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裏寧波的街頭,剛剛過了中秋,天氣並沒有太冷。楊承祖與冷飛霜並肩而行,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此時紅日初升,這座城市已經自沉睡中醒來,街上早餐的鋪子坐滿了人,狼吞虎咽的吃下東西,接著就去為生計奔波。


    城門處,大小商隊由鏢師、夥計、仆從、力夫組成,排成長長的長龍,在城門處交納入城稅。客棧的夥計,一臉無奈的向客人解釋著沒房,還有些沒長大的孩子,在向新來的客人介紹著自己,願意為他們充當向導。


    冷飛霜看著這些人,微微一笑“這座城市,終於又恢複了活力,這麽多商人趕過來,這次的拍賣,看來能為新軍籌到一筆不小的款子。”


    “我本來是想把貨賣給夷商的,不過那幫夷商自己不爭氣,不敢直接出麵。說是怕有人向朝廷檢舉,把他們抓起來,真是的,有我在這裏,誰敢抓他們?我就說佛郎機人是倭人,誰敢說個不字了?這幫沒用的東西都找代理人揣,鬧來鬧去,還是牙行做這次拍賣,損失還是有不少的。沒辦法,大家對朝廷不信任,相信這幫有手段有門路的牙行。這種信任的問題,一時半會,是解決不了的。”


    “其實也不差了,黑鯊幫為盜多年,即使以大量財貨反哺謝家,其本身的積蓄也是一個可觀的數字,這次拿出來拍賣,所得軍資,能夠我們用一陣了。再說這次拍賣,總歸是楊記占的利益最大。誰讓楊記現在是最大的牙行,無非是該進左口袋的錢,先進了右口袋,你也沒虧。”


    冷飛霜在白蓮教內也負責錢糧事務,於這些工作十分熟悉,那些繳獲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就大概做出了一個預判。這筆錢的數字,即使刨除一些相關方的分潤和抽成,所得的數字,也足夠這五營新軍使用相當長的時間。這次拍賣所用的牙人,大多出自楊記,再加上店麵租金,手續費抽成,幾項利益算下來,進項十分可觀。算是楊記在東南成立以來,第一單大生意。


    “這很正常,請個刀客殺人,也得讓中間人賺一筆。我辦新軍,總不能不沾點油水。再說造船,鑄炮,那些才是大頭,比起那些來,現在的開銷反倒是不算什麽。養兵,真的是需要錢啊。好在謝老爺是個好人,他最近送了幾筆錢過來,我和新兵營二八分,那些錢,就先夠應付眼前的流水了。再有謝家出的那些田,東南的士紳如果都能捐些田地出來,資金的問題就能解決了。”


    謝家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不惜血本,所投入的資金,甚至比把謝昭打點成駙馬還要多。即便隻留下兩成,那也是一筆龐大的財富,就算是商


    人或地主,這輩子也未必能賺出這麽多錢。


    除了嫡長子的因素外,更重要的問題是,謝昌知道的實在太多。如果真的把他當做棄子,謝昌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那整個謝家都麵臨危險。至於說壁虎斷尾,即便謝遵能下這個決心,現在也無從動手。關押謝昌的牢房,全是楊承祖的心腹看守,謝家的手段根本打不進去。


    現在出麵的,已經從管家升級到了謝家本家的重要成員,送的錢財田地也逐漸升級。過程中,他們也想過走其他人的門路迂迴,可是要麽是那些人不敢收,要麽收了也沒用。


    倒是有人把門路想到了楊慎那,這位才子與謝家也算是個文友,可是在這件事上,卻也表現出極為強烈的憤怒,根本不見謝家的人。還有人想過走黃錦的門路,卻不知這是個少有的不愛財的太監,跑去送禮的人,都被他趕了出去,轉了一圈,最後還是隻能迴到楊承祖這裏。


    “二八分?不知道活人你打算怎麽二八分啊?”冷飛霜看了楊承祖一眼,“前天晚上來的那個冷麵美人,是謝昌的女兒吧?你們兩個之間,難道是談了一晚上的道德文章,還是下了一晚上的棋啊?”


