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什麽呢?


    思念就是日思夜想地想去買一件東西,但這件東西遠在天邊,跟你隔了一條銀河那麽遠,令自己想的撓心撓肺,夜不能寐。


    思念就是突然很想吃一樣東西,但那樣東西又不在自己身邊,所以心中的渴望越來越盛,沒有吃到,覺得自己不能圓滿。


    思念就是表麵一如既往,可內心卻空洞失落,每當想起對方,偶爾會傻笑,偶爾又會孤單,有時候覺得幸福,有時候又莫名哀傷,暗淡的情緒就似潛伏在身周的空氣,讓媚藍的心海飄著一絲絲暗影,無法揮去,無法淡去,不知不覺地聚成心頭的黑雲壓頂之氣。


    再見到赫連胤。


    赫連尹心中有一絲酸痛。


    她沒有感到悲傷。


    而是感到委屈。


    有那麽一刻,她想衝上去抱住那個少年哭泣,傾訴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和委屈,病痛後的她如此獨孤脆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子。


    少年站立在她眼前,眼底飄出濃烈的妖氣。


    他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冰肌玉骨,俊美高大。


    那一秒恍如千年。


    她與他的距離隻隔了十幾米。


    他的輪廓穿透她的瞳孔,深深地銘刻在心尖上,初冬的北風萬裏而來,暮色漸濃,仿佛是籠著厚厚的紗,將兩個人籠罩在這個小小的隻有對方的世界裏。


    黑玉般的短發淩亂在風裏。


    他走過來,美麗的眼瞳中有無限激蕩的纏綿之意。


    腳步聲慢慢靠近。


    少年站立在她眼前,深深凝視,不言不語。


    如果這裏不是有這麽多人在,他真想抱起她旋轉一圈。


    此時此刻,就算是世界洪荒,海枯石爛,萬物凋零,也不能牽引他的目光一寸寸,他看著她,真想就這樣,就這樣,在兩人對視的目光中荒老而去,無邊的溫暖,無邊的幸福,永不顧它。


    “哥哥。”赫連尹被盯得低下頭去,凝望自己受傷的左手,她微微偏開腦袋,躲避了他的炙熱凝望。


    “我在。”他的聲音輕輕的,還沒發現什麽不對勁。


    “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前兩天,你不在,我都無聊死了。”


    她低頭微笑。


    少年牽過她冰冷的右手,笑著說:“晚上班級要開慶祝晚會呢,已經快布置好了,我帶你去看看吧。”


    赫連尹沒有抗拒,乖順地跟著他進了班級。


    於歌心中微苦,偏開頭。


    於舟卻沒什麽反應,笑眯眯地看著兩人,出聲感慨,“哎,他們兄妹兩的感情真好啊,真羨慕啊。”


    於歌淡淡看了那呆頭鵝一眼,沒答話。


    赫連胤拉著赫連尹的手,眉頭微皺,“小尹,我感覺你最近好像瘦了。”


    “嗯,外地的食物吃不習慣。”


    “是不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太想我了,所以都沒胃口吃飯了?”他笑著打趣她,隨口拿過一瓶果汁,開了瓶口遞給她,這個晚會的資金是赫連胤資助的,當時大家一提議這個慶祝會,他就說搞好一點,資金他可以全權負責。


    所以這個晚會比別班的普通晚會要盛大一點,買了很多裝飾,還有蛋糕,零食飲料。


    赫連尹沒有答話,笑意淺淡。


    赫連胤終於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凝住眉,“你怎麽了?好像很不開心似的?是不是因為綜合評比考得不好?”


    他想了下,又說:“如果考得不好也沒有關係的,不要太難過了,有我在,將來無論你想上什麽大學,我都可以幫你爭取。”


    赫連尹的眼眶微微濕潤。


    握在掌中的戒指盒,被她重新放置進外套的口袋裏。


    望著她紅紅的眼圈,赫連胤心裏也酸酸的,他抿住唇,握緊她冰涼的小手,目光深遠,“沒關係的小尹,考不好就算了,真的沒事,以哥哥現在的能力,別說是幫助你進入重點大學了,就算養你一輩子,也毫無壓力。”


    赫連尹輕輕搖頭,“我沒有考得不好,哥哥,你放心。”


    “沒有考得不好為什麽難過?”他反複端詳著她的臉色,卻發現她左手上的戒指不見了,他一愣,抓起她無力的左手,赫連尹心中一驚,用右手握住左手,臉色蒼白。


    “你放開我的手。”她的聲音裏有難掩虛弱和害怕。


    赫連胤以為捏疼了她,感覺鬆開了自己的手,神情疑惑,“小尹,你的戒指呢?難道是因為戒指丟了,所以你很難過。”


    “沒有。”她慢慢唿吸,平定了下心中的驚魂未定,用右手握著左手慢慢放下來,聲音平緩,“我收起來了。”


    “收起來了?為什麽?”


