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城九十州,這一城,便是天鴻城。


    位在鴻蒙主界腹心之地,廣袤內海之濱,以一城當一州聚集鴻蒙諸界無數菁華的巨都名城,從數萬年前天妖王庭時代就已經屹立於世,見證了人間無數滄桑變遷,見證了無數繁華風流,見證了風起雲湧,見證了血流漂櫓,當時光流逝故人已去,隻有這一座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城池,依然聳立於此,安靜地佇立著。


    這一天,正是黃昏。


    夕陽西沉,映紅了半天晚霞,倒映在蔚藍的內海海水上,折射出瑰麗而璀璨誘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迷,淡淡餘暉,遠遠地照著那座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濱巨城。


    當金色的光輝在陣島之上再度亮起,龐大而帶著遠古蒼莽氣息的金光如火山一般噴湧而起,那一座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霜雨雪時光磨礪的上古傳送法陣中,出現了一群人。


    沈石與杜鐵劍,當然還有那隻形影不離的小黑豬,就站在人群之中,不過在他們兩個人的周圍,其他的人都有意無意地離他們稍遠了些,這其中的原因多數都是因為杜鐵劍,這麽一個囂張無比地扛著黑鐵巨劍的光頭男子,一看就給人一種不太好惹的感覺。


    雖說能乘坐上古傳送法陣的多數也是修士,不過在外行走,多一事還是不如少一事。


    這個上古傳送法陣是專門溝通黑河界與鴻蒙主界的通道,當金色的光輝漸漸散去,周圍的氣息穩定之後,人潮頓時散去。沈石往外走了幾步,轉頭望向周圍,發現自己此刻身處的是一個占地很大的大島,呈現月牙狀,正在內海之中。沿著這座海島邊緣,每隔數十丈便有一座上古傳送法陣,遠遠看去,雖然一些細微處或有些許差別,但總的來說幾乎每一座法陣都是占地二十畝左右的大陣,金光閃爍流轉,那是神奇的金胎石的光澤。


    甚至就來他們此刻所踏足的腳下,這一大片法陣所組成圍攏的半圓形的中間廣場上,竟然也都是金光閃閃,盡數是金胎石所製成的石座。


    海水碧藍清澈,一波波輕柔湧上陣島邊緣的沙灘又緩緩退去,讓人有時候忍不住會想,千百萬年以來,這裏是不是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陣島廣場之上,隨著沈石他們的走出,不時還能看到周圍那一圈的上古傳送法陣中金光此起彼伏,仿佛置身於一個奇幻而詭異的所在,也許過不了多久,當蒼莽氣息再起的時候,又是從另一個異界有一群修士來到這裏,前往那座不遠處的名城巨都。


    是的,天鴻城就在不遠處,或者準確的說,是陣島在天鴻城這座巨城的西側城外的海中,一座白色如玉石所砌的長橋,橫跨數裏海麵,如一條白色巨龍般將陣島與海岸連接在一起。


    杜鐵劍帶著沈石向那座跨海長橋走去,橋麵極寬敞,竟有數十餘丈,怕是就算有千百人在此同行,也不會感到特別擁擠。兩側欄杆上浮雕美畫,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乃是大匠手筆,風霜雨雪仿佛也不能褪去其中功力,相比之下,隻有腳下所踏足的那些玉石橋麵,或許因為走過的人實在太多太多,磨損痕跡隨處可見,顯得老舊破敗了一些。


    夕陽餘暉落在白玉長橋之上,海水潮汐在橋下輕輕湧動,美如畫卷,又似人在畫中。


    杜鐵劍帶著沈石走到一側欄杆邊,扶欄遠眺,那夕陽晚霞燦爛餘暉的美景,道:“你之前可有來過天鴻城?”


