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三爺您來了,位置給您留好了,私下跟您說一句,我給您留的位置可是最好的,別看他不在正中間,可是斜角的位置離台兒最近啊,咱們孟仙兒今天首演,您可是離他最近的票友了。”

    “林夫人,都怪我手底下那小子不懂事,居然把您給忘了,可惜樓上的雅座都已經被人訂下了,我就是想給您通融一個位置出來,都不能夠了,不過啊,樓下正中間視眼最好的位置我給您留好了,您息息氣,那小子我已經幫您罵過了,等到孟仙兒之後幾場演出,您的雅座我一定給您留出來。”

    夜幕落下,杏芳園卻一片燈火通明,戲院從內到外都掛滿了燈籠和綢布,客人們恭賀孟小平重新登台的花籃更是從戲院外一直排到巷子的盡頭,把整條街都布置地花團錦簇。

    今天來杏芳園的人有不少北平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杏芳園的管事八麵玲瓏,把這些需要照顧的大人物哄地服服帖帖。

    他的這些話尤其叫人順耳,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今天這戲院的位置必然都是按照他們的家世地位排的,哪像管事嘴裏說的那樣呢。

    可知道自己的地位可能不如別人是一迴事,心裏頭高不高興又是另一迴事,管事的這番說辭至少圓了他們的臉麵,讓他們的心氣順了。

    實際上管事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遊刃有餘,今天來的不少人都是他一個小小管事得罪不起的,因此他現在說的這些話,早就已經在他心裏演練過千百遍。

    好不容易將一位沒有訂到雅座的巡捕夫人給哄開心了,管事趕緊擦了擦額頭的汗,往戲院外走去,準備迎接下一位大人物。

    隻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迎麵而來的簡西嚇了一跳。

    簡家也是杏芳園的大主顧了,不僅當家的簡老爺子喜歡聽戲,簡家的夫人和姨太太們也都是忠實的戲迷,尤其是簡家那位林夫人,當年孟仙兒登台的時候,她可以說是常常不落,每次來都要帶著一堆珠寶首飾,在孟仙兒表演到精彩部分的時候,往戲台上扔,可以說是豪客了。

    簡二少偶爾也會陪著親娘來杏芳園,因此管事記著他的這張臉。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因為簡大少失蹤的緣故,戲園子根本就沒有給簡家人留包廂,因為這個時候,簡家人估計也沒有聽戲的心情,可這個時候,簡家二少怎麽突然出現了呢?

    管事的都不敢和這位二少打招唿,而是避了避,在簡西進去後匆匆走到門口,拽過正在驗票放人的小雜役,指

    了指簡西的背影道:“這位是怎麽進來的?”

    “怎麽進來的?拿普票進來的啊?”

    簡西剛進去,小雜役對他還有點印象。

    “這可麻煩了。”

    管事當然知道普票都是一些什麽座位了,因為雅座被訂光的緣故,一樓那些位置稍微好點的票都被一些家裏有點背景的人給定下了,想來那位簡二少的位置視眼好不到哪裏去。

    那位爺的脾氣他也是聽說過的,就怕不遂他的心意,到時候鬧出什麽事來。

    可戲都快開演了,該來的人也基本來齊了,這個時候,叫管事怎麽變出一個好位置,供簡二少坐下呢。

    “哥,向山大佐來了。”

    正當管事心急如焚的時候,他那弟弟匆匆忙忙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得了,那位比簡二少更麻煩。

    管事心裏真不喜歡那些倭國人,可誰讓人家現在槍杆子更硬呢,隻能揉了揉臉頰,然後硬扯出笑臉,喜氣洋洋地迎了出去,至於簡二少,現在他也顧不上了。

    “哎,咱們杏芳園,也就小平哥你有本事引來這樣的陣仗,我得熬多少年,才能和你一樣呢?”

