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崇山峻林間蜿蜒前行。行過清婉的冬湖,行過碧綠的淺坡丘陵。行過可以遠望梯田平原的環山。


    離開大曄國境已經有了數十日路程。


    駿馬在膝蓋高的葳草甸飛馳辟路。陽光在起伏山勢和葉搖如海的樹林間穿行。時而有人煙的城鎮出現在較低的地勢坡原處,但車隊並不停下補給,一應補給取水,打獵,都是在野地紮營時,交予精銳護衛隨從負責進行。


    星夜紮營,人們便開始燒起了鍋水,將獵到的羊肉切片,加之一些野菜來燙,吃著這樣熱騰的火鍋,是眾人在這片旅途極好的夥食。若是趕路來不及打獵,那便嚼離國前臘好風味獨特極好的肉幹,燒些熱水就著野果,也能對付一餐。


    當然沿途之上,來自秋道院的修者們往往是這種就餐中最迅速的,不如那些久在軍隊作戰的軍方護衛,和王庭高手們慢慢撕嚼食物打趣聊天享受這般星夜野地的安寧。他們往往快速吃飽,便入自己的營帳,服下修行秘藥打坐調息。


    這些修者被選入王後護衛之中,自然獲得了極好的待遇,秋道院必然拿出了一些罕見的修行秘藥作為支應獎賞他們,修行為重,秋道院修者對修行有著極為虔誠的追求,白天趕路他們都在警惕之中,夜裏除去放哨盯點之人,歇息下來的人便絕不放過一丁點修行的良機。更何況有秘藥相助,這可是提升功力的絕佳時機。


    一路以來,宗守都和楊澤同營,同塌對枕而眠。一路和楊澤聊天聽逸事,盡管沒有柔軟的床鋪,盡管要在野地草坡紮營,宗守卻十分享受這樣的日子。以他的話來說,清平王後有這麽多人護衛,而他便是楊澤的護衛,雖然楊澤或許根本不需要他來保護。


    撫摸著道尊的腦袋,楊澤不忘在每日飯點,喂道尊一些隨行帶著的靈果之食。道尊吸收元氣便可成為強大的飛行坐騎和戰力,而吐出元氣便可入小狗般惑人耳目。這可是極為高明的偽裝技巧。


    這麽長時間以來,楊澤發現自己和道尊已經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有道尊相助,他此行底力都充足很多。換句話來說,他真正的底牌,不是這些精銳的護衛,也不是他自己本身,而是道尊這令人意料不到的強大幫手。


    沒有人能在作戰中見過道尊現出本體之後,還能活下去…無論是大日宗尤利,還是教門核心七覺法王。他們都永恆的成為了曆史。


    摸著道尊的腦袋,清楚現在天墟之地至少還沒有將道尊帶迴天墟的打算。他們還可以一起繼續相處,楊澤多少有種溫暖感。他和道尊之間建立的維係,可不僅僅是從屬坐騎這麽簡單。


    但這也不可避免的讓楊澤想到宋臻。七夜乃是實力並不在破境後宋臻之下的天墟靈尊,他一旦叛下天墟,楊澤很清楚他將給這片大地帶來些怎樣的顛覆…而宋臻能不能阻止,甚至於順利的…殺了他?


    不過好在至今為止,楊澤仍然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正常運轉,並沒有生靈塗炭,並沒有異狀發生,一切安好。


    這似乎能暫時說明還好。


    清平王後在整個旅途中,展露出了打破平日人們表麵印象的親和往日以她的王後尊位,平日總是出現在德昭天子身邊,外表柔弱,雙眉很平淡的外延展開,總給人普通而並不簡單的印象。是以往往軍部護衛,以及隨行修者,護從們都對她極為敬畏。


    不過相反的王後的親和力,還是讓人受寵若驚。停駐紮營之時,她便會親自為大家熬湯。會將行李中準備好的薄被在氣溫冷下來的時候分發給隨從。有時也會和眾人閑聊,聽聞他們家中之事。一時之間,人們還很難相信,她就是那個北方強大帝國當年的那位三公主。某種榮焉,充塞填滿每個人的心髒。


    人們都對今趟自身的任務充滿了一種神聖感。不光是他們被選中護送大曄的王後,盛唐的三公主。更是因為,此去的就是那個一直在史詩傳唱中,出現在無數圖畫繪卷裏的那個盛世帝國。而他們每個人,都在進行著和這個帝國血脈至高相關的護送任務。


