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聯係上電話的主人嗎?”

    韓棟扶起攤在地上的江美芳,“我們可能需要對死者進行屍檢,這需要經過家屬的同意。”

    “屍、屍檢?”

    江美芳的聲音有些艱澀,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在她的印象裏,如果隻是簡單的自殺是不需要進行屍檢的,除非警方懷疑還有他殺的可能性。

    “難道那孩子,那孩子不是自殺的?”

    江美芳忽然打起精神來,也不再畏懼韓棟等人的身份了,“他們兄妹倆真的特別可憐,如果雨來真的是被人給害死的,你們一定要找出真兇啊,求求你們了。”

    “韓隊,記者來了。”

    當江美芳苦苦哀求的時候,張揚臭著一張臉過來。

    “哪兒都有這些狗東西,就跟禿鷲似的,聞到腥味兒就纏上來。”

    不是張揚以偏概全,這個世界上當然有好的記者,可誰讓還有那麽些個愛吃人血饅頭的蛀蟲,敗壞了整個職業的名聲。

    這些年他們靠著一根筆杆子寫了多少以偏概全的事,又寫了多少是非顛倒的事,弄的他們這些當警察的也跟著臭了名聲。

    “你先去應付一下,記得把人都攔住了,別破壞了現場,還有死者的遺體也要看護住,別讓那些人拍到照片。”

    韓棟對著張揚叮囑了幾句。

    “恐怕沒用。”

    聽了韓棟的這幾句話,張揚又是一陣苦笑。

    “在咱們來之前早就有人圍觀拍照了,現在的高中生也真是膽大,那樣慘烈的死狀擺在麵前,還能跟沒事人一樣,一臉興奮地拍照,我估摸著,照片早就傳播開了,恐怕那些記者已經從別人那兒弄來照片了。”

    當時第一個看到屍體的是女宿一個早起準備鍛煉的女生,她的尖叫聲引來了宿管和學校的保安,最後是還算鎮定的保安通知了警方,在警察到來前,已經有不少住校的學生和教職工看到了簡雨來的屍體,並且拍過照片甚至還有錄像,因此即便他們這邊攔的緊,記者們照樣可以想辦法弄到照片。

    “操。”

    韓棟暗暗吐了個髒字,然後頗為煩躁地拍了拍張揚的肩膀,“你先去應付他們。”

    “誒,誰讓你們拍照的。”

    看到遠處的記者似乎探查到了他的身份,舉著長槍短炮對準他所在方向的瘋狂拍攝,韓棟趕忙喝斥了一句,然後帶著江美芳去了更隱秘安全

    的房間。

    江美芳的身份畢竟特殊,那些記者的鼻子比狗還靈,誰知道在他們的筆杆子下又會寫出什麽樣的故事。

    這個時候,簡西也終於趕到了學校,他推開重重圍觀的人群,甚至掙紮著靠蠻力衝破了警察的防線。

    此時因為圍觀的人太多,簡雨來的屍體已經被搬至更安全的地方,宿舍樓下隻有一灘幹涸的血跡,以及星星點點的腦漿和碎骨,讓人想象當時的畫麵有多麽慘烈。

    簡西不斷深息著氣,幾乎站不穩身體,眼前的畫麵在腦海中放大變形,幻化成一個惡鬼,好像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掉。

    那裏,曾經躺著他最寶貝的妹妹。

    此時簡西的悲痛,哪裏隻單單是原身留給他的情緒呢。

    第一世的記憶已經很淡了,簡西原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很多人,很多事,可真當記憶被觸發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有些人和事,是永遠都忘不掉的,讓人刻骨銘心。

    他也曾有個妹妹的,那個因為患有先天性心髒病被人在下雨天拋棄在愛心之家門口的女孩,她的名字是簡媽媽取的,也叫雨來。

    因為被遺棄前就沒有受過細心照顧,三歲的雨來十分瘦小,怕冷又怕熱,每到冬天,簡西都得用清洗幹淨的鹽水瓶灌滿熱水,提前幫雨來烘暖被窩,半夜驚醒,鹽水瓶裏的水已經轉涼,簡西還會把妹妹的腳捂在自己的胸口,生怕她凍著。到了夏天,遇到停電的日子,簡西用蒲扇給那個小妹妹扇風,直到她睡著了,才會停下早就酸痛的手。

    他很小心的照顧著這個妹妹,簡媽媽也在努力多方奔走,為她籌集動手術的費用,可在雨來六歲的時候,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

    簡西還記得,妹妹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哥哥,我疼,哥哥,我想吃荷包蛋了。”

    因為是自發的愛心機構,簡媽媽一個人照顧那麽多孩子,生活水平自然高不到哪裏去,加上那個年代人們都不富裕,在愛心之家裏,即便一個普普通通的荷包蛋,都是十分難得的,更多的時候,簡媽媽都會把雞蛋做成蛋花湯,讓所有的孩子都能嚐到味道。

    也就是雨來生著重病,家裏的孩子都知道這個小妹妹恐怕活不了多久,因為心疼她,總想著讓她多吃點好的,將來不至於留下遺憾。

    簡西記得,妹妹和他最親,每每得到了荷包蛋,總要讓他先吃一口,才肯吃的。

    怎麽偏偏是一樣的名字,他沒

    留住第一個妹妹,連這一個妹妹,他也弄丟了。

    “你誰啊,這裏不讓進來的。”

    張揚正在應付記者呢,就看見簡西衝到了警戒線內,趕忙跑過去阻攔。

    “等等,你……”

    看著簡西悲痛欲絕的模樣,張揚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

    “你是簡雨來的哥哥?”

