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朝雨聽大夫說傅氏身子虛弱,為免再生枝節他把人給弄迴下人房,還吩咐了婆子看著,沒讓人打擾。


    朝雨重迴到爺的書房,發現房門大開,爺不在麽?正要關上門去尋爺稟報時,猛地看到矮榻上,坐著一個人,正是他主子。


    “爺,傅氏……”


    然而朝雨的話都沒說完,就聽他家主子略沉的聲音道:“尋個好點的地兒埋了,雖則入不了本王家祠,好歹在府裏生活三載,添些陪葬,那邊也給些補償罷。”


    啥?


    朝雨一臉懵圈。家祠,三載,陪葬,補償,爺說的是,傅氏麽?


    “爺,傅氏隻是……”


    賀東風從矮榻上起來,一點都不想再聽見那兩個字:“下去罷,往後府中上下,不得再提此人。”


    不是,爺,你好歹讓人家把話說完。朝雨急啊,爺怎麽會認為傅氏死了?


    “爺,那傅氏她沒……”


    賀東風瞪向朝雨,他眼中含著怒氣,還隱隱有一絲複雜得讓朝雨形容不出來的,難過。嗯,應該是難過吧,而且他還在極力壓製著什麽,跟爆竹似的,仿佛隻差一根引子就爆開