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嶺學校門口。


    於家的司機靠在賓利車旁吸煙。


    九月的烈日沒有一絲風。


    所有人都汗流浹背。


    赫連尹額間也沁出了微微的細汗,陽光太大了,照得人的視線有些發紅,也有些昏沉。


    這時候,他們就應該分道揚鑣了,於家與赫連家的方向不同,赫連尹是要跟韓洛宵一起迴家的。


    於歌已經鑽進車裏了,麵色漠然。


    於舟卻遲遲沒動,半響之後,他將書包塞進車中,頂著炎炎烈日走向赫連尹的方向,她站在樹蔭下,神情自若。


    鼎沸的人聲讓於舟有些不舒服。


    他捂住心髒,壓抑下心頭那絲強烈的悸動,對赫連尹說:“尹同學,韓同學還沒來嗎?”


    “嗯,估計耽擱了一下吧。”赫連尹背著書包,眼珠靜靜的,“你們先迴去吧,太陽這麽大,別在烈日下走動,小心中暑了。”


    陽光太烈了,要於舟眯了眼,才能看清赫連尹的麵容。


    “尹同學,要不你跟我們迴去吧,反正是一地方的人,我送你迴家。”


    “不用啦,等一會沒事的。”


    “沒關係的,不然站在這裏等也不好,容易中暑。”


    “真不用啦。”赫連尹再一次推遲。


    遠處的賓利車慢慢搖下車窗。


    於歌坐在車裏,膚如凝玉,他遙望著於舟的背影良久,低頭對司機說了幾句什麽,司機打開車門下來了。


    “這位小姐,我們少爺讓你過去一下,他有話對你說。”司機恭敬地對赫連尹說。


    赫連尹微微一怔,“他有話跟我說?”


    “是的。”


    赫連尹隻好依言走過去。


    話說到一半被司機打斷了,於舟有些無奈,站在赫連尹身後看著她,淺瞳失落。


    於歌坐在車裏,明明是仰視她,卻有說不出的高高在上。


    “赫連尹,你上車吧,我們送你迴家。”他冷淡地說完,看了於舟一眼,那藥罐子的臉色越來越差了,他撫了撫自己的心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跳得有點快。


    似乎有些嚴重呢。


    赫連尹抿著唇,“可是韓洛宵不知道我離開了,等下他在學校門口等我怎麽辦?之前開學就約好了,放假了就一起迴家。”


    於歌略略低頭,扔出一個大哥大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一聲就行了,不然太陽這麽大,會把人曬昏的。”


    這話沒有錯。


    赫連尹向來是不怕熱不流汗的,今天也微微出了汗,可想而知這太陽有多曬人了。


    想了片刻,她從書包裏翻出電話本,找到韓洛宵的電話,給他打去一個,很快,電話打通了,“喂,韓洛宵,你還在學校裏嗎?”


    “是啊,我妹妹剛才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我在等她。”


    “你妹妹?”赫連尹驚訝,“你有妹妹嗎?”


    “有呀,以前在溢信念初中,今年轉到金嶺來了,我在等她,你在哪呢?我先去找你。”


    “我在校門口了,你不用過來,現在陽光太大了,小心曬著了人,你留在那裏等你妹妹吧,於歌他們也在這裏,我跟他們一塊迴去。”


    “這樣啊。”韓洛宵遲疑了一下,“那這次對不起了,害你在學校門口等那麽久,你路上小心。”


    “沒事兒,你妹妹被老師叫去了你又不知道,突發情況嘛,我又沒有大哥大,所以你找不到我也正常,這大哥大還是於歌借我的,我不能聊太久,就這樣了,假日見。”


    “好,再見。”


    “再見。”赫連尹收了線,於舟已經迴來了,坐在車裏焦慮德看著她。


    “尹同學,韓同學怎麽說?”