    這就是最了不起的一件事。足以當他們老時,可以給後代如此津津樂道下去。


    隨著車隊的繼續前行,沿途便逐漸變得溫暖起來。據聞越向北方,帝國臨海幅遼的地境,便會拂過越境的溫煦之風。即使於冷鋒對抗,也不落下風。


    所以越靠近北方帝國,便不似人們想象中的天寒地冷,反而越加有溫潤的感覺,至少比普遍的冬天寒意要稍溫和一些。


    坡原周邊的風景地貌逐漸變得精彩鮮活。


    其中最獨特的,便是在海邊,佇立起了無數的小型立島,這些小島與其說是島,不如說是一尊尊長梭形的小山,佇立在茫茫霧氣的海灘,像是一柄柄孤懸海邊的劍,千萬年不曾改變。


    這便是著名的千仞壁,帝國邊界很出名的風光之地。那些海中千座小山之中,隱隱可見一些古樹和蔓藤,攀猿期間。有一種遙遠的寧靜感。


    而眾人的心情也隨著周邊的地勢風貌,變得精彩鮮活。


    看到那著名的千仞壁,他們終於明白距離入帝國之境不遠了。


    地圖上標示的前路便是青木堡,過了青木堡,就將看到帝國的邊界。


    從大曄到帝國有數條路線可行,陸路三條,海路一條。這四條之中,都不包括他們所選擇的這一條。


    因為這一條原本應該是海路,如果他們走海路,便將提前至少十天時間,行過這處著名的千仞壁。然後從海境進入帝國。


    但他們並沒有選這條路,但卻是選擇的是靠著大陸海岸線而行,然後由青木堡之地進入帝國。


    如果有人揣測他們的路線,這是絕對想不到的一條路。因為這就是靠近海洋的陸路,但又有誰會放棄近在咫尺的海路,而經由旁邊的陸路前行,這無疑是舍近求遠,自討苦吃。


    但這才往往讓人意想不到。因為清平王後此去的目的,便是要說服帝國應對來自教門和高紋帝國的威脅,讓這個龐大帝國緩緩轉過身軀,麵對南方的威脅擺出作戰架勢。意義重大,如果被東正教門知曉,那麽可以想到,教門的人絕不會希望清平王後到達帝國,甚至他們針對大曄的真正目的便是在於清平王後,他們又怎麽可能不做暗殺劫擄這樣的事情?


    所以保險起見,楊澤此行並不擔心舍近求遠,並不懼怕沿途坎坷波折。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將王後安全帶到盛唐帝國之中去。


    如今看到目的地近在咫尺,眾人又怎麽可能不心神激動高昂起來。


    車馬行進得更快了。當夜紮營,漫天星夜,清平王後在營火邊,麵對亢奮的眾人,她卻反常的少言。


    看到她的神情,楊澤道,“王後平時熱情‘善言,講述帝國的許多風土,令人神往,但今天卻出奇沉默,有句話叫近鄉情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如此?”


    眾人哪能看不出來王後的情緒變化,但盡管王後親和,也無人敢逾越的出言詢問。不過楊澤自然不一樣,人群中或許有軍方,或許有秋道院,或許還有來自王庭的人,各方不一,也許互有些間隙,興許若是任何一方指揮此次行程,其餘都不甚服帖。然而唯獨楊澤作為隨行的總負責之人,卻無人有異議,或者對他表現出的不服帖。因為眾人都知道,這個楊三世子,可是大曄國少有的牛人。


    作為領頭之人,他問起清平王後這些事,自然有這樣的資格。


    王後莞爾一笑,“近鄉情怯?素聞楊三世子素有妙澐語連珠,才華橫溢,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短短一句話,似乎就能道盡許多心情…似乎便是這樣,我自小在那個北方帝國長大,從那裏成長又離開,時而夢中重迴盛唐,仍然能看到她的風姿,如今離她越近,以往種種迴憶,便如同滔天大河傾瀉而來。”


    才華橫溢?原來自己還有這等名聲?楊澤暗叫一聲慚愧,仔細的看著王後,想到一直以來心中的疑慮,然後開口,“….王後當年乃是帝國三公主,強大如盛唐帝國,竟然也沒能阻止王後來到大曄亻旦恕我冒昧,和王後相處時久以來,始終難以相信,王後柔弱親和,竟然當初也有這種不顧一切離開帝國,去往大曄的勇氣。”


    所以楊澤很好奇的是,當年王後到底是怎樣在帝國皇帝麵前決然,放棄帝國三公主的尊貴身份,甘願去往大曄之地?


    篝火四周,人人靜啞無聲,因楊澤這番話,大氣都不敢出。


    王後秀眉輕輕的蹙了起來,朝他看來,眼眸子看不出怒意,“噢…這麽說來,你在質疑我的勇氣?”


    “並非如此,隻是個很私人的問題,好奇罷了。王後可以不必迴答。”


    “我如果不迴答,豈非被你看輕?”王後輕輕起身,侍女隨即為她遞上毛毯,隨著她一並朝營帳走去。盡管一直以來侍女對楊澤都保持尊敬,但此時也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顯然在責怪他的話語不合時宜。


    行至營帳前,王後停住,淡淡道,“我隻能說,你低估了我的決然和勇氣。”


    隨即她走入帳中。外界的氣氛才似乎從繃緊中鬆了一口氣。


    望著王後的背影,楊澤卻自言自語喃喃道,“從來隻聽說過被遣送出帝國結親不情不願養尊處優的公主…哪來死活要朝著外麵小地方跑的公主?”


    “難道真和德昭王是日久生情?…盛唐帝國皇宮難道是菜市場?德昭王還能天天私會公主?和那時的我一模一樣?隻可惜王後不是紀靈兒,而德昭王也不是我…更重要的是,一次也沒有去過帝國的德昭王,又怎麽可能和你一見鍾情?”


    楊澤想著這些問題,躺在帳內的塌上,卻陡然覺得自己很是八卦。但理性告訴他,涉及到這等帝國至高之事,任何一點的反常,必然隱藏著背後極大的迷霧和更大的不正常。


    他並不厭惡於自己的八卦,因為他隱隱有種直覺,此去盛唐帝國,這隱隱看上去很不起眼,當年帝國隱沒曆史迷霧中之事,卻和他們這群人未來的命運…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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