    “我怕戒指會被我弄丟,所以暫時收起來了。”


    少年將信將疑,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心底突然有了絲莫名的不安,“小尹,你的臉色怎麽這麽不對勁?是不是在那邊出了什麽事?”


    “沒有,哥哥,我隻是有點累,早上剛考完綜合考,下午就迴來了,坐了好久的車,覺得有點疲累,你知道的,我不會坐車。”


    少年點頭,“那要不我送你迴宿舍休息一下?”


    “不用了,等下還要參加慶祝會呢,我不想缺席。”


    “身體不好就不要勉強了,慶祝會時時都可以參加,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不要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勉強自己的身體,不然精神狀態會不好的。”


    “真的沒關係。”她執意堅持。


    赫連胤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任夏瑾對完手稿,也走了過來,笑容明媚,“小尹,你們可迴來啦,班中沒了你們幾個,還真寂寞呢。”


    晚會很熱鬧。


    於舟和任夏瑾站在教室中央幽默談笑,他們組織了很多不用事前排練的遊戲,任何人都可以參加,比如四人三把椅,兩人三足,兩人站立逗對方笑等等,各種小品歌唱輪番登場,熱鬧非凡。


    所有同學圍坐在教室中央的桌子外,笑得前仰後合。


    赫連尹坐在赫連胤身邊,她沒有參加多人遊戲,若有所思地看著講台上的電子琴,不知道在想什麽。


    少年一晚上都在瞅著那兩條辮子出神,他撐著腦袋,將所有歡樂的笑聲自動過濾,固定在一個特殊的波段上,但那人一直不說話,偶爾吃一兩瓣橘子,麵色沉默。


    不知道小尹在難過什麽,雖然她麵色平靜,但他知道,她在難過。


    實驗班氣氛喧鬧,團結歡騰。


    不少同學都上去做遊戲或表演了,連於歌都不例外,他被於舟叫到教室中央,高歌一曲。


    麵對全班同學,於歌接過於舟手中的話筒,泰然自若地說:“下麵這首歌,名為《朋友》,我想將這首名為朋友的歌送給一位朋友,祝她未來的日子一帆風順,所希望的期望的願望的,都可以實現,謝謝大家。”


    如浪潮般的掌聲中。


    那抹略低的音色漂浮而起。


    “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有過淚有過錯,還記得堅持甚麽……”


    他托著話筒。


    遠遠看著赫連尹。


    黑眸黑發。


    襯衣雖然有些舊,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種王子般的矜貴。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


    脖子處的護身符不知道什麽時候露了出來。


    “真愛過才會懂,會寂寞會迴首。終有夢終有你,在心中……”


    赫連胤下頜緊繃。


    一股莫名的妒意讓他的瞳孔黯淡,俊美的麵容頓時變得冰冷起來。


    那道明黃色的符頭,小尹身上也有一道,他剛才幫她整理衣襟的時候,看見了,一樣的三角狀,一樣的黃底朱砂字,一樣的紅繩纏繞。


    什麽時候,他們這樣親密了?於歌這樣冷淡的人,居然說要送一首朋友給他的朋友,還真愛過才會懂?嗬嗬,他這是欲蓋彌彰吧?想起他們兩在市外相處了兩個星期,還有他送給小尹的戒指,被她取了下來,這麽多的巧合,是不是代表著這期間兩人發生了什麽?