    “他還在學校等他妹妹呢,我跟你們一塊迴去吧,等下進了市區你們放我下來就可以,我到了市區可以自己坐公交車迴家。”她不太好意思麻煩他們,所以等進了市區她就自己迴去就行了,不住在一個區裏,來迴路程要花兩三個小時,加上從學校返家的路,她會耽擱他們很久的。


    “沒關係,既然送你了就要把你安全送到家,不然我們算什麽男人啊?”於舟笑容燦爛,接過赫連尹的書包,與她坐在後麵的車位裏。


    於歌坐在副駕駛上看報紙,表情淡淡的,沒有什麽反應。


    赫連尹小心地坐進車裏,將手中的大哥大還給於歌,“謝謝。”


    於歌接過,看了於舟一眼,笑說:“沒關係。”


    赫連尹一進車廂,麵色就有些難看。


    四麵玻璃窗被搖了上去。


    空調濃烈。


    赫連尹雙手交握,沒有說話。


    這一路上,於舟都很開心,從後置物位來拿來盒裝橙汁,“尹同學喝點飲料吧,天太熱了,降降暑。”


    “好。”赫連尹說著,卻沒有接過那瓶果汁,她並不想喝。


    “她是不會坐車吧。”副駕駛位上的於舟看了眼後視鏡,聲音冷沉。


    赫連尹麵無表情,她確實不會坐車,這麽久了,還是不太習慣。


    於舟瞪大眼睛,瞳孔純淨,“真的嗎?尹同學,你暈車?”


    赫連尹輕輕點頭。


    於歌纖長的睫毛在後視鏡裏垂了下來,打開抽屜,扔了一盒暈車貼給赫連尹,“把這個貼在耳垂的地方,天氣太熱了,沒法開著窗,全是熱氣和灰塵。”


    “你對客人溫柔一點會死啊?”於舟瞪他,幫赫連尹拆開了包裝,拿出兩片暈車貼,聲音輕柔,“尹同學,這是暈車貼,可以緩解她的症狀,我幫你貼上吧。”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赫連尹鐵青著臉,將兩片暈車貼黏在耳垂下,五髒六腑這才像重新安迴體內,舒服了不少。


    車上的鬧鍾突然響了起來。


    於歌放下報紙,從抽屜裏翻出一瓶藥扔給於舟,“你也該吃藥了。”


    “知道了。”於舟默契地接過那瓶藥,吸了一口果汁,正要將幾顆藥拋進嘴裏,就被於歌叫住了。


    “別用果汁吃藥。”他的聲音很冷,將手裏喝過的礦泉水拋了過來,“死性不改,說了你身體不好還不懂珍惜,早晚死了沒人理你。”


    於舟眉頭一皺,“我要你管?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其實上他挺煩於歌的管束的,比爸媽管得還多,他今年都15歲了,就因為有於歌這個兄長,他過得一點自由都沒有。


    以前讀小學,他不想去上課,就騙爸媽說心髒不好不肯去,結果於歌在學校上課上到一半,就迴來胖揍他一頓,叫他馬上去上課,父母心疼得不行,於歌說於舟這是裝的,他的心跳不快,於舟在撒謊。


    還有一次,他想玩老虎機,就不肯去上學,逃了課騎著單車去遊戲廳玩老虎機,於歌又從學校追到遊戲廳裏,手裏還拿著根棍子,威逼利誘他去上課。


    很多時候,他恨死於歌了,又被他揍得害怕,隻能服從在他的淫威之下。他還在於舟的小單車上裝了些發光的珠子,無論於舟逃課去哪個遊戲廳玩遊戲,他總能憑著那小單車抓到他,然後胖揍他一頓,在拖到教室裏去上課。


    於舟這童年啊,過得比小媳婦還不如,去哪都被於歌陰魂不散地跟著,想和人家去春遊,他把人家小姑娘罵哭了,還把人家零食丟垃圾桶裏。去海邊玩,他又把人家小胖子建的沙城堡給踩爛了,從此,於舟的身邊就再沒有小夥伴了。


