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吉若一直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家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冰帝網球部這位野心勃勃的新人夢想除了在球場上將他們高高在上的部長‘下克上’,剩下的就是親身體驗一次怪談傳說。


    每個學校不成文的傳統中都存在七大不可思議事件,冰帝也不例外,而日吉若較之常人略詭異的愛好自然就被某些對他抱有想法的女生善加利用起來。


    國中一年級開始,日吉若的足跡踏遍學園各式傳說發生過的角落;隻是不知為什麽,無論是興致勃勃親臨現場還是千辛萬苦滿足觸發條件,到最後他總是一無所獲。


    親身遭遇的人言之鑿鑿,日吉若的希望卻每每落空;隻是他心誌較為堅定,無數次的失敗沒能使他氣餒,反而有越挫越勇的趨勢。


    失望的是那些女生,借用感興趣的話題接近喜歡的人,努力半天也沒能換來另眼相待;遺憾過後多少有些惱羞成怒。


    弄到後來,學校裏悄悄流出一些奇怪的謠言,其中最廣為流傳的一條就是:想得到日吉若的青睞,外表無所謂,但你必須‘不是人’。


    關於女生們內心存在的種種不忿,日吉若一無所知;是換女朋友比換衣服勤快的網球部前輩從某任交往對象口中聽說,然後聚會時當著同伴們的麵半開玩笑詢問傳言的真實性。


    當時,日吉若的臉瞬間慘綠一片————你才不是人!你全家不是人!


    這番咆哮日吉若隻敢悶在心裏暗自飲恨,因為前輩的語氣神情看似調侃,事實上卻是很隱晦的在給他提醒。


    那之後日吉若收斂行徑變成冰帝出了名的獨行俠,雖然興趣不改,卻不再任由女生以調查靈異事件為借口與自己結伴在校園裏四處活動。


    被人詬病性情古怪,總比無端被安上玩弄感情的名聲好————這是網球部前輩滿臉語重心長的循循告誡,日吉若覺得對方所言頗有道理。


    所以說女孩子都是麻煩的代名詞。


    日吉若撇了撇嘴角,盯著如今正走在十幾米開外的那道身影,再次深刻體會向日嶽人前輩掛在嘴邊那句感慨的含意。


    ……………


    當然這是題外話。


    對於自己周遭存在的人,隻要和靈異無關,日吉若素來不抱太大興趣,此刻之所以跟在埋頭疾行的女生後麵,也不是他想做什麽詭異的事,而是…恰好同行罷了。


    他要趕去參加網球部社活。


    那女生象是受驚似的越走越快,最後幾乎變成小跑。


    他不疾不徐沿著自己的路線行走,直到兩人拉開一段距離,那女生時不時迴首,臉上表情也從驚惶漸漸恢複到平靜。


    遮蔽天空的樹蔭變得稀稀落落,遠遠的能看到網球部所在深綠高聳的鐵絲網,道路分岔口,那女生停下腳步,返身微微鞠下躬來。


    日吉若望著她一言不發,直等到對方的背影消失方才就著截然不同的另一處道路繼續前行。


    前一刻,那人抬手拂開垂落額前的發,露出隱在發絲間的瞳眸,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將她的低語送到他耳中。


    ‘謝謝。’


    腳下步伐不期然停頓,日吉若轉頭望著兩人來時的方向————冰帝校園很廣闊,臨近傍晚的樹林裏,濃密的綠色彷如重重迷障,帶著會將人吞蝕殆盡的陰暗。


    那女生也並非不知好歹,至少她最後猜到他尾隨的理由。


    冰帝校園的線路日吉若其實熟知於胸,早前所處的那處密林有另一條道路直通網球部,行程比現在縮短近一半,想必那女生也知道,所以向他道謝。


    他跟著她,是為了確保對方安全。


    日吉若抬手撓了撓臉頰,微微勾起嘴角。


    雖然不過舉手之勞…被人道謝的心情卻終是愉快的。


    ……………


    經過一番耽誤,日吉若的社活遲到了。


    姍姍來遲的後果是被跡部部長大人用冰涼的視線上下掃射,隨即布置訓練任務也比往常加重百分之三十。


    對此日吉若毫無怨言,犯錯之人總要付出相應代價,這是規則,沒什麽好抱怨的。


    換好運動服之後,取過球拍走進正選專用訓練場,隨後日吉若從聚集在場內的同伴裏看到冥戶亮。


    那人正滿臉不耐煩,身邊站的卻是向日嶽人,暗酒紅的發絲隨著少年蹦蹦跳跳的動作在空氣中飛揚,日吉若還未靠近就聽到大驚小怪的叫嚷。


    “亮!你的下巴…噗~被誰弄的?”


