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袁主簿快走到門口了,張縣丞這才說道:“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袁大人,既然你請柬送來了,這杯喜酒,本官還是要喝的。”


    袁主簿急忙轉身躬身一禮:“多謝大人。卑職恭候大人大駕光臨!”


    出了縣丞內衙,袁主簿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挨衙門各房發送。


    衙門內衙裏,孟天楚拿著那請柬走進書房,遞給慕容迥雪,慕容迥雪瞧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隨即又展顏一笑:“唉呀,袁大人娶兒媳婦,咱們又該出份子錢了。”


    孟天楚道:“這種喜事,以往衙門的人都要出份子的嗎?”


    “是啊,多少都要出的。”


    “那你們以前出多少呢?”


    “錢多多出,錢少少出,一百文或者兩百文都可以。”


    孟天楚當然知道這對慕容迥雪來說,恐怕不是個好消息,便笑了笑:“你現在是我的私人書吏,刑房裏出份子算不到你頭上吧。”


    “怎麽算不到,這份子錢是按六房人頭分的,”慕容迥雪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哀愁,“要是一般的書吏們有個紅白喜事,那倒也罷了,大家工食銀都不多,三十文五十文的也就行了,但如果是六房司吏家的紅白喜事,出的份子可就至少要上百文了,要是衙門佐官家甚至縣太老爺家的,少了一百五十文都拿不出手。”


    慕容迥雪兼了兩份工,每月的工食銀已經有將近一千文,但這是她一家六口所有的生活來源,攤到人頭上,每人的月收入還沒有兩百文,而且還要給生病的奶奶、父親和癱瘓在床的母親治病,對她來說,這一兩百文可不是個小數字。所以,聽說要出份子,慕容迥雪不由得麵露哀愁。


    孟天楚當然知道慕容迥雪家境貧困,便道:“不用擔心,既然你是我的私人書吏,你的那份子錢當然是我替你出……”


    慕容迥雪急忙連連擺手:“那可不行,孟師爺,您已經很關照我了,我怎麽能再讓你出這份子錢呢,這是應該我出的錢,好在也不多。”


    孟天楚也不堅持,他知道這種事情如果處理不當,會傷害她的自尊的,便笑了笑說道:“那也行,明天咱們去海吃他一頓,將這一百文吃迴來就是了,怎麽樣?”


    慕容迥雪撲哧一聲笑了,眼睛亮亮的看著孟天楚,點了點頭。


    第二天中午散了衙,為了參加衙門主簿兒子的婚慶,知縣蔡釗決定衙門放假半天,孟天楚與知縣蔡釗蔡大人,還有縣丞張弛,各自坐了轎子,前往袁近袁主簿的宅院。衙門的書吏們都出了份子的,各自乘車坐轎,或者步行,浩浩蕩蕩跟隨來到袁近袁主簿的宅院。


    按照大明律的規定,州縣官佐是不能在任職的州縣購買房地產的,但是明朝中後期,大明律類似的規定並沒有得到嚴格的執行,州縣長官在任所購置房地產的比比皆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杭州城裏購買一處宅園,是每一位州縣官佐的夢想,主簿袁近也是如此,花了多年為官的積累的銀子,早就在杭州城西湖畔買了一套大宅院,多年前將一家老小都接來這裏居住。三年一次的輪崗換位,這袁近也是大把的花銀子,得以一直留任在杭州城。他不指望能高升,隻希望能平平安安在這天堂般且富甲天下的杭州任官,直到告老還鄉,一家人在這裏益養天年。所以這兒媳婦也娶了當地富商林家的千金。


    孟天楚他們來到袁主簿的大宅,袁主簿早已經得到了通報,老遠就在大門口迎接了,將知縣蔡釗和師爺孟天楚等人迎進了宅院裏。


    這宅院很大,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嗩呐聲、爆竹聲此起彼伏,院子裏已經是高朋滿座。


    蔡釗、孟天楚和張弛等人當然是坐主座的,孟天楚本來想叫慕容迥雪和自己一起坐,可慕容迥雪畢竟隻是一個小書吏,沒有資格與縣太老爺同桌吃飯的,再加上她是女扮男裝,孟天楚還是擔心她被人看穿,所以依舊讓她與眾書吏們在外麵大院子裏。


    古代的婚慶那自然是熱鬧非凡的,拜了天地送入洞房之後,新郎官是不能跟著進洞房的,要挨著個給貴賓們敬酒,敬完酒才能進洞房。


    敬到孟天楚這裏的時候,孟天楚以前沒見過這新郎官袁主簿的兒子袁鐵河,不過聽這名字倒是挺嚇人的,現在一見之下,不由暗自讚歎了一句,果然名副其實,隻見他身高將近一米九,膀大腰圓,一身的肥肉差不多有兩百斤,走起路來那一身肥肉不停晃蕩著。說話甕聲甕氣的,對孟天楚道:“孟師爺,晚生早就聽我爹說起過你,說你破案很是厲害,今日得見,晚生三生有幸。晚生這裏敬師爺您一杯。”


    孟天楚嗬嗬一笑:“不必客氣,祝你們百年好合!”說罷,一飲而盡。


    袁鐵山敬到縣丞張弛麵前時,恭恭敬敬說道:“張大人,小的多謝大人光臨,特敬大人一杯水酒,小的先飲為敬。”說罷,一仰脖把那杯酒喝幹了。


    張縣丞剛才和知縣蔡釗他們已經連喝了好幾杯,他酒量不行,偏偏又貪這一口,人家一杯他喝兩杯,所以,此刻已經感覺到酒勁不斷上湧,有些醉眼朦朧了,低這個腦袋瞧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搖頭晃腦說道:“你比你爹會做人,你爹是個死腦筋,沒什麽本事,隻知道拍馬屁,所以到老了也沒什麽作為。將來你要想有所作為,可不能學你爹!”


    袁近聽他語出不善,臉色微變,畢竟人家是賓客,且又是自己的上司,不敢多說,低頭不語。


    袁鐵河聽張縣丞言語間對自己的父親頗為不敬,一張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但張縣丞畢竟是貴客,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來賓眾多,不好發作,隻能咳嗽了一聲,裝做沒聽見,倒了一杯酒,轉身要接著往下敬。


    張縣丞冷哼了一聲:“喂,本官還沒喝酒,你就走開了,不覺得太失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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