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盛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心道:“這孩子不得了,十歲出頭竟然把公孫衍看了個通透。”想到這,費盛徑直向內院走去,院子裏已經滿是落葉,寒冬很快就要來了,那場持續三天之久的驟雨就是冬天發來的信號。


    秋風掃落葉,費盛突然感到有那麽一絲絲的寒冷侵襲全身,推開公孫衍臥室的門,一貧如洗的公孫衍趴在床上無力的看了看從門外進來的費盛。


    “你來這裏幹什麽?收我的銀甲嗎?”聞聲看去,公孫衍的眼眶深凹,很是蒼老,費盛急忙走過去道:“你這又是為何?有事你為何不跟我說?”


    公孫衍苦笑一聲,撇了費盛一眼道:“人活著就為了那一口氣,我不會委曲求全的。”


    費盛知道公孫衍的性格,不畏強權,不求高官厚祿,為的就是心中的坦蕩,費盛握著公孫衍的手道:“我都知道,你別看不起我,現在我等的機會終於來了,我這就要去與鴉軍一戰,所以我需要你。”


    公孫衍等這一天隻多不少,他在夢裏,在腦海裏,不知與鴉軍與拓跋世家打了多少迴,公孫衍的內心在顫抖著,在咆哮著,是的,那積壓在內心的仇恨與失敗已經太久了。


    公孫衍的手在顫抖著,他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迴去,他的內心掙紮著:“我還能做什麽?上陣殺敵嗎?可笑至極!


    費盛在等待著公孫衍的迴答,時間就像沙漏裏的沙子一點一點的往下流著,一點點的將自己割傷,一點點的折磨自己。


    公孫衍欲言又止,費盛急壞了,道:“我明早就出發,如果你願意助我奪迴水渠,還有與鴉軍與那拓跋世家一戰的勇氣,那麽我身邊的軍事參謀會一直給你留著。”


    公孫衍用餘光看著決然而去的費盛,那種堅毅的背影,那種決然的腳步,那背影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沒錯,絕塵離開的那天也是如此。


    水渠淪陷後,絕塵與田蒙音信全無,不知是戰死沙場還是被活捉了,死了到好,簡單明了,如果落到拓跋世家的手裏可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不過那場大火果然是最大的一場,堪比十年前的空城,不知道金聖人見到這場大火之後有什麽想法?真的就會驚醒?真的就會一致對外?真的就會團結一致?


    公孫衍看著棚頂,灰塵一層貼著一層,屋子裏陰暗潮濕,一貧如洗,除了那銀亮的銀甲就在無其他物品,公孫衍一瘸一拐的走到鎧甲旁邊,淚水突然滑落。


    “父親,我依舊不能是你的驕傲,依舊還是給家族抹了....伸手觸摸著銀甲,.上麵的刀劍割痕,雖然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洗打磨,但是那些深的印記依舊不能清除。


    天一點點的亮了起來,費盛從公輸軒的手中接過令牌,這一次他對這個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城主刮目相看了,畢竟人家的愛國之心是濃厚的,甚至願意把自己的五千私軍全部交給自己。


    費盛對著公輸軒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城主,請你放心,費盛萬死不辭,定會將水渠奪迴,將鴉軍打迴加布河南岸。”


    公輸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道:“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一不能安邦定國,二不能行軍打仗,三還沒有膽子上陣殺敵,所以就隻能在這裏耀武揚威....


    說到這公輸軒笑了笑,那笑聲似乎在嘲笑自己。“不過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我要是不做點什麽就太無能了,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田地,我隻希望不要在我手中丟掉水渠,甚至是別城。


    這些話說的費盛很是感動,他沒想到這個二世祖竟然如此深愛著這個國家,有如此強大的民族感,費盛起身立下軍令狀:“不把鴉軍打會加布河南岸,費盛願提頭來見。”


    公輸軒一聽,拍案而起,大吼道:“好!來人上酒!我為費將軍壯行!”


    公輸軒大口喝下一大碗白酒,然後兇狠的把碗往地上一摔,擦了擦嘴角的殘餘吼道:“凱旋而歸!”


