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羽骨碌的爬起來,衝了出去。

    三叔公家已經聚滿了人,大叔公還有大堂伯,還有周圍的鄰居聽到叫聲都過來了。

    大家正準備送三叔公去醫院,但三叔公堅決不同意,理由是怕他最後迴不來。

    農場的習俗:如果在家裏死去,人要移出大廳,在大廳換上壽衣,然後安排法事;如果在外麵死去,是不能再送迴家的,隻能在選定的墓地旁邊搭建草棚做法事,家裏的子孫也要在墳頭守頭七。

    很多老人即使生病了也不願意去醫院,就是怕最後迴不來。

    “搬我出屋廳。我知道自己事。”三叔公說話都很艱難了,握緊著炳堂叔的手,“我還要等阿喜。”

    陳阿喜是三叔公的大兒子,現在帶著老婆在東莞郊區種菜。至於能不能在收到電報後及時趕迴來,誰也不能肯定。

    喜堂叔雖然結婚,但還沒有孩子,而炳堂叔也沒有結婚。至於三嬸婆,在幾年前就已經病逝了。

    三叔公家人口單薄。

    “鋪床。誰鋪?”大堂伯看了一眼抱著三叔公的炳堂叔,然後看向站在門口的陳白羽,“小五,你來。”

    大堂伯用白紙包了五角錢,然後用扣針扣在陳白羽的衣袖上。

    陳白羽呆呆的,根據大堂伯的要求把三叔公平時用的席子鋪在大廳的地上,然後枕頭,被子,蚊帳......

    炳堂叔把三叔公抱出來,放在大廳鋪好的草席上。

    “爸。”炳堂叔傻傻的流著眼淚。

    三叔公閉著眼,好像睡著一樣,安靜祥和。如果不是人還暖著,大家都要以為三叔公去了。

    陳白羽的眼淚也刷刷的下,希望三叔公能等到喜堂叔迴來,更希望三叔公能睜開眼看一看親人。

    陳白羽跌跌撞撞的跑迴阿祖的房間,阿祖正拄著拐杖站在木窗前,看著外麵的天,淡黃的月光落在阿祖滿是皺紋的臉上。

    “阿祖。”陳白羽走上前拉著阿祖的手,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阿祖應該也沒有想到這個年紀了還要送走一個兒子吧。

    想到隻剩下一口氣的三叔公,陳白羽心口絞痛,即使重活一輩子,麵對生老病死,她仍然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寵愛她的親人離她而去。

    阿祖慢慢的走迴床邊,坐下,“小五,我想喝水。”

    “好。”陳白羽趕緊給阿祖倒了

    一碗熱水。暖水壺是陳白羽讓炳堂叔從市裏帶迴來,方便阿祖夜裏喝水。

    阿祖端著碗,渾濁的眼淚落下。

    “小五,去守著三叔公。”阿祖的眼淚刷刷落下,滴落在碗裏,砸在碗邊緣。

    “阿祖。”陳白羽雙手抱著阿祖的脖子。

    “傻孩紙。”阿祖輕輕的拍著陳白羽,“阿祖沒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了。生老病死,經曆多了,即使不能看開,也不會擰著自己。

    “媽。”大叔公出現在門口,看了一眼陳白羽,然後看向一臉眼淚的老母親,直接跪下,“媽,小三,去了。”

    阿祖的手抖了抖,聲音顫抖,眼淚不止,“我,知道了。”

    “阿炳還小,你和小四安排吧。給阿喜拍電報......”阿祖哽咽著,“安排人報喪吧。”

    “我就不過去了。”

    阿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淚刷刷的從眼角落下。

    陳白羽躺在阿祖旁邊,雙手緊緊的抱著阿祖,阿祖嗚嗚的低低的哭了出來。哭聲裏是壓抑不住的痛,是對麵生命脆弱的無可奈何。

    陳白羽爬下床,用熱水濕了毛巾,敷在阿祖的眼睛上。

    “小五,去陪陪三叔公。以後,三叔公都不能再給我們小五燒蜂蛹了。”阿祖輕輕的摸著陳白羽的臉,“也不能給小五找蜂蜜了。”

    “我陪著阿祖,明天去給三叔公磕頭。”陳白羽抱著阿祖,怎麽也不願意離開阿祖身邊,她怕。

    擰不過阿祖,陳白羽過來給三叔公磕頭。

    因為沒有準備壽衣,炳堂叔給三叔公換上新衣服,新襪子,新鞋。然後在三叔公前擺上一碗米,插上一支香。

    直到三叔公下葬,這碗米上都不能斷了香火,一支燒完接一支。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土狗佬來收走,撒在路邊。

    “掛上天帳。”

    所謂天帳是一張白色的布,上麵寫著一些已經去世的祖宗的名字,例如七世祖,六世祖之類的。

    也還寫了不少看不懂的話。

    天帳供奉在村廟裏,誰家有人去世了,就帶著村長去村廟點上香請迴來,掛在大廳門口。

    “天亮了,就給阿喜拍電報。立刻迴來。”

    “讓人去請土狗佬。”

    土狗佬是農場人對抬棺材人的一個統稱,土狗佬的工作包括挖坑,製棺材,抬棺

    材,填土,圓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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