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摹本?”


    沈愈看到鄭從遠的表情,心中輕輕一歎。


    他知道鄭從遠說的值錢並不是他真缺這點錢。


    錢,鄭從遠真的不缺。


    他買古玩古董除了淘寶的樂趣之外,他其實與宋伯一般是想證明自己的眼力。


    證明自己不是古玩圈子裏的肥羊,不是散財童子。


    而是一位有一定收藏鑒定知識的古董大收藏家!


    這種心情沈愈能理解,可他依然要實話實說:“很遺憾,無人可仿畫聖之筆。


    “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模移寫。


    “自古以來的作畫者,很少能夠六法兼備,而畫聖之畫六者皆備,六法俱全。”


    沈愈此話一出,不但鄭從遠來了精神,就連在大廳外等待的七八位服務生都緩緩往門內靠了靠,豎起耳朵想聽一聽畫聖吳道子的故事。


    “吳道子,本名道玄,尊稱吳生,少年孤寒,神龍年在逍遙公,宰相韋嗣立門下做小吏。


    “李隆基開元年間以善畫被召入宮廷,最初任職供奉,後為內教博士,此時他改名為道子,自此以後名震天下,故後,被畫史眾家稱之為畫聖,與書聖王羲之並列。


    “吳道子少年家境貧寒,最初也並不是學畫的,而是學張旭與賀知章的草書,隻是後來書法學的一般才轉為學習繪畫。


    “這一學畫可了不得了,天賦之強悍表露無遺,《宣和畫譜》讚其有唐一朝,畫終於吳道子,其盡攬丹青之妙,悟道於天性,非積累刻苦所能致。


    “這意思就是說,整個唐朝,畫最牛的就是吳道子了,至於為什麽這麽牛,不是每天唰唰練畫得到的,而是人家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傳說其執筆作畫,勢若風旋,落筆亦有風聲,在大同殿畫龍,成畫後,鱗甲飛動,每到雨天則龍身周圍煙霧升騰。


    “宋代王讜所撰《唐語林》中有一則軼事是說吳道子畫驢,說吳道子訪僧,不見禮,遂於壁上畫一驢,其僧房器用無不踏踐,僧知道子所為,謝之,乃塗去。


    “大致意思,吳道子去訪問某僧人,但是對方對吳道子很不禮貌。吳道子就在僧房牆壁上畫了一頭驢,這畫上的驢兒竟然變成了真驢,把僧房的家具等物都給踐踏得亂七八糟。


    “這僧人知道是吳道子所畫的驢在作怪,隻好去懇求他,請他把壁上畫塗抹掉。


    “這段小故事其實是想說,對待來訪的客人要禮貌,但也反映了吳道子的傳神之筆,畫聖就是畫聖。


    “其他的落筆生光,禿尾神馬,拜師學畫,江海奔騰,畫像脫壁,等眾多奇聞異事,說起來怕是要幾個小時也說不完。


    “曆代名畫記給了吳道子最高評價:國朝吳道玄,古今獨步,前不見顧陸,後無來者,授筆法於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


    “張既號書顛,吳宜為‘畫聖’,神假天造,英靈不窮,合造化之功,假吳生之筆,所謂意存筆先,畫盡意在也。


    “眾皆密於盼際,我則離披其點畫,眾皆謹於象似,我則脫落其凡俗。


    “畫聖:卓爾不凡!”


    沈愈這一番話,那幾位服務生都聽呆了,被短發旗袍女子訓斥也不想出去,沈愈笑笑對旗袍女子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這才作罷。


    鄭從遠搬來兩張椅子,又親手給沈愈倒了一杯極品碧螺春,方才繼續開口:“說實話,現在這畫我已經看出一個很大的漏洞,比如這行書‘畫聖吳道玄作於唐中宗景龍四年秋’就有很大問題。


    “哪有作者自稱是畫聖的?再說縱然是畫聖親筆,當時的吳道子也不知道自己死後會被後人評為畫聖,哎,讓沈兄弟你見笑了,這個漏洞我當時根本沒看出來。


    “但此畫我還有一個期待,它雖然不是畫聖親筆,也不是宋代摹本,那能不能是宋人中的無名之輩借畫聖之名畫的這麽一幅畫?”


