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和唐桂芝在太陽下山時,唐桂芝背著滿滿一背簍青草,葉秋背著沉甸甸的青苔石英草迴了家。

    一路上,葉秋見短短一周,田裏到處都已經不在空蕩蕩的了。波光粼粼的水麵,倒映著嫩綠嫩綠的秧苗,有時一陣風過,隨風搖曳,甚是喜人。村民們看著看著,眼中也滿是對秋天收獲的期盼和渴望。

    葉秋和唐桂芝把草放在了牛圈裏。

    眼看其他人還沒迴來,唐桂芝先給牛喂水,喂草,然後把葉秋扯的青苔石英草扔在牛活動的區域,鋪的滿滿的,厚厚的。這樣做的目的,一是讓牛踩著,然後混合牛糞成肥料。二是讓牛躺著睡覺時,身上能幹淨些,以免身上占滿了牛糞。所以每個一兩天,唐桂芝就會扯些石英草和青苔迴來,有時也會割些草,牛不吃就給它墊。

    唐桂芝喂的這頭牛才一歲,正值壯年。前段時間春耕,牛被拉出去犁田了,如今整整瘦了一圈了。唐桂芝很心疼,隻得好好補補。

    葉秋身上有些膩膩的,手指和指縫裏都是泥土。進了屋子後,連忙從後院裏的井裏提起了一桶水,拉起風箱,點燃柴火,燒起了水來。

    等洗漱一番後,葉秋整個人才覺得清爽了,也舒服多了。然後就看見唐桂芝從外麵進來,“幺妹,鍋裏有水,你要不洗洗?”

    唐桂芝靦腆笑了笑,“等晚上洗,現在要去公社祠堂了

    小小醫師升官路。”說話間,唐傳河和周菊背著背簍,一人拿著鋤頭進來。放下東西後,就讓他們一起去了公社,出門後還遇上了唐偉石和姚小蘭以及他們的三個孩子,還有唐偉田和夏梅花夫妻二人。

    隻是葉秋發現,這唐偉田和夏梅花夫妻二人似乎有些異樣。特備是唐偉田,他從來不是個沉默的人,可一路上一句也沒說。就連唐傳河問他話都有些恍惚。而夏梅花也是個潑辣的性子,今日卻反常沉默起來。

    難道他們做了什麽事?

    忽然,電石火花間,葉秋想起了一事。於是不著痕跡地走到他們身邊,悄悄道,“三哥三嫂,別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要不等會,沒事也會變成有事的。”祠堂在村民的記憶中可是批評教育一個犯錯眼中的人。

    “你……。”夏梅花和唐偉田驚恐地看著葉秋。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麽,可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表現得淡定。除非你做事的時候留下了把柄。”葉秋記得,上輩子村主任倒台時,秦國文說了一句,村人愚昧,竟然被一個小

    小的計謀給炸了出來那麽多事,真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然後才慢慢道出了唐偉田作則心虛的事情。隻是她那時對唐家關注不夠,所以記憶有些模糊。幸好走在去公社的路上,唐偉田的異樣讓她想了起來。

    記得上輩子是陳立國心有不甘,一口咬定是村裏人買了自己婆娘的糧食,然後還胡揪了一個大概身形來。村書記想了一會就把村裏感覺像的都留了下來。然後一一盤問,唐偉田第一次倒賣,做賊心虛,又對前幾年的批鬥場麵,記憶猶新,心裏膽怯不已。在書記上前時,不自覺得發抖,於是被發現了。然後連著一起批鬥。

    唐偉田聞言,想想自己買秦春霞的麥子時,除了一雙眼睛,他臉和手都抹了鍋灰的。他原本是想買點給自己媳婦坐月子時做白麵饅頭。想著村主任在村裏這麽多年,家裏一定有口糧,可沒想到秦春霞竟然賣出四口袋,那時他知道不正常的,可一時想著這要是弄到鎮上黑市買,得多賺一倍的錢吧?於是利益驅使,他就幹了。

    現在前往大隊公社,唐偉田想著以前那些被批過的人,腿腳就忍不住打顫。其實,唐偉田看起來是痞子,混得很,可要是來真格的,他就悚了。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純粹是耍耍嘴皮子,嘴上犯渾。否則也不會直到二十七才娶了媳婦,還是守寡的。

    聽了葉秋的話,唐偉田就想,也許書記讓村民集合並不是因為這事的。若自己表現得異樣,那不是不打自招。於是把心微微一收。

    一夥人進了公社祠堂,四周的火把照亮了整個祠堂。祠堂正屋前麵兩米寬高台,此時台子上放著一排桌子,村幹部全都坐在了上麵。個個都麵無表情。

    周菊和唐傳河坐在了祠堂堆著的木頭上。

    葉秋和幺妹唐桂芝以及唐偉石家的三個孩子待在一起,聽著村民紛紛議論聲,都說肯定是出大事了,看村支書的臉色就有些不妙,暗暗想著自己家裏是不是有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葉秋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唐偉田和夏梅花。唐偉田到底是個男人,臉上慢慢地已經恢複了正常,一雙與唐偉山有些相似眸子盯著高台。而夏梅花卻是臉上滿是驚慌,明顯能看得有事。眉頭忍不住皺起,抬步走到了她身邊,悄悄道,“三嫂,冷靜,冷靜,不要嚇唬自己。現在任何事情都沒發生,你怎麽自己卻先亂了陣腳。”

