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一個好手藝的匠人,地位就是那麽迴事。即便是正德,也不過是看他製槍得力,給些白銀賞賜,若說如何拿他當迴事,也是談不到。隻有楊承祖心裏清楚,眼前這個洋人,確實是真正意義的無價之寶,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處理掉。相反,還要把他帶入南鎮撫司,給予職務,不過他的價值並不是在製造軍械上。


    即使如正德,也是把目光放在瑞恩斯坦的軍械手藝上,可是在楊承祖看來,對方的異國身份和傭兵經曆,才是真正有價值的部分。不管是練新軍,還是發展朝政,乃至培植勢力,最終都離不開錢。大明想要錢,最終還是要著落在海外。


    楊承祖不是民族主義者,也沒想過什麽殖民東南亞,與葡萄牙,西班牙人做做生意,大家一起發財才是個正道。不過在那之前,肯定是要打幾次,讓對方明白大明不是可以被欺負的,才好坐下來談貿易。


    談生意需要翻譯,整個錦衣係統內,想找幾個精通番語的都不容易。至於楊承祖自己會的英語……在這個時代,這門語言一點意義都沒有,不管是大明人還是這個時代的夷人全都聽不懂,可以忽略不計。瑞恩斯坦所會的夷語正好拿來教授錦衣,將來做翻譯用。


    至於傭兵的經曆,可以讓他將西洋操演法教導給官軍,這遠比什麽洋槍有用的多。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目前他的身份,還是個匠人比較便於掩護。瑞恩斯坦得知自己可以繼續到南鎮撫司裏去當軍匠的教習,也沒什麽意見,這人的思想也很簡單,隻要能留在大明這個寶地,再有吃有喝,幹什麽並不重要。


    南鎮撫司作為錦衣衛內的內部紀律監督機構,除了承擔憲兵的工作外,整個衛所的軍械製造,連同養馬,訓象,全都歸南鎮撫司負責。楊承祖在軍械局那邊安排個匠人,就是一句話的事,倒也沒什麽阻力。


    楊承祖從戲班裏,找了個模樣可人的女子,配給瑞恩斯坦做了老婆。這些女人能入戲班,模樣都是不差的,比起瑞恩斯坦相好的土娼不知道高到哪裏去,又答應他隻要器械造的好,就給他提成。瑞恩斯坦自然是感恩戴德,幾乎把楊承祖視為天主降世,幹活也就格外的認真。


    皇帝那邊,對於劉良女的下落問了兩次,都被楊承祖用正在調查為借口,敷


    衍了過去。嘉靖倒也沒為難他,也沒提出什麽限期拿人,事實上,皇帝過問兩次,就已經說明重視程度,就沒必要再追究了。


    眨眼之間,時間已經到了夏季,安陸城,長壽公主府內,幾名宮女打掃著庭院,擦抹著家具,生怕哪裏打掃的不到位,就會惹來一頓家法。原本的興獻王世子變成了嘉靖皇帝,長壽就從郡主升格成了長壽長公主,不過大明的公主不值錢,也不拿權,長公主也不過就是名號好聽一點而已。


    不過對於府裏的人來說,由於地位的提升,規矩也就比過去更加嚴格。羅婆本就是個治家嚴格的管家婆,公主的脾氣也越來越大,鬧的所有下人全都小心翼翼,就連走路都恨不得把腳尖立起來。


    房間裏,長壽無力的躺在床上,看著隆起的肚子,一臉的苦相。“早知道打死我也不要生孩子,醜都醜死了,手腫腳腫臉腫,走不了幾步路就要歇一歇,等到把孩子生下來,一定會變成個難看的老太婆,他怕是再不會來看我了。還有他也是,怎麽早不迴來晚不迴來,偏生這個時候迴來,是不是故意來看我的笑話的?羅婆,你吩咐門首一句,等他來時,不許放他進來,否則就要吃家法!”


    羅婆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如仙卻笑了一聲“我的長公主,這話啊,你也就是在這房裏說說。先不說下麵的下人,是不是真敢攔他,就算真攔了他,迴頭他沒進來,那些擋駕的還能有命?快生的婦人,就是脾氣大,不過你啊,也該省省力氣,把勁都留在生孩子上。你看我大熱天的,不也在肚子裏塞個枕頭陪著你呢麽。”


    這兩人幾個月處下來,雖然拌嘴的事常有,不過那也是解悶的手段,真正的關係得算親如姐妹。長壽恨恨的看著她


    “你就氣我吧,等把我氣死,你就心滿意足了。我現在這副鬼樣子,自己看了都煩,若是讓他看到了,怕是再也不會想我了。你說說,他這次進京,身邊是不是又多了許多女人?”


    “那說不定,我們哪管的住他啊,說不定現在在京師早就收了十房八房呢。聽說京師有個教坊司,那裏麵的美人無數,他還邁的開腿麽。還得等你身子好了以後,才能管住他不亂來。所以你啊,給我把身子養好,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好去收拾他。”


    兩人正說著,卻聽外麵傳


    來個少女的聲音“收拾?收拾誰啊。我的小外甥生出來沒有,我想和他玩,可以不可以啊。”


    長壽一聽,就知道來人是誰,“羅婆,讓二木頭進來吧。真是的,自己都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還要說跟我的兒子玩,真有她的。真不知道等過兩年她做了娘,是個什麽樣子。”


    長淳眼下成了公主,出一次府聲勢太大,再加上長壽懷孕這事是瞞著蔣妃的,姐妹想要見麵並不容易。這次是算計著姐姐臨盆的日子快到了,她也就顧不了那許多,尋了個借口換了太監的衣服溜出來。等見到姐姐的模樣,卻把她嚇了一大跳“姐姐,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好嚇人啊。”


    “哼,你看看,連我妹子都煩我了。那壞東西要是來了,估計隻一看,就不再想見我第二眼。”


    朱秀嫦越說脾氣越大,眼淚竟是流了出來,如仙隻好上前安慰著,又了著長淳坐下。


    “你別理你姐,她就是想承祖弟弟想的犯瘋病而已。那人也真是的,這一走幾個月,現在說要迴來了,又不見人影。知書知畫那兩個丫頭去打探消息,也不見人,真不知道幹點什麽能行。”


    樓梯處響起腳步聲,還不等羅婆做出反應,朱秀嫦已經抓住被子,飛速的朝頭上身上一裹“是他,一定是他來了,你們不要讓他看到我,快,快去關門,把他攔住。”


    “來不及了。”大笑聲中,楊承祖已經一步闖了進來,順手抱起了飛撲入懷的如仙,在她額頭上臉上連親了幾口,這才發現長淳也在。長淳見他進來,似乎也有些激動,向前走了兩步,就看到這等情景。仿佛自己也要撲過去投懷送抱似的,發覺大為不妥,羞的滿麵通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楊承祖倒是及時的給她見了個禮,算是緩解了尷尬的氣氛,接著來到床頭,一把抓住朱秀嫦的手道:“我說過,你生孩子時,我會趕迴來,陪在你的身邊,一同見證我們的骨肉降生。答應你的事,我一定要做到,你看,我這不是就迴來了。”


    兩隻手緊握在一起,朱秀嫦並沒有任何言語,隻把頭紮到楊承祖懷內,泣不成聲。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所遭的罪,所受的辛苦,是那麽的值得,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孩子生下來,作為這段情緣的見證及生命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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