    張揚趕緊拿出手機翻著之前查過的資料,對照著簡西的模樣和身份證上的照片,心中已然確定。

    他不知道簡西沒有收到通知是怎麽過來的,或許是其他認識的人通知他的,畢竟泰川市並不是什麽大城市,六中一個女學生自殺這樣的大事,恐怕早在朋友圈裏傳遍了。

    “那個……你妹妹的遺體現在被運迴了殯儀館裏……你……節哀順變……”

    話剛說完,張揚就想給自己一嘴巴子,人家親妹妹剛死,怎麽可能這麽快平複心情呢,可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除了這樣的話,他還能說些什麽。

    當警察那麽多年,張揚最怵的就是跟死者的親人打交道,那種痛不欲生的淒慘,不論看幾次,都讓他跟著一塊心酸。

    “什麽時候……她……痛嗎?”

    胸口梗著一團氣,簡西的聲音幾乎都是艱澀的破音。

    “昨天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至於……應該很短暫吧。”

    能怎麽說呢,腦漿迸裂的一瞬間人還有反應呢,再說了,即便死的時候不痛,能讓她心甘情願赴死,這又得是多大的痛苦和絕望啊。

    其實簡西也知道答案,這會兒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隻是想要騙騙自己罷了。

    他的心髒太痛了,哭不出來,身體卻不斷顫抖,四肢百骸就像是犯了什麽病症一樣,不住的抽搐,原來人悲傷到極致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我們韓隊在那兒,他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

    張揚指了指不遠處的房間,在簡西身邊說道。

    “好。”

    簡西怔愣著應到,腳步一動,整個人卻差點跌倒,好在張揚及時把他扶住了。

    “我扶著你過去吧。”

    張揚見簡西身上都是汗,恐怕是一路跑過來的,原本靠著那股勁兒,現在看到這一灘血跡,整個人魂都沒有了,四肢百骸也失了力氣。

    至於簡西為什麽沒有哭,張揚倒是沒有多想,每個人悲傷時

    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再說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此刻有多絕望。

    孤兒啊,沒了這個妹妹,以後這個男人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至於剛剛詢問老師時對方告知不久前簡西曾來學校打過那個妹妹的線索,張揚這會兒反而不像之前那麽放在心上了。

    “怎麽辦啊盧筱,簡雨來居然自殺了,你說,是不是我們害死她的啊?”

    遠處,幾個女生遠遠看著人群聚集的地方,表情十分難看,其中一個女生臉色慘白,汗淋淋的,仿佛隨時都要昏過去一樣。

    “關我們什麽事,難道是我們讓她跳樓的嗎?徐成敏,你能不能淡定一些,看你現在這個鬼樣子,明明和我們沒關係的事都要被你硬扯上關係了。”

    那個叫做盧筱的女孩狠狠瞪了眼身旁擾亂軍心的笨蛋,然後用警告地眼神看向另外幾個女生,“你們都聽清楚了,簡雨來是自殺,昨天晚上我們都在自己的寢室裏睡覺呢,這件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那些女生似乎都很怕這個叫做盧筱的女孩,在她的壓迫下,一個個低下了頭。

    怎麽會沒關係呢,她們明明對簡雨來做了那麽多的事,就連昨天晚上……

    “她隻是自己沒臉活下去了,哧,有一個當小混混的哥哥,還住在清泰路那種不幹不淨的地方,誰知道她有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病,哦對了,她還和小混混廝混呢,或許是被弄大過肚子又拋棄了,或許是染了什麽治不好的爛病,自己也覺得不該活下去了,她死了倒還幹淨呢,一了百了,祝她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話說的狠辣,其實盧筱並沒有她此刻表現出來那麽淡定。

    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指尖似乎都要掐進了掌心的嫩肉中,靠著這樣疼痛的刺激才讓她這會兒還能鎮定地說出一番很不堪的道理。

    “沒錯,她那樣的人,活著還汙染空氣呢。”

    “是啊,我們又沒有做什麽,如果不是她自己做了那種惡心的事情,我們也不會那樣對她啊。”

    她們一個個開口,然後表情越發鎮定。

    這樣的話說多了,心裏的不安也就消失了,此刻,她們才是正義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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