    羅素的思維很混亂,已經肉身成聖的他不可能受到這種普通的物理傷害,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在第一個成就聖域階位後興衝衝去單挑boss了,然而現實卻和他的記憶完全不同。


    沉默。


    他有了一點顛覆性的猜想,卻打心底不想承認。


    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強烈的陌生感讓他無所適從,羅素甚至感覺大腦有些脹痛。


    幻覺麽…


    身體的傷痛帶給羅素沉重的負擔,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唿吸越來越困難。朦朧之間,仿佛有兩個虛幻的人影麵對麵站立,一道人影漸漸變淡,他緊緊握住另一道人影的手,晦暗的麵孔下嘴唇微動,最後欣慰一笑,消逝…融入。


    鄉親的期望,


    法師的夢想,


    心中的使命…化作托付和解脫的微笑。


    不屬於他的陌生記憶湧入了腦海,不詳的預感成為了事實,他知曉了一切,亦接受了一切。他不再抗拒,心甘情願,水到渠成。


    “真討厭下雨啊,吵死了。”


    心中嘀咕。冰冷的雨滴滴落,拍打在臉上,帶給羅素連續的刺痛,而他無處可避。


    “原來我也是這麽感性的人呐。”


    很不可思議,羅素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另一個人,更無法理解自己居然這麽輕易被打動。


    驅逐雜念,羅素知道現在並不是感慨的時候。蜥蜴人伏擊了他們,取得了勝利,這群生活在森林沼地的種族不是會浪費資源的家夥,人類的武器、衣物,包括肉,對他們來說都是珍品,也許馬上他們就會來清理屍體,此刻必須爭分奪秒。


    艱難地挪動僵硬遲鈍的手,羅素按照記憶拖過了隨身攜帶的行軍小包,其中有解毒藥劑、恢複藥劑、止痛藥劑和一些食物。


    他喘著粗氣給自己完成了簡單的治療,並吃光了攜帶的難吃壓縮食品,他必須要有足夠的體能來應付接下來的危險。張大了自己的嘴巴,任由雨水進入口腔,盡管討厭下雨,但羅素必須承認,此時的雨真的是一場及時雨,能拯救他的生命。


    羅素安靜地躺著,他做好了自己能做的,接下來隻需要積蓄體力,這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天色越來越暗,烏雲翻滾,宛若咆哮,狂風肆虐森林,林木彎折卻始終不屈。


    【中毒狀態解除,生命狀態恢複至重傷。】


    羅素的腦中再次響起了這樣的提示音,他確認自己的身上仍然有【係統精靈】的存在,盡管他已經不在遊戲裏,而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如係統提示所述,他自己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已經停止了流逝,並在不斷迴複中。


    “來了。”


    陰影之中,傳來點點聲響,那是腳步聲,羅素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無法再細究有關係統的問題,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必須集中注意來屏住唿吸,隱藏自己。


    七名手持圓盾長矛的青皮蜥蜴人來到了這片區域,他們長著不符合身體比例的小腦袋,軀幹細長,四肢強壯,粗壯的尾巴低垂在身後。


    “一人兩個,去,全部拿走。”


    為首的蜥蜴人指指點點,一陣嘰嘰咕咕的命令。隨後蜥蜴人們分散開來,分別走向了散落的屍體,他們一人將兩具屍體扛在肩上,準備將其帶迴村落。


    一隻蜥蜴人漫不經心地走向了羅素,這邊由他負責。他的肩上已經扛上了一具屍體,在他的思維中,清理戰場這種事幹的再多不過了,輕輕鬆鬆。


    他靠近羅素,並將其扛上肩,他感覺有些不對,歪著腦袋吐了吐信子,一陣疑惑,卻又不知哪兒不對。


    他決定不再想了,準備歸隊。


    【催眠術】生效了!


    沒有遇到什麽抵抗,蜥蜴人的腦子顯然不太夠用。羅素是一名法師,他的魔力所剩不多,為了節省魔力,他並未完全催眠對方,隻是施展法術弱化了蜥蜴人的熱感應,雨水掩蓋了他的氣息,其他的蜥蜴人離他很遠,他成功地隱藏了自己。


    悄無聲息地掏出腰間的匕首,羅素正好對準這隻蜥蜴人的心髒,全力狠狠刺入,一陣攪動。


    “咕咕咕…!”


