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霄子掌風疾,溫阮沒料到這臭道士還有個暗中偷襲的毛病,嚇得本能地往後躲了下。

    眾人神色大變。

    太霄子武功何其高深,這一掌下去,溫阮不死也廢。

    殷九野當即起身抱住溫阮的身子扣進懷裏護著,提起全力與太霄子對了一掌。

    他胸口被震出一陣悶痛,血都湧到了喉嚨,但他咽落下去。

    太霄子也沒落得好,被殷九野一掌打得連退數步。

    殷九野一手環著溫阮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前,一手搭在膝上,呈一個絕對的保護姿勢,他閑聲笑問:“太霄真人好說也是一方高人,竟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出手,不怕貽笑大方麽?”

    太霄子收掌,再度詫異地看著殷九野。

    他這一掌自然不是要對溫阮怎麽樣,而是想試殷九野。

    可奇怪的是,殷九野這一掌與他相對,全不似有受過傷的痕跡,力道充足,不見疲態。

    而先前那與他過招的蒙麵人,明明是受了重傷的。

    太霄子不得不暗想,難道真是自己找錯了人?

    他眸光泛疑時,溫北川寒了臉色,走進來擋在溫阮和殷九野跟前,冷聲喝問道,“太霄真人,你想做什麽?”

    太霄子拱手道歉:“隻是想試試這位公子的功法,是貧道唐突了。”

    “一句唐突你便想將今日之事草草揭過?我小妹今日若是受傷太霄子你準備如何交代!”溫北川動了真怒,沉聲質問時,不加掩飾的迫人威勢襲卷而來。

    可溫阮卻感覺到殷九野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指越收越緊,他不是在趁機占便宜,他是要撐不住了。

    溫阮當即說道:“算了大哥,我也沒事,你讓他走吧。”

    “對不起姑娘,今日之事,來日貧道必登門道歉。”太霄子拱手道。

    “滾!”

    溫阮橫眉冷喝,“你道不道歉我可不稀罕,趕緊給我滾!”

    溫北川詫異了一下,他家小妹有脾氣也不會隨便發作,總是笑眯眯地懟人,今日卻發了好大的火氣。

    太霄子忍了忍五髒六腑的劇痛,執著拂塵拱了下手,帶著王成等人轉身離開。

    正好台上辭花一曲終了,舞姬擁擠著擠入了這裏,一陣鶯燕笑語,香粉醉人。

    王成隨便抓住了了個舞姬,問

    :“前些日子陰公子和溫姑娘經常看你們練舞嗎?”

    那舞姬點頭:“是啊,他們一得空就來,怎麽了?”

    “你們舞姬中有人腳受傷了?”

    “對,好幾個呢,練舞碰著嗑著這也是常有的事,大人您怎麽問這個?”

    “沒事了。”王成迴頭望了隔間那邊一眼,他臨時問話,舞姬與溫阮等人絕無串供可能,看來真是他們找錯地方了。

    溫阮等太霄子他們一走,就似發脾氣般地從殷九野懷裏站了起來,推了一下桌上的事物:“沒意思,好興致都讓人攪和了,算了,不讓你跳舞了。”

    殷九野:“……”

    溫阮又看向大哥和紀知遙:“你們也出去吧,我給阿九下了這個妝麵,浪費我這麽辛苦幫他上妝。”

    “小妹……”溫北川擔心地喚了一聲。

    溫阮推著他往外走,邊推邊說:“唉呀你們出去吧,吵死了,有什麽事迴家再說。”

    將這些人趕盡,溫阮鎖緊門,再迴頭看時,殷九野全身卸力,四仰八叉地倒在長椅上,輕輕喘息。

    方才那一掌他拚盡了全部的力氣才不至於露出傷重的破綻,這會兒已是撐不住了。

    “你沒事吧?”溫阮跑過去壓低了聲音問。

    “跳舞啊?舞姬啊?加不加工資啊?”殷九野又好氣又好笑地問。

    “……噗,唉呀,這個情急之下嘛,無奈之舉。”溫阮忍不住笑。

    殷九野瞪了她一眼,甩了甩寬大的女子衣袖,比在腮邊翹起了蘭花指,騷裏騷氣地拋了個媚眼:“那官人瞧奴家生得可俏?”

    “俏得很,我甚是滿意。”溫阮配合地勾住他下巴。

    “死開啦!”殷九野推開她的手。

    溫阮笑得不行,起身去擰了帕子,好將阿九麵上的脂粉洗掉,她邊擦拭著阿九臉上的妝麵,邊問,“你不是說打成平手嗎?我怎麽看太霄子什麽事兒也沒有?”

    “他裝逼呢。”

    “那你呢?”

    “我沒事。”

    沒事的殷九野“哇”地一口血吐在地上,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

    溫阮看著他沒了脂粉掩飾的麵容,蒼白失血,唇色如紙,沾著點點血漬。

    溫阮:“……”

    您才是裝逼界的大拿。

    溫阮趕忙扶住他的身子

    ,手忙腳亂地幫他擦了擦唇邊的血跡,緊聲道:“我去找個大夫吧,你到底怎麽樣了?”

