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夙第二日將那荷包送到賀東風手裏。


    賀東風皺著眉,手裏這荷包著實算不上好看。他還以為她會多費心思繡呢,結果給了他這麽個還不如在外頭小攤上買的荷包。


    “王爺,這荷包跟你十分相配,低調又質感,而且,全天下隻你一人得呢。你瞧這上麵的風字,是奴婢模仿名家字體寫的,足足繡了三層呢,你摸一下,是不是很特別?”千夙不吝唇舌介紹。


    賀東風伸出修長的手指觸了觸,既然是她親手寫的,親手繡的,他就勉強接受罷。反正天底下隻有他有,佩戴出去也算是特別。


    “給本王係上。”


    “好嘞。”千夙將這荷包挽在賀東風的腰帶上,正好他今日著一身白色鑲金線的衣裳,配上這藏青荷包,真真是顯眼。


    千夙不禁洋洋得意:“王爺,奴婢敢打包票,你若出門去逛一圈,絕對會引來各家公子的羨慕。”


    別人羨慕不羨慕他不在意,他要的是沈謙的羨慕。想到這兒,賀東風便喊朝雨:“備馬,本王要出府。”


    朝雨傻了眼,爺昨兒個不是說今日不出門的麽?等他備好馬,跟著爺來到了郊外的馬場,見爺不懷好意向沈謙策馬過去,他才明白過來。


    賀東風翻身下馬,前麵幾個人見了他,都有些吃驚道:“晉王。”


    “嗯。本王聽說爾等今日賽馬,特意趕來討教一二。”


    “晉王謙虛了,誰不知道晉王的馬術好。”幾個官家子恭維著。


    沈謙麵無表情牽著馬,一聲招唿也沒跟賀東風打。


    若是以前,賀東風也當沒瞧見他,然而今日,他卻故意說著:“難得大舅子有空,何不比試一場?”


    其餘幾人一聽,都覺得晉王這聲“大舅子”實在是喊得詭異。雁京誰不知道,晉王與沈少將軍向來不對付。聽說沈少將軍最喜歡的女人嫁進晉王府不得意,這兩人見麵就更如水火了。


    有戲看了。


    沈謙頭也沒迴,那日與千夙見麵後,他越發覺得她變了,似不再排斥他。他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隻等賀東風將她休掉,他就可以娶她。


    不過,這賀東風向來陰險,他會放過千夙嗎?


    沈謙正想著,賀東風卻走了過來。


    “沈少將軍難道不敢?本王許久沒賽馬了,肯定不是沈少將軍的對手。”


    “比就比,晉王何須多言。上馬罷。”


    兩人都翻身上馬,一場惡鬥眼看就要開始,然而有什麽從賀東風身上掉下來,他喊了停。


    沈謙挑眉看他,卻見他翻下去,撿起一個藏青色荷包來,視若珍寶地塞進懷裏。


    不知是哪個女人給他的,瞧這緊張的樣子,若千夙知道了,定要難過。沈謙不屑地哼一聲。


    “沈少將軍可覺得此物眼熟?你與她自小一塊長大,定是對她繡藝熟悉。她說本要給本王繡鴛鴦,然這鴛鴦誰都會繡,於是她親手繡了本王的名,說全天下獨一份,想來她定然花了不少心思。”賀東風故意說給沈謙聽。


    沈謙一看那荷包,果真看到一個勁遒的“風”字。他說是千夙的字?這怎麽可能?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千夙的字他是熟悉的,溫婉秀氣,一如她的人。


    賀東風想騙他?


    沈謙笑笑:“晉王確定這是她的字?興許是別人寫的,未經她之手。”


    “讓沈少將軍失望了,的確是她的字無疑。有機會的話,本王會讓你瞧瞧她的字。”


    沈謙皺緊了眉:“如果真的是她寫的,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她在給晉王寫字的時候,生著氣呢。跟她寫給我的小箋完全不一樣。”


    賀東風也不惱,反而繼續刺激他:“即便是生氣寫的又如何?至少她願意給本王繡荷包。沈少將軍可是給了她一支血玉籫?她說不想本王誤會,已將之給本王。”


    說著他從懷裏摸出那支籫子還給沈謙:“這籫子貴重,將軍還是贈予你家夫人罷。”


    言下之意,他的人就不勞沈謙惦記了。


    沈謙一見那籫子,溫熱的心一下就涼了。她到底還是不願意離開賀東風麽?這又是為何?


    賀東風說完話也不賽馬了,調頭迴府。


    朝雨的下巴差點要掉在地上,爺特意來一番,就是跟沈少將軍說上幾句話?有什麽話這麽急著說?


    對了,那個荷包是傅氏繡給爺的,想來也是跟傅氏有關了。


    哎,爺為了傅氏,好像越來越幼稚了。


    另一頭千夙借著采買的機會,又溜到小食店去,見文徑寒在,她趕緊拿帕子遮麵過去:“文公子。可有時間談談試業和開業方案?”


