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續道:“要查清楚你娘子的死因,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需要進行解剖,鄙人想聽聽你的意見。”


    郝天寶麵露為難之色:”這個……師爺……,怕是不好吧。”


    “我知道解剖你的親人,你肯定有些接受不了,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麽才能知道你娘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那,剛才師爺都說了,難產大出血死的啊。”


    “為什麽會出現大出血?”


    “這……”


    “是你叫穩婆用引產針刺的嗎?”


    “不不!小人不敢。”


    “那是穩婆按壓催產手法不當?”


    “這……,小人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解剖也不知道,你讓我迴去怎麽給知縣大老爺交待呢?又怎麽處理這件案子呢?”


    孟天楚將知縣大老爺抬出來,郝天寶不敢再說,一個勁哈著腰點頭。


    孟天楚又道:“現在吳來說你殺了他姐姐,而你現在又拒絕鄙人進行屍體解剖,那鄙人隻能懷疑你心中有鬼了。”


    “小人冤枉啊,小人不知道其中利害,一切全靠師爺做主吧。”


    “這就是說,你同意對你娘子進行屍體解剖了?”


    “……是,為了洗脫小人冤屈,小人同意了。”


    孟天楚笑了笑,揮手讓他出去,並讓所有人迴避,隻留下慕容迥雪作記錄。


    經過屍體解剖,發現吳小妹屍體盆腔和子宮周圍積血達一千二百毫升,還不包括外出血量。


    在子宮壁發現一條破裂口,長十八厘米。對肺部進行切片鏡檢,發現肺嚴重羊水栓塞導致窒息,失血性休克係主要死亡原因,內窒息加速了死亡進程。


    子宮裏的羊水居然跑到了肺部,結合子宮壁的破裂口分析,確認其肺部羊水栓塞是由於分娩時不當用力按壓子宮導致子宮破裂,羊水從破裂口進入血液循環,到達肺部發生栓塞。


    因此,子宮破裂是導致死亡後果發生的直接原因,結合當時在場的丫環關於穩婆進行腹部按壓催產的證言,初步確定造成如此長度的子宮破裂的原因,應該是穩婆的按壓引產術使用不當造成。


    屍體解剖完畢,慕容迥雪有以往的經驗,已經慢慢有些適應了,這一次倒沒有再嘔吐,從容完成了全部解剖記錄。


    孟天楚縫合屍體之後,轉身出門,對門口的捕頭王譯吩咐道:“把那穩婆給我叫來,我有話要問她。”


    出了這麽大事情,這穩婆倒還沒敢離開郝府,所以,不一會,王譯便把五十多歲的穩婆帶來了。


    那老太婆想是見這樣的事情的多了,倒也不怕,站在那裏,很是鎮定。


    孟天楚坐在房間靠窗的一個椅子上,眯著眼睛問:“你就是給吳小妹接生的穩婆?”


    “老身正是。”


    “你叫什麽名字?”


    “曹氏”


    “今年多大?”


    “五十三歲”


    “為別人接生有多長時間了?”


    “整三十年。”


    那穩婆的話音剛落,孟天楚唿站了起來,眼睛緊盯著曹氏。那穩婆神情有些慌亂,將頭低了下去,看在地上。


    “如何不敢看我?”孟天楚沉聲道。


    “老身是草民,哪敢看師爺呢?”


    “哼!怕不是這個原因吧。”


    “草民想的就是這個,沒有別的什麽原因。”


    “根據當時在場的丫鬟作證,你給產婦進行了按壓催產,對吧?”


    穩婆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這才低聲道:“是,產婦年歲比較大,胎位不正,導致產程過長,後來已經無力娩出,老身不得已使用了腹部按壓催產。”


    “這就是了!”孟天楚給王譯一揮手,王譯上前將那曹氏扭住就往外走,那曹氏慌了:“你要做什麽?”


    王譯冷冷地看了看她:“帶你迴衙門治罪。”


    “天啦!我接生這麽幾十年還是頭一迴聽說這樣的事情,常言說的好,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死了人很正常啊,若每次都因為我接生死了人而要將我拿迴官府治罪,我死了多少迴了!”


    孟天楚吩咐把穩婆押迴來,說道:“你接生三十年,一共死了多少產婦?有多少是大出血死的?姓氏名誰?一一說來,我們要一一核對。”


    穩婆遲疑了一下:“這……這誰能記得住啊。”


    “記不住?嘿嘿,你接生三十年,這催產手法應該是很嫻熟的吧?”


    “是,老身不是自誇,這催產技術在杭州還是排的上號的。”穩婆麵有得色。


    “這就是了,你既然技術嫻熟,怎麽會造成產婦血崩呢?”


    “血崩這……這再高明的穩婆,也沒辦法完全避免這種可能啊!”