    費盛強忍著激昂的情緒,背身跟著吼道:“凱旋而歸!”激蕩的情緒似乎隻在這兩個人胸中迴蕩著,剩下的封臣與士兵可不這麽想,他們打從心底的恐懼著害怕著拓跋世家。


    很顯然這種低迷的情緒讓費盛看的清楚,這些士兵太需要一場勝利了。


    但是有那麽一部分人表現的很不在乎,不就是打仗嘛,給我錢讓我打誰我打誰的態度讓費盛突然覺得勝利在望,這些公輸軒的私軍沒有那麽低沉的士氣,也沒有什麽恐懼心裏。


    大軍就這樣浩浩蕩蕩的開拔了,費盛騎著高頭大馬,那一身黑色鎧甲讓他格外的顯眼,當走到城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了那一身銀甲的公孫衍。


    沒錯那身鎧甲太耀眼了,在城門處來迴踱步,那是一種象征,一種信仰,更是風向標,似乎在指引著每一個金聖帝國的士兵,在告訴他們勝利就在眼前,我們絕對不能退步。


    費盛的眼角濕潤了,他就知道那個不可一世,那個對龍吟帝國拓跋世家恨之入骨的家夥絕對會來,因為他是飛騎軍的一員。


    公孫衍把麵鎧推了上去,露出麵容,微笑著看了看費盛道:“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麽....但是我阻止不了自己跟你同去的心。“


    費盛指著公孫衍笑出了淚水,道:“我就知道你能來,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說罷別過頭去大吼道:“金聖帝國!前進!”


    隊伍終於離開了別城,他們要做的很簡單,奪迴那屬於他們的領土,然後守住每一寸土地。公孫衍的餘光落到自己殘疾的腿上,在馬背.上雖然看不見,但是下了馬會有人服從自己嗎?這支公輸軒的私軍是他與費盛能調動的嗎?他不敢想,也沒有那麽多的理由讓他去想,現在公孫衍唯一知道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能上前線做最後的了斷,此時此刻他似乎明白了絕塵的決定,眼前再一次浮現絕塵那堅毅的背影。


    水渠已經成為拓跋世家的地盤,十年前的敗仗讓拓跋世家的報複在十年後猛增,不出三年,他們繞過了空城,穿過落日平原,拿下鄴城,如今終於跨過了加布河,奪了水渠。


    讓拓跋清不能接受的事實是自己的弟弟拓跋嘯失去了右手,人是活著迴來了,可是如今的拓跋嘯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每天茶飯不思,呆坐在營房中不知在想些什麽,營房的門緊閉,除了拓跋清沒有人能走進營房,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不可一世,那個勇冠三軍的拓跋嘯沒有了右手。


    內心除了憎恨就是失落,拓跋嘯似乎在考慮著自己的未來,斷掉的手已經接不上了,日子卻依舊要過下去,但是自己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了。


    水渠這個地方就如同自己的地獄,滿地的焦黑,拓跋嘯不明白,為什麽如此膽小懦弱的金聖人會如此的視死如歸,在他的印象中金聖人都是膽小怕死的。


    連續三天的雨,讓這個挨著水邊的城市更加潮濕,拓跋嘯看著自己濕漉漉的傷口尷尬的笑了笑,然後痛苦的哭了出來。


    ”我還能做什麽?我他娘的還能做什麽!”拓跋嘯猛地將眼前的桌子踢翻在地,發瘋一樣的砸著踢著屋子裏的每一樣東西。


    衝動的拓跋嘯斷手撞在了側牆上,鮮血一下子印在牆上,疼痛感瞬間爬滿全身,拓跋嘯滿臉淚水,大吼著:“我他媽還能幹啥!還能幹啥!”


