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祖要想把這個儀衛所抓到手裏,一是要立威,二是要把自己的親信安插進來。弄掉兩個儀衛副,正好騰出兩個位置,將來保舉自己的親信進來,就方便自己掌握這支力量。


    說起來,儀衛正並沒有革職儀衛副的權力,即使是下一級的典杖,也同樣要上報朝廷才能處置。他最多可以將這些人打一頓,至於革職,那是想也別想。


    但是他手裏有天子賜的寶刀,身份地位與普通武官就不相同,再者,他與孫家有交情。憑借孫交的底蘊和影響,隨便上個夾片,弄掉兩個儀衛副的前程,也是不廢什麽力氣的事。


    這些留守的軍衛,其實算是儀衛司裏比較差勁的士兵,還有一些就是純粹的懶漢,寧可待著挨餓,也不想出去找門路。沒想到因禍得福,反倒因此得了犒賞,歡天喜地的上前來點名畫卯,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到這些人的名字點完,楊承祖又留下高升詢問了一些儀衛司的公事,時間差不多就到了午時。這些人的夥食,是由王府負責的,自有人送裏飲食。那些軍兵不過是些粗劣食物,左右能吃個飽,比起普通的衛所軍要強的多。


    而楊承祖不會去搞什麽一視同仁同甘共苦的把戲,在院子裏和士兵一起啃窩頭。這是一個階級分明的時代,他既然已經到了上層,就不會自己主動到下層去。他隻是這些人的首領,並不是他們的同僚,吃苦的事,他不會去做。


    有人舉了木盤放到他眼前,一陣酒香先撲鼻而來,伴隨著酒香的還有肉味。楊承祖本來還在查看司裏的人名帳簿,準備下午去看一下王府的旗幟兵器,盔甲等物。並沒有注意端來的是什麽夥食,一聞到肉味酒香,下意識說道:“眼下還在喪期,動酒葷不合適吧?還是端下去,將就著吃些就好了。”


    隻聽一個略微有些稚嫩的聲音迴道:“不必客氣,這是王妃特意吩咐的,說是楊儀正是新來的,也不必守什麽喪期的規矩。其實這王府裏,真正不吃葷的,也沒幾個,不過是瞞上不瞞下,您也不必講究這些了。”


    是孩子?楊承祖抬頭看去,見來送飯的,是個半大孩子,看年紀比自己還要小幾歲,十三、四


    歲的模樣,還不算成丁。生的身材倒是很高,麵色如火,相貌英武,身上穿著重孝,似乎是家人去世,而不單純是替王爺服喪。


    既然這是蔣妃吩咐的,他也沒必要繼續客氣下去,朝那人點手道:“坐下,一起用點吧。”


    “不了,我不但要為王爺服孝,也要為家父服孝,這酒葷我還是動不得的。雖然武人不比文人,不過百日之限,總是要守的。”


    這年輕人說起這事來,倒也沒有表現出刻意的悲傷,而是語氣自然平和,仿佛說一件正常不過的事。這個態度,倒是讓楊承祖十分欣賞。自己的悲傷,沒必要強行要求別人也悲傷,如果他刻意的做出悲痛模樣,楊承祖反倒要怪這人來破壞自己吃飯的心情了。


    “原來如此,令尊也……”


    “是啊,家父和千歲交情甚厚,千歲薨後,家父傷心過度,自己身體也不太好,於是也就故去了。沒什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家父常說,作為一個軍籍,能夠死在家裏,而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前輩子修來的造化。也沒什麽可悲傷的,不必介意。”


    “未請教尊姓大名?”


    “不敢當,我連丁都沒成,哪敢稱尊姓大名。在下陸炳,家父生前,就讓我蔭了儀衛司的典杖。所以我現在雖然年紀小,但也是您的屬下,今後還望儀正老爺,多多提攜。”


    陸炳?楊承祖一聽這個名字,心頭一震,原來自己對麵這紅臉娃娃,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子冠蓋十三太保陸文孚?


    大明朝曆代錦衣指揮中,最出挑的一個要算是追隨永樂鞍前馬後,最後死的淒慘無比的紀綱,另一個就得說是被嘉靖帝稱為孤之冠蓋的陸炳陸文孚了。


    楊承祖前世還未成為一流演員時,曾為幾個旦角貼裏子,唱刺湯勤時扮演陸炳。對這個人物做過點了解,知道在他執掌錦衣衛期間,東廠被他牢牢的壓住,根本不能與之頡頏。得算是大明中期直到明朝滅亡期間,錦衣衛指揮使中,存在感最強的一位指揮。沒想到,今天,他就坐在了自己對麵?


    陸炳的強勢,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強的本


    事,而是因為他和嘉靖關係好。其父陸鬆在興王府任典杖,陸鬆之妻範氏,則給嘉靖當奶娘,死後直接封了一品夫人,並修築了一品夫人墓。陸炳與嘉靖是吃一個人的奶長大的,從小玩到大的兄弟,算的上總角之交。


    這樣的交情,外人是無法比擬的,也沒法疏遠他們。而自己這個儀衛正的位置,恐怕在嘉靖心中,更屬意的是自己這個奶兄弟。要想未來活的好,必須要討好嘉靖,而要想討好嘉靖,就必須討好陸炳。


    在片刻之間,楊承祖已經拿好了主意,臉上帶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陸賢弟,失敬失敬。本官新至,人認的不全,禮貌上有多怠慢,陸賢弟不要見怪才是啊。”


    “不敢,儀正您實在太客氣了,陸某惶恐。”陸炳現在還是個大孩子,不過表現的卻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仿佛不是個頑童,而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他並沒有因為和世子是童年玩伴,就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依舊是那麽的謙恭,完全就是標準的下屬模樣。


    “陸賢弟,說實話,本官初來乍到,對這裏的情形並不清楚。還要有勞陸賢弟多多指教才是。這儀衛正的位置,按說也該是你這熟悉本司情形的人來坐,我這是有點勉為其難,你可要多幫幫我,不能看我的笑話啊。”


    不管怎麽說,楊承祖也是有著兩世為人的經驗,陸炳再怎麽出色,現在也隻是個半大孩子,各方麵都不能和他相提並論。所以一番交談之後,陸炳的防範之心漸漸退去,也覺得這儀衛正的人,還不錯。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未來將會成為這龐大帝國的皇帝,眼下的世子,連襲爵都沒辦妥。整個王府裏,其實也沒幾個人真拿陸炳當迴事,誰會去在意個娃娃?而一個得到天子賜刀的錦衣指揮僉事,有必要討好自己麽?想來,他多半真的是個好人,並非是來監視興王的吧?


    一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任務,陸炳也表現的親和了一些“儀正不必客氣,您有什麽吩咐,在下一定照辦。您隻管放心,陸某定當竭盡所能,幫您把王府護住,不讓人奪了王府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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