    沈愈搖頭:“這畫也不是宋代的,因為它是現代的。


    “您可以聞一下,此畫墨汁的味道還未完全消散,上麵的印章顏色更是紅的嚇人,估計蓋上還沒有一年。


    “此畫最大的漏洞之一就是這些印章都是一個顏色,比如這‘思無邪齋’蘇軾的印章與項元汴的天籟閣印,還有宣和七璽,明昌七璽,乾隆五璽都是一個顏色。


    “如果這是一副古畫的話,這一點根本不可能存在。


    “單說蘇軾與項元汴兩人就差著小五百年,鈐印有先後之分,顏色怎麽可能會一模一樣?


    “顏色一模一樣隻能說明這些印章是同一時間蓋上去的!”


    鄭從遠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還是有些不甘心,“沈兄弟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無法反駁。


    “但有一點老哥我始終弄不明白,可這是絹本啊!現在人去哪找這種絹?


    “並且我已經請實驗室鑒定了,絕對是舊絹,沈兄弟你請看這絹都發黑了,不可能是新絹吧?”


    一直在吃糕點的李胖子這時突然開口了:“絹是舊絹,但畫並不一定是古畫,絹同紙一樣,都是有古代空白流傳下來的。


    “鄭大老板你多參加幾次拍賣會就知道了,字畫藝術品專場有時會有舊紙舊絹上拍。”


    沈愈沒想到李胖子會為自己說話,對其點點頭以表謝意。


    李胖子也報了一個憨笑,不過他瘦的跟個骷髏一般,笑起來著實有些滲人。


    沈愈裝作沒看見,繼續對鄭從遠說道:“李老板說的很對,此畫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用的就是清代頗為粗糙庫絹。”


    “哦!”


    鄭從遠低聲應了一聲,後麵應該還是想說話,但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沈愈笑笑:“您可能還是有疑問,就是這畫都破成這樣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該是清絹對不對。”


    鄭從遠有些意外的看了沈愈一眼,不過還是坦然笑道:“正是如此,若是此畫沒有蟲蛀鼠咬而是無汙無垢,縱然感覺是畫中藏畫,我也不會花六萬買下來,畢竟藏畫做局的也不少呢。


    “此畫現在這個樣子,天地杆,軸頭都是我請人更換的,當時真是破爛的不成樣子,真的不像是清代的,我感覺至少也是宋元的字畫。”


    沈愈喝了口茶還是耐心解釋道:“鄭先生您有所不知,絹是一種絲織品,好絹質地細密且給人一種厚重的感覺,比起紙張來,在抗汙垢上要好的多。


    “但差絹比起紙來又差上許多,我曾經撿漏一副殘破不堪的清代佚名畫家仿袁江的絹本《蓬萊仙境圖》,用的也是清代的庫絹,那髒的真是堪比蒼蠅館子後廚的抹布。


    “由此可見,絹畫是不能完全用發黑發黃來判斷它年代長短的,有的宋畫保存得當曆代都用心裝裱現在仍然幹淨整潔。


    “而有的清代字畫因為保存不當,反而已經爛成一堆渣,我那幅《蓬萊仙境圖》賣的人是陳廣南先生,他也是一位企業家,你們應該認識吧?”


    鄭從遠歎了口氣:“原來老陳的那幅絹本《蓬萊仙境圖》是你賣給他的,沈老弟你說的很好,老哥我這次又打眼了!”


    李翰林走了過來,“這畫,人物相貌粗鄙,形都不像,何談神韻?設色掌握的不錯,但失了筆法終歸是落了下乘。


    “別說是吳生真跡,就是明代二流畫家都遠遠不如,結合沈愈之前所說,此畫為舊絹新筆,成畫時間也就在一年左右,鄭先生,畫你收起來吧。”


    李翰林直接給這畫定了性,就是贗品。


    鄭從遠笑笑:“這畫我就不收了,沈老弟為我廢了如何多的口舌與氣力,這畫就當作謝禮送給他吧。”


    沈愈連忙謙讓,“這怎麽使得?這畫是您花六萬塊買的,現在縱然賣不上六萬,單單這畫工也值一萬,更何況還是舊絹,就算去古玩店鋪出售也能賣上兩萬塊的。”


    李翰林擺擺手:“鄭先生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迴的道理,沈愈啊,這畫你就收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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