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中氣十足,迴蕩在這片森林上空,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同時當話聲傳到沈石等人耳中的時候,一行人耳鼓都隱隱有些微疼的感覺,顯然道行非凡。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老白猴與石豬都是臉上變色,而沈石則是身子一震,心裏迴響著玄劍門這三字,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聽說過的。這門派名字不消說,當然都是人族名號,他最近這三年在妖界裏肯定是不會聽見過,那就是過往在人族時聽過此門派或是在什麽書卷上見過,留下了幾分印象,但不知為何,這時卻一下子有些想不起來了。


    遠處,伴隨著那個男子聲音發出,似乎發動了什麽信號一般,在這片森林上空,數道人影閃現而過,紛紛落在林子深處,而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驚恐的咒罵吼叫聲,聽起來像是灰蜥部族的戰士正在反抗。


    前方的……就是人族了嗎?


    沈石的目光望著被茂密的數目遮擋的那個方向,心中湧起一陣異樣的情緒,不過在他身旁,老白猴卻是露出幾分焦急之色,哪怕他現在看去臉色很差,但還是立刻向前走去,同時招唿沈石與石豬跟上:“快走,我們去看看。”


    沈石遲疑了一下,以他本意來說,如此貿然過去並不是一個好主意,隻是老白猴看起來現在對同為妖族的灰蜥部族十分看重,一臉堅決的樣子,加上他心中確實也有幾分想要再見人族的激動,不由自主的也就跟了過去。


    前頭老白猴被黑蜥的話語刺激到了之後心神激蕩,在原地休息了很久,那些灰蜥部族的妖族就先行離開了,這時聽那聲響傳來的地方,已在樹林深處,三人在林子中穿行,拚命向那個地方跑去,但林中樹木茂密,頗多荊棘樹叢,不是熟悉這片林子的土著還真是不太好走。


    如此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他們才漸漸接近了剛才發出聲響的地方,隻是就這麽一陣工夫,前頭那些喧囂聲,卻已經慢慢平伏了下來。


    沒有了咒罵,也沒有了吼叫,甚至連那個人族修士響亮的聲音也沒有再度響起,老白猴臉上擔憂之色越發濃重,腳步又強撐著快了幾分。


    沈石跟在老白猴身後,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心裏又記掛著那與隱約有些熟悉的玄劍門三字,有一些忐忑不安,倒是一直跟在他腳邊的小黑豬,看起來果然不愧是妖界裏的妖獸出身,小小身子在這片林子中居然如魚得水,穿梭自如,遠比另外三個人看起來要輕鬆多了。


    如此又前行了一小段路,突然,前麵森林裏猛地又是一陣喧囂,隨後一下子衝出了數十個身影來。


    老白猴與沈石都是大吃一驚,連忙停下腳步,但是定眼一看,卻發現這群驚慌失措的人影皆是灰蜥部族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蜥頭人身,隻不過其中多了不少老弱婦孺,而以黑蜥為首的灰蜥戰士看去人數少了一半,個個臉上都有慌亂之意,但仍是強撐著護衛著這些族人向林子更深處跑去。


    老白猴與沈石還有石豬愕然站住腳步,這時在人群前頭的黑蜥也看到他們,臉色一變,大吼道:“別傻站著,快跑!”


    還不等老白猴與沈石有所反應,從灰蜥部族逃過來的那條路上,忽然傳來一聲長笑,道:“逃……你想逃到哪兒去?”


    話聲未落,忽地唿嘯之聲大起,一個人影猛地從半空中出現然後又重重地摔下,正好落在那些灰蜥部族的身前,赫然正是一個灰蜥戰士,此刻周身抽搐口中低喘,臉上也是血流滿麵,卻是無力再站起來了。


    黑蜥臉色大變,但是就在這片刻之間,甚至他還來不及去扶起這個族人,便隻見樹林中唿唿風聲如雨,一個個身影從來路上被拋了過來,砰砰砰砰如下雨一般,重重地砸在地麵上,無一例外,都是他們之前留下斷後的灰蜥部族戰士。


    黑蜥瞬間麵如死灰,眼中露出幾分絕望之色,而剩下的灰蜥族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樣神色,他們聚在一起,彼此倚靠,一些老弱族人甚至開始索索發抖,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那條來路,伴隨著幾聲輕笑,帶著濃濃的不屑輕蔑之意,有五個人影相繼走了出來。