    連玩過家家新郎和新娘,都是和於歌玩得,不過這算是他童年裏最覺得有麵子的事情,因為於舟雖然看著病弱,其實骨子裏的大男子主義還是很強的,他死活不肯演新娘,沒辦法,隻好於歌演新娘了,兩人這才能愉快玩耍,要是讓於舟演新娘,他打死不幹。


    而且,於歌不止演過新娘,他還演過夜總會的小姐,電視看多了,他們兩把一些課本剪下來當錢幣。於舟演大爺,拿著錢去夜總會找小姐,然後於歌就披著一條被單,那時候在他們眼裏,那被單就是於歌的長發,他坐在沙發上,假扮一個膽大火辣的小姐,一看見於舟,就各自大爺啊抱住他,然後勾搭他,騙他手裏的錢,還要老公老公各自叫喚。


    這是於舟童年裏幹過的,最自豪的事情了。


    當然,這些事情在於歌眼裏,就是一場噩夢,他不明白小時候他為什麽會那麽蠢,竟然扮女人給於舟玩弄。


    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於舟手上終日吊著輸液,除了他,也沒人願意和他在家裏玩了。


    副駕駛上的於歌,聽聞於舟這句話,嘴角一沉。


    周身的氣息都陰冷了下來。


    他沒有再看於舟,對赫連尹說:“小尹,節假日就來我家裏補課吧,你的英語有待改進,我幫你指導一下。”


    赫連尹眼皮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好。”


    補課也好,及時把英語補上來,成績才能突破。


    於舟也亮了眼珠,“那我跟你們一塊學習。”


    “誰準許你來了?”於歌冷笑,“剛才不是不要我管麽?現在怎麽要跟我們一起補習,不怕我管著你?揍你?”


    於舟憋屈地擰住眉。


    赫連尹不想兩人起爭執,趕緊道,“你們兩就別鬧騰了,一起學習不都一樣麽?這樣不懂的題目才能互相講解一下,對學習有幫助的。”


    她說著就不想在糾纏這個話題,轉移道:“對了,於舟,你身體不舒服麽?為什麽吃藥?”


    “我貧血,這是保健品,補血補氣的。”於舟臉色一白,隨口迴答。


    於歌沒有說話。


    氣氛頓時有些沉默。


    赫連尹笑笑,“這樣啊,那你要注意好身體,祝你早日康複。”


    “謝謝。”於舟這麽說,嘴角卻沒有笑容。


    於歌也沒說話,低頭看報紙。


    氣氛更加沉默了。


    赫連尹覺得兄弟倆的反應有點奇怪,又說不上話,隻好閉著眼睛睡覺。


    很快。


    赫連尹就睡著了。


    於歌細白的指捏著報紙,看著於舟將藥放進口中,用果汁灌了下去,他在後視鏡裏微微皺住眉,表情蔑然,“藥罐子,你這藥真是補氣的?”


    這話明知故問。


    於舟臉色蒼白,看著窗外,表情落寞,“要你管。”


    “難過得隻會說這句話了麽?哎,這麽脆弱還敢追求人家女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健康的身體。”


    於舟一怔。


    臉色更加蒼白了,“我沒有喜歡她。”


    “我說你喜歡誰了麽?”於歌的聲音從前座傳來,沒有任何起伏,“口是心非。”


    於舟下頜緊繃。


    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從心裏鑽了出來,他冷著臉,唇色蒼白蒼白。


    “你有資格說這句話麽?你都感應我的內心了,為什麽還要插足進來?”於舟抿著唇,“你是故意的。”


    於歌的瞳孔頓時變得黑洞洞,他捏著報紙,指尖泛白,“她若是你的,我就是毀了一切,也幫你奪過來。可惜她不是,她心裏沒有你。”


    跟赫連尹相處的這半個月,於歌已經摸清她的性格了,她對於舟別說是好感了,就連細小的波動都沒有,於舟的人格魅力吸引不了她,她不喜歡他這樣的。


    也許是因為她心裏有人了。


    “她心裏有沒有我有什麽所謂?我又沒有一定要得到,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虔誠而美好,好感人人都會發生,為什麽我不可以有這種萌動?你是我哥哥啊,你為什麽要故意接近她,從而傷害我?”