    “囉嗦!”


    冥戶亮神情兇惡的怒吼,一個返身卻被向日嶽人揪著衣角,不依不饒的追問,“誒~不會是打架吧?和誰!”


    “誰會無聊到打架啊!”


    被扯住人的臉色黑如鍋底,表情愈發不耐;而向日嶽人則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日吉若慢悠悠從他們兩人身側晃過去,步伐微頓,用極是幸災樂禍的眼神睞了眼冥戶亮,“向日前輩,冥戶前輩不是打架,我可以作證。”


    “誒?!”


    他話音剛落,深褐與暗酒紅的眸子同時望過來,向日嶽人滿臉訝異,冥戶亮的神色卻是微變隨即驀然扭曲。


    日吉若眯起眼睛,視線定在破壞俊秀臉龐的那塊紅腫上,半晌複又抬高幾寸,對著有些忐忑的冥戶亮,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是在樹林裏被鬆鼠咬到的。”


    說完之後也不管留在原地兩人的神情如何詭異,日吉若返身晃悠晃悠離去,走到角落開始自己的訓練。


    ……………


    ————是的,鬆鼠。


    一般來說形容女孩子都是用‘貓’這種生物,但是日吉若卻認為樹林裏和冥戶亮發生爭執的那位和優雅靈動的貓咪扯不到一起,所以是鬆鼠。


    灰撲撲的,乍一眼絲毫引不起男生興致,卻敢一言不合直接張牙舞爪,逃離的時候會小心翼翼迴頭觀察敵情,警惕性超強。


    放鬆下來之後又仿佛毫無威脅,軟綿綿的小動物。


    想到這裏,日吉若低頭看了看捏在手心的絨黃球體,心思微微浮動————那女生和冥戶亮…跑到樹林裏做什麽?


    日吉若是為了近段時間聽聞的傳言才去的,為調查‘冰帝學園密林裏接近傍晚時若隱若現的哭聲’,雖然仍舊如往常什麽也沒發現,與靈異無關的事卻並非一無所獲。


    他看到冥戶前輩象個強盜似的把女生帶進人跡罕至的樹林,饒是日吉若從不喜歡八卦也要興味大增。


    於是他藏在灌木叢裏,探出腦袋密切關注事態發展。


    結果看到最後,疑惑卻是更深————冥戶亮和那女生發生爭執,兩人的氣氛甚至可稱火藥味濃厚,而且明顯不是為男女情事…


    想來也是,日吉若不認為冥戶亮的失態是為了那女生,必定是有別的原因。


    日吉若聽過些傳聞,關於冥戶亮喜歡的人,那是禁忌,確切的說是冰帝網球部所有三年級學長們絕口不提的禁忌。


    冥戶亮暗戀一年前跳樓身亡的吉野小夜子,那本不是什麽新聞,然而‘吉野小夜子’的名字卻逐漸變成無人敢提起的話題,原因出自學校裏不知所謂的女孩子們,


    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謠言,吉野小夜子的死亡變成跡部景吾的一道傷口,總有女孩子試圖借用那個名字接近並且撫慰傷透心的校園偶像。


    一而再再而三,最後導致如今的局麵。


    隻要有女生提起,跡部景吾的反應就是勃然大怒,接下來伴隨觸犯禁忌之人的是網球部正選們若有似無的敵視。


    身為旁觀者的日吉若多少能理解同伴的心情。


    以亡者為借口,其行為本身就是一種褻瀆,無論對活人還是死者。


    經過幾次絲毫不留情麵的對待,學校裏再沒人拿吉野小夜子為借口接近網球部,事件中表現得最激烈的冥戶亮也仿佛慢慢平靜下來。


    那麽…時隔一年之後的今天,又是為了什麽才讓冥戶亮仿佛迴到那段艱難日子似的,表現出那般激烈與痛恨?


