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剛蒙蒙亮,屋裏的光線不強,朦朧間隻看到一個身材微微高挑瘦弱的人影。

    進屋後,一把坐在了桌子邊,帶著濃濃的哭聲,“娘,我怎麽命這麽苦啊,若不是看這三個丫頭,真不想活了。”

    那人影懷裏還抱著個嬰兒,斷斷續續地傳出了哭泣聲,而跟著她進來的還有兩個一高一矮的小孩。

    緊接著,葉秋聽到婆婆的說話聲,“你這崽崽說的什麽話,好死不如賴活著,死了可什麽都沒有了。你不要做傻事,就像你說的,還有三個娃呢,難道你想她們落到後娘手裏?”頓了頓,語氣中也有著深深的無奈和難過,“你婆婆是不是做了什麽?”。

    其實在這人出聲後,葉秋就知道是誰了。

    她是唐偉山的二姐唐桂芳,小名二丫,嫁到了李家灣的李家。

    說起李家,也是一言難盡。

    唐桂芳婆婆名叫張春美,村人都叫她李婆子,早年喪夫。但這個女人卻很能幹,養大了三個孩子。分別是老大李衛國,老二李愛國以及幺女李翠花。村裏的人都說李婆子能幹。

    唐桂芳原本性格就像周菊,溫溫和和的。當初,唐傳河周菊就是覺得應該找個能幹又和善的婆婆。於是挑中了李家灣的李家。

    當時村裏也有人勸慰過的,說寡婦的兒子嫁不得。但唐傳河和周菊覺得,李婆子看著很麵善,應該不會是那種惡婆婆的。

    可李婆子早年喪夫,三個孩子裏,李婆子其實與唐衛國一起經曆的苦難日子比較多,感情也比較好。而唐衛國呢,因為記著自己老娘吃過的苦,一直很孝順。

    也許當母親的人都會有這種心裏,一麵希望有人能陪伴自己兒子一輩子,一麵又希望在兒子心裏,自己才是最特殊的存在。所以李衛國成親之初,李婆子也高興的。可隨著時間流逝,當看到李衛國對兒媳婦好過自己時,李婆子心裏不開心了。不過,最初李婆子把那種不開心隱忍了下來。

    可在這種忍耐下,李婆子看溫婉的唐桂芳不順眼了,漸漸地開始挑事。

    她第一次故意挑事,唐桂芳沒有反抗什麽,李衛國也沒說什麽。

    李婆子心裏卻高興了,原來兒子還是看重自己的。然後李婆子就這樣一步步地試探中,演變成隔三差五開始說唐桂芳這裏不好,那裏不好。最後一個不順心,更是怒罵不已。

    後來,唐桂芳生下的孩子是孫女,而不是孫子時,更是有了借口。怒罵唐桂

    芳,打罵大孫女李夏紅是常有的事情。

    李衛國看不過去說了李婆子,可每次說後,李婆子就變本加厲的鬧騰。最後李衛國什麽也不敢說了,隻能勸著唐桂芳忍耐李婆子。

    慢慢地,唐桂芳的性子更加沉默和懦弱。

    這些是上輩子嫁給唐偉山後,他告訴葉秋。所以葉秋很是好奇,這樣一個懦弱而且能忍的人,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一進門就嗷嗷大哭,還說不想活了之類的。

    聽到周菊的問話,唐桂芳拍了拍懷裏的嬰兒,有些咽噎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唐桂芳和李衛國昨天下工後,迴來卻發現自己生下來,才一個多月的女兒不見了。唐桂芳一下子慌了,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而照看的大女兒李夏紅以及二女兒李冬紅也跟著不見了。

    一下子不見了三個女兒,唐桂芳急紅了眼。不顧吃飯,跑出去找女兒。可是找遍了四周幾個村子都沒有人。後來還是有人說,看到李婆子抱著個包袱出去了,而自己的大女兒李夏紅和二女兒李冬紅跟著婆婆在村口拉扯了一陣子,最後自己婆婆推開大女兒後出了村子。

    於是夫妻二人連忙迴家問李婆子閨女的事情。

    可沒想到,竟然看到李婆子帶著李愛國一家和小姑子李翠花,正高興地吃著饃饃。而李愛國的兩個兒子和小姑子李翠花竟然吃著白花花的大米飯。唐桂芳臉色一變,立刻跑進自己的屋子裏,打開藏米的地方。

    唐傳河送過來的小半袋細米,連著布袋子都沒有了。唐桂芳一下子氣紅了眼。

    因為第三胎又是個女兒,李婆子很是不喜。根本沒讓唐桂芳坐月子。後來還是自家幺妹唐桂芝來看她發現了,然後從唐家拿了吃食過來,住在李家伺候了唐桂芳半個月。

    可因為前半個月沒吃什麽,所以沒奶。那細米,她早就想好,準備磨細後做米粥給自己的小閨女吃的。可沒想到,婆婆竟然拿出來給兩個四歲的大孩子吃和十四歲的小姑子吃。

    兔子急了也咬人,孩子就是母親的逆鱗。

    唐桂芳氣憤地跑出來,一把掀翻了桌子。然後質問李婆子,“婆婆,那米是我爸拿過來的,那是春紅的救命糧食,你怎麽狠心啊。春紅即使是丫頭,也是你孫女啊。”

    “你還說,我都沒說你私藏糧食了,你還嘴厲了。你都是我李家的人,你爸拿過來的自然也是我李家的。怎麽,李家的東西,我李家的人怎麽就吃不得了?”