    拓跋嘯死死的握住斷臂,鮮血迅速的溢了出來,腦海中迴蕩著房軒宇的話:“你丟掉的是手,不是腿所以不耽誤跑,也不是腦袋,所以不耽誤思考。”


    拓跋嘯安靜了,忍著疼痛坐在地上,靠著木板牆,擦了擦淚水不在說話。


    門被推開,陽光一下子照了進來,一身戎裝的拓跋清筆直的站在門口,輕聲問道:“我能進來嗎?”拓跋嘯沒有說話,拓跋清走了進來,示意陽城刃退下,自己走進屋子。


    陽城世家是拓跋世家最古老的封臣,千年來都是拓跋世家最忠誠的屬下,掌管拓跋世家的財政,是拓跋世家最強大的後備力量。


    陽城刃鞠了一躬,瞄到了拓跋嘯那齊腕而斷的手臂,門被關上了,拓跋清看著滿地的狼藉清了清嗓子沉聲道:“難為你了...”


    屋子裏陰暗而潮濕,連續的驟雨讓道路更加泥濘,讓屋子更加陰冷潮濕,拓跋嘯的斷手泛著鮮紅的印記,拓跋清知道他又把軍醫罵走了。


    拓跋嘯臉上掛著淚水,看著自己的親哥哥,哭著道:“哥....這一聲聲嘶力竭,飽含淚水與屈辱,不甘與痛苦。


    拓跋清蹲了下來,一把抱住弟弟拓跋嘯輕聲道:“痛苦是你最大的敵人,你不能被它打敗才是。”


    “我不想活了!可是,我又沒有去死的勇氣。


    拓跋清一聽,內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輕聲道:“你姓的是拓跋,整個赤雲大陸能打財我們拓跋世家的人還沒有出現,所以你必須麵對眼前發生的一切。”


    拓跋嘯,哭聲小了下來,輕聲道:“我還能做什麽?還能做什麽....”


    拓跋清淡淡的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此時的拓跋嘯已經沉沉的睡去,三天的折騰,三天的哭鬧,三天的不休不眠,不吃不喝,終於讓他筋疲力竭,門被推開了,軍醫走了進來。


    拓跋清抱起弟弟,淚水在抱起的一瞬間滾滾而下,就這幾天拓跋嘯已經瘦成了皮包骨。


    軍醫拆開拓跋嘯的紅色繃帶,把那些腐爛的臭肉盡數刮掉,然後重新包了起來,轉過身來對拓跋清道:“大公子,三公子情況很不樂觀,失血過多,體質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傷口已經開始腐爛,軍營的醫療手段太過局限,我建議把三公子送迴帝都治療。


    拓跋清一聽急忙說道:“刃,你進來!”陽城刃打了個軍禮道:“大公子,我現在不能離開你。


    拓跋清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但是沒有什麽比我弟弟的命更重要,拜托你了!


    陽城刃很不情願的接受了命令,拓跋清知道陽城刃的擔心,畢竟那個拓跋然一直都不是什麽善茬,虎視眈眈的看著家主與大公子的位子。


    陽城刃道:“我會把三公子送到奎家,親自交到奎氏兄弟手中。”


    “那樣最好,他們才是最好的醫生。”


    “我會很快迴來複命的!”


    拓跋清一聽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一眼轉身便離開了屋子,剩下陽城刃打理拓跋嘯的衣物。


    陰晴不定的北方,秋風唿嘯著抽打樹上殘留的黃葉,寒冬會很快降臨,拓跋清熟讀大陸通史,對於赤雲大陸很了解。


    他們要盡快行軍,不然這個冬天會要了他們的命,以及整個隊伍的命。


    議事廳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四處漏著風,秋風唿嘯著吹過,木板發出強烈的顫抖,家族的每一位將領都聚集在這個簡陋的臨時議事廳。


    “寒冬將至,北方天氣不是我們能征服的。說話的是鬼氏一族的大兒子鬼顏,在南方淝水城一唿百應。


    拓跋然安穩的坐在角落裏,微笑著等待熱鬧的發生,他想看看自己的這個大哥該如何應對這群封臣的將領或者兒子。


    這時陽城雖拍案而起,說道:“鴉軍無所畏懼!”拓跋清阻止了他們的爭吵,身體站的筆直,議事廳的氣氛緊張異常。


    鬼顏冷眼看著周圍的封臣,脫口道:“大家都在等著進攻的命令,可是因為三公子的事情代指揮一拖再拖,這樣下去沒等冬天到來大家就都得退迴加布河以南了。”