    日吉若覺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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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把三條櫻子丟在樹林裏,冥戶亮的心情一直徘徊在煩躁與憤怒之間;他知道那樣對待女生是很糟糕的行為,隻是他控製不了自己。


    當然,三條櫻子本身並無任何過失,冥戶亮的失控來自於掛在她頸間的那條項鏈,確切的說是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男生今天之前冥戶亮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是三條櫻子告訴他的,然而那個人…第一眼看見的瞬間,冥戶亮覺得彷如被當頭澆了盆冷水。


    血脈間湧起的除卻刺骨冰寒,剩餘的就是欲要殺人的憤怒————他見過他!名為‘鬆山貴一’的男生!絕對沒有認錯!就是那個男生,吉野小夜子的秘密戀人。


    ……………


    每個處於青春期萌動的男生內心最深處都藏著高不可攀的女神,冥戶亮也不例外;除卻最重要的網球,他還喜歡著高自己兩個年級的學姐吉野小夜子。


    那是深藏在內心的仰慕,連嚐試著表白的勇氣都欠缺。


    吉野小夜子溫柔、大方,和學校裏僅憑外貌家世就瘋狂追逐的女生不一樣,她平等對待所有人,善良、純潔、體貼入微。


    相信彼時網球部內喜歡吉野的人很多,冥戶亮自認缺點多過優點,所以他始終不敢過於靠近心目中的美好,他本以為隻要遠遠看著,然後…


    沒有然後了。


    吉野小夜子升上高中就鮮少涉入國中網球部事務,冥戶亮是極偶爾的情況下再次遇見暗戀的女孩子,在意料不到的地點。


    那天的情景冥戶亮在事後無數次迴憶,也無數次後悔,倘若彼時他不那麽懵懂,倘若他早一點察覺…或許悲劇不會發生。


    可惜,當時的他還是不諳世事的少年。


    當冥戶亮看見吉野小夜子和陌生的、令人驚豔的男生站在某處診所外那刻,他的反應是純然的失落,以及躲避。


    彼時他是真的認為吉野小夜子和那男生之間的爭執不過是戀人間的口角,事後迴想冥戶亮每每恨不得殺死那時的自己。


    明明或許有機會挽迴,他卻一無所知的錯過,他喜歡的女生在三天後從高高的教學樓一躍而下,連同他來不及表露的愛戀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然而,冥戶亮脅迫忍足侑士通過關係得到的屍檢報告表明死去的不止一人,吉野的腹中懷著未成形的孩子。


    懊悔和痛恨情緒日夜啃噬冥戶亮的心,有段時間他甚至徘徊在那家診所附近,以期尋到那個陌生人。


    可恨的是他一無所獲。


    逝去的吉野小夜子隻留下短短一句‘好累,我撐不下去了。’的遺言,除此再無線索,那個令得她懷孕並且拋棄世界的男生杳無蹤跡。


    冥戶亮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那件事,許是因為私心,他不願意喜歡的女生亡去後仍舊麵對無數蜚言流語,所以到此為止。