    赫連胤心頭仿佛被紮進一根細細的針,一絲輕輕的酸痛,直透內腑。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


    朋友的旋律還在縈繞。


    於歌深深地盯著赫連尹,歌聲溫柔。


    赫連胤閉著眼睛,下頜繃得很緊,有冰冷和孤獨的線條。


    過了好久好久。


    他沉聲對赫連尹說:“我覺得有點悶,出去走走。”


    說完就離開了教室。


    留下一縷冰冷的氣息。


    赫連尹驚愕。


    直覺告訴她,哥哥不高興了,她隨後站起身,對身邊的同學說:“我去下洗手間。”


    便追尋著赫連胤的腳步,跟了上去。


    屋外夜色寂寂。


    不知道什麽時候,冷雨已紛紛而來,少年的身影被掩蓋在雨幕裏,沒有打傘,他沉默地走著,唇線緊抿。


    赫連尹抬頭,天空陰沉濃黑。


    雨越來越大了。


    少年不知疲倦地走在雨幕中,麵無表情。


    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隻剩一個小黑點。


    赫連尹麵露擔憂。


    最終她將袖子拉下來,罩住一整隻左手,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哥哥……”赫連尹大聲喊他,透明的眼鏡被雨絲打模糊。


    赫連胤轉過頭來。


    雨幕將他的麵容映出凜冽的寒意。


    “你跟著我幹嘛?迴去陪你朋友唱朋友吧。”


    赫連尹一愣,站在原地不動。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我誤會了什麽?”他冷笑,“你敢說你脖子上的黃符跟於歌脖子上那道黃符不是出至一個地方的?嗬嗬,怪不得我今天跟你說話的時候,一直閃閃躲躲的,還把我送你的戒指收起來了,你第一次想要遠離我,是因為他,那個時候我還相信你,相信你說的話,隻是為了我好,可是這次,你們都帶上情侶黃符了,他也給你送了歌,你還要說是為了我好嗎?”


    冷風細雨中。


    她抿住唇。


    白皙的右手攥住他的衣角。


    “別說了,先跟我離開這裏,不要淋雨,小心感冒了。”


    他眼底冷漠,“你跟他發展到什麽地步了?朋友?知己?還是對象啊?”


    “沒有。”


    “沒有?”他嗬嗬冷笑,眼底的霧氣使他美得妖嬈,又疏離得仿佛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當我的麵秀恩愛,還說沒有?赫連尹,你當我是瞎子麽?”


    “別再鬧了。”


    “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呢?可愛不可愛的備胎?還是寂寞下的消遣?或是說,你很有自信,知道就算你不愛我也會巴巴地愛著你,所以你覺得我沒什麽挑戰力,無法讓你擺進如此野心龐大的心裏,是不是?因為我太愛你,所以你就太把自己當一迴事了?”


    赫連尹瞳孔一縮。


    他咯咯咯笑起來,美麗淒絕,“沒想到我赫連胤連一個於歌都比不上啊,大明星,大名人,有錢有勢,卻連一個未來都還沒發展的毛頭小子都比不過,我到底是多差勁啊,讓你一攀上別人,就取下我的戒指還給我,老實說,赫連尹,你做這些多,無非是想跟我分手,對嗎?”


    說到分手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雨聲很大。


    樹葉被風吹得窸窣作響。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別再說下去了,哥哥,你先跟我迴去,我把事情告訴你。”


    她用力拉他。


    他固執地不肯動,任雨水衝刷他的身子,滿頭滿臉,狼狽冰冷。


    “你想分手是不是?如果是,你何必再管我呢?”他的瞳孔濃黑望不見底,“反正你也不想跟我有關係了,我愛幹什麽,都不用你管。”


    “先迴去!”


    “不迴去啊!”他大吼。


    拉扯間。


    不知道是碰到了她哪裏,赫連尹臉色一白,僵硬的手指瞬間鬆開了他的衣角。


    視線裏滾起陣陣白煙。


    眼鏡已經徹底被雨水模糊了。


    她取下眼鏡。


    冰冷的雨水澆灌下來。


    已經分不清她有沒有落淚。


    隻知道她的聲音比冷空氣還要低上幾度,她緊緊盯著他,眼珠漆黑地令人心驚,“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是。”


    赫連胤一怔。


    身影籠罩在雨夜裏,已經沒有了任何溫度,美麗的臉龐僵硬死寂。


    “分手?”他茫然地看著她,好像不懂她在說什麽。


    赫連尹原本想告訴他真相。


    可是左手處的酸麻提醒著她,她的手再一次惡化了,這隻手,似乎從認識赫連胤開始,就一直破折不斷,折了又折,最終神經線斷裂,現在又開始惡化了,她已經不知道這隻手什麽時候才能有點知覺了,如果好不了,這輩子她等同於殘廢。