    “作為護衛不要亂說話,否則扣你工錢!”楊承祖兇惡的恐嚇了兩句,隨後攤攤手“她願意舍身救父,我就不攔著她了,反正我也讓她看到了她爹,父女兩人也說了話,你是沒見到啊,父女兩個隔著欄杆在哭,場麵很感人的。這個千金在謝家據說很有點地位,上次劫獄那批護院,就是她派來的,謝遵根本不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就想做好善後,隻要我放了她爹,她就願意陪我睡。她自己願意先付帳的,我也沒逼她什麽,他們做海盜的時候,想搶誰搶誰,抓女肉票做老婆,多威風啊。現在輪到他自己的女兒做肉票,也就乖乖認命吧,反正過段日子,也得發賣教坊司,以她的姿色和名氣,肯定大家排著隊光顧,早點時間熟悉下業務也好。”


    又向前走了幾步,眼前竟是來到當初那座與郝青青相處得宜的綢緞莊,如今這裏還是綢緞莊,但是換了牌匾,也換了主人。“你看看,這綢緞莊還記得吧?當初那女掌櫃死時,肚子裏還有孩子,大家都是一樣的,出來混,遲早要還。現在他們到付帳的時候了,現在付的是利息,過段時間,該付本金了。跟我去南京,把這事辦了吧。”


    冷飛霜眼睛一亮“要進行到下一步了麽?我還以為要等到寧波的事情辦完。”


    “這邊的事情,有薛娘子,還有本地的官府,既然已經走上正軌,就沒什麽問題


    了。關鍵是這次的事,歸根到底還是牙行做,他們也就不鬧什麽幺蛾子,也不用我在這裏鎮場。謝遵那老狗,我估計現在也在想著跑路的事,不過謝家家大業大,想走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趁著他沒跑,先把網收了吧。”


    寧波城一座客棧內,那位二八妙齡的絕色佳麗,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人潮,緊鎖娥眉,神情淒苦。她生的本就美豔,加上高雅的氣質,如同一尊雪裏寒梅,不沾俗氣。


    想到自己家的財產在被人侵奪,而萬金難買的清白,已經在無奈中被無情的奪取。這株傲雪寒梅,已經被風摧雪殘,成了殘花敗葉。


    那位在東南既有才名又有勇名的欽差,倒是不少閨秀的夢裏人,可是他對自己有欲無情,單純的占有之後,還要想出種種花樣逼著自己去做,簡直拿自己當成了坊司裏的那些女人。即使涉世未深,她也明白,自己和他不會有任何未來,他隻把自己看作一個玩物。


    她的身子一陣顫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讓她的身體蜷縮起來。身邊俏婢則滿麵淚水的服侍著自己的主人“小姐,你……你也不要太難過了,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已經被弄髒了,我的心也已經死了,現在是死是活,已經沒有關係。我隻希望那狗官信守承諾,真的會放過我們謝家,父親年事已高,他……他是受不了苦的。隻要父親平安,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犧牲了清白,讓父親的條件變的好了一點,夥食和房間都有了些改善,不過還是不能自由。這種交易……不管怎麽樣,也不會有賺這種說法,無非是到什麽時候是個盡頭。如果將來他把這事宣揚出去,自己就隻有死路一條了。不過再想一想,就算他不說出去,難道白璧蒙汙的自己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


    這位謝家的掌珠,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那支金簪足夠鋒利,也足夠堅硬。如果今天他再在自己身上肆虐,那等他陷入沉睡之後,這枚金簪,或許就可以刺死他或是刺死自己?可是那樣一來,自己的父親,又怎麽能救出來?


    如果不刺下去,他今天如果還是要自己侍奉,甚至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又該怎麽辦?


    就在她陷入是否會受到更多羞恥要求的思考時,卻不知道,楊承祖已經帶領這一部分心腹離開寧波,前往南京,開始了對謝家的新一輪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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