    戲台的後麵,準備登台的演員正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一個化了濃妝,勒了頭卻還沒來得及戴上冠子的少年悄悄將門簾拉開了一條小縫,看著外麵的燈火通明,豔羨地說道。

    “你當人人都能成為孟仙兒?小豆子,我看啊,你還是先睡一覺吧,夢裏什麽都有。”

    一個武生拿著花槍戲耍了一通,他的這番話,引來了屋內人的一陣善意的哄笑。

    別看孟小平那樣受達官顯貴的追捧,在這個年代,戲子依舊是下九流的職業,不是那些家裏實在困難,活不下去的人家,絕對不會將孩子送來學戲。

    這個叫做小豆子的少年身世更加可憐,他是個棄嬰,被父母丟在了杏芳園外,那個時候,杏芳園的名聲還沒那麽大,孟小平也隻是一個十二三歲還沒出師的孩子,當年的老班主撿了他,就當自己的孩子養著,在他稍微懂事後,又跟著戲班子裏的這些哥哥姐姐們學唱戲。

    在場的這些人,可以說都是看著他長大的。

    “別逗他了。”

    隻見後台的一道專門隔開來的簾子被掀開,一個俏麗的花旦從裏麵徐徐走來。

    今天頭個戲目是貴妃醉酒,因為盛裝打扮的緣故,來

    人的麵容秀麗異常,站立的時候,就像是一副仕女畫,任誰都看不出來,這位花旦居然是個男人,尤其是那雙拉開簾子的手,纖纖十指,如同蘭花一般,透著嬌媚的神韻。

    這一舉一動,將女性的柔美刻畫的入木三分。

    “小豆子,你還小呢,隻要用心學,會有那一天的。”

    這人正是大名頂頂的孟小平,民國四花旦之首,有孟仙雅稱的男人。

    “哼,你們都是壞人,就小平哥疼我。”

    小豆子得意地衝著周圍的人呲了呲牙,然後小跑步到孟小平身邊,親昵地蹭了蹭孟小平。

    “小平哥,剛剛我看到管事帶著倭國人過來了,你許久不登台了,或許不知道那位向山大佐,那個倭國人,真的……真的……”

    “小豆子!”

    小豆子正要說的話被戲園的一位老人給打斷了。

    “你可真是被寵壞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了。”

    老人有些焦急,趕緊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有生人靠近後台後才鬆了口氣。

    “那些人是好惹的嗎,也不怕給自己和戲園惹來麻煩。”他瞪眼了小豆子。

    “那位向山大佐喜歡我們漢人的文化,因此在你不在的這些日子,他也經常來咱們園兒裏聽戲。”

    說這話的時候,老人的表情有些屈辱。

    倭國占領了峽灣的消息早就已經傳到了北平,倭國人的狼子野心,大家更是看的明明白白,唱戲給倭國的大佐聽,在這些人看來,著實惡心。

    可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呢,大家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不顧忌自己,也要顧忌家人啊。

    孟小平隻是因為養傷暫別戲台,不代表他和外界完全脫軌了,對於現在的局勢,他心裏也一清二楚。

    “小豆子,聽長輩的話,大家不會害你的。”

    他拍了拍那撅著嘴麵露委屈的少年的肩膀,此時外麵已經有人過來催促,馬上就要開場了。

    原本因為倭國人這個話題略顯安靜的後台頓時開始熱鬧起來,大家開始抓緊準備,隨時準備開演。

    貴妃醉酒又名百花亭,演的是楊玉環約唐明皇百花亭赴筵,但久等不至,之後知曉唐明皇轉駕西宮,愁緒難解後飲致大醉,最後悵然返宮的故事。

    這一場戲,也是孟小平的成名作,簡西原本是帶著目的來的,最後也不由被戲台上的孟小平吸引。

    孟小平的嗓音圓潤明亮,半點聽不出來男聲的厚重,他的唱腔更是婉轉嫵媚,念白、身段、舞蹈表情,將楊貴妃由期盼到失望,以及怨憎的心理狀態刻畫入微。

    那麽多個世界,簡西都不曾聽過京劇,這一次,他算是叫一個男人給折服了。

    二樓的看台上,年過四旬的向山大佐也看著戲台上那位哀怨悲切的“貴妃”,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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