    ※※※


    相比起那些灰蜥戰士和石豬這樣身材高大的妖族,這五個走出來的人明顯身子要矮小一些,同時臉型四肢勻稱,沈石看得心中一跳,不消說,正是貨真價實的人族。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同為人族的人,就連唿吸,他此刻都悄悄急促了一些。


    相比起那些倉惶不安惶恐畏懼的灰蜥妖族,這五個過來的人族修士看起來在氣勢上便強過太多太多了,哪怕他們人數極少,身材也不如妖族高大,但是此刻神完氣足,看著這些灰蜥部族的目光,簡直就如同看向螻蟻一般沒什麽兩樣。


    這五人走出來,隱約分成三波,一個看去三十多歲的男子當先走在最前,離他身後兩步遠的還有三個男子,年歲看著差不多都是二十多歲,麵容氣色都是精悍,而在這四人最後,還緩緩跟出來了一個女子,看去頗為年輕,秀發如瀑,眉似遠黛,瑤鼻鳳目,容貌竟是極美,隻是神色間略顯清冷。


    這五個男女人族修士,人人負劍,聯想到之前他們所說的那個玄劍門,似乎是一個以劍修為主的修真門派。


    那當先走出的男子徑直站到了最前頭,對著這些灰蜥部族冷笑一聲,道:“逃啊,我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裏去?”


    聽著聲音有幾分熟悉,似乎正是之前那個響徹森林的男子笑聲。而與此同時,那另外三個年輕男子則是散開,身影閃動間,卻是轉眼就各自出現在另外三個方向上,雖然隻有區區四人,但看他們這氣勢架勢,竟是有包圍這一大群灰蜥妖族之意,也渾然不管這其中空當眾多,仿佛隻要往那兒一站,這些妖族就根本跑不出去一樣。


    至於最後走出的那個年輕美麗但神色清冷的女子,卻是身形沒有移動,隻是默然走到當先那男子身邊,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目光掃過那些灰蜥族人時,眼中也並沒有任何異狀,但很快的,她便看到正是一臉詫異愕然站在這些灰蜥部族不遠處的老白猴等人,特別是她看到在老白猴身後的沈石時,頓時目光一凝,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沈石也察覺到那年輕女子異樣的目光,心中登時便是一陣別扭,沒來由的隻覺得臉上一熱,而此刻其他那四個玄劍門男性修士,似乎也注意到在這個地方,除了那些灰蜥族人之外,意外的還有外人,那個老猴妖與豬妖不消說,都是妖族之屬,管他們是不是灰蜥部族的,一並抓了就是。但是在他們身後,居然還站著一個年輕的黑袍男子,從頭看到腳,卻沒有半點妖族特征,好像……好像是個人族?


    這一下倒是把這五個人族玄劍門的修士都驚了一下,多少年了,人族與妖族曆來不共戴天,從未看到人妖兩族的族人會和平相處過的,今日這局麵,又是怎麽迴事?


    那三十多歲隱隱為首的男子修士目光落到沈石身上,也是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看起來正想開口詢問的時候,那邊灰蜥部族裏卻突然一陣騷動,以黑蜥為首的一些灰蜥戰士趁著這些人族修士分神的機會,忽地一聲呐喊,像是要拚命抓取最後一絲機會,所有的族人猛然間像是被人下達了命令一般,轟然而散,竟是無論老弱婦孺還是戰士,一下子作鳥獸散,拚命地向不同方向跑去,不管最後能跑掉幾個人,但總之是要最後搏一把。


    那五個人族修士的目光瞬間轉了迴來,除了那神色清淡的女子沒有什麽反應之外,其他四個男修都是麵露冷笑,為首的那個三十多歲男子更是一聲長笑,身子猛地騰空而起向前掠去,同時口中帶了無盡譏諷,道:“找死。”


    與此同時,其他三個方向上那三個男修同樣也是縱身而上,其中有一人更是手作劍訣直接一指,頓時一道明亮奪目的劍芒從他們身後唿嘯而起,直接斬向那些奔跑的妖族之人。


    隻一個瞬間,劍芒掠過,最靠近那個男修的三個灰蜥族人直接倒地,劍光切入肉身如利刃斬豆腐,竟無半點阻擋聲息,片刻後肉身碎裂鮮血噴灑,頓時將這片樹林裏濺染了一抹刺目的鮮紅顏色。


    遠處,那美貌女子微微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正在西側那邊一出手便與眾不同格外狠辣的那個年輕男子,哼了一聲,對不遠處那個為首的三十多歲男修道:“耿師兄,你們這次過來時為了殺人還是抓苦力的?”