    於歌沉默地坐著,良久,他淡淡道:“你還想撒謊?喜歡是想得到,愛才是希望對方美好,你產生了萌動,就一定會產生喜歡,喜歡了就有占有欲,她的一切都可以牽動你的喜怒哀樂,舟,你現在就是,喜怒哀樂全憑她。”


    “可我不覺得痛苦啊,我很幸福,遠遠看著也幸福。”說實話,赫連尹跟誰在一起都好。但這個人一定不要是他哥哥,他沒辦法看著兩個人默契幸福,這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痛苦。


    第一要忍受想得到又得不到的痛苦。


    第二要忍受不能吃醋的醋。


    看見心裏喜歡的人跟自己最好的親兄弟親密地談笑風生,他無法覺得開心,兩人聊得越開心,他就越難受,他相信這種感覺是人之常情,隻要遇見過這樣的情感,就能知道心裏麵有多酸。


    想要祝福他們做不到。


    想要詛咒他們更做不到。


    因為,一個是自己愛的,一個是自己的親兄弟啊。


    可是他心裏麵的苦誰又能體會呢?活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對一個人有好感,結果隻能躲在角落裏看著。


    於歌歎了口氣,“慢慢放下吧,舟,你一定要相信,這世上隻有我和爸媽不會傷害你。外人,他們沒有義務對你好,當然,他們也就沒有義務照顧你的感情和感受,人家不喜歡你,不要沉淪,不然痛苦的還是你。”


    “為什麽我總跟你說不通呢?我沒想過要一個結果,以後她有了喜歡的人,我自然會放下,不會再去想念。”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於舟一愣,眼眶霧蒙蒙的,“是誰。”


    “我。”


    車廂裏一片安靜。


    *


    赫連尹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宋姐出去買菜了,赫連媽媽也不在,她又出國參與演奏了。


    赫連爸爸仍然是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整個赫連家都靜靜的,立在秋日魅影裏,壯麗落寞。


    赫連尹換上家居鞋,慢慢走到樓上,哥哥的房門仍然鎖著,她看了看日曆,還有半個月,哥哥才會迴來。


    心裏麵有很多話想跟他說的。


    赫連尹沉默地望著那扇房門,轉身進了客廳,她打開電視機,一台一台轉換,尋找著有關哥哥的新聞。


    果然,娛樂台正在播報哥哥的巡演情況。


    偌大的演唱台上。


    一片黑暗。


    就像深重的夜,周身沒有一點光亮。


    突然。


    悅耳的鋼琴聲從電視機裏傳來。


    雪亮的聚光燈打在台上。


    那束光線裏。


    坐著一個美如妖姬的少年,他穿著誇張的舞台服飾,閉著眼,手指流瀉於鋼琴上,沉醉晃眼。


    赫連尹的唿吸聲突然停住了。


    熒幕裏。


    少年雪白的指彈著鋼琴,輕聲對嘴邊的移動麥克風道:“下麵這首歌,我想送給一位歌迷,這位歌迷的來信在一個月前,她說,她叫尹尹,很巧呢,與我同名噢。她還說祝我今天,生日快樂,謝謝她的祝福,這是我收到的,最美的生日禮物。”


    全場的尖叫忽然如海浪般湧了起來。


    大聲叫喚著:“男神,祝你生日快樂!”


    赫連尹不可置信地看著熒幕,哥哥,居然看了她的粉絲信!