    沈石搖了搖頭,一邊震撼於這瑰麗的奇景,一邊老實說道:“沒有,這是第一次過來。”


    杜鐵劍微笑一指遠方,在那海平麵盡頭處的夕陽還有自己身旁這一座橋梁,道:


    “天鴻城是鴻蒙第一名城,城中繁華無盡,又有名馳天下之天鴻十景,這一處‘龍橋落日’,便是其中之一了。”


    沈石點了點頭,望著這天地美景,忍不住也是讚歎道:“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大開眼界。”


    杜鐵劍微微一笑,輕拍他的肩膀,帶著沈石繼續向前走去,同時口中道:“當初我年少時候,第一次來到這裏時,也差不多是跟你現在同樣的心情。”


    兩人一路走去,龍橋上光影轉動,漸漸的一座雄偉浩瀚的城池,在遠方大橋的盡頭,漸漸顯露出來。


    天鴻城,這一座承載了無數榮耀記載了無盡風流繁華的城池,第一次出現在沈石的眼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聳而雄偉的城牆。


    那是沈石一生中從未見過的,哪怕他少年時曾從書卷典籍上看過但仍然無法想象的城牆。


    高逾百丈,橫亙萬裏。


    所有的書卷上,描寫天鴻城城牆的時候,都有這麽兩句話。


    而如今,此刻,眼下,沈石終於看到了,然後如每一個第一次到達天鴻城這裏的人一般,被這無比壯觀幾乎超出了想象極限的城池所震撼。


    隨著他們越走越近,那一座城池在夕陽餘暉中也漸漸清晰,青灰色的巨大城牆直插雲天,同時向著周圍延伸而去,一眼看不到盡頭,仿佛就這樣一直延伸至這一個世界的盡頭。


    整座天地蒼穹,仿佛都被這一道巨牆分成兩半,一半城外,一半城內。


    杜鐵劍的聲音,依然在沈石耳邊輕輕迴響,用一種平淡而略帶慵懶又幾分感歎的聲音,對他隨口講訴著這座名城巨都那些膾炙人口的偉跡。


    “那城牆是幾萬年前,天妖王庭時候那些妖族修建的,也不知當年他們用了什麽法子,總之到了如今仍然屹立不倒,也是令人驚歎。當年那些王庭妖族窮奢極欲,做了無數匪夷所思的怪誕之事,這座城牆就是其中之一。”


    “它漫延萬裏,將猶如一州之大的天鴻城整個包裹起來,故名‘長城’。”


    “萬裏長城麽……”沈石怔怔地看著那震動人心的雄偉城牆,隻覺得自己在這城下簡直就猶如一隻螻蟻般渺小而脆弱,心中又想到當年修建了這般奇跡建築的正是妖族先人,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杜鐵劍則是看著這座偉大城牆,雖然眼中也有讚歎之意,但嘴上卻是淡淡冷笑了一聲,道:“長城雖偉,曠古絕今,但從未真正有過防禦之能,隻不過是昔年那些天妖王庭曆代妖皇們的玩耍罷了。如此龐大高聳不過隻是花架子,當年人妖之戰最後決戰於此,長城雖堅固高大,但萬裏之長處處皆是漏洞,半點防禦都沒有,便被我人族大軍直接殺入城中,直入妖皇宮去了。”


    沈石默然,杜鐵劍說著也是哂笑,領著他一路走去,又對他粗略說了一番這天鴻城中的大致情況。


    天鴻城一城當一州的說法,由來已久,在鴻蒙諸界中流傳極廣,深入人心,自然有其道理。其中雖有誇張之處,但大體上還真是差不多的。


    這座名城巨都,確實是極其龐大,遠勝過世間所有的城池。


    萬裏長城為界,包攏了巨大的土地進去,其中甚至還有兩條綿延起伏的山脈,之前天妖王庭時候,這城中聚集的多是王庭妖族,如今自然已是人族天下,並且隨著萬年時光過去,這城池非但沒有衰弱,反而愈發繁華興盛,無數人族從四麵八方匯聚於此,說是聚攏了天下菁華絕不為過。