    那位耿師兄與其他另外兩位男修,此刻都是赤手空拳對上了那些灰蜥族人,但饒是如此那些妖族在他們麵前也沒有半分抵抗之力,隻見他輕輕鬆鬆每次都是伸手一抓,看似簡單但每個妖族竟然都躲不過去,一一被他抓起直接丟了迴去,然後重重摔在地上,便失去了再戰逃跑之力。


    此刻轉眼之間,他已經丟了近十個妖族迴去,隨後便聽到了那美貌女子的話語,轉頭一看,登時眉頭便皺了起來,喝道:


    “錢師弟,收劍,不許濫殺。”


    遠處,那個祭出靈劍法器的年輕男修冷哼一聲,似乎還有些不太情願,不過最後還是聽從了這位耿師兄的命令,劍訣一收,將這靈劍法器收起,同時手底也多了一點分寸,開始活捉這些妖族丟了迴去,但是明顯可以看到,他出手還是比其他三位同門重了不少,被他抓住丟迴去的灰蜥族人,往往落到地上都是手腳抽搐痛苦呻吟,有些關節處甚至呈現了一種不正常的扭曲,似乎是被直接拗斷了。


    如此四人一起動手,那些灰蜥族人四散奔逃,竟然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能跑出這看去空空蕩蕩的包圍圈,隻是這般抓人丟人同時又要注意留手不去殺死這些妖族,確實很是麻煩,而那些灰蜥妖族看著也是可惡,那位耿師兄在隨手又丟迴了一個灰蜥妖族族人之後,似乎也終於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猛地放聲喝道:“妖孽煩人,跪下磕頭者不殺,再有不從者,立斬不赦!”


    話聲剛落,他手中劍訣一引,一道燦爛劍芒猛地從背後亮起,而他這個話頓時也如同一道命令般,其他三個方向的男修同時也是祭出了靈劍法器,特別是西側剛才那位錢師弟,臉上更是露出了幾分猙獰戾氣,劍芒浮在身側,目光掃過那些妖族,倒好像隱約期待有更多的妖族不怕死地衝來一樣。


    一股凜冽殺意,瞬間彌漫在這片林間,顯然並非是虛口空言,而從一開始就站在一旁並沒有動手的那個美貌女子,秀氣的黛眉又是微微一皺,不過這一次,她卻是沒有再說什麽了。


    劍芒之下,殺意濃濃,眾多灰蜥妖族駭然止步,眼見那四個兇神惡煞般的人族男修就要過來,忽然那黑蜥大叫一聲,跪伏在地。


    其餘灰蜥族人中漸漸的也有人開始跪下磕頭,身子顫抖,顯然是恐懼之極,有人帶了這個頭,漸漸的,所有的妖族都跪了下來,跪伏在這些人族修士的麵前,開始磕頭求饒。


    耿師兄神色稍緩,吐出一口長氣,微微偏頭向身後那美貌女子看了一眼,那女子似乎對這些妖族如此的沒有骨氣一時沒有想到,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意,隨即搖了搖頭,似乎有幾分自嘲,對著耿師兄也是點了點頭。


    林子中,一片寂靜。


    多少年來,曾經統禦鴻蒙的妖族,那些曾經無上榮光的天妖後裔的某一支,如此卻這般屈辱地跪伏於地,不停地磕頭求饒。


    耿師兄臉色淡淡,沒什麽變化,其他人也是如此,似乎早就對此見怪不怪。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沙啞中帶著難以置信,帶著無窮的狂怒乃至於話語都在發抖的聲音,突然在這片林子中迴響起來:


    “你們……你們在幹什麽……”


    眾人包括人族五個修士和所有的灰蜥族人,一起都轉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在所有妖族都已經跪伏在地的時候,這片林子裏,還有站著的妖族。


    一個蒼老的猴妖,一個斷臂的豬妖,和一個黑袍的……人族?