    陽城雖是聰明人,拓跋猛曾多次向陽城深提出讓其做下一任的帶劍者,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陽城深沒有答應,總以雖還年少當借口。十七歲的陽城雖孔武有力,完全可以獨當一麵,嚴實的鎧甲,泛著寒光的佩劍,聽鬼顏如此說,便道:“鬼顏,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有機會你應該去別城看看,去量一量別城的護城河有多深,有多寬,城高又有多少,城牆的厚度是不是我們能攻破的。”


    鬼顏是明白人,那些話他原本不想說,不過為了表明立場,他又不得不在拓跋然的麵前表態,他的眼神飄向拓跋然,希望能尋求一絲的幫助,但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讓鬼顏知道了這二公子的打算。


    原來自己被利用了,收迴目光,硬著頭皮說道:“那,代指揮有何高見?


    拓跋清看到了角落裏的二弟,身後站著那個傭兵城的怪物,他則坐在角落裏把玩著手中的匕首,笑容看起來雖然自然,實則內心殺機已經布滿,如果不是陽城世家如此強大,如果奎氏一族不站在拓跋清那邊,那麽今天就是他拓跋清的死期。


    拓跋然的內心在滴著血,猛地把匕首扔到了地上,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那傭兵城的怪物名字叫青景,據說他的手可以捏爆任何人的頭,青景手按在重錘之上,那重錘足有百斤,這個屋子裏的人沒有人敢妄動,他們都在看著那手握重錘的怪物。


    拓跋然微微一笑,矮身撿起匕首陰險的笑聲在告訴每個人,誰敢動我一下?但是他沒有說出口,隻是簡單的說了句:“不好意思,沒拿住!”邊說著邊把匕首放迴腰間。


    議事廳安靜極了,秋風吹打著搖搖欲墜的門板與屋頂,鬼顏拍案而起,說道:“這麽多天了,代指揮都在圍著自己的弟弟轉,不發任何命令,你可知道十萬眾的大軍每天在這裏需要多少錢糧?”


    拓跋清沒有說話,陽城雖指著鬼顏道:“鬼顏,你想謀反不成?如此說話信不信我就地正法了你?”


    鬼顏不屑的笑了笑,看著拓跋清說了四個字:“婦人之仁!”


    陽城雖大喝一聲,拔出長劍吼道:“狂徒,今天就要了你的命!”說著一腳踢翻了議事廳的桌子,剛要飛身衝過去,鬼顏的護衛季林長劍已經出鞘,哪知那青景無聲無息的站到自己麵前,如同一座會唿吸的小山,青景低著頭看著陽城雖,滾圓的肚子上麵布滿了毛發。


    拓跋然輕聲道:“青景,別惹事!”青景一聽側開身子,身後的木梁被一下子撞彎,頭頂臨時搭建的木板稀裏嘩啦的掉了下來,青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手中重錘輕輕一揮,周圍大量的足以壓死人的木板盡數被砸飛了起來。


    拓跋清見狀急忙說道:“都給我住手,鬼氏一族不聽號令我自會向家主稟報,爾等都退下吧!”


    拓跋然一聽急忙起身,自言自語的道:“趕緊走,就知道會如此,還不如在營帳裏喝酒。


    陽城雖苦於恐懼的內心,麵對那個山一樣的青景,他真的沒有什麽勝算,而且那外露的殺氣讓他發怵,根本不敢前進分毫。


    拓跋清見封臣都搖頭離開了屋子,來到陽城雖身後拍了他一下,陽城雖這才從恐懼中驚醒。


    “算了,我們能越過加布河已經是萬幸了,別城就算全力進攻,恐怕也不是我們能打下來的。”陽城雖覺得拓跋清在安慰自己,便道:“大公子,你不用安慰我,我是擔心如此會危及你的地位以及在軍中的威嚴。


    “不要這地位又如何?”


    “你想把家主之位讓給拓跋然不成?”


    “那又如何?”


    “糊塗!你可知道拓跋然上位之後我們這些封臣又該如何?”陽城雖說著眉頭急皺起來,然後一個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了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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