    如果她是個殘廢。


    她就算終其一生,都不會和他在一起。


    這就是她此刻的想法。


    瓢潑大雨裏。


    她漠然地將口袋中的戒指拿了出來,放進他冷透的質檢,瞳孔暗黑,“對不起。”


    赫連胤怔怔地望著那枚戒指,唇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緩慢地褪去了,有一種徹骨的疼痛從四肢百骸洶湧而來,他的心髒,那團凝結在心頭的鬱結之氣,此刻被無限地擴散出來,壓抑得他渾身都沒有知覺了。


    “因為那個於歌?”他笑容冷嘲,這一刻,他冷酷得仿佛沒有任何感情。


    “不是。”


    “那為了什麽?”


    “沒有因為什麽。”


    她的麵容忽然變得模糊。


    赫連胤卻不肯移開視線,怔怔地望著她,心髒仿佛被冰凍住,然後突如其來的怒火侵襲了他的大腦,他用力箍住她的肩膀,沒有理智地大吼:“為什麽這樣對我?你就那麽寂寞難耐?我一不在你身邊,你就跟別人搞上了是嗎?”


    她的眼睛如琥珀色的琉璃般透明,“我沒有對不起你。”


    “你還想撒謊是嗎?我對你那麽好,付出一切對你,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點對不起你,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覆蓋成陰影。


    赫連尹忍著左手的酸麻沒有答話。腦中忽然有種恍惚的眩暈,仿佛時空在抽離和逆轉,漸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那個少年發出瘋狂的大笑,她的身子才輕輕顫抖了一下,慢慢抬起頭,赫連胤已經跑遠了,送給赫連尹的戒指被他扔在雨水裏,寂寞冰冷。


    夜色如此寂靜。


    赫連尹將雨水中的戒指撿了起來。


    她呆呆地蹲在地麵上,忘了離開,也忘了左手的疼痛。


    漆黑的雨簾覆蓋了她的身子。


    世界空茫茫一片。


    她仿佛隨風消融在狂風暴雨裏,永不再出現。


    *


    那晚。


    赫連胤發了很重很重的高燒,他昏迷著,渾身滾燙。


    韓洛宵將冷水袋放在他額頭上,雨水冰冷地敲打著透明的玻璃窗,孤獨深重。


    赫連胤躺在被窩深處,身體輕輕顫抖,他的睫毛死寂般垂蓋著,嘴唇蒼白幹裂。


    她要分手。


    他沒有挽留。


    她終於徹底離開他了。


    他扔掉了送她的戒指。


    他再也不願卑微了。


    他的身體冷得如同冰塊,睫毛漆黑濡濕,仿佛陷在一個沒有邊際的噩夢中,無法醒來的噩夢……


    赫連尹向學校申請了三天的請假條。


    她木然蒼白地走進醫院。


    左手。


    惡化了。


    她重新纏上了白色的繃帶,麵容疲憊憔悴。


    兩人真正分手。


    恢複了單身。


    再迴校園。


    兩人相見不語。


    坐在一起,那麽近的距離,卻像隔著銀河那麽遠。


    赫連胤病愈了,成日趴在座位上,看見她的手臂纏著繃帶返校,也沒有開口詢問。大病初愈後的他下巴尖削憔悴,靜靜趴在桌子上,不言不語。


    是她要分手的,他不會在犯賤。


    赫連尹亦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沉默窒息。


    她每日靜靜地看著書,吃飯,參加培訓,忙得後腳跟不著地。


    他與同學們聊天,談笑,玩鬧,打球,好像恢複了最初的模樣,玩世不恭,跋扈不羈。


    通告他不去了,演唱會他推拒了,連專輯也愛發不發了,他開始不在乎那抹明星光芒了,每日趴在教室裏睡覺,下課了就旋轉著自己心愛的籃球,恣意張揚,參與學校的打架鬥毆事件,引無數少女嬌娥瘋狂尖叫。


    學校裏所有人重新認識了這位大明星,不再冷漠自持,不再高高在上,原來,他原本的模樣就是一個叛逆生,他讓坐在身後的女孩幫他剪指甲,收很多女孩的情書,不,準確說應該是粉絲信,偶爾赫連尹看著他的時候,他還會挑出幾封肉麻的信迴一迴。


