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臉去,眼淚快速的滑下,我下意識用手擦掉,雙手在被子裏露出一角,就讓我徹底的放棄這個念頭。


    我隻能轉過臉去,眼睛亂轉,想把眼淚壓下。我從頭頂的紫紅色帷帳,看到帷帳上掛的一個粉色鈴鐺,再看到鈴鐺尾部懸掛著紅色的流蘇,再看到窗外一輪孤梢的寒月,眼淚還是沒有止住。


    我想起以前看到這種冷冷的月亮時,竟九轉十八彎的想到殿主一頭長發的顏色上去,我果真是無藥可救了。


    寒月又漸漸暈渲出幾個模糊的剪影,冰山男把我的頭轉過來與他對視,他幽藍的眸子仿佛泛著亮澤,一圈一圈,投射在他堅毅白皙的臉上,是種驚豔的美麗。


    他摸著我的額頭,用手心感受了一下,再掂了掂,柔聲問道:“還難受嗎?”


    他的聲線本偏硬,帶著與生俱來的抗拒和壓迫感,可是這一聲,卻不曾見到一絲的冰冷,有的隻有小心,擔心,仿佛生怕聲音稍稍大了一點,生硬了一點,又讓我難受。


    我吸吸鼻子,搖搖頭,我何其有幸,有他這麽一個朋友。


    我示意想坐起來,他在我的身後墊了一個軟枕,小心的攙扶我起來,然後轉身把室內的壁火重新燃起來,他手握白燭點燃壁火時,明亮的壁火把他的身影拖的長長的,襯得很高大,我看著他的身影,莫名的安心。


    他坐在床沿邊,保持著一貫的安靜,我看了看室內的擺設,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在天殿,房間應該是挨著麵癱男的。


    他看了看我,把被子拉到我脖子下,把我包紮的猶如豬蹄一般的手放進被子裏,和聲道:“你昏迷了十天。大家都很擔心你。蛇精。和那個狐妖已經死了,當場挫骨揚灰。”


    他用手背又量了量我額頭的溫度,才繼續道:“你度過了危險期,大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兄三人立即下三清山。把南國所有的蛇窩和狐狸窩全部端了,一隻不剩。傍晚才迴來,這時應該和殿主在商討如何處置南宮煙兒。”


    我點點頭。他們說的話其實我在昏迷時都聽到了,若不是有他們在,或許我真的撐不過來。


    不過還有些意外他們竟能知道此事和南宮煙兒有關,不過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把她怎樣,就如她說的,她沒有親自動手,她隻是和巴十三娘聯手,她負責把我推出結界,巴十三娘則負責斬草除根。


    “你以前不喜歡打聽這些無關的事。”我試著開口說了一聲。發現隻是嗓子有些低沉,並沒有傷害到聲帶,他低了低頭:“因為我知道,你會擔心,所以我要全部打聽好了,等你醒來的時候。就可以全部告訴你。”


    被壓下的心緒又開始蠢動起來,我突然很想和他述說,那些壓在我心底很久很久的,傷心而隱秘的過去。


    “我又沒有和你說過殿主?”


    我轉頭看著窗外,借著燈光我似乎看到外麵開始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


    他保持了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這樣的氛圍這樣適合傾述,我清清嗓音,慢慢講了起來:“其實我不是這裏的人,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和你們這裏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我們那裏,我可以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會死去,不用為活下去而逼著自己鍛煉,像怨鬼,餓鬼,地魔,蛇精之類的鬼怪都是存在於小說,或者書本裏,根本不會像這裏一樣,這麽混亂,暴力,血腥。”


    “原本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可是我在十三歲那年,我的爸爸媽媽,也就是你們這裏說的爹娘,在一次意外中車禍身亡,我大難不死,就這樣孤孤單單的活了下來,就是這一次,徹底的改變了我的生活。”


    “從那之後,我每天都會做一個恐怖的夢,夢裏麵是無數的人的殘骸,鮮血,膽汁,還有兩個男聲叫著我,一個是殿主的,一個是地魔的,你知道,在我那個算是和平的世界這些東西足夠把人嚇死,我每天都在抗拒,排斥著夜晚的到來,我害怕我一覺睡下去就永遠都醒不過來,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五年,這個夢也盤踞在我的腦海裏五年”


    “我以前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可是現在我終於想通了,是夏陌末附上了我的體,就在我的體內,有她的靈魂。”


    我指著心口的位置,看著他:“你知道夏陌末嗎?她和我同名同姓,是上屆三清殿殿主的女兒,在六年前,和地魔那場大戰時傳說死去的女人。其實她沒死,她說她舍不得墨軒,所以在最後關頭,沒有和地魔同歸於盡,而是想方設法衝出地府,卻陰差陽錯的附上了我的體。”


