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印記


    “啵啵!”那個詭異的蟲子發出熟悉的聲音,竟一口咬在小雨的額頭!前兩隻觸手貼在獵物的腦門,滿足又貪婪的吮吸。白色眼球中的那點黑慢慢擴大直至整個眼睛,變了顏色。我的驚叫卡在了咽喉裏,胡亂去拉睡熟的小雨都一次次的落了空。女孩神情淡漠的看著這一切,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小雨的額頭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黑洞,傷口還在不停的往外滲著血。血痕像一條條從腦門裏爬出的蚯蚓,彎曲的遍布整張臉,和我在泳池做過的那個奇怪的夢結尾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咬著自己的手指,將抽噎堵在嗓子裏,無以言狀的悲傷和恐懼。“啵啵~”耳朵像是活了過來,突然捕捉到了聲音。我在恐懼之餘竟然感覺到了欣喜若狂,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很快離開這裏!


    “啵~啵~”聲音的頻率越來越快,無數的單音撞在一起,類似收音機工作的聲音呲呲的響著,我捂住耳朵,拔腿逃出房間。手突然被抓住,潮濕的觸感帶著陣陣涼氣,我緊張的甩開,死灰一樣的神情:是小雨!


    不管不顧的抓住她的肩膀,我心急的問:“小雨,你是不是來帶我迴去?”她拉著臉,沒有生氣的眼睛半閉著,眼睛挪到了我的手上,張嘴就咬了上去。被利物刺破皮膚的驚恐,我幾乎是下意識的推開她,雖然沒有感到疼,但手腕上流出一道道越來越長的線,明顯是流下的血水!


    “嗒!”的一聲,血液掉在地板上,像觸動了這個世界的開關,腳下開始震動,走廊,木板,牆……眼前的黑白空間在頃刻間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小雨抱著頭痛苦的在地上掙紮,我沒有忘記,這是小雨的記憶。


    當一切消失的時候,世界陷入了黑暗,我按住流血的手腕,忐忑不安的在黑暗裏摸索,憑著感覺往小雨位置的反方向行走,隻希望不要再出現什麽東西才好。手指好像摸到了牆,滑溜溜的黏稠感,像沾了雞蛋清,我用手指蹭了蹭,堅硬的表麵,牆不是碎掉了?那這是……隨即想起什麽,急忙躲開。


    “啵~啵”兩聲,黑暗裏突兀亮起了燈,那溫暖的橘黃色吊燈是如此熟悉,是我在酒店裏的房間沒錯!我不知為什麽躺在地板上,看著熟悉的布置,各種顏色的搭配,第一次覺得有色彩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你去哪兒了?”突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段承陽坐在我的床上看著我,臉上竟然是受傷的表情。想起這幾日的疏遠,我突然有些愧疚。“段承陽,嚇死我了。”我撲進他的懷裏,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他明顯一怔,木頭似的呆了幾秒。輕拍著我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似的口裏輕輕呢喃著:“我在。”我重重的點頭,舍不得放開。


    “冉曦,以後不要一個人一聲不響的走了。”我想解釋,卻發現自己無從說起,段承陽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小雨,而我之前也否認了看到過什麽鬼魂。想到這裏,我隻能告訴他:“段承陽,我差點迴不來了。”


    段承陽抱著我的手收緊了些,他是在害怕嗎?他說:“冉曦,我找到幫你的辦法了。”臉上的印記像符號似的記錄著之前發生過的事,段承陽說過,有這個東西在我會很危險。我選了一頂帽沿足夠遮到耳朵的帽子,拿別針斜斜的扣好,擋住了大半的臉。一起去了酒店的遊泳池,也是之前我溺水的地方。


    段承陽提前清了場,偌大的遊泳池空蕩蕩的,很容易的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段承陽說她有我想要的東西。我走上前站在泳池邊上窺視,是那天溺水的女人。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一個人安靜的在遊泳池裏仰泳。我看著她遊動的身姿,感覺到了一絲敬佩,經曆過上次那麽嚴重的溺水,居然能毫無芥蒂的下水,這要換做是我的話,短時間內,我是不敢再下去了。


    沒有第一次時狂熱誇讚的下屬,她好像更隨意了些。我遞過去毛巾,她習慣的接過,看也沒有看我一眼。更沒有一句謝謝,像是我理所應當這麽做。


    我抽了抽嘴角,還是上前搭話了:“我們能聊聊嗎?”她鄙夷的一瞥:“我不認識你。”莫名的熟悉,和不久前我在小雨迴憶裏看到的那張臉一樣,時間將她打磨的成熟了,年少的模子卻依然存在,比如和當年一樣的冷漠。