    電視機裏,少年還在說話。


    他閉著眼睛,輕輕噓了一聲,“下麵這首歌由我自彈自唱,《選擇》送給親愛的尹尹還有螢火蟲們。”


    台下又是一片尖叫。


    無數熒光棒在台下晃著。


    聚光燈下,氤氳著入骨滄桑的聲音傳來……


    風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雪舞的時節,舉杯向月。


    這樣的心情。


    這樣的路。


    我們一起走過。


    希望你能愛我,到地老到天荒。


    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就算一切重來。


    我也不會改變決定。


    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


    我一定會愛你,到地久到天長。


    我一定會陪你,到海枯到石爛。


    就算一切重來,我也不會改變決定,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


    鋼琴聲飄揚在風裏,少年慢慢抬起眼眸,眼底流轉著妖氣,所有人都看得癡了,為那一雙深情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美眸。


    他彈著琴。


    周身都是淡淡的霧氣。


    而就算舞台的霧氣再濃,也掩蓋不住他傾城傾國的容顏,他太美了,坐在霧氣中悠然彈唱,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他的笑容像春風輕輕吹拂大地。


    他的笑容勾魂攝魄中又蜷著幾分惡意。


    他的笑容美麗孤寂。


    性感又迷離。


    所以歌迷都感動地哭了出來,這樣的愛情,是所有人心中的祈望。


    赫連尹專注地看著熒幕,情不能已。


    忽然,少年邪魅一笑,抽了鋼琴前的麥克風,邁著氣勢十足的步伐走向觀眾席。


    觀眾們癡迷地楞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選擇》已經唱完了,他開始擺動著修長的身體,唱起勁爆歌曲《夏日寒風》。


    十幾個舞者突然從迷霧中出現。


    與他跳起了邁克爾傑克遜的機械舞,少年眼尾畫著細長的黑色眼線,輕輕閉眼,在霧氣中表演太空漫步。觀眾們驚奇地發現,他竟一瞬間化身為霧中妖姬,隨著樂感勁爆的音樂與舞蹈散發出張揚強烈的美麗。


    赫連尹瞳孔收緊。


    沒想到哥哥連舞蹈都跳得這麽專業,鋼琴,唱歌,舞蹈,他無一漏掉,簡直就是傳說中專門為了演藝而獻身的天才。


    不過他本來就是天才不是麽?


    赫連尹微微一笑,轉了台。


    幾乎大大小小的衛視都在轉播哥哥的演唱會,有些是采訪節目或者廣告。


    看來哥哥今年霸屏啦,無論打開什麽台都是播報他的消息。


    赫連尹轉了好幾下台,都是那張熟悉的俊臉,她笑了笑,眼神溫柔。


    放假在家的日子是無聊的,索性跟於歌約好了去補習,她把書裝進書包裏,吃過午飯,就搭著家裏的瑪莎拉蒂出發了。


    於舟家的房子落座在霞光道,這片區域的房子都很老舊,但價格高昂,俱有濃重的曆史色彩。


    前屋是白色的圍牆。


    赫連尹跟著笑容溫柔的於舟拐進他們的私塾,可能因為是私塾,這裏的建築很古老,門廊下挖了一片蓮花池,碧綠的湖水一圈圈蕩漾,白蓮清香。


    赫連尹呆呆地看了那池子好一會,突然想起二叔那種植著奇花異草的小木屋,如果說那裏是世外桃源,這裏就是蟠桃仙宴,她仿佛進入了穿越國度,這裏一磚一瓦,無不透著古代的濃烈氣息。


    門前還擺著一幅巨大的描山畫水的屏風。


    果然和電視上那些古代的私塾差不多。


    赫連尹覺得有趣,便在私塾裏轉了轉了,這裏像是一個亭子,四麵望去皆是蓮花池,兩旁開光,掛著白色的透明羅帳。


    亭子中央擺著十來張矮幾,有蒲團,有香爐,有古箏,還有老子的畫像。


    赫連尹坐在其中一張矮幾上,對於舟作揖道:“見過公子。”


    於舟微笑,也彬彬有禮地作揖,“那我也小生有禮啦。”


    赫連尹忍俊不禁。


    而後,她又覺得很奇怪,便問道:“你們家私塾怎麽沒人?”


