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溫阮從紛雜的思緒裏迴過神來,卻止不住地全身發冷,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文宗帝的可怕。


    這種可怕的恐怖之處在於,你根本不知道他布局多久,埋棋多深,手段多狠。


    而這種恐怖,令溫阮的心頭直顫,如同見識了魔鬼的真麵目。


    皇後見溫阮不說話,推了她的肩一下:“問你話呢。”


    溫阮艱難地穩住唿吸,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如常,隻是在皇後肩頭歪了歪腦袋,卻沒有將心中所猜告之皇後。


    皇後身子不適,已經很難受了,若再讓她知道皇帝與一個歌姬有這勾當,她怕是要惡心得吐出來。


    她還要在文宗帝麵前扮賢良淑德,實在不敢再給她心口上壓石頭了。


    最重要的是,溫阮自己也還沒有理清頭緒,若是貿然說給皇後聽,恐生變數。


    溫阮強壓住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情緒,隻問,“大姨,陛下鏟除舊臣,是在為將來的新帝鋪路吧?這個新帝必不是太子,他有看中的皇子嗎?”


    皇後略略想了想,說,“後宮皇子不少,陛下器重的倒的確有兩個。”


    溫阮摟了摟皇後的脖子,小臉偎在她肩上,撒嬌般地軟聲說道:“大姨卻未生殺心,大姨,你是個好人。”


    “唉呀你起開。”皇後像是嫌棄般地輕輕推了溫阮一下,又說,“你可拉倒吧,別以為甜言蜜語的本宮就會上你這小狐狸的當。”


    皇後說是這麽說,唇角卻揚了揚,手也輕輕地撫了一下溫阮的後背。


    忽然外麵太監通傳,陛下來了。


    皇後明顯感覺到,溫阮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怎麽了?”皇後問。


    “沒事。”


    溫阮看到旁邊的茶盞,滴了幾滴茶水在皇後的枕頭上。


    又往自己臉上麻利地抹了兩道水痕,打濕了眼睫,看著像是淚眼朦朧的。


    最後再給皇後臉上也抹了些,扶著皇後躺下。


    皇後一臉懵逼,你幹啥玩意兒?


    溫阮這麽做,隻是為了掩飾自己應該有些發白的臉色,和難看的表情,她不確定自己能如往常一般鎮定地麵對文宗帝這個可怕的神龍。


    文宗帝進來,溫阮抽泣著行禮:“臣女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怎麽哭了?”文宗帝伸手,要托著溫阮的手臂將她扶起來。


    溫阮卻如不露痕跡地往後退了下,走到皇後身邊,恭敬地說道:“方才臣女與娘娘說話,談及天倫之樂,娘娘憂思過重,臣女看著也傷感,所以儀容不整,衝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皇後聞言,連忙也跟著“哭”得一抽一抽的。


    一邊抽一邊在心裏罵:“這死丫頭幸好不是後宮的妃子,不然自己有得頭疼了。”


    文宗帝聞言,沒說什麽,隻是看著溫阮一副很怕自己的樣子,有些奇怪。


    他坐在榻邊,握著皇後的手,溫聲安撫:“月兒寬心,太霄真人與孤說過了,太子一切安好。”


    溫阮心想,安好你妹!


    皇後有氣無力地說道:“讓陛下見笑了,實在是臣妾看著阮阮,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這般懦弱,實為不該。”


    文宗帝捏了一下皇後的手指,又撫去她麵上的“淚痕”,“你真這般思念太子?”


    皇後悲傷地歎息:“自然了,陛下不想麽?”


    文宗帝看著皇後哀戚的麵容,卻是兀自笑了下。


    他素來知道阮清月會演戲,但演得連她自己都能騙過去,文宗帝還是有些佩服的。


    果然這麽些年來,將後宮交給她是個明智的選擇。


    阮清月所掌管的後宮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嬪妃之間盡管鬥得死去活來,她都不會搭理,但若傷及無辜稚童,皇後便絕不罷休。


    文宗帝挺喜歡這條規定。


    文宗帝的笑讓皇後身子僵了一下,連眼神都險些不穩,她轉了目光,看著溫阮:“阮阮,你陪了本宮這許久,先迴去吧,本宮與陛下說說話。”


    溫阮行禮:“是,娘娘保重,臣女告退。”


    “等等。”文宗帝叫住溫阮。


    溫阮定身,穩住心緒,轉過身來,“陛下。”


    “皇後既然這般喜歡你,你以後便常進宮來看看她。”文宗帝暗如深淵般的眼睛看著溫阮,似能看透溫阮心中所有的秘密,可他的語氣卻一如尋常,“進宮多陪皇後說說話,她心裏也舒服些。”


    溫阮強端著架子,盡量讓自己不露半分怯色,行禮道:“臣女遵旨。”


    “月兒,你說阮阮這是怎麽了,以前總是叫孤皇姨父,與孤親近得很,如今卻疏遠了許多。”文宗帝笑問道,“阮阮可是聽了什麽風言風語,叫你害怕了?”