    “產婦子宮破裂口差不多半尺長,很明顯,這絕對不是一時用力過猛,而是故意亂整,唯恐不破似的。你既然當穩婆三十年,用這種手法,隻怕不是存心,也是玩忽職守!當然要拿你問罪,根據查清情況,再依律處罰。如果是存心的,嘿嘿,隻怕你頸上人頭不保!”


    穩婆大驚失色,連連磕頭:“師爺,老身沒有亂整啊,都是按照正常手法催產的,誰知道……老身冤枉啊……”


    “是不是冤枉,鄙人會查個水落石出,帶下去!”


    王譯將穩婆揪出房門後,吩咐手下捕快將她鎖了起來帶走了。


    孟天楚走到院子裏,吩咐捕快將郝家的下人都叫到屋簷下等候問話。


    郝天寶象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還是坐在老位置,頭耷拉著,也不說話。那吳來也是遠遠地蹲在一個屋簷下,很傷心的樣子在抽泣著。


    孟天楚在院子裏環顧了一下,突然發現西廂房有個二十幾歲的女子,穿著暴露,打扮也十分的媚俗,那女子想是一直注意著他,見他在看著自己,故意扭動著腰肢,賣弄著風騷。


    孟天楚有種想吐的衝動,招手叫了郝府一個家仆問那女子是誰。家仆說是郝老爺的妾室,以前是郝府的一個使喚丫頭。


    烏鴉變鳳凰?孟天楚心裏笑了笑。決定過去領教領教。


    翠蓮見孟天楚微笑著朝自己走了過來,把胸脯挺得更高了,心裏做著春夢:這個年輕的師爺真是長得十分的俊朗,尤其是他那嘴角一抹壞笑,真是迷死人,比起郝員外那肥豬,不知道強多少倍,若是和他消魂一夜,定是絕美的事情。


    孟天楚還沒有走到那翠蓮身邊,就聞到一股很濃的香味。想是那郝天寶富甲一方,對這個小妾也是不賴,一聞就知道這個胭脂的味道,就曉得價錢不低,隻是這女子在炎炎烈日下還能夠讓這臉上抹這麽多的東西,真不怕太陽一曬一流汗,把這臉蛋變成一個畫板,畫成一副水彩畫。


    那翠蓮隻是盯著孟天楚癡癡地看,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站在一旁的慕容迥雪,看著忍不住想笑了。


    孟天楚剛走到那香氣撲鼻的美人麵前,還沒有說話,突然一皺眉,又折身往迴走。


    翠蓮忍不住叫道:“哎,這位師爺想是有什麽要問小女子的,怎麽又走了呢?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孟天楚轉過身去,依舊微笑著:“本來是要問的,但是今天天氣格外的悶熱,還是等哪天涼爽一些再問也不遲。”


    那翠蓮聽孟天楚這麽一說,咯咯笑了起來,像一隻發春的小母雞:“師爺,你還真逗!問我話還要挑天氣不成?”


    慕容迥雪很看不慣她這樣子,哼了一聲:“我們師爺的意思是,這天太過悶熱,他怕長時間站在你的身邊,聞著你那體臭會暈厥過去。”


    “你……你,你什麽意思啊?”


    “知道你家有錢,但是這胭脂、香脂也不是這麽抹的。多了,不是香,反倒是臭了。你自己不怕熏,我們師爺可怕被你熏壞了!”


    “咯咯咯……嘻嘻嘻……”等在一旁的下人平日裏被這個昔日和自己一樣的女子欺負夠了,如今有人出頭,這般羞辱了她,自然不甚歡喜,都在一旁偷笑。


    那翠蓮見自己這般的無臉,便耍起潑,往地上一坐,鬼哭狼嚎起來。


    那郝天寶坐在大廳裏,一天這樣被折騰,門外看熱鬧的鄉親也是越發的多了起來,沒有想到這個女人還鬧了這麽一出,他趕緊招唿身邊的管家鎮江:“快去,把這個小冤家給我拽迴屋子裏去,還嫌不夠丟人嗎?”


    鎮江聽了,趕緊吩咐丫環去攙扶翠蓮。自己陪著笑臉:“二奶奶,您快起來迴屋裏去吧。老爺吩咐了的。”


    “我不,連這個小小的書吏都敢恥笑我,我不活了……嗚嗚嗚”


    這女子顯然被那郝天寶嬌寵壞了,也不管別的,兀自號啕大哭。管家鎮江看了看坐在地上不依不饒的女人,不知道該怎麽辦。


    孟天楚笑道:“你不活了?哈哈,那豈不是便宜了別的女子?”


    “你什麽意思?”翠蓮突然不哭了,抬頭不解地看了看孟天楚。


    “是啊,這郝家沒有了女主人,你若是也死了,我們郝員外自然是要找一個女人來管這個家,替他延續香火啊!”


    鎮江趕緊將孟天楚的話接了過來說:“師爺說的對,二奶奶您要好好的想一想啊!”