    “可是,弟妹……”夏梅花聞言,差點哭了起來,“我,我沒看到村主任。”她前一個丈夫就是因為三番五次被批,後來受不了跳河自殺了。這兩年

    雖然鬆動了些,可那些記憶,夏梅花做夢都想忘記。

    葉秋聞言,瞟了過去,村幹部裏,竟然真的沒有。迴頭卻冷靜地道,“那也要裝著若無其事,除非你想三哥出事。”

    唐偉田發現夏梅花的異樣,輕輕攬著,伏在夏梅花耳邊道,“別怕,當初買的時候,我是怕那婆娘嘴碎傳出去,所以臉上手上都摸了鍋灰

    盛世安穩。隻要我自己不露出馬腳,一定不會被發現的。”

    夏梅花似乎被安慰了,臉色慢慢好轉。

    四周看到唐偉田和夏梅花動作的,吩咐打趣起來,“唐老三,家裏沒抱夠你媳婦,到外麵還抱。”

    “我抱我媳婦,我樂意,關你鳥事。”若是從前,唐偉田定會跟人嬉皮笑臉說幾句。可今日心事重重,沒心情耍嘴皮子。於是聽到人打趣,沒好氣地衝道。

    “呸,一個二嫁的破鞋,你也當寶。”說話的是村主任陳立國那一大家子的陳立木,跟村主任一個輩分的,但卻比村主任小。而且他是個光棍,三十多了還沒過媳婦,天天追著村裏的一個寡婦,可惜人家看不上。陳立木特別羨慕唐偉田,竟然能娶到隔壁村的寡婦西施夏梅花。所以一遇上,總會打趣幾句。

    唐偉田掄起手就要打,夏梅花一把拉住了唐偉田的手,對著那陳立木,罵,“陳二狗,破鞋怎麽了,你還不是舔著破鞋的腳,可惜就你這幅癩蛤蟆模樣,破鞋也看不上你。”說完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而夏梅花因為這番事情,情緒不在像剛才那樣緊繃,整個人放鬆了很多。

    陳立木盯著夏梅花一動一動的小嘴,眼裏咽口水。唐偉田頓時惱怒,立刻把夏梅花抱在懷裏,擋住了陳立木貪婪的目光。正準備給那老小子一拳,黃書記站了起來,夏梅花也死死地抱住了唐偉田,“不要理這老、流、氓,正事要緊。”

    唐偉田這才鬆開了手。

    其實,夏梅花那番話,要是個男人說的,陳立木說不定就跟他幹一架了,可女人卻不會的。並且隻要是母的,罵任何話,他都會一副癡呆樣,主要是因為陳立木太想女人,三十歲啊,還沒摸過女人的滋味,想得都著了魔。夏梅花以前碰到也不會搭話的,今天也是心神恍惚間出了口。

    黃書記首先講了一通革命道理,然後說,現在是大集體,集體的利益是大家的,任何人都不能行資本主義行為。把集體利益獨自占有,這是社會主義的蛀蟲,是黨和國家前進道路的絆腳石,需要嚴厲批評再教育。

    接著村裏的紅衛兵頭目上台,慎重其事地揭露了村主任陳立國一家的人私藏糧食的行為,然後把人押解上了高台。

    葉秋看到了以往慈眉善目的村主任陳立國和他媳婦秦春霞,此時二人披頭散發,滿臉憔悴。

    押解的是村裏四個大漢,腳一踢,噗通兩聲,陳立國和他媳婦朝著村民跪在地上。

    村民們聽到陳立國的罪名時,炸翻了天,吩咐怒目相對,原來村主任竟然是社會主義的大蛀蟲,紛紛譴責。

    紅衛兵開始批鬥。

    先是讓村主任的兒子批父親。他兒子和媳婦滿臉不悅地上台,立刻申明與這社會主義的敗類蛀蟲斷絕父子關係。然後在陳立國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下台。

    接著就是村民批鬥。有些與村主任有怨的,更是上前,啪的一巴掌打在陳立國臉上。陳立國微米起眼,可惜裝慣了平和的老人,再加上年紀已大,那一眼根本沒有氣勢。還又讓人打了一巴掌。

    陳立國心裏有怨,瞪了眼身邊呆呆的婆娘,想著跟自己斷絕關係的兒子,看了眼對他們恨之入骨的村民。心想,我死也要拉人墊背,於是吼道,“黃學忠,難道你們不想知道那遺失的三百斤糧食的下落?”

    黃書記手一揮,批鬥的人停了下來,“是誰?”

    陳立國看著下麵黑麻麻的村民,冷冷地道,“我婆娘說了,收糧的就是村裏的人。”

    頓時,場麵一片安靜,紛紛想著是不是自己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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