    蜥蜴人發出連續的高亢尖叫,劇痛讓他在地上瘋狂扭動,這種大動靜驚動了其他蜥蜴人。


    “維佐死了。”


    數秒後,扭動停止了,哪怕生命力頑強,被刺中心髒也是必死的。其他蜥蜴人放下了屍體,六對金黃的冰冷豎瞳直直盯著羅素,“他做的!”


    “殺!”


    為首的蜥蜴人長矛指向羅素,蜥蜴人們立馬吐著信子高速衝向他。


    蜥蜴人皮甲堅韌,爪牙鋒利,自帶毒素,特別是身體敏捷度極好,成年即有青銅階的身體水準。他們雖然智力低下,卻陰險貪婪,是群居種族,有自己的宗族、社會構成。可以的話,羅素並不想用這重傷的身體在野外麵對他們。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沒有選擇。假如任由那隻蜥蜴人帶著他靠近其他蜥蜴人,他很快就會被熱感應給感知到,總歸是要戰鬥的,不如先解決一個,減輕一些壓力。


    【泥沼術】


    蜥蜴人速度再快,也快不過羅素施法。這項法術他在遊戲初期用了不知多少次,他耗盡魔力,流暢念出咒語,一氣嗬成。他周圍的地麵開始扭曲、起伏,泥土地在軟化,最後化為濃稠的泥漿,並非是大範圍性的,數十個半徑十厘米的軟泥小坑出現在他周邊。


    速度最快、離羅素最近的一隻蜥蜴人注意到這種變化,在泥沼擴散至他腳下前,借助著高速衝力,他騰空越起三米來高,達到滯空的最高點,隨後如同平滑的拋物線開始下滑。他的身體呈弓型,長矛被他直握在身後,他用力將長矛拉直身前,氣勢洶洶地刺向羅素。


    長矛在他的雙眼裏越來越近,羅素冷靜地把控著距離,身體卻已緊緊繃起,他微微後撤步,一個側身,躲過這致命的一擊,緊接著抽出腰間的彎刀,順著側身的慣性揮斬。


    一刀兩斷!


    蜥蜴人的雙腿被他齊整的斬斷。


    沒有猶豫,羅素直接砍掉這隻蜥蜴人的頭顱。


    剩餘的蜥蜴人見兩名同伴如此輕易的陣亡,顯得有些遲疑,本就被軟泥阻擋的動作變得更加慢了。


    領頭的蜥蜴人見情況不對,大聲吼了兩嗓子,蜥蜴人們立刻四散開來,圍繞在羅素的前方、後方和側麵。


    麵對強大的敵人,需要協同作戰。


    蜥蜴人明白這個道理,再蠢也是智慧生物,他們選擇了夾擊。領頭蜥蜴人一聲令下,他們同時從羅素四麵發起第二輪衝擊。


    盡管生活在叢林濕地,能適應濕滑的環境,但麵對這種陷入型的泥沼地帶,就算是他們也不可能肆無忌憚的發揮速度,隻能小心地借著泥坑與泥坑之間的空隙來持續靠近羅素。


    這樣正中羅素下懷!


    他可不是閑的沒事做才去把泥沼坑製造成分散開來的樣子。泥坑的擺放由他決定,這樣一來,他便能預測到蜥蜴人的步伐,甚至是下一步的動作。


    近了。


    蜥蜴人興奮地吐信子,眼中冒出嗜血的光芒,仿佛是看見了將羅素四分五裂的場景,他們醜陋的臉上甚至能看出殘忍的笑意。下定決心戰鬥的蜥蜴人無疑是瘋狂的,他們恨煞了這個給他們添麻煩的家夥。


    山窮水盡之際,鳥窮則啄。


    羅素從不知何謂坐以待斃,奮起反擊才有活路。他鎮定到可怕,不斷變換方向環視周身,時刻把握時實動態。


    沉靜如死水。


    羅素的目光一片冷漠。麵對圍攻,他似乎已經無處可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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