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嵐信口胡說,玄寂果然上當。他問道:“他就伸手擋架麽?”


    白小嵐搖頭道:“不是!喬大爺倘若伸手擋架,那個青年公子就傷不到我了。喬大爺離我甚遠,來不及相救,急忙提起一張椅子從橫裏擲來。他的勁力也真使得恰到好處,隻聽得喀喇喇一聲響,那隻椅子已被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掌力擊碎。那位公子長相溫文爾雅,哪知手上的功夫卻一點也不軟綿綿了。我登時隻覺全身輕飄飄的,好像是飛進了雲端裏一樣,半分力氣也沒有了。隻聽得那公子說道:‘你去叫薛神醫多翻翻醫書,先練上一練,日後再有人被昌南書院的高手所傷,就不會手足無措了。’”


    玄難皺眉問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白小嵐道:“好像有兩個意思。一方麵是說他來自什麽昌南書院。另一方麵,這大力金剛掌在昌南書院並不稀奇,還有其他高手也會使。”


    群雄“哦”的一聲,有人大聲說道:“昌南書院,從來沒聽說過呀!”接著又有人道:“難道是新崛起的門派?”


    遊駒忽道:“喬兄適才說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搖撞騙,打傷了這姑娘。這位姑娘卻又說打傷她的是昌南書院的青年公子。到底是誰的話對?”


    白小嵐忙道:“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見過一個少林和尚,他偷了一個牧羊女所養的牧羊犬阿黃,悶死後烤熟了來吃,後來被他的師父和師兄弟們發現了,他們就一塊兒吃了狗肉。你們不相信?我還記得那個牧羊女唱的歌呢。”她自知謊話中露出破綻,便東拉西扯,換了話題,意圖把水攪渾。眾人隻聽她唱道:


    日出嵩山坳,


    無暇有奇巧。


    林間~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兒跳,羊兒跑。


    舉起鞭兒輕輕搖,


    小曲兒滿山飄,滿山飄……


    作為北影的高材生,白小嵐唱歌的功底自然不差。雖說此小嵐非彼小嵐(原唱鄭緒嵐),白小嵐又要假裝病重,不能發揮全部實力,但也把這首清澈純淨、甜美動人的歌曲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首歌對於秦雯和李舒崇來說,當然是耳熟能詳的。可大廳內的江湖群豪哪裏聽過這樣的天籟之音,一個個都凝神靜聽、目瞪口呆,早把她那番話中的破綻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薛神醫也知她的話不盡不實,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當給她治傷,向玄寂、玄難瞧瞧,向遊驥、遊駒望望,又向喬峰和白小嵐看看。


    喬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這位姑娘,喬峰日後不敢忘了大德。”薛神醫嘿嘿冷笑,道:“日後不敢忘了大德?難道今日你還想能活著走出這聚賢莊麽?”喬峰道:“是活著出去也好,死著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這許多。這位姑娘的傷勢,總得請你醫治才是。”薛神醫淡淡的道:“我為什麽要替她治傷?”


    喬峰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薛先生在武林中廣行功德,眼看這位姑娘無辜喪命,想必能打動先生的惻隱之心。”


    薛神醫道:“不論是誰帶這姑娘來,我都給她醫治。哼,單單是你帶來,我便不治。”


    喬峰臉上變色,森然道:“眾位今日群集聚賢莊,為的是商議對付喬某,姓喬的豈有不知?”白小嵐插嘴道:“啊喲,喬大爺,既然如此,你就不該為了我而到這裏來冒險啦。”喬峰道:“我想眾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殺之而甘心的隻喬某一人,跟這個小姑娘絲毫無涉。薛先生竟將痛恨喬某之意,牽連到阮姑娘身上,豈非大大的不該?”


    薛神醫給他說得啞口無言,過了一會,才道:“給不給人治病救命,全憑我自己的喜怒好惡,豈是旁人強求得了的?喬峰,你罪大惡極,我們正在商議圍捕,要將你亂刀分屍,祭你的父母、師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便自行了斷罷!”


    他說到這裏,右手一擺,群雄齊聲呐喊,紛紛拿出兵刃。


    大廳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說不盡各種各樣的長刀短劍,雙斧單鞭。跟著又聽得高處呐喊聲大作。


    李舒崇心道:“還好美女校花們不在這裏,她們沒見過這陣仗,肯定會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哎喲,不對,還有一個小歌唱家白小嵐呢,無論如何,我都要確保她的安全。


    喬峰雖見過不少大陣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領丐幫與人對敵,己方總也是人多勢眾,從不如這一次般孤身陷入重圍,還攜著一個身受重傷的少女,到底如何突圍,半點計較也無,心中實也不禁惴惴。


    白小嵐半是演戲,半是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喬大爺,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他們跟我無怨無仇,不會害我的。”


    喬峰心念一動:“不錯,這些人都是行俠仗義之輩,決不會無故加害於她。我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但隨即又想:“大丈夫救人當救徹底。薛神醫尚未答允治傷,不知她死活如何,我喬峰豈能貪生怕死,一走了之?”


