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微一點頭。

    鳶瞥了他一眼,悻悻道了句“你真重”後才開始動手。

    他笑著施施然喝了口茶:“糕點有毒,小心慢用。”

    她立刻噎了一口。

    “你整我啊?”

    他竊笑著連連再請:“一時口誤,姑娘可是貴客呢。”

    她睇了他一眼,越發覺得這人儀表堂堂,其實甚是卑劣,就該鄙而遠之。

    誰料這人很少自知之明。

    “在下眠,請教姑娘芳名。”

    她細嚼慢咽,姿態端雅,充耳不聞。

    他會意一笑,放下茶盞,又淡淡發問:“姑娘你大清早的來禦花園做甚?”

    她左右張望,目中無他。

    “這裏,可沒有什麽可以讓你用來製毒的東西啊。”

    她終於一時不慎,咬到了舌頭,連連唿痛,但又很快瞪向他,很是氣憤的樣子。

    “你到底在瞎說什麽呢,我隻是好奇來賞賞花,哪裏來的製毒這一說。一個姑娘家,搗鼓它做什麽?”

    他哦了一聲,又緩緩道:“姑娘家嘛,這仔細看,倒是看出來了那麽幾分……”

    正喝茶的鳶險些一口咬碎茶盞。

    “不過賞花就更不應該了。”他戲謔的看著她,語帶疑惑:“你那裏,不是花最多麽?哪裏還用得著來這裏看。”

    她手一鬆,瓷杯落地,碎了。

    “你到底是誰?帶我到這裏有什麽目的?”她的語氣,嚴厲起來。

    他沒動,靜若處子,笑了:“這話問得好奇怪,明明是你帶我來的,怎麽反倒成了我?”說完,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地上破碎的茶盞上:“摔我的東西,陪我多呆一會兒做補償不過分吧。”

    她記起當日同星的接觸,聞著他身上的草木清香隻覺諷刺。

    敢情,她又多管閑事了。

    一時,兩人之間的氣氛緊張起來。

    “那裏有很多櫻花嗎?你的身上有一股櫻花的香氣,見你第一眼,我就聞到了。”

    很久,他才試探的問。

    她一頓,記起自己第一眼看到時的震撼,那漫天的璀然霞色蓋滿了雙眼,又因散發著絕望的愛情氣息而愈加淒美婉然。

    當時突然想,人生不過如此奔波勞碌一場,與其收獲無休無止的傷痛——

    倒不如,一輩子留在這裏,無為到死。

    但也是僅僅想想而已,倘若真的那樣做,那又該多麽傻啊。

    “是啊,那裏有很多很多的櫻花,多得可以鋪滿整個皇宮。但那又怎麽樣呢?”

    她的目光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淡漠得讓人看不透,幾日的抑鬱終於爆發:

    “花開了又敗敗了又再開,屬於它的人早就不在了,又要開給誰看呢?再多的花,也堆砌不起真正的愛情。花瓣那麽脆弱,怎麽比得上堅硬鋒利的武器?那麽無用,怎麽比得上使鬼推磨的財富。就跟那些誓言一樣,因為無須代價,所以就算違背了也沒什麽,隻不過是用來假惺惺的道具罷了。

    說完,她似乎是累了,隻是低頭悶悶喝茶,不再言語。

    他沉默良久,看著她的眸光漸深,終於端雅一笑,撣落青石台上幾片花瓣,靜靜看著它們飄落。

    “我爹曾告訴過我,花殿裏住著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她曾經是最幸福的人,但卻最終又成為最不幸的人,一生再也無法自由。他尊敬她,欣賞她,常常同我描述起她,那些溢於言表的言辭,我至今還記得,盡管我那時歲數尚小。”

    她抬眼看他:“你父親……”

    “逃了。”他接道:“他碰觸了先皇的禁忌,最終觸怒了先皇,不得不帶上妻子兒女逃往異國投奔,其實他完全還可以有別的路可走的。但我想,他是覺得自己的國家有愧於她,所以不願再留在這裏吧,哪怕,這裏才是他的故國……”

    她見他眼有落寞,卻又不知該如何寬慰。

    但他很快就釋然笑了起來:“總之,他離開了。不過逃亡之中也許慌亂又有追兵,我與他和家人最終失散。他又由於各種理由無法深入尋找我,亦不能再留在這裏,隻好離開。而我,就被留在了這裏,還好被人所收留,倒不至於喪命。”

    “我最後費盡一番周折,終於得知,我爹,曾是影國位高權重的大將軍。之後去了星諾,官貌似也做得不小。”

    眠猛然抬頭望著她,眼神飛散如星雲,看得她心驚。

    “但他已經死了,死前幹了許多荒唐事,連死去時都成為轟動全國的醜聞。這些,你知道吧。”

    她的胸口一窒,問非所答:“你在星諾還有個兄弟,性子跟你一樣惡劣,不去看看他?”