    時至今日,居住在這座天鴻城中的人口早已不可計數,甚至有人說過這一城人口數倍於普通一州之地,而密密麻麻的住宅不但是在天鴻城中,甚至在長城之外的那些地方,如今也有無數新舊屋宅,蔓延而去,形成了一片片闊大而繁華的地方。


    為了方便,人族將這座巨城粗略劃成了四塊,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相而命名,按照杜鐵劍的介紹說法,青龍區乃是天鴻東麵,那裏的主體就是一座高大雄偉的青龍山脈,在天妖王庭時代正是妖族的皇宮帝室所在,如今已經是化為一片廢墟迷宮。傳說因為昔年大戰太過血腥,冤魂野鬼無數,又被滅亡的妖族布下恐怖的怨毒血咒,所以整座青龍山脈都無法住人,那一座妖皇宮殿的廢墟裏陰風唿號鬼影重重,又有各種妖獸鬼物出沒,偏偏據說昔年妖族皇宮裏天材地寶無數,珍罕重寶遍地,所以千百年來不知引來了多少前往其中探險尋寶的人族修士。


    除此之外,北麵是白虎區,西麵是朱雀區,皆是繁華所在,尤其是白虎區中商鋪無數,匯聚成天下第一繁華坊市,甚至連鴻蒙第一商會神仙會的總堂大店,也正是在此。此地匯聚了無數靈材,無論你聽過的還是沒聽過的,想到的還是沒想到的,所有的一切都能在這神奇的地方找到,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靈晶。


    傳說在天鴻城裏,有那麽一句俗話,有了靈晶,就有了一切。


    除了這三處外,還有最後一處是南麵的玄武區,卻是隱隱有些與眾不同,據說那裏高門林立,世家大族雲集於此,藏龍臥虎深不可測,風光幽靜獨好,卻是天鴻城中最安靜的所在。


    說著說著,沈石與杜鐵劍已然走到了長城之下。


    一路上走過的地方,城牆之外的地方道路兩側,沈石看到了連綿而熱鬧的屋宅樓宇,與普通城中的景象無異,顯然就是人口實在太多,連闊大無比的天鴻城都無法容納,幹脆就住到了城外地方。


    而在前方不遠處,一座仿佛永遠都敞開的城門洞開著,吞吐著無數來來往往的過客。


    沈石看了一眼這座巨大的城門,忽然心中沒來由的想到,萬年之前,人族大軍圍攻天鴻城的時候,有多少人是從這裏衝進了城中?城門邊上,青灰色的石牆沉默不語,那些模糊殘留的痕跡,仿佛早已湮滅在歲月之中。


    他就這樣,在夕陽餘暉裏,平生第一次走進了這座城池,走進了天鴻城。


    ※※※


    進城之後,杜鐵劍領著沈石並沒有直接前往迴海州的傳送法陣,人族所建的那些法陣隻能跨州傳送,此刻夕陽西沉,天色已晚,按照杜鐵劍的說法,隻有明日清早再去了。


    杜鐵劍明顯不是第一次來到天鴻城,看起來對這片地方很是熟悉,此刻他們是從陣島龍橋方向入城,從方位上來說,應該是在天鴻四區中的朱雀區,而在漸漸暗下來的暮色中,杜鐵劍帶著沈石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離開了大道,居然拐進了一條窄小又偏僻的小巷子中。


    沈石心中有些疑惑,帶著小黑豬跟在這位杜師兄的身後,隻見杜師兄臉色平靜,但眼神卻漸漸亮了起來,看著居然似乎有些興奮之意,腳步也隱隱加快了些,讓小黑豬在後頭抱怨一般地哼哼叫了幾聲。


    小巷子地麵是石板砌成,雖然窄小,卻很幹淨,並沒有想象中的那些汙水髒亂,兩側沒有幾戶人家,但高牆聳立,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後院所在。正當沈石心中胡思亂想胡亂的時候,杜鐵劍卻一下子停下了腳步,在前頭一扇窗口前站住了。