    環顧四周的武學高手,俱是身懷絕藝之輩。他登時激發了雄心豪氣,心道:“喬峰便是血濺聚賢莊,給人亂刀分屍,那又算得什麽?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哈哈一笑,說道:“你們都說我是契丹人,要除我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還是漢人,喬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叢中忽有一個細聲細氣的人說道:“是啊,你是雜種,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種。”這當然還是李舒崇捏著嗓子在說話,隻是他擠在人叢中,說得一兩句話便即住口,除了眾美女之外,誰也不知到底是誰。群雄幾次向聲音發出處注目查察,始終沒見到是誰口唇在動。


    喬峰聽了這幾句話,凝目瞧了半晌,點了點頭,不加理會,向薛神醫續道:“倘若我是漢人,你今日如此辱我,喬某豈能善罷幹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決意和大宋豪傑為敵,第一個便要殺你,免得我傷一個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漢。是也不是?”薛神醫道:“不錯,不管怎樣,你都是要殺我的了。”喬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這位姑娘,一命還一命,喬某永遠不動你一根寒毛便是。”薛神醫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隻有受人求懇,從不受人脅迫。”喬峰道:“一命還一命,甚是公平,也說不了是什麽脅迫。”


    人叢中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忽然又道:“你羞也不羞?你自己轉眼便要給人亂刀斬成肉醬,還說什麽饒人性命?你……”


    喬峰突然一聲怒喝:“滾出來!”聲震屋瓦,梁上灰塵簌簌而落。群雄均是耳中雷鳴,心跳加劇。


    眾人隻見一條大漢應聲而出,搖搖晃晃的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這人身穿青袍,臉色灰敗,李舒崇把譚青演得活靈活現,可群雄似乎都不認得他。


    譚公忽然叫道:“啊,他是追魂杖譚青。是了,他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


    丐幫群豪聽得他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齊聲喝罵,卻也心有餘悸。原來那日西夏赫連鐵樹將軍,以及一品堂眾高手中了自己“悲酥清風”之毒,盡數為丐幫所擒。不久段延慶趕到,丐幫群豪無一是他敵手。


    段延慶以奇臭解藥解除一品堂眾高手所中毒質,群起反戈而擊,丐幫反而吃了大虧。群丐對段延慶又惱且懼,均覺丐幫中既沒了喬峰,此後再遇上這“天下第一大惡人”,終究仍是難以抗拒。


    隻見這“譚青”臉上的肌肉扭曲,顯得全身痛楚已極,雙手不住亂抓胸口,從他身上發出話聲道:“我……我和你無怨無仇,何……何故破我法術?”說話仍是細聲細氣,口唇卻絲毫不動——李舒崇用神識傳音,自然是不必開口的。


    各人見了,盡皆駭然。大廳上隻有寥寥數人,才知這門功夫好像是腹語之術,和上乘內功相結合,能迷得對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比他更深的對手,施術不靈,卻會反受其害。


    阿朱見李舒崇幻化成追魂杖譚青的模樣,卻與喬峰作對,與原本的劇情完全不符,忙用神識問秦雯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因。


    秦雯傳音道:“說來話長,當初我們剛進《天龍八部》的時候,不巧碰到了追魂杖譚青,小昭和芷若都中毒被擒。好在你舒崇哥哥及時趕到,救出了她們,還用重手法點了譚青的幾處隱穴,破了他的腹語術。想必譚青還沒有恢複腹語術,或者沒能趕上這次英雄大會。為保持劇情的銜接,舒崇他隻好幻化成譚青的模樣,替他把聚賢莊的這出戲演完。”


    說到這裏,秦雯忽然問道:“小昭到哪裏去了?她和那幾個新來的校花怎麽不見了?難道她掌握了‘穿梭’法術?不用說,昨晚他們三人肯定是抽空約會了……”阿朱一問三不知,雖搖頭不語,卻默認了秦雯的猜測。


    大廳上,悲催的李舒崇正努力扮演著失魂落魄的譚青,他心中暗想:“沒辦法,自己約的戲,含著眼淚也要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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