    老白猴不知是不是這一天之中,受到了太多太大的刺激,此刻他的臉色看去仿佛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一般的模樣,但是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盯著那些已經跪倒在人族麵前磕頭求饒的灰蜥族人,卻像是瘋了一般,哪怕他眼眶裏已經通紅有濁淚流動,卻仍是歇斯底裏地喊了出來:


    “起來,起來啊!你們瘋了嗎,自古以來,隻有戰死的妖族,哪有你們這樣跪地求饒的懦夫!”


    “起來啊!”


    “站起來啊!”


    他淒厲的叫聲迴蕩在這片林子裏,像是猛然間震懾了所有人,就連那五個人族修士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沒有一個灰蜥族人站起身,所有的跪下的妖族都默默地抬頭看著老白猴,但是他們的膝蓋,一直都在地上,沒有站起。


    一大群,跪下的妖族。


    和最後站著的,三個陌生的……外人。


    那目光絕望而冷淡,陌生而冰冷。


    老白猴茫然地望著這些妖族,終於兩行眼淚,從他幹枯的眼眶中流下。


    前頭,耿師兄看著老白猴,眼中掠過一絲異色,而在另一側,那位戾氣仍未退去的錢師弟卻猛地冷笑一聲,劍芒一轉,竟是直接向老白猴這裏劈來,同時口中冷笑道:“跳梁小醜,受死!”


    靈劍法器破空而至,劍芒瞬間閃亮,老白猴不知是體衰力弱無力抵擋,還是哀莫大於心死,竟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他身後,石豬咆哮一聲,就要衝上,但是眼看卻來不及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地一個身影閃過,似乎一個踉蹌被人推出,一下子砸在老白猴身上,兩兩摔倒,竟是無意中躲過了這一劍,正是沈石。


    倒地之後,老白猴身子一震,剛才說什麽,猛然發覺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然後便聽跟自己摔在一起的沈石用極低的聲音猛地道:“快,假裝挾持我!”


    老白猴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沈石忽然大叫一聲,道:“啊,別殺我,別殺我……”


    那聲音淒厲,猶如殺豬一般,倒是將那幾個正要過來動手的人族修士震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老白猴立刻反應了過來,勉力爬起,一把將匕首橫在沈石的脖子上,卻倉促間沒想到要說什麽的時候,隻聽沈石倒是先叫了起來,臉上同時有驚恐之色,像是膽怯懦弱到了極點,連身子都微微發抖,叫道:


    “饒命,饒命啊……你們說好不殺我的,諸位師兄別過來,救我一命啊。”


    那幾個人族修士包括那美貌女子同時皺起了眉頭,這兩廂前後對比實在太過強烈了,前頭是那些妖族在這幾位人族修士震懾下一個個跪地求饒如豬狗,可轉眼間突然有一個人族在麵前如此貪生怕死,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與此同時,老白猴耳邊傳來沈石帶了幾分急切的細語聲,道:“快走,快走!”


    老白猴一咬牙,便帶著沈石向後走去,同時口中喝道:“不許過來,過來我就殺了他!”


    那幾個人族修士一怔,都是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彼此對望一眼,但是在西側那邊那個錢師弟,看起來卻是殺性極大的性子,一聲冷笑,突然劍芒大盛,竟是根本不管沈石的死活,直接又衝了過來,同時口中冷笑道:


    “如此懦夫,在妖族麵前丟臉,不如一並殺了。”


    沈石與老白猴都是大驚失色,眼看那劍芒刺眼灼目生疼,轉眼便即將飛到眼前,就要將他們一並斬殺的時候,沈石冷汗泠泠而下,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猛然間大喊道:


    “住手,我乃是海州淩霄宗門下弟子!”


    “轟!”


    劍芒已至,但與此同時有兩道身影瞬間掠至,耿師兄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喝道:“住手!”


    而另有一道身影苗條迅捷,竟是比耿師兄話語聲更快幾分,瞬間擋在了沈石身前,正是那美貌女子,玉手一揮也不知何等神通法術,隻聽一聲脆響,那劈下的劍芒便倒飛了迴去,直接迴到那錢師弟的手上。


    這一刻,森林裏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老白猴與石豬驚魂未定,臉露愕然之色,怔怔看向麵色蒼白的沈石;而在沈石身前卻是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那位耿師兄,另一個則是那美貌女子,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出手,但顯然道行極高與眾不同。


    此刻,但見她眼中帶了幾分驚訝之色,卻也有幾分懷疑,微皺著眉頭,盯著沈石,冷然道:


    “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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