    文徑寒有些時日沒見她了,可問了修葺的人,又說她來過。老是錯開,不管他找她,還是她找他都諸多不便,他索性留了個小廝。


    “符姑娘往後若有事尋我,盡管交代肖九。”


    “好。公子請,咱們去對麵茶社。我有幾個不錯的點子,公子給我參詳一下。”千夙對小食店的期望很高,能自己幹的,她都不想假手於人。奈何她不是自由身,許多事情幹起來不方便,她需要文徑寒的配合。


    茶社二樓的老位置,同樣是一壺茶,兩碟點心。


    千夙先開了個頭:“公子,正式開業定在八月初十咱就不改了。試業就定在八月初五。菜單我已擬好,公子請過目。”她從袖裏捏出一張單子來。


    文徑寒接過來一看,隻覺得這上頭的字十分好看,然而這些字拚在一塊他就看不懂了。


    千夙暗笑,你個古人不懂了吧。她就著菜單解釋了一番,末了還跟文徑寒說:“這些都是好吃又不貴的食物,尋常百姓都消費得起。”


    文徑寒輕撫下巴:“符姑娘的意思是薄利多銷?”


    “正是。公子若不放心,我可以先弄給你嚐嚐。”


    雖然是小食店,但投了銀子就想盈利,文徑寒看她這麽有信心,不禁好奇,她寫的這些東西,真的好吃又便宜?當即拍桌:“行,擇日不如撞日,我正好試試符姑娘的絕招。”


    “沒問題。保證不讓公子失望。”千夙便拿銀子給掌櫃,說要借這裏的廚房用一下。


    茶社這時候沒多少生意,掌櫃便同意了。千夙讓文徑寒派人守在廚房外麵,以便去采買她需用的食材。


    拿一口鍋燒水,她將茴香、八角、陳皮、肉桂等配料用紗布袋子裝好,等水開後投進去接著熬,另一邊將魚肉剁碎成容,加一點香油和鹽,最後與麵粉同和,攪和至黏稠,拇指接食指繞圈掐丸,又掐成四方的魚豆腐,等那鍋底湯熬出味兒來,將魚丸和魚豆腐放進去,待浮起悉數撈起。


    因這朝代沒有番茄,也沒有辣椒,想做番茄醬或甜辣醬是不可能了。隻能用一些替代物。比如醋和糖加水,澱粉打欠淋上去,再用些小紅果來染色,幾乎跟番茄醬差不多了。


    千夙拿竹簽插上一串魚丸和一串魚豆腐,盛在小碟上端出去。


    文徑寒早等急了。方才掌櫃的問他,廚房裏頭是在煮什麽這麽香,以至於店裏頭喝茶的客人都好奇著。


    等他見了千夙這一小碟時,幾乎不敢相信:“方才這麽香,就是這兩串東西?”


    “文公子先嚐嚐。這圓的是魚丸,方的是魚豆腐。”


    文徑寒拎起一串魚丸來,隻覺濃鬱的香味撲鼻,讓人食欲大振。吃進嘴裏,魚肉的鮮美加之那些汁湯沾滿了舌頭,爽口得不行。


    “如何?”


    文徑寒舉起大拇指,實在是好吃。


    這時千夙才把那個假的“番茄醬”拿出來:“文公子再試試醮著這個醬吃。”


    文徑寒照做了,吃得很沒儀態,唇邊都沾了紅,然而那又鮮又香,又酸又甜的滋味,當真叫人欲罷不能,吃完還想再吃。


    這下他是徹底服了。不過是小試身手,就這般好吃,他著實不用懷疑她提供的菜單。


    “文公子,你可以找人了。我還得培訓呢。”千夙提醒他。


    文徑寒想了又想,這些都是符姑娘的絕活兒,因此那個人必定要靠譜,否則這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提議道:“你看肖九如何?”


    千夙拒絕:“肖九不是不好,但是你試想想,小食店這麽點地方,一大老爺們在裏頭忙活,像話麽?不如找個姑娘,操著甜甜的嗓子,喊上一句‘大哥,來碗魚丸吧’,效果多好啊。”


    “言之有理。如此我便去問長姐借一個姑娘。”文徑寒當即應下。


    “好,等公子找好人了,讓肖九告訴我一聲。對了,公子這兒可有保密協議?”千夙又道。


    文徑寒摸不著頭腦:“保密協議?”


    “各行有各行的絕活兒,請來的人必須得簽這個保密協議,不然外傳了,咱們會損失巨大。”千夙耐心給他解釋,又借來紙筆,大致寫了個格式給他。


    文徑寒再一次受教。想他居然還不如一姑娘有才,實在是該學的還有很多。


    千夙又跟他談起試業、開業的方案,文徑寒聽完後瞪大眼睛。


    “怎麽了?”


    “在下想問,姑娘這是師從了哪位商人?”沒道理這麽頭頭是道啊,都是些他沒聽過的生意手段。


    千夙含著笑腔:“哪有老師,都是我自個兒摸索出來的。摔跟頭多了,就知道了。”


    文徑寒傻了眼。


    “時間緊迫,我要告辭了。請公子務必派人清理好方才我用的廚房,我先行一步。”千夙今日一口氣定下了菜單和方案,進展不錯,可以迴去歇個幾天了。


    文徑寒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他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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