    新聞開始傳播他早戀的緋聞。


    像他這樣的人物,隻要對哪個女孩笑笑,那都是有早戀的嫌疑的,更何況他現在完全不抗拒女孩們的親近,但凡有人給他遞信,他都會笑著收下,麵容妖孽邪釋。


    他對緋聞的熱度一點也不在乎,無論e姐怎麽打電話勸告他,他都是冷冷地勾著唇,掛斷電話。


    過去認識的那些人,好像無形中分成了兩派。


    赫連尹,於歌,於舟,任夏瑾四人一派。


    赫連胤,韓洛宵,韓洛思,柳雲四人一派。


    前麵一派,每日生活在刻苦奮鬥中,恨不得將一天變成兩天使用。


    後麵一派,活在所有學生心目中的光環裏,高高在上,玩世不恭。


    赫連尹留在班中的時間很少。


    偶爾抱著書經過禮堂的時候,她會默默地看著那抹馳騁在球場上的挺拔身影出神,那人不再關注著她,赫連尹心裏空落落的,但高中的學業不容許她有時間思考這種問題,她每周必須在五天內學完所有知識,周六日去醫院換藥。


    桌上的教科書越堆越高,試卷越攢越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業和習題。


    第十天。


    冬令營成績出來了。


    毫無懸念,赫連尹的數學成績奪冠,獲得金牌,進入省隊,將在明年2—3月參加京城的總決賽。


    於歌的物理成績奪冠。


    另外幾名同學有兩位獲得銅牌,其他人,皆落榜。


    成績單出來後。


    赫連尹和於歌受到了全校的表揚。


    赫連胤坐在台下。


    美麗的臉龐照耀在陽光裏,有種高貴的疏離和遙遠。他望著言笑晏晏的兩人,望著她唇角溫暖輕柔的笑容,他的身體緊繃起來,痛苦地閉上眼睛。


    而後。


    他沉默地站起身。


    在全校吃驚地注視下。


    慢慢離開了禮堂。


    他的身影像霧氣般消失在禮堂大門,恍若厚厚的霧氣。


    於歌一愣,忍不住轉頭看向赫連尹,隻見她正失神地望著空蕩蕩的大門,臉色有些蒼白,唇色有些失血,完全不同於平時淡然鎮定的模樣。


    寬敞的大門。


    恍若有風。


    赫連尹拿著金牌與學校頒發的獎狀下台。尋了個時機,她將握在手中的黃符還給於歌,眼眉冷淡。


    “謝謝你之前送我的運氣符,不過現在綜合考已經過去了,我不需要了。”


    於歌伸手接過,表情淡淡的,“你們是不是鬧了什麽矛盾?我見你們現在幾乎不說話了。”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那天他病了的事情麽?”


    “你說什麽?他病了?嚴不嚴重?”


    “就是你請假的那三天,他發高燒了,聽韓洛宵說,那晚他燒到42度,差點要進醫院,好在後半夜燒突然退了下來,才度過危險期的。”


    赫連尹一愣。


    影子僵直地映在地麵上,投射出綿長的暗影。


    自習課上。


    赫連胤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看見了白天領獎的那一幕,他心頭就像有一股無法宣泄的怒氣,伸手撕掉晚自習發的課外卷。


    赫連尹微微看過來一眼,好像想跟他說話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似的,眼瞳幽暗深邃。


    其實兩人鬧了這麽久了,赫連胤心裏已經沒氣了,因為氣也沒有用,就算他恨,他憤怒,又能改變什麽呢?總不能為了去求得她的愛而傷害她吧,又或者傷害自己去博取她的同情?其實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隻能沒頭沒腦地做些幼稚的事情,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赫連胤悶著臉,繼續撕試卷。


    突然旁邊伸來一隻手。


    赫連尹拿過了他的試卷,表情平靜地看了看,故作輕鬆地說:“自習課不要吵到別人,好好答卷。”


    其實這麽多天互不搭理對方,她也是很難過的。


    也很想念他。


    聽聞他生病的事情,赫連尹覺得自己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壓抑的情緒背後,其實就是思念,不敢去多想,是因為學業太忙碌了,她沒有很多時候可以去思考,而比起思考,她更害怕的是讓他再一次難過和失望,所以一直耽擱著那事。


    赫連胤一愣。


    一把奪過自己的試卷,麵容比之前軟化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冰冷,“關你什麽事?”