    “你叫大夫不是自投羅網?你平時不挺機靈的嗎?”殷九野聲音虛弱得不行,但還要揶揄溫阮。

    溫阮搬著他的身子讓他靠好,胡亂地抓了條薄毯蓋在他身上,心下有些亂,緊張地說:“那我去找大哥吧,我大哥不會說出去的。”

    “不用,我養幾日就好。”殷九野笑看著她,“溫阮,你是不是關心則亂啊?”

    溫阮不計較他又“以下犯上”地直唿自己大名,隻是眨了下眼睛,說:“像,像你這樣廉價又好用的小跟班不好找,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兒再找一個去?”

    殷九野:“……”我死了得了。

    殷九野笑看著溫阮強作鎮定,但仍難掩不安的小臉,笑著說:“我沒事。”

    “逞強不等於堅強。”

    “辭花是不是快唱完曲了?”

    “嗯,這應該是最後一曲。”

    “等下讓他進來。”

    “你不信任我?”

    “當然信。”

    “但你叫他進來。”

    “他得幫我換衣服啊,怎麽,姑娘你還想再幫我換一迴男裝?我沒意見的,反正我都被你看光了,說起這個,姑娘你得對我負責,若是始亂終棄,我就去投個湖給你看。”

    “……”

    我看什麽了!不是你自己換的衣服嗎!不帶你這樣訛人的!

    殷九野虛弱地笑,拍了拍長椅,輕聲說:“陪我坐會兒吧。”

    溫阮坐下,給他掖了下薄毯,也很輕地說:“以後別這樣了。”

    “哪樣?”

    “別跟太霄子這樣的人硬碰硬。”

    殷九野笑,“好,聽姑娘的。”

    ……

    太霄子出了不辭夜後,站在聽白樓外,卻沒有進去。

    殷九野也沒有說大話,他的確是跟太霄子打成了平手,而後麵在隔間裏的那一掌,太霄子隻是想試探,不似殷九野提起全力與他對掌。

    他雪上加霜,受傷不輕,此刻五髒如焚,經脈大損,氣血倒流,需靜養數日才能勉強調養過來。

    但太霄子仍想不明白,先前那蒙麵人,到底是誰。

    他有一個猜測,那應該就是五年前私自離開太玄觀的太子殷九野,他知道

    殷九野一定會迴京師,所以他才一直待在這裏,想把他再找迴去。

    盛月姬不過是他留在此處極小的一個原因,更像個幌子,他隻是要借盛月姬為自己曆一次劫,以期能在修道之路,再有所突破而已。

    找了五年,他也沒有找到殷九野,暗中尋了許多地方,也沒有太子的下落,而且太子又未迴皇宮,實不知他到底是藏在京中,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又有什麽打算。

    而且太子逃出太玄觀之事,知情者甚少,除了他之外,就隻有太玄觀的兩位長老知道,若是傳迴了宮中,以當今陛下的性子,怕是要……血洗太玄觀!

    他輕握著拂塵想著方才與陰九對掌之時的情形,再度否定了此人也許就是太子的念頭。

    太霄子抬起頭,看了看聽白樓的牌匾。

    一輛馬車停在了他身邊。

    馬車簾子掀起來,皇後倚在馬車窗子上,笑看著太霄子:“太霄真人。”

    “皇後娘娘?”太霄子拱手。

    “怎麽不進去呀?”皇後懶笑道,“盛姑娘這會兒應該還在等你吧?”

    “今日貧道有事在身。”

    “嗯,聽說了,你想一掌拍死本宮的外甥女,是吧?”

    “娘娘言重,貧道並無此意!”

    皇後捏了捏手指,笑道:“太霄子,這修行之人呢,講究個清心寡欲,你留戀凡俗便罷,但正事兒您可別忘了,我兒子還在你那兒養著身子呢,他什麽時候好呀?”

    “太子一切無虞,娘娘放心。”

    “本宮不放心,這麽些年來你太玄觀不許人進出,說好聽點兒叫獨立於世外,不沾凡俗,說難聽點兒,我兒子死在你那兒都沒人知道。自他七歲起,你就把他帶走了,囚了我兒這麽多年,也該放人了吧?”

    “太子痊愈之後,貧道一定親自護送太子迴宮。”

    “你人都不在太玄觀,又豈知他是否痊愈,難不成,這聽白樓是你太玄觀的分觀,你太霄子修的是雙修之道?喲,這聽上去可不雅,別讓我兒學了。”

    “……”太霄子接不上話。

    皇後嘲弄地看了太霄子一會兒,收了眼神,又望了望聽白樓,盛月姬,不中用了,嗬。

    她放下簾子,慵懶地說道:“迴宮吧。”

    太霄子望著皇後漸行漸遠的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斂起了長眉,憂心更甚。

    急意攻心加上他身受重傷,逼得他狠狠地吐出一口血,落在他潔淨如新的道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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