    皇後看了溫阮一眼,心如擂鼓,忙柔聲笑道:“哪裏呀,隻不過阮阮如今也大了,怎好再跟陛下使小性子,總歸要懂事的嘛。”


    “是嗎,阮阮?”文宗帝握著皇後的手,笑看著溫阮。


    溫阮福身行禮:“是,陛下。”


    “懂事好啊,孤的孩子沒幾個似阮阮這般懂事的。”文宗帝深深地看著溫阮,最後隻抬手道:“你退下吧。”


    溫阮不疾不徐地走出廣陵殿,到了殿外,扶著廊柱用力地喘息,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她這才驚覺後背汗濕。


    她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重重宮闕,金瓦玉樓,忽覺得這個地方,是個地獄。


    住在這裏的人,要麽是惡鬼,要麽是受難的人。


    “閨女,怎麽了?”等在此處的靖遠侯幾步跨過來,輕輕地拍著溫阮的後背,關切地問道。


    “爹。”溫阮難得彷徨地喚了一聲,看著靖遠侯,心緒萬般複雜。


    “誒,爹在呢。”靖遠侯抱了抱溫阮,放輕了聲音哄著:“這是怎麽了?沒事的啊,有爹在,乖,不怕啊。”


    溫阮看了一眼後麵的廣陵殿,拉了一下靖遠侯的衣袖:“爹,我們先出宮吧。”


    靖遠侯點頭,拍了拍溫阮的手後,兩人慢步走出宮。


    一路上的太監宮娥避讓在側,對靖遠侯跪地行禮,其實老父親他著蟒袍的時候,還是挺能唬人的,很有幾分高位權臣的威嚴在。


    靖遠侯習慣了這般重禮待遇,目不斜視,隻問溫阮,“皇後如何?”


    “病得很重,我也按爹爹說的,氣了她幾迴,希望她別往心裏去。”


    “皇後這個人嘴硬心軟,待你是很好的,若是說了什麽話,你不要較真。”


    “我知道。”溫阮想了想,還是問道,“爹,當年皇後嫁給陛下,是為什麽呀?”


    “怎麽這麽問?”


    “我瞧著皇後,似是不太愛陛下的。”


    靖遠侯看了看遠處,歎聲氣說:“誰年輕的時候,還不眼瞎一迴呢?”


    “爹爹你呀,你不就沒看錯人,愛對了娘親?”


    “會說話,走,爹迴去給你做好吃的,把咱閨女養得白白胖胖。”


    靖遠侯輕輕地拍了拍溫阮的發頂,老父親的手寬厚溫暖,讓人心生依賴。


    兩人迴到家中,靖遠侯去更衣,總不好在家裏也穿著一身蟒袍,溫阮等他的時候,看到大哥正坐在花架下跟阿九對弈,一個是風雅清貴,另一個是神秘桀驁。


    坐在旁邊百無聊賴打嗬欠的俊朗秀氣,則是難得在家閑著,沒有出去忙著賺錢的的二哥。


    溫阮看著金色的秋陽穿過花藤灑落在他們身上,恍然間覺得他們離自己很遠,遠得像一個美好的夢。


    她很怕這個夢會碎掉。


    一路迴來她都在想,按說,以溫家之勢,和父兄之智,就算有文宗帝作局,溫家也絕不該落到書中那個滿門被滅的結局。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麽變故。


    她甚至在想,莫不是原書作者為了襯托出盛月姬的無敵大女主光環,真的強行給全員配角都降了智吧?


    那這個降智也降得太離譜了,完全不講道理。


    溫阮又看到二狗子,二狗子整天跟雞腿子膩歪在一起,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她將心中的疑惑問了二狗子。


    二狗子急著要去跟它的小仙貓打啵啵,幹脆麻利地說道:“係統會自動補全設定,如果原書裏出現不能被忽視的bug,係統會把這個bug打上補丁,還有事兒嗎?”


    溫阮想了下,說,“我怎麽聽著,係統才是我的死敵?”


    “係統是你救命恩人,謝謝。”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伴我一生……”二狗子不小心接著唱出來了,唱了半句就發現不對勁,跳起來打溫阮膝蓋:“阮阮,你真是一朵奇葩!”


    “謝謝。”


    “滾啊!”


    溫阮搓了它的大餅臉一把,暗自想著,係統補全bug用的補丁,就是文宗帝吧。


    這個補丁,會有多強呢?


    說是補丁,用病毒來形容或許更合適吧?


    “小妹,逗了貓兒就過來吧,大哥要輸給陰九了。”溫北川看見溫阮,笑聲喚道。


    “我過來也沒用,反正我下不贏他。”溫阮笑著坐過去,看著棋盤上廝殺的棋子,“但我一法,可以讓大哥你不輸。”


    “哦?”溫北川笑看著溫阮。


    “別!”殷九野當即喊道。


    但還是晚了一步,溫阮小手一個扒拉,棋局全毀了。


    殷九野頭疼:“我都要贏了,賭了十兩銀子呢!”


    溫北川大笑不止:“我可沒輸。”


    溫西陵默默地豎了個大拇指,小妹幹得漂亮!


    換好便服出來的靖遠侯,遠遠地看著他們四人打打鬧鬧,笑著歎息,“月月啊,你在天上看見沒,你疼愛的孩子們都好著呢。”


    “爹,過來坐呀,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溫阮笑著喚靖遠侯,決定把自己內心的疑惑,不解,都說給他們聽。


    是時候交換秘密,補全信息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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