    李紅軍和李紅兵是兩個四歲的雙胞胎,看到自己的飯被掀翻,一下子就哭了起來,“我的飯,大娘壞,大娘壞。”“賠我飯,賠我的白米飯。”

    李愛國和張梅月在一旁有些尷尬,連忙哄著,然後抱著兒子就迴了自己屋子。李翠花有些憤怒地看著唐桂芳,今日好不容易有一頓白米飯吃,就這樣沒了。

    “婆婆,這是三娃的救命糧食,你明明知道我沒奶,你讓三娃以後怎麽活?”唐桂芳滿臉淚痕,“還有,村口的喬大娘說看到你帶著個包袱出了村,大丫頭和二丫頭跟著你,還爭執了一會兒。她們去了哪裏?你那個包袱裏麵是不是三丫頭?”

    李婆子聞言,臉色有些發白,想打諢,岔過去,可沒想到唐衛國這一次不在沉默了,隻是看著李婆子,道,“娘,她們在哪裏?”

    李婆子吞吞吐吐,最後在唐衛國的追問下,道了出來。

    原來她看到老大家一連生了三個丫頭片子,想著家裏日子艱難,於是準備把一個月多點的三丫頭送人。可沒想到被大丫頭和二丫頭看見了,後來在村口爭執了一會。還是李婆子靠著成年人的優勢才擺脫兩個孫女的糾纏。然後匆匆地帶著三丫頭離開。

    李婆子本來以為那兩個丫頭因為三丫頭被她帶著走了,所以害怕迴家。兩人也許藏在了某個地方,找找就出來。可沒想到老大夫妻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心裏也一下子有些害怕了。

    三個孩子都是身上掉下的肉,曉是性子溫順的唐桂芳聞言,也氣得一下子朝李婆子撲過,恨不得打死這老婆子。

    可唐衛國攔住了她。

    唐桂芳氣得不斷地捶打唐衛國,“你這個窩囊廢,媳婦閨女都護不住。”

    “先找孩子。”唐衛國連忙道,然後望著李婆子,憨厚的麵容上也是著急之色,“娘,三丫你送到哪家了?”

    李婆子瞪了眼唐衛國,恨恨地道,“送到了施家崖的石匠彭家。”

    唐桂芳也顧不得生氣了。

    夫妻二人連忙朝施家崖尋找過去。沒想到他們竟然在半路遇上大女兒李夏紅抱著三女兒李春紅,後頭還跟著四歲的二女兒李冬紅。

    看到三個孩子,唐桂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衛國也紅了眼。

    原來,唐桂芳七歲的大女兒李夏紅,看到自己奶奶偷偷帶走三妹李春紅。連忙拉著二妹李冬紅追了上去。李夏紅在村口追上了李婆子,可惜李夏紅人小力氣小,沒有把三妹李春紅搶過來。

    後來小小年紀的她竟然帶著自己二妹李冬紅一路問了過去,然後從施家崖彭家把孩子給要了迴來。

    若沒有晚上的事情,唐桂芝也許讓這件事過去了。可沒想到,他們迴去後,家裏一點吃食都沒有。

    兩個大人還好可以忍著,可三個孩子這一天隻吃了一頓飯。大女兒還好點,畢竟大了,二女兒和三女兒餓得直哭。於是,唐桂芳去向婆婆要迴唐傳河送來的糧食。可李婆子因為下午的事情,嫉恨著唐桂芳,恁是一點吃食沒有拿出來。就連碗櫃的剩飯都鎖了起來。

    唐桂芳哭紅眼,讓唐衛國去要。

    可唐衛國也被李婆子臭罵了一頓,說他有了媳婦忘了娘,想他們娘倆相依為命的日子,然後又哭死去的李老漢。

    唐衛國也餓得前胸貼後背,無奈之下去找鄰居借了點粗糧做了米羹粥。然後用帕子過濾後,水給了三女兒吃,幹的就給了二女兒。而大女兒就和他們兩個大人喝著水充饑。

    可那點吃食和水也不夠充饑的。天不亮,李夏紅就餓得醒了,李冬紅哭著要吃的,李春紅哇哇大叫。唐衛國又隻能問李婆子要糧食,可外天鬧了那麽一場,李婆子手裏的東西怎麽能輕易給出,於是又一陣鬧騰。

    唐桂芳一氣之下,帶著三個孩子迴了唐家。

    唐桂芝和唐傳河在唐桂芳說話間也下了樓。

    聽聞唐桂芝的話後,唐傳河深深歎了一口氣,“你先在家裏住下吧。”然後讓唐桂芝燒火給娘幾個做點吃的。

    周菊眼裏有著淚,用手摸了摸,接過了唐桂芳手裏的奶娃娃。

    唐桂芝依言去準備吃食,隻是眼裏卻有些怒意。

    葉秋忍住疲憊,拉住幺妹唐桂芝,“昨晚不是還剩下一碗粥麽,鍋裏放一瓢水煮開後,把粥放進去吧,做稀點,先讓二姐和孩子們墊墊肚子再說。”說完,去灶門口坐下,準備燒火。

    周菊聞言,“對,幺妹,先按照你五嫂說的,做點吃的,墊墊胃。”然後對著唐桂芳道,“這是老五的媳婦葉秋,之前你做月子沒參加他們的婚禮。”

    “弟妹,讓你見笑了。”唐桂芳很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麵就把自己家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倒出來。

    “二姐,咱們可是一家人。你這就見外了。”頓了頓,葉秋笑道,“二姐,我跟老唐成親,你因為坐月子沒來,這一次可得多住些日子。反正孩子都帶來了,家裏也沒什麽讓你操心的。咱們

    老唐家雖然是窮了點,可也不至於沒人的。”

    他們李家是當唐家沒人吭聲,所以才變本加厲的吧?這一次就讓他們看看,唐家到底有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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