    “你坐在我旁邊,我就可以管你。”


    赫連胤無聲地瞪了她一眼。


    赫連尹嘴角微翹,笑著說:“最近老聽說你在欺負同學,這是真的嗎?”


    “關你什麽事?”


    其實他大可以不要理她的,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聽她的聲音,已經有多久了呢?她已經好久沒跟自己說過話了吧?


    “好吧,我不問了。”她收斂了笑容,重新看書。


    赫連胤心裏的氣更勝了。


    鬱著臉色趴在書桌上,英眉緊皺。


    什麽嘛,撩撥他就兩句啊?這還不如不說呢!


    過了一會。


    赫連尹還是沒有說話,手掌撐在三八線上,津津有味地看著手中的教科書。


    赫連胤越等心裏越憋屈,低聲吼她,“你不要靠我那麽近啦。”


    赫連尹不怒反笑:“好。”


    又沒下文了。


    赫連胤沉默地支著下頜。


    他不解地想,赫連尹為什麽突然變得那麽溫柔和善啊?這是什麽意思?


    一直到下課時間,他還沒想清楚這件事,赫連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見他鼓著嘴瞪自己,笑著說:“要一起迴去嗎?”


    赫連胤微微錯愕。


    一起迴去?


    是所有人一起還是隻有兩個人啊?


    他疑惑地想了下,站起身背書包,不管怎麽樣都好,他不要再受她的迷惑了。


    “不要。”他嚴詞拒絕了她。


    這迴輪到赫連尹微微一愣,瞳孔深如海,笑道:“難道你怕我?”


    “我怕你什麽?”


    “那怎麽不跟我一起迴去。”


    他抿住唇,“一起迴去就一起迴去,誰怕誰。”


    真像個小孩子啊。


    赫連尹忍俊不禁,“那走吧。”


    兩人背上書包,赫連尹轉頭對任夏瑾說:“小瑾,我先走一步。”


    “好。”任夏瑾點頭。


    赫連胤微微一怔,竟然是單獨兩個人麽?


    夜涼如水。


    赫連胤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麵容俊美如冰冷的太陽神,高貴而遙遠。


    赫連尹靜靜地走著,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僵冷而沉默。


    路燈橘黃。


    將兩人的麵容照得模糊迷蒙。


    “之前聽說你生病了,身體還好嗎?”赫連尹打破沉默,聲音清溫。


    他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她笑了笑,又道:“要好好照顧自己,天冷了,多穿點衣服。”


    “我跟我說這些幹嘛?”他停住腳步,眼眸幽暗。


    赫連尹一愣,“沒有什麽啊,出於對家人的關心。”


    他本來心情還好好的,聽聞這句話,冷冷一笑,“如果你是出於家人或朋友的關心,我想不必了。”


    深夜的露珠輕輕從花瓣上滑落。


    赫連尹抬起睫毛,靜靜地看著他,“還在生氣?”


    “要是你像我一樣遭遇這種事情,你能心平氣和?”


    她沉默了一下,臉孔蒼白,“那好吧,既然你不想我說這些話,我不說就是了。”


    赫連尹這是分分鍾在挑戰他的耐心啊,赫連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臉色陰沉,“拉倒。”


    說完走快了幾步,留下赫連尹一個人站在林蔭道上,離開了。


    赫連尹沉默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默然不語。


    第二天有體育課。


    赫連胤自然是泡在籃球場上的。


    但今天赫連尹竟然也來了,她與任夏瑾肩並肩站在球場邊緣,笑容寧和。


    赫連胤心中的疑惑更濃烈了,這兩天她老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在不用自己去苦苦尋找了,這是什麽意思?到底是巧合,還是她故意為之?


    任夏瑾其實早就看出了赫連尹跟赫連胤之間的倪端,兩人明麵上雖然以兄妹自居,但平時聚會的時候,兩人總膩在一塊,又牽手又講悄悄話的,一點也不像平常的真實兄妹。


    她猜測道:“小尹,你曾說過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赫連胤麽?”


    赫連尹沒迴答她的話,看著她的視線一直跟著場內的韓洛宵跑,打趣她,“你別說我了,說說你自己吧,韓洛宵那女朋友都談了一年多了,你要怎麽辦?”


    “涼拌。”任夏瑾幹脆道:“你也說了他們的感情有一年多了,我還能怎麽樣啊?”