    “這裏是內堂,隻有我和哥哥在這裏學習,其他學生,都是在外堂的,在那裏。”於舟指著遠處一排古香古色的木房,那邊是花圃和棕色的木房,可以望到蓮池這邊,但其實是過不來的,中央隔著一條河,所以那些學生隻能在那邊觀望,而跑不過來。


    “原來如此。”赫連尹點頭,“那我豈不是沾了你們的好處,看見了如此美妙的仙境?”


    “小尹,我們又不是在古代,不必講話這麽文縐縐的。”


    “是呀。”


    “你要吃什麽?我去廚房給你拿過來。”


    “不用啦。”


    “要的,你難得來一次,我要好好招待你,小尹,你先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看看老師過來了沒有。”


    “好。”赫連尹點頭,隨口問道:“你哥呢?他今天不補課麽?”


    於舟以為赫連尹想見於歌,眼眸變得黯淡,“估計在睡午覺吧,我去叫醒他,你等著。”


    說著就離開了。


    很快,於舟就帶著一些飲料和零食過來了,赫連尹坐在矮幾前,旁邊散放著她的書包和一堆試卷,她沒有動,仔細瀏覽著書頁上的內容,偶爾翻動紙張,眼底充滿了淡淡的寧靜。


    陽光照耀在她發上,映照出一圈圈光暈,她彷如是被光芒所包圍,肌膚是煙雲一樣的顏色,發絲如墨,眼瞳似海。


    風吹羅帳,於舟有一種誤如仙境的迷惘感。


    這時候的他,心亂如麻,極為矛盾,心裏頭有一種忐忑的期待,又有一絲澀澀的酸楚,哥哥說,小尹喜歡著他。


    所以他是不該喜歡她的。


    於舟心頭惆悵,他知道愛是不可以勉強的,可一想到她和哥哥的默契無間,還有他和她在初三的共識,那一天,她在花圃前擒住了他的手臂,她白衣若雪,意態悠然,也許那一刻,他就已經心動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黯然神傷,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亭子裏。


    赫連尹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書,並沒有留意到於舟的到來,等到她發現於舟迴來,已是10分鍾後的事情了。


    她慢慢從蒲團上站了起來,對於舟微笑,“我想去下洗手間,請問洗手間要怎麽走?”


    於舟作勢就要爬起來,“我帶你去吧。”


    “不用。”赫連尹止住他的動作,“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給我指下路好了。”


    她執意要自己去,於舟也就不好勉強她了,指著麵前的路,眼瞳明亮漂亮,“洗手間就在這路盡頭,你走到那棵開著粉色花的樹,左拐就到了。”


    “好的。”赫連尹點頭,從他身邊走過。


    於舟隨意倚在矮幾旁。


    隨後,他對著赫連尹的背影大叫道:“小尹!”


    赫連尹腳步一頓,迴過頭來,“怎麽了?”


    他麵容驚恐,“小尹,你的裙子上都是血……”


    血?!


    赫連尹聞言伸手一摸,一手的黏膩。


    紅紅的。


    還伴有一絲血腥味。


    這是什麽?!


    赫連尹大驚失色,為什麽屁股上會有血?難道是她受傷了?可是她不覺得痛啊,也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她怔怔地站在秋日下,臉色茫然。


    顯然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於舟卻突然反應過來似的,衝過來拉住赫連尹的手,“我知道是什麽了,小尹,你跟我說。”


    他拉著她的手臂。


    將她帶到了一間廁所麵前。


    於舟俯視著她,生平第一次露出嚴肅的表情,“小尹,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下劉姨,很快就迴來,你不要害怕,沒事的。”


    劉姨是於家的保姆。


    見赫連尹臉色木然,於舟知道她嚇到了,握緊了她的手,“聽見了沒有?你沒事的,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找劉姨問問。”


    赫連尹點點頭,麵色鐵青。


    這一刻,她竟然發現內心最想念的人是哥哥,她望著半空的樹木發呆了很久,眼瞳出現了略帶恐懼的哀傷,她得絕症了吧?不然怎麽會無緣無故就流血?還流得她神不知鬼不覺?