    我突起一個報複的念頭:“小雨讓我跟你問個好。”她一臉的迷惑,不知是裝聽不懂我在說什麽,還是在確定記憶裏有沒有一個叫小雨的女孩。我提醒她:“你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撕了她的圖畫書。”她的眼睛驀地睜大,目光清明,像是突然觸及到了某些不願迴想卻始終存在的迴憶。


    “你怎麽會知道?”不是正常人該有的心虛,她看起來異常鎮定,抱著雙手對著我,一副“你想怎麽樣”的神情。段承陽走了過來護在我麵前,“自己出來,還是我逼你出來。”她的眼睛嘲笑似的勾了勾:“憑你?”抬腿一個側踢就掃了過來。


    我躲在一旁,看段承陽與她糾纏,就像一場正常人的打架鬥毆,那我看到的那個究竟是什麽,人還是鬼?段承陽漸漸占了上風,她應付的有些吃力,大概是知道自己太過輕敵,她不再正麵迎戰,而是一步步的退攻變為守,幾個跳躍竟到了我的麵前。段承陽神情裏有些不安,連攻擊都帶上了情緒,有些急躁。她好像察覺到了,一個後翻落在我的麵前,手刀便砍了過來。


    我將藏在手底的睚眥亮了出來,是不是鬼,試試就1;148471591054062知道了。我沒有功夫底子,但用睚眥用了這麽久,多少有了自己使用的訣竅。一歪身子,一記重擊敲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胳膊也被睚眥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從手臂到手肘,裏麵紅色的血肉都暴露了出來。


    段承陽趁機攻擊過來,她應聲倒下,身體蜷縮在一起一陣痙攣,沒了囂張的氣焰,虛弱了不少。被睚眥劃傷的地方流出濃濃的粘稠液體,堆在白色的地板上。被睚眥傷到沒有消失,那她就不是鬼,可那灘像鼻涕一樣的惡心液體也不會是人體內的東西。我正疑惑,段承陽拉著我後退了幾步。


    她的後背活活的被撕開一個口子,兩隻觸手模樣的東西先伸了出來,帶著那股黏稠的液體,隨著整個身子的出現,我認出那就是我見過的那個醜陋生物。“啵~啵”它的嘴一張一合,發出令人厭惡的聲音,不知是為自己寄宿身體被毀感到悲傷還是憤怒。我死死地盯住它,心底翻湧而起濃烈的憎惡,就是這麽個東西不知道吸食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個東西瞪著我們,六隻觸手左右不定的移動著,好像在尋求能逃跑的地方。原來它脫離了宿體竟是什麽也不能做,我抽出驚夜弓對準,準備直接給它了斷,這種東西怎麽能再放出去禍害人。段承陽攔住我的動作,低聲說:“活捉,這個東西能救你。”我半信半疑的收起了驚夜弓,將睚眥藏在手裏。


    捉住這蟲子很容易,沒有宿體的它隻是看著很惡心,被處理好了從中間切開,取出心髒用機器打碎,成了黑色的一坨泛著血水的不明物體,用棉簽蘸了小心的擦在我的臉上,濃烈的臭味立刻揮發在空氣裏。


    “好臭……可不可以不抹。”我撇嘴,表示很嫌棄這個東西,吸了吸鼻子,臭味一下子衝上了腦門,真叫一個酸爽。段承陽絲毫不放慢手上的動作,也不在話語上冷落我:“忍忍就好。”


    我有些委屈:“為什麽一定要用這個?”段承陽說了一句我半懂不懂的話:“戾氣克鬼氣。”我卷了紙巾塞進鼻孔不停的在心裏對自己催眠:“這是麵膜。”然後倒頭大睡。敷了個幾天以後,臉上原本的紅色印痕果真消失的幹幹淨淨。段承陽如釋重負的看著我:“終於沒事了,冉曦。”


    “嗯,沒事了。”我們相視而笑,一切都冰釋前嫌。那些虧欠的解釋和理由都顯得不重要了,因為我知道你是真心的為我好。那一夜我的夢中依舊有一個白色裙子的洋娃娃一般的身影,但是這次她身上沒有了血跡,她坐在盛開的向日葵花田裏,身後的暖融融的陽光。她看著我,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轉身離開了。從此我的夢裏再也沒有見過小雨。


    第二天早上,段承陽從懷裏掏出一張紅色的請柬:“冉曦,想不想迴去?”第一眼看上去喜慶的大紅色總能讓人想到婚禮,我說:“這是結婚請柬?”他忍不住笑了笑:“大學同學聚會。”我不冷不熱的“哦”了一聲,原來段承陽還有這種習慣,隻是他的同學聚會和我有什麽關係呢,幹嘛要來問我的意見。


    他湊到我麵前:“冉曦,我們一起去。”不是詢問意見,而是通知。第二天我們就坐上了從拉斯維加斯迴國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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