    “也是。”


    “小尹……”任夏瑾突然靜下聲音,“珍惜眼前人吧,赫連胤真的不錯,你看這麽多女孩喜歡他,他統統都不理會,盡管你們這段時間在冷戰,他意氣用事跟很多女孩兒玩,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任夏瑾壓低聲音,“他平時不是老在看那些粉絲信麽?有好幾次我看見他在你麵前迴信了,然後等你下課離開後,他就把那些信全撕了,那一臉的幽怨,整個一組都感受到了。”


    赫連尹微笑,心情突然好了一些,“真的?”


    “真的,還有?”


    “還有?”


    “那天我去廁所的時候,聽見他在樓道口跟e姐講電話,其實他最近不是在放假,而是他不肯去,當時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情,畢竟你不在的時候,他覺得呆在學校是很件無聊的事情,我想不通他為什麽一定要留在學校裏,直到見到你們冷戰,看著他看你時那種陰鬱的臉,我好想有點明白過來了。”


    赫連尹一震,抬起頭,“他最近不是假期?”


    “不是,好像現在外麵在傳他的緋聞了,說他早戀,還很花心,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很快。


    球場那邊打完球了。


    赫連胤蓋著白色毛巾坐在石椅上休息。


    有個嬌羞的女孩上前給他送礦泉水。


    “這個給你喝……”那女孩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笑容甜美。


    赫連胤抬頭看了她一眼,美麗的瞳孔裏有些失望。


    不是她。


    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生氣了。


    送水的女孩一愣。


    手中的礦泉水已經被他揮到地上了。


    “滾開。”他冷著臉色,重新低下頭去。


    之前籠罩著明星光環的他,是不會這樣粗魯地對待女孩子的,但現在的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恣意囂張。


    那女孩瞬間就哭了,掩著唇,梨花帶淚地看著他。


    赫連胤一動不動,權當她是空氣。


    一隻白皙的手撿起那瓶礦泉水。


    走到赫連胤麵前。


    她穿著一身白衣。


    輕輕將手中的礦泉水放進他手裏,“既然是別人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赫連胤身子一僵。


    緊緊抿住唇,“老子就是不收怎麽樣?”


    又鬧脾氣了。


    赫連尹搖了搖頭,對那個同學說:“你送他的礦泉水,我幫他收下了,謝謝的好意。”


    終於有一個台階下了。


    女孩點了點頭,哭著跑走了。


    赫連尹坐在他身邊,語氣淡淡的,“幹嘛又生氣了?”


    “要你管。”


    赫連尹心裏歎了口氣,真是跟個別扭的小孩子一樣,她微微感到無奈,把手中的礦泉水擰開,遞給他,“運動這麽久肯定很累了吧?喝點水吧。”


    “多事。”


    “……”韓洛宵坐在一旁看著,一頭黑線,“阿胤你這是在鬧哪樣啊?小尹妹妹好不容易抽空來看你一次,你怎麽衝她發脾氣啊?”


    “老子樂意。”


    赫連尹隻好把礦泉水放下,麵容是一貫的淡漠,“那我走了。”


    說著站了起來。


    赫連胤的臉色更差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臉色陰沉。


    “要走就走,不用告訴我。”


    “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一會又不理我了,一會又跟愛心大使一樣各種關心我,你到底在想什麽怎麽樣啊?說出來吧,是不是最近時間多了,覺得寂寞了,所以就迴頭來找我玩玩?看我時間這麽多,又喜歡你,又沒什麽事要幹,覺得我很有時間陪你玩感情遊戲,是嗎?”


    赫連尹一愣,笑容冷下來,“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那不然呢?跟別人帶了情侶黃符還好意思說我?別人對你勾勾手指,你就屁顛屁顛跑上去了吧?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後麵參加各種培訓班,各種秀恩愛,等到人家忙了,沒時間搭理你了,就來找我這個沒事人玩?對嗎?”


    沒想到他會這樣看待她。


    赫連尹麵容錯愕,腦袋一時沒有轉過來,這幅茫然不解的樣子讓赫連胤更為惱火。


    “被我猜對了心事所以就心虛了是嗎?赫連尹,你真以為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嗬嗬,你真是太天真了,以為給了我一個重重的巴掌,再給我一顆糖,哄哄我,我就會像以前一樣,卑微地選擇寬容你?你錯了,你打在我臉上這巴掌,我會一輩子都記得!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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