    她站在洗手間外麵,直到雙腿麻木了也不自知,於舟從遠處跑來,手中拿了一件衣服和一包衛生棉。


    “小尹,你快去換上。”他把衣服和衛生棉塞進她手中,麵容蒼白,氣喘籲籲。


    赫連尹茫然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於舟突然覺得緊張,不知道怎麽安慰瞳孔木然的赫連尹,他凝了凝眉,欲言又止道:“小尹……”


    赫連尹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哽咽著聲音說:“我想我哥哥。”


    也許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就會開始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和最想念的人是誰。


    這一刻,她鼻子發酸,心中有即將死亡的千百種念頭,轉輪不定,如果這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要見見哥哥。


    心裏頭都是他,所以她不舍,感到深深的害怕。


    她的身影立在秋日下,哀傷落寞。


    於舟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抱住了她,語無倫次地說:“你不要害怕,你沒事的,這個血,是所有女孩都會的,我之前去媽媽房裏玩,看到她床上一堆血,我就以為媽媽怎麽了,著急地跑去找她,結果問了後,媽媽哭笑不得地說這是女人都會的事情,媽媽說,這個東西叫做例假,女孩來這個東西的時候,會手腳發涼,會肚子不舒服,還說如果以後遇到心愛的女孩,就要好好疼惜她,給她煮紅糖水……”


    其實於舟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樣難過的赫連尹,這一刻,她好像褪去了往日的從容冷靜,變得像一個小女孩,有令人憐惜的脆弱。


    赫連尹慢慢抬起睫毛,眼圈發紅,“你說什麽?這個是例假?是女孩都會的事情?”


    突然間,她想起任夏瑾的話,任夏瑾之前說,你來例假了沒有,她不懂,任夏瑾又說,如果發生了一些自己不懂的或者奇怪的事情,就去先問問她,難道小瑾說的,就是這個嗎?


    於舟重重點頭,“沒錯,這個不是病,剛才我還跑去問劉姨確認了一下,她給了我這個東西和一套衣服,讓我告訴你,那個例假是少女青春期的發育,讓你不必太焦慮,沒事的。”


    赫連尹眼中的淚意頓時褪了下去。


    於舟給她的衣服是於舟本人的,家裏沒有女娃,沒有女性的衣服可以給她換穿。


    赫連尹換完衣服從洗手間裏出來,神情有些不自然,“這事謝謝你了,不過我今天不能補課了,我得先迴去了。”


    於舟見她一副逞強的樣子,有些好笑。


    不過赫連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讓人看見她脆弱的一麵。


    剛才那一幕,她肯定是真的難過了,想到這,於舟斂了眉色,依稀覺得懷中有她殘留的餘香,他低頭笑了笑,有些靦腆。


    “沒關係的。”他的心跳得有點慌,不敢看赫連尹,將視線投在旁邊的梧桐樹上,“路途有些遠,我送你迴去吧,要是你無聊,我還能跟你聊聊天呢。”


    赫連尹站定在樹蔭裏,表情有些尷尬。其實她不太想於舟送她迴去的,畢竟剛才發生了那麽尷尬的一幕,她居然覺得自己要死了,還哭著鼻子說想要見哥哥,哎,真是……


    難以啟齒的一幕啊。


    可是一想到於舟剛才的安慰,還有焦慮的眼神,她就不忍心拂他的好意,總覺得因為這件事,他們之間的關係拉近了一些,赫連尹總覺得自己欠了他點什麽,看見他,就跟債主一樣,有一種不知道說什麽也要扯點話跟他聊聊的感覺。


