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飛霜道:“我當初並不覺得你這又是憶苦又是唱戲,對於部隊真的有什麽用。可是我上次聽了一些士兵的對話,卻發現他們真的跟以前不大一樣,或者說,跟我所見過的兵都不一樣。哪怕是在私下裏,也在說當兵要為萬歲出力,要學戲文裏的嶽精忠,楊家將,要做個大英雄。”


    “是啊,杭州這裏有雙少保麽。大宋嶽少保,本朝於少保,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有這麽兩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在,怎麽會沒用?大家又不是都像我,隻想著醇酒美人,總是有人想要做英雄。他們想做英雄,我就給他這個機會,要立功,上前線麽。等到天下英雄都匯於軍中,朝廷無梟雄,草莽無豪傑,倒要看今日之大明,是何人之天下。”


    冷飛霜歪著頭端詳著這個男人,覺得在日光之下,這個男人的形象竟莫名的高大起來。在自己沉迷進去,真的不能堅持立場之前,連忙拋出另一個問題


    “可是這支軍隊你教他們的,始終都是忠君報國,要忠於萬歲而不是主官。不管兵練的多強,萬歲一道聖旨,你乖乖就得交出兵權,人心始終不在你手裏。這麽做,就不怕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就是因為總是有人這麽想,所以練兵的時候,這些手段有的人不知道用。有的人知道用卻不想用,有的人想用也不敢用。我無所謂啊,我從沒想過要練私兵,也沒想過這些兵將來是我的嫡係,其實你去看過了。這裏麵的軍官大多數都是安陸人,會說安陸話,就把腰刀挎。因為安陸是天子故鄉麽,所以這些都是萬歲的舊臣。這支兵,就是皇帝的私兵,萬歲讓他們砍誰,他們就會斬誰,包括我在內。我教他們做的是忠臣,自己哪能做亂臣,所以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不敢做的事,我敢做。他們不敢教的,我敢教。”


    聽他說完這話,冷飛霜半晌無語,最後卻主動拉住他的手“若是真有萬歲對付你那一天,我一定會幫你的。而你的軍營裏,有不少是我們白蓮教的人,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我為什麽要介意這個。軍漢信教,本就是很尋常的事,漕幫裏護漕軍信教的不知道有多少。這有什麽關係,等過半年之後你再看,這些人是聽白蓮教,還是聽朝廷的?”


    他用手虛點著眼前“這裏山好水好,不過總是要太平盛世才好,真到了刀兵四起,再好的景致,也沒人能欣賞。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是希望國泰民安,我給他們一條活路走,還要走死路的終究也是少數。就像我的楊記裏,現在姓謝的掌櫃都有幾個投誠了,這就是大勢。有這個勢在,不管是白蓮教,還是倭寇,又或是北虜賊,都會被碾過去,沒什麽可怕。我說聖女姐姐,你是不是又想著要搞什麽事,亂我的局?你現在是我府的契約護衛,敢壞我的事,當心本官對你實行家法。”


    冷飛霜當然知道他說的家法內容,楊家的妻妾有些時候故意犯錯,就是要嚐家法,乃至大白天也不介意。她臉上一紅,“你胡說什麽。我已經是叛徒了,不管是壞你的事,還是亂你的局,那是聖女要做的事。我隻是一個叛徒,叛徒是不會想著這些,隻想著幫你布局落子的。”


    她神色一黯“我不希望寧波的事再次發生,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幫你補台,盡全力幫你。如果有人來亂你的局,就算昔日至交,也隻能白刃相見。”


    “那就好,隻要你幫我,我就不怕什麽。你說咱們在這裏遊山玩水,練兵備武,謝遵他們在做什麽?什麽時候才會跳出來找死?我已經把誘餌送了過去,他應該會咬鉤的,如果這個鉤都不肯咬,那就隻能等著我氣力養成之後,一拳把他打死。我相信,他沒有這麽笨。”


    南京烏衣巷,謝家大宅密室之內,作為一個傳承數百年的名門,謝家早就修了應付戰亂的密道,以及躲避亂密室。這間密室不但位置隱蔽,而且通風條件極好,人不會有什麽難受的感覺。


    密室內燈火通明,桌上放著香茶果品,除了謝遵之外,東南沿海數位名門大族的族長全都匯聚於此。這些家族中


    ,或有人在朝為官,或有人家財百萬,或有人地連阡陌,富甲一方。同時,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全都是海商。


    每個人家中多有若幹條海船,在海上做著好大的生意,每年通過海貿獲取巨大的利潤。自己的家業中,海貿之利,也占了極大的比重,而這種利益,顯然也不允許其他人染指。


    “謝兄,寧波這件事,咱們幾家都算是出了力,也算是盡力而為了。可是沒辦法啊,萬歲和首輔,卻是難得的一條心,我們使盡手段,也難以有什麽作為。最後還是沒能攔住,朝廷又是練兵,又是拿王命旗牌出來,看來是要動真的。我們恐怕是……攔不住了。”


    “攔不住,也要攔一攔。”謝遵的神色凝重“封老,您是老前輩,你我兩家通家之好,當初家父做生意時,也多賴您照應。有些話,必須說個明白。現在這個時候,咱們不能退,也沒路可以退。我的糧食生意,楊記硬要插一手,往年漕糧北運時,糧價要上漲三成。壬午之亂,北地缺糧,又不知道今年會不會還會鬧虜賊,人心浮動,所以糧價應該上漲五成才合理。可是有楊記在裏麵搗亂,糧價卻與往年相同,這還是他隻插手進來,如果將來他真的與我平分秋色,你們想過沒有,到時候是會降價的。”


    那被稱位封老的封泰安咳嗽幾聲,“謝世兄,你也不要太激動了。今年收成好,你收米的價格,比往年是要低二成的,平價賣並不虧本啊。糧食本來就該是讓人吃的,難道不賣,還要爛到倉裏?你啊,隻是賺慣了大錢,一下子賺不到,心裏不高興而已。聽老朽一句勸,錢是賺不完的,多積點福給後人,沒錯的。”


    “封老,您老人家修橋補路,出錢辦書院辦善堂,我們都是知道的。可是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要吃口飯啊。再說,家裏這麽多人,也要活下去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再說楊記插手糧食隻是個開始,絲綢、瓷器、茶葉、木材,你們誰能保證,他不把手伸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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