    那翠蓮果然不哭了,卻象彈簧一樣從地上唿地跳了起來,狠狠朝鎮江臉上啐了一口:“呸!不長眼的狗奴才,喊我什麽?二奶奶?那你倒是把這家裏的大奶奶給我找出來瞧瞧啊?”


    那鎮江一聽,趕緊給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巴子,然後轉身向聚集在一起的下人們大聲地說道:“從今往後,我們郝家隻有一個奶奶,不許再叫什麽二奶奶了,聽見了嗎?”


    那些下人聽了,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是都還是答應了下來。


    翠蓮得意地看了看那些曾經和自己一樣的下人們,哼了一聲,這才扭著水蛇腰迴到了自己房間,隨手把房門關上了。


    孟天楚對丫環仆人們進行了詢問,沒發現什麽端倪。


    屍檢完畢,死因也有了個眉目,眼看已經是二更天了,孟天楚等人這才返迴縣城。


    孟天楚問了穩婆家庭住址,吩咐捕頭王譯帶幾個兄弟立即去穩婆家搜查,王譯答應後,帶著幾個捕快走了。


    搜查這種事情,沒有特別的必要,孟天楚一般都是讓捕快去做。這些如狼似虎的捕快們搜查起來更容易得到結果,因為他這個現代來的人,受依法辦事影響太深,反倒放不開手腳。既然這是古代,當然按照古代的規矩辦事。


    孟天楚和慕容迥雪帶著其餘捕快,將穩婆押迴了縣衙大牢。迴到內衙自己院子,夜已深了。但孟天楚毫無睡意,一直在等待著捕頭王譯搜查結果的消息。


    將近一個時辰後,王捕頭他們迴來了,王捕頭很高興,手裏提著一個沉甸甸袋子,向孟天楚稟報了搜查經過和結果。


    孟天楚聽完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我們的確需要好好地問一問那穩婆。”


    看了從穩婆家搜出來的這一袋東西之後,孟天楚吩咐王捕頭,立即派出幾名捕快,喬裝改扮之後,在郝天寶府邸外蹲點守候,探聽消息,隨時報告情況。


    由於已經是深夜,孟天楚決定第二天再向蔡知縣匯報。


    第二天,孟天楚一覺睡到天亮,發現格外的涼爽,趴起來一看,原來是外麵正下著雨,大概是細心的飛燕將窗戶打開了,所以才那麽涼爽。


    “少爺,你起來了?衙門已經來人叫過你兩次了。”飛燕聽到響動跑了進來。


    “有什麽事情嗎?”孟天楚並沒有迴頭,窗外的雨還很大,象豆子一般打落在琵琶葉和竹葉上,錯落有聲,很是好聽。


    “王捕頭來說,昨天報官的那個叫吳來的人又來了,知縣老爺叫你趕快去。”


    “那為何不叫我呢?”


    “少奶奶吩咐了,說你昨天晚上那麽晚才迴來,讓你好生歇息,醒了吃了飯走也是不遲。”


    “婦人之見!”


    “其實少奶奶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飛燕端了洗臉的水進來,笑著說。


    “你們都是婦人之見!”孟天楚起身,在飛燕伺候下洗漱完畢。


    匆匆吃過飯,孟天楚正要出門,在門口差點和一個女子撞了個滿懷。孟天楚站定腳步一瞧,卻是慕容迥雪,說道:“是迥雪啊,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叫飛燕也給你端點吃的。”


    “不了師爺,知縣老爺很著急,叫您快去呢。”


    見慕容迥雪著急的樣子,孟天楚問道:“出了什麽大的事情了?”


    “衙門裏來了好多人呢,是因為昨晚上那案子,知縣老爺請您去處理。


    原來,與風天村相鄰的一個村子叫天佑村,這個村絕大部分的人都姓吳,族長叫吳有財,是吳小妹的親舅舅。


    頭一日,那吳來報官之後,晚上迴到家中,糾集村裏的族人一同到族長家裏喊冤,說的是聲淚俱下,說擔心衙門被財主郝天寶收買,不能為自己妹妹伸張正義。那族長雖說年事已高,很少管村裏的事情,但是,死的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女,所以,第二天早上,族長派了些人跟著吳來到衙門請願來了。


    蔡知縣不明就裏,忽得報說門口圍了近百名的天佑村的老百姓了,頓時慌了,趕緊叫人去找孟天楚。


    飛燕拿來兩把雨傘給孟天楚她們兩,雖然孟府就在縣衙後麵,可穿過縣衙到前麵真走起來還有一些距離,這雨也比較大。


    兩人打著雨傘來到衙門口,隻見衙門口除了兩個值班的皂隸之外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麽人。


    孟天楚上前一問才知道,因為下雨比較大,那些人進了衙門裏麵,在大堂上躲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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