    現在於舟在她眼裏,就跟債主一樣,見了麵覺得尷尬,躲著他又覺得自己無恥,人家大義凜然地幫了自己一把,自己竟然為了那一點點心裏的不舒服就疏遠他,這樣太不道德了。


    其實於舟也一樣覺得尷尬的,怎麽說他也知道了赫連尹的秘密,想當做若無其事也不可能了,畢竟這例假的知識還是他傳授給她的,有點兒奇怪的感覺。


    不過相比赫連尹的別捏,於舟心裏還是覺得幸福的,能在緊要的關頭幫上她的忙,他覺得自己終於幹了件大事,為自己而感到自豪和感動。


    那端。


    睡夢中的於歌心髒跳得很不正常,他急急忙忙從床上躍了起來,穿上鞋子,趕到蓮池的亭子裏。赫連尹穿著於舟的衣服,正跪坐在地上收拾卷子,她的身板瘦瘦的,穿著於舟寬鬆的體恤,顯得空落落的,卻多了一份讓人想保護的單薄。


    於舟坐在旁邊等她,笑容明淨。


    於歌想也不想,衝到於舟眼前,注視著他蒼白的臉色,瞳孔收緊,“藥罐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怎麽了?”


    “你沒事?”於歌的睫毛垂著,看了看他,表情狐疑,“我剛才睡覺的時候,覺得心髒跳得很快,以為你又出事了,真的沒事嗎?”


    於舟臉色微紅,那心跳是因為抱著赫連尹的關係吧,居然把於歌給嚇醒了,他覺得好笑,就笑了起來。


    “真的沒事,我剛才跑了一下,所以心跳有些快。”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明明知道自己心髒不行,還跑步?飯吃多了腦血管堵住了吧?”於歌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直接就破口大罵。


    在收拾東西的赫連尹背脊一僵。


    於舟的心髒不行?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於舟的心髒不好?她愣了一愣,抬起頭來。


    於歌已經被於舟拖走了,他皺著眉,一臉的不高興,把於歌拖了老遠,才冷著臉色說:“你能不能不要在小尹麵前說我心髒的事?”


    這事他本來就很自卑了,為什麽於歌總要口頭上說?難道不嫌他的痛苦不夠嗎?


    於歌也冷著臉,聲音嘲諷,“怕什麽?反正你也不要命,連跑都敢了,還怕被人知道?嗬嗬,要不是運氣好,估計早昏死在地上入院了吧?”


    於舟皺著眉,“所以我才討厭你,隻會詛咒我,跟你生活在一起,真是一場噩夢。”


    於歌的身子猛地一怔。


    而後。


    頎長的身影像是被陰暗籠罩住,他低著頭,下巴尖削,透出一股濃重的寒意。


    “如果連你的病都不能接受,何談的真心朋友呢?又何談的喜歡和愛意呢?你真是傻得可愛,天真得滑稽。”


    像是被戳中了傷心事。


    於舟蒼白著臉。


    心髒處驟然疼痛了起來,他皺著眉,瞳孔縮小,“你一直就是這樣,我這個弟弟在你眼裏就是一條狗吧?嗬嗬,跟你沒什麽好說了。”


    於歌沒有迴過頭。


    冷冷勾著薄唇,“我最後在說一遍,赫連尹是我的,如果你敢在妄想,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說完扔下自己手裏的藥,“知道自己有病就隨身帶著藥吧,否則在外麵病發,我看誰會救你。”


    “我死了都不用你管。”於舟表情倔強。他不懂他哥哥為什麽要這樣對他,雙胞胎啊,是這世界上多麽幸福的事情,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可以心靈感應,這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事情,可是他的哥哥,除了冷眼惡語地諷刺他之外,還有什麽呢?


    他討厭這個雙胞胎哥哥,非常討厭。


    於歌背對著他閉上眼睛。


    瞳孔在那句話的一瞬間,變得孤獨和哀傷。


    心裏麵有閃電般的劇痛。


    於舟的心在瘋狂跳動,所以他的心也很慌亂。


    他心裏頭覺得難受,可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是冷漠,也許他也不懂得要怎麽表達自己的心事。


    他一向是個冷漠的人,不知道怎麽才是真正地對一個人好,他隻能以他認定對的方式來對他,爸爸媽媽沒有教他,於舟又傻乎乎的不懂,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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