    ……………


    冥戶亮選擇刻意遺忘往事,也讚同跡部景吾動用權限壓製所有流言,為的是要讓吉野小夜子安息,哪怕是僅在他心裏。


    壓抑的平靜持續到他在三條櫻子那裏再次看見那個男生,那個害死吉野小夜子的兇手。


    隻看了一眼,所有封存腦海的激烈就此失控,冥戶亮無法遏製瞬間爆發的恨意,所以放學後他做出很粗魯的舉動。


    他把或許一無所知的女孩子拖到偏僻角落,強硬命令對方立刻和那男生斷絕來往,在甚至沒弄清楚情況之前。


    若不是三條櫻子快一步動手,冥戶亮相信自己當時絕對會掐住她的脖子逼迫對方把鬆山貴一的行蹤交出來,幸好,三條櫻子那一拳打醒了他。


    被恨意衝昏頭的腦海得到短暫清醒,下一秒冥戶亮掉頭就走,他生怕再多留一刻,局麵會發展成無法控製。


    走迴網球部的一路上,冥戶亮已經確定自己不會放過鬆山貴一。


    至於怎麽做,要從長計議,唯一肯定的是,無論如何他都要鬆山貴一付出代價,但是那份恨意還未喪心病狂到牽連無辜旁人。


    …三條櫻子…那之前必須想辦法令她遠離。


    怔忡良久,冥戶亮抬手揉揉額角,腦海中叫囂的混沌恨意被逐漸清醒的理智替代;深吸一口氣自休息長椅上直起身,目光環視周遭一圈堪堪落到一處。


    ……………


    之前冥戶亮自知狀態不好無法參與訓練,和跡部景吾打過招唿後就一直坐在網球場邊緣的長椅上獨自思量,理清混亂的此刻,迴過神來卻是暮色將近。


    網球場內餘得幾名普通社員收拾器材,正選們則聚在場地一側,想必是正在做今日的訓練反饋,冥戶亮站起身,猶豫片刻就朝著同伴所在的位置走去。


    隨著漸行漸近冥戶亮看到跡部景吾停下說道中途的話,灰紫的眸子穿過人群落到他身上;抬起手揮了揮,無聲表示自己已經調整好狀態,隨後他看到對方一貫倨傲的臉龐微微流露幾分放鬆。


    跡部景吾仿佛不以為意的收迴視線,卻是向日嶽人神色不豫的偷偷迴望,跟著是日吉若,那張冷峻的臉上有不容置疑的憂慮。


    冥戶亮悄然歸隊,緊繃的眉心緩緩鬆弛。


    沒過多久跡部景吾就結束今日的總結,背著手轉身朝休息室走去,凝聚的隊伍散開來,冥戶亮對著湊到身前的向日嶽人抿了抿嘴角。


    深褐的眸子滑過有意無意望向自己的所有人————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亮!那個鬆鼠…”向日嶽人口沒遮攔的叫出聲,“你不會是被鬆鼠撓到才請假的吧?要去醫院嗎?”


    “呐呐~去跡部家開始特訓之前,讓忍足送你去醫院?”


    向日嶽人半隱在夜色下的表情潛藏著擔心。


    冥戶亮嘴角一抽,一時竟不知如何迴複對方,正打算充耳不聞,日吉若的聲音驀然自斜地裏插/入,“向日學長該不是提議冥戶前輩去打疫苗吧?”


    “咦不對嗎?鬆鼠不是野生動物。”向日嶽人快步攔住冥戶亮的去路,上下打量著他,眼神漸漸詭異,“說起來…鬆鼠…戰鬥力有這麽強嗎?”


    “是哦——好大一隻。”日吉若勾起暗金瞳眸,眼底有銳光一閃而逝,隨後扭頭對著向日嶽人開始比劃,“約莫到芥川前輩的耳朵那麽高,灰撲撲的…細看還可以。”


    ————囧,冥戶亮隻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口,想也沒想就怒吼出聲,“有那麽大的鬆鼠嗎?!又不是生化危機!日吉你個混蛋!”


    “別用奇怪的形容詞描述人家女孩子!”


    ……………


    場麵瞬間陷入詭異的寧靜,待得反應過來,冥戶亮已經被眾人重重包圍,連已經走開的跡部景吾都遠遠的迴過頭,用極是興味的眼神注視這裏。


    “女孩子…”向日嶽人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


    “是誰?”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芥川慈郎用極是清醒的語調詢問。


    冥戶亮的太陽穴抽痛得越發厲害,特別是當看清楚人群中的日吉若斜挑起眉梢,滿臉幸災樂禍時。


    半晌,被同伴灼灼目光注視得敗下陣來的冥戶亮猛地將臉扭到一邊,懷著以牙還牙的心思低聲說道,“問日吉,他看得很清楚。”


    下一秒,同伴們不約而同轉頭盯住置身事外的日吉若,冥戶亮趁機擠出人群,掉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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