    沒有門,隻有一扇臨著小巷的木窗,而且還是關著的。


    周圍很安靜,天色又暗了幾分,讓那扇木窗看著都有幾分模糊不清。


    杜鐵劍雙眼明亮,走到哪木窗前,就在沈石詫異的目光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在窗口上敲了三下。


    “啪啪啪……”低沉卻清晰的聲音,迴響在這條巷子中。


    木窗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沈石正有些疑惑的時候,隻見杜鐵劍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又伸手敲了兩下。


    木窗仍是一動不動。


    難道是杜師兄想找的人不在?沈石心裏這般想著。


    杜鐵劍等了一會,發現這窗子還是沒反應,他想了想,把自己那並巨大黑劍隨意往旁邊一放,然後以一種令人驚詫的耐性,開始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窗口。


    一遍又一遍,他居然就這樣一直敲了下來,旁若無人一般,讓沈石開始懷疑這窗口裏麵到底是什麽。就這樣被杜鐵劍一直敲打的木窗到了不知是十幾次還是二十多次,突然吱呀一聲,那木窗被人猛地推開了。


    一股淡淡的異香忽然隨著木窗的打開而飄散開來,彌漫在小巷裏,沈石臉色忽地微微一變,這氣息他竟仿佛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那是酒香的氣息。


    一個惱火的聲音,從那個木窗裏傳了出來,怒道:“混賬,你煩不煩,不知道老子隻有白天賣酒嗎,這時候不做生意了!”


    從見麵到現在在沈石眼中一直都是強勢無比氣度過人的杜鐵劍,突然間臉上竟然露出幾分賠笑之意,對著那木窗裏的人嗬嗬笑道:“我這不是有事來遲了嗎?來來來,認識這麽多年了,再賣點?”


    “不賣!”


    杜鐵劍笑道:“你不賣我就一直敲到天亮了。”


    “你……”窗口中的那人似乎氣結,但好像又拿這光頭男子沒辦法,嘴裏絮絮叨叨抱怨了一陣,大意就是當年年少無知,認識你這個倒黴催的,一輩子倒黴雲雲,杜鐵劍也不生氣,笑嘻嘻地站在窗口,從懷裏摸出幾個靈晶丟了進去。


    裏麵的人沒好氣地道:“要什麽酒?”


    杜鐵劍明顯地吞了口口水,道:“來你這裏最好的,花雕?唔,石井也不錯,要不……”


    話說到一半,忽然隻聽那窗裏人打斷了他的話,道:“我最近釀了一種新酒,頗有新意,與以往有所不同,味道應該是極好的,還沒拿出來賣過,你要不要……”


    杜鐵劍一下子身子貼前,大喜過望,看過去連那光頭都亮了幾分,在夜色中更加顯眼,笑道:“要要要,你這家夥別的本事不行,這釀酒的手藝絕對是天下無雙,快給我來點!”


    “哼……”那窗裏人哼了一聲,雖然意似不屑,但不難聽出聲音裏還是有幾分自得之意。


    過了片刻,一個青翠碧綠的酒葫蘆從那木窗裏忽然被拋了出來,杜鐵劍一把接住,急不可待地拔開塞子,頓時一股清香湧了出來,哪怕沈石站得稍遠,竟然也能聞到,隱隱覺得與之前的酒香果然有些區別,醇厚之意稍減,清香之味勝之,雖未飲而有酣意,如風過竹林,一片青翠,清幽而雅致,沁人心脾。


    不知不覺,竟口生甜津。


    杜鐵劍深深吸氣,雙目微合,仿佛這一聞之間,人已半醉,忍不住吐氣開聲,讚歎道:“這味道,不喝就知道是好酒啊,好家夥,這手藝越來越好了。”


    那窗裏人嗤笑一聲,自矜道:“廢話,這還要你說。”


    杜鐵劍笑道:“這酒與眾不同,叫做什麽名頭?”


    窗裏人停了片刻,道:


    “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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