    “後來的故事就是,地魔千萬百計的想讓我死,於是在一年前,他如願以償的自導了一場車禍,召喚我來到十八層地獄,利用我解開他身上夏陌末下的封印,帶著我一起衝出地府,我就這樣來到了這個世界。”


    “也是這樣,認識殿主。”


    “我不知道是何時對殿主抱著不一樣的看法,我隻知道,我很想在他麵前,留下深刻的印象,讓他記住我。我也很想見他,即使所有人在勸我要遠離殿主時,卻總是不受控製的跑去後山找他,會因為自己不雅觀的形象擔心殿主會覺得我是一個不端莊賢淑的女子,會因為自己時時犯二的性格生怕殿主不喜歡我智商這麽低的女子……總之,在他麵前,我覺得我什麽都不好。”


    “以至於,出現了一個什麽都好的夏陌末,我會難過,沮喪,甚至自卑。”


    “她跟我說殿主為她做的一切,會替她館發,會為她彈琴,會很多很多事,她還說,她會和殿主白頭到老,殿主說,為了她,不願意成仙,隻想隱居起來,過著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生活……”


    “那時候,我甚至想成全他們,若是死一個我,讓殿主了了心願的話,我是可以接受的……”


    冰山男突然打斷我,一把把我掰正,嚴肅的看著我:“夏陌末,你不是答應了嗎?就是拚盡一切也要好好的活著。若你是這麽軟弱的話,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我認識的夏陌末,善良,堅強,自信,不屈,她把三清殿的冰山融化了,憑著毫無靈力晉級成為地殿弟子,是三清殿公認的第一美人。而不是此時這個毫無鬥誌,一臉頹廢,為情所困就一心求死的人。你捫心自問一下,你對的起我們這些朋友為你的付出嗎?”


    他的表情很激動嚴肅,自我認識他,這是他第一次顯現出除了抗拒,冰冷,冷漠之外的表情,他說的不錯,我是對不起所有為我付出的朋友,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是他們接納我,保護我,甚至為了我,不惜與南宮煙兒發生衝突,可是我卻因為自己的怯懦自卑而拋下他們。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東西,攤在手心,我一看心髒驟然一縮,放在他手心的是一枚*釘,我一看到這個東西,立即克製不住的害怕,被*釘釘入體內的刺痛感仿佛也隨之而來,我縮了縮身體,他立即把我拉住,伸手放在我的麵前:“這是從你身上取下來的,一共一百零一枚,記住你受的痛苦折磨,將來,要一一奉還。”


    他放進我包著一圈圈白布的手掌心,拍了拍我的肩膀:“快點好起來,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帶你去看這個不同於你那裏的世界。”


    我抬頭看看他,他轉頭看著窗外,幽藍的眸子閃現期待的神色:“我帶你去北方看雪山,去我的家鄉看最古老的巫族,帶你去看煙雨江南,穿著蓑衣,在風雨裏看滄桑的古城一點點被浸染,看蒼涼塞北,在無邊的大漠裏看長河落日圓,還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隻要你想去,我都可以陪你去。”


    他把臉轉過來看著我,“所以,忘了他好嗎?你將來還會遇到更好更好的人。”


    我猛力的點頭,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明白我已經答應要將殿主忘記,徹徹底底的忘記。


    我低下頭去,盯著被子上一朵被渲染開的墨梅,把嘴巴閉的緊緊的,不發出一點聲音。他坐到床沿邊,和我一起靠在牆上,他低下頭來看著我,柔柔的道:“在我這裏,你可以肆無憚忌的哭。”


    我哇的一聲靠在他的肩頭哭了起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全部哭出來,他安靜的坐在我旁邊,不言不語,卻讓我明白,他一直都在。


    月亮已經越來越高,從窗口吹來一陣梅香,攜帶起有些絮亂的風,他的身子突然一怔,我抽泣著睜開紅腫的眼睛,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窗外似乎閃過一片絳紅衣袍,再一睜眼,卻又不見。


    他依舊帶著鎮定的溫色看著我,“還難受嗎?”


    我揉揉眼睛,搖搖頭,再看了一眼窗外,還是什麽都沒有,我在心裏嘲諷了一聲,可笑,殿主怎麽會來,即使他來了,又怎麽會被我發現。


    我看著手心裏的*釘,暗暗發誓,之前的夏陌末已經死了,現在是全新的夏陌末,我會強大,強大到不讓任何人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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