    他搖搖頭:“不知道的,就讓他不知道吧。再說我現在隻是一個花匠,什麽都沒有,別人會說我去攀親戚的。”

    “花匠?”

    “是啊,”他淡淡一笑,眼神明亮:“我一直想去親自看看那花殿裏的女子的風采,心想她一定是愛花之人,無事時就開始擺弄這些,漸漸的,也就真正喜歡上了。畢竟,還是無情的東西,最有情。”

    “花匠,不用是太監?”

    他撲哧一笑:“原來你一直糾結這個。其實我身份敏感,不該出現在這裏,很容易招惹殺身之禍。但好在皇與先皇的感情並不深厚,對他之前的種種糾葛也從不在意,先皇留下的規則也從不遵守。我就安心頂了個身份進了宮。”

    “但按理說,我還是不能在這裏久留的,不過現在的皇尚未娶妻,又似乎無心女色,後宮一直空缺無人又沒有公主什麽的在,自然管得就比較鬆了。不過我還是隻能在指定時刻到那裏修整,平時,都隻呆在這裏。在這裏隨便栽些花草做伴。”

    近處果真有幾叢碧翠旺盛的植株,綠得油人,裏麵似還夾雜著幾株挺立雪色的花,微露嫩蕊。

    她眼神一動。

    “至於你那裏的櫻花——”他突然莫名一笑,有些曖昧的勾起嘴角:“應該是皇親自打點吧。”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大了。

    打點?什麽時候?她不知道啊?

    眠挑起了話頭,這會兒卻又開始不癢不痛的寬慰她,但怎麽都感覺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皇是什麽人哪,沒有發現也是正常的啊,再說這整個皇宮都是他的,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完全自由的啊。”

    鳶一臉糾結的看著他:“也就說,就連我在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他,也要覺得十分正常的嘍。”

    教養良好的眠終於沒忍住,噴了。

    鳶一臉怒視他,明明在討論很嚴肅的問題的嘛。

    “看到了也沒關係,”他強忍住笑,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口中振振有辭道:“嫁了就成了。”

    這次換她,噴了。

    眠優雅一躲,絲毫未沾。

    這這這影國人是不是想為他們的皇說媒牽線想瘋了,下至小上到眼前這個,都用一模一樣的口吻神態語氣告訴她——

    嫁給我們的皇吧,不會虧的。

    “你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她正了色看他:“我可是過幾天就要冊封的公主,那不成亂倫了麽?”

    他笑,很輕很淡很不經心:“先皇的小伎倆而已,他的那點用心,除了右相和朝中那幾個老匹夫,誰看不出來?”

    他突然湊近了她,草木清香鋪天蓋地,熏得她有些發暈。

    他說:“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答成。先皇那個混蛋,他自己得不到的,他的兒子也別想得到。但他始終不知道,毀掉它的,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己。”

    她冷笑:“勞你費心了,我不想。先皇與你家的仇恨,不要扯到我身上。”

    他愣了愣,低下頭,眼睫安靜:“對不起,你說不想就不想吧。我並不是想要利用你來報複些什麽。隻是,想幫你把。”

    她平靜了些,卻還是起身要走。“謝謝。”

    他微弱的笑笑,倒也不再留。

    “倘若你決意要走,就幫我給他帶幾句話吧。至少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

    “你還是想占我便宜。”

    他看著她曼然起身,好奇發問:“哦?哪裏?”

    她隨手指了指那幾株花:“下次記得,寶貝要收好,別漏了底。”說完就不見了蹤影。

    他看了一眼,立刻一滯,嘴露笑意,映在燦燦陽光下越發灩灩流轉。

    ——那是,隻開在崇山峻嶺千金難求的雪芙蓉啊,禦花園自然是不會有的。

    他俊秀的麵容上滑過一個明亮至極的笑容。

    “謝謝你,我多年的心願,終於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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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趕上了。。。。。。忽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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