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劇本第一段戲,老實說難度很大。


    這一場不需要撕心裂肺地吼叫,也不需要流血流淚地打鬥。單單是兩位主人公坐在一台褐色舊式鋼琴前,彈奏莫紮特的《d大調四手聯彈》。輕快的節奏,止不住的俏皮顫音,伴隨著少年時代無憂無慮的生活畫麵式地呈現在觀眾麵前。


    扮演純真少年?


    王寧南沒有多少底氣,奔三歲數的人再去演十四五的青少年,多多少少會不倫不類。他曾私下與何導建議,找個差不多的小男孩接演。


    當時,何瀟瀟大導演派頭十足地把青年版戲服往王寧南身上扔去:“給我省點經費,主席爺爺都號召全國人民節儉持家,你就扮一次嫩又怎麽了?往好裏說,還能提高演技。極佳的機會,別人求也求不來呢!”


    話都說到把主席爺爺抬出來做泰山壓頂之勢了,王寧南選擇了閉嘴服從命令。


    王寧南今天特主動自覺,去後台衣物間翻出自己的行頭——套上電影背景年代流行的學生裝,腳上蹬了嶄新的方頭皮鞋,往借來的鋼琴前一坐。別說,單從背影看,還真不知道王寧南芳齡幾何。


    王寧南深吸一口氣,帶著煙味,香水味等等不幹淨的氣體,順延著他的唿吸器官係統進行體內一周遊覽,雖不能潤肺排毒,但好在夠能降壓。


    他迴憶昨天晚上總結的表演要點,試圖讓每個靈魂細胞都被年輕的力量洗禮,讓舉手投足間更像是一位深受新潮思想影響的少年。


    另一邊換上休閑老式套裝的華嘉燁,敬業精神十足。早上的灰霾模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麵癱功力。


    何瀟瀟給他倆介紹了鋼琴指導老師,拍攝時音樂會後期合成上去,而部分手部特寫鏡頭也會由這位年輕的老師替演。


    兩人齊坐在鋼琴凳上,手肘與手肘輕碰,王寧南彈奏主調,他的左手必須不時躍過華嘉燁的右手,去湊低音區。在拍攝上還有道難題沒有攻破,何瀟瀟原本請了兩位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的演者來,但另一位剛打電話說發燒來不了。


    現隻有一位鋼琴老師,他不可能同時扮演兩個人,再說他的手蔥白修長,與王寧南指關節的粗壯相去甚遠。


    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阻礙拍攝的順利進行。


    因為——


    王寧南將雙手手指想交錯,波浪一般折了折雙手的筋骨。微微試了幾個音,點頭示意何瀟瀟準備就緒。星海鷹揚


    淩陌抵著遮光板的腳趾不自然地蜷縮了一秒,眉頭一跳。他有個大膽的預測,王寧南他會真彈響那架鋼琴!


    淩陌如劉姥姥般看稀奇地盯著鋼琴凳上的王寧南,他記得家中從來沒有樂器,更別說巨大的能侵占滿全客廳的鋼琴了。


    王寧南抬手,將手自然下垂般貼在了黑白鍵上。別小看了放手和拿手的動作,它能體現鋼琴表演者的基本功如何。淩陌家為了給他培養一股子臭貴族的味道,沒少給他請這方麵的老師,奈何他自個兒對聽覺藝術欣賞力稀缺,逃鋼琴課那是家常便飯。但隻要是有一沫星點的音樂修養的人都能看出,王寧南的基本攻不弱。


    王寧南挑了首簡單的小步舞曲練練手,演電影也並不需要他彈奏的音色如何純正,隻要能忽悠觀眾就行。他多年不曾碰這高貴的玩意兒,難免手生。不過靠著童子功,穿指,跨指,擴指,縮指等指法演起來倒是分毫不差,像模像樣的。


    何瀟瀟喜在眉梢,順順當當地通過了他的預演,讓華嘉燁和鋼琴老師分別上椅凳配合演完第一段。


    膠卷像塊塊在等著被吞噬的黑色方糖般,被吃進了攝像機的卷軸裏。何瀟瀟讓淩陌指揮幾個攝影師從多個角度拍攝台上的演員,這段放在正式片裏起著片頭的作用。所謂片頭,就是在保證畫麵足夠吸引人的同時,還得留下空位飄進演員陣容,製作組主要人員名單的字幕。


    如何協調空位和畫麵焦點的比例,完美地考驗了攝影師,打光師和導演的功力。


    作為調配畫麵的主要負責人,淩陌奔來跑去忙活的不停,實際上他的眼不敢去直視台上的王寧南。他的腦內空空蕩蕩的,仿佛是失去了靈魂,如木偶般按照該走動的路線去擺弄器械。


    外人看不出有任何異樣,隻有他的本我在叫囂著需要迴歸理智。


    他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台上的那人和他認識的王寧南相去甚遠。


    他印象中的王寧南該是木訥的,隻會幹點粗活,沒多少深層內涵的庸俗之人。而台上這個專注地撫摸著琴鍵,英姿勃發,劍眉入鬢的年輕人,該是屬於聚光燈下的寵兒。


    淩陌原存著點私心,他從潛意識裏是略微瞧不起王寧南的。王寧南個土鱉,他懂什麽呀。要玩情調他不會,要讓他上點檔次耍下酷他就往人堆後麵縮去,平時呆呆傻傻也不知道成天忙活個什麽勁。


    偶爾覺得他藏藏捏捏躲著人時,也因為覺得他太傻,根本搞不出花樣來懶得深究。傾界韶華


    “淩副導,何導讓你去看成片提提意見。”助理湊上來幫忙搬運器械,順帶轉達正導演的意思。


    像是把丟了的魂又重新塞迴了淩陌的體內,淩陌打了個激靈,迴複助理:“好,我馬上去。”


    成片的效果比淩陌預計的還要出色。暖暖的,仿自然的光線從格子窗欞外朝內打去,左邊坐著的是華嘉燁,他的側臉在光線的刻畫下顯露出勾人心魄的輪廓。那是獨屬於不知愁是何滋味的純真少年,才能擁有的氣質。


    挨著他的當然是王寧南,陽光裏散布的塵埃精靈似得攀上他的有力手指,順延著他的衣領又親吻上他的雙頰。


    他閉著眼側耳傾聽,指尖下流淌著能引發他自己笑意的音樂。他把d大調彈得支離破碎,勉強能跟上曲譜裏該有的指法,妝模作樣地令他產生了自我嘲笑。但畫麵效果無疑是好的,那一抹意蘊深長的淺笑,構成了穿梭於片頭段最永恆的味道。


    “淩少,你來看看,我這兒已經不需重拍通過了。就瞧瞧你的意思……”淩陌沒有耽擱時間,迴神後小跑來到何瀟瀟的身邊,拖來一張鐵藝凳子,直接看片幹活。


    短短一兩分鍾的片頭,晃過場景裏天花板上的風扇吊燈,五鬥櫥上的銅製自鳴鍾,牆角的洋派遮陽傘,再聚焦於彈鋼琴的一對兄弟,已讓人嗅出影片的文藝且有故事的氣息。


    淩陌發揮出副導的擔當,無論內心在想著哪些異樣的情感,對成片他有著苛刻細膩的工作嚴謹度。


    “這兒還不是太好。”他把片子倒迴去半分多鍾,這是個攝像機從近鏡拉到遠景的部分,淩陌憑著直覺斷定該把兩景過渡部分再拉得快一點,更具衝擊力和張弛度。


    何瀟瀟也把片子重走了一遍,也讚同淩陌的直覺。叫上助理去通知台上演員,單再走一遍這段。再次看修改段,對比之前的果然增色不少。


    她這才放心地去請卡瓦爾過來一同看成品。


    卡瓦爾坐在一旁也沒幹瞪著,他是見慣了優劣片子的專家,不看成品光看演出他已經很享受了。兩位東方年輕人,身材樣貌均是一等一的,無可挑剔。


    尤其是那位油條男,坐在鋼琴前靈巧地翻舞著雙手,仿佛他就是一位接受多年鋼琴教育的少爺。演員最樸實也最公正的評價標準就該是“演得像”一詞。讓觀眾能毫無間隙地接受一個立體的,有個性的新人物,這是演員的首要功課。


    他在觀眾位上想,隻要導演和攝影組不是吃幹飯的,這成品出來效果應該不會離譜到哪兒去。夏日愛戀


    驚喜可不止王寧南的演技,看到成品拍攝的卡瓦爾,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被瞪得渾圓。法國式的浪漫,英國式的嚴謹,還有東方人獨特的神秘美,都能在短短的兩分鍾片頭內被發揮出來。具體分析到光影夠浪漫,畫麵比例夠嚴謹,演員夠體現東方美。


    極佳,絕佳。


    卡瓦爾的對影片的評價已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何瀟瀟通過研究卡瓦爾麵部細微的表情,已猜到了他的評價結果。她又故意重問了卡瓦爾一遍,問他感想好不好就是給全劇組長長臉。


    這位年過知非的老頭像是不惜工本一樣,把能誇的都誇了個遍。


    “何導,一年未見,您的水平上了可不止一個台階啊。原來我還跟我那老夥伴說,東方有個美人導演,戲是好的,可就是缺了浪漫氣息。今天一看,我得推翻我的主觀臆斷了,您是位難得的好導演。”


    何導被誇得稀罕地兩頰微紅,她見機把淩陌給推了出去說:“我這也是得他人相助,不算得我全部的功勞。”


    卡瓦爾吊起了興趣,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陌生人,覺得眼熟不過。


    他思量著問道:“這位是……?”


    何瀟瀟:“我請來的副導演,他姓淩,是個富家子弟,被家人藏著不讓他發揮天賦。我好不容易把他挖來的。”


    卡瓦爾將淩陌橫看豎看了幾迴,突然恍然大悟說道:“啊!阮婷和你是親戚吧。”


    被提及家母的全名,淩陌不禁說:“她是我的母親,您認識她?”


    卡瓦爾哈哈笑道:“啊哈!原來是阮婷的兒子,難怪看你特別像她。說起來我不完全認識她,但是我跟她有過幾次眼緣。大概十多年前,我特別喜歡你們國家的一位女歌手,還特地跑到中國來找過她,想問她要個簽名和次影。當時你們的zhengfu對外國人簽證管得嚴,我托了不少關係才找著門道搭上了一位企業家。據說企業家的夫人與我喜歡的女歌手是從小的閨蜜,我就這麽跟阮夫人認識的。”


    拍戲的背景台離導演的位子太遠,王寧南隻能看見三人嘴巴張張合合,還都麵帶笑容。想著應該是表現不錯,得到了誇獎。他哪裏想得到,貌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外國友人,竟要抖出了一條重要關係鏈。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都是寫的時候有一堆吐槽想說,等真寫完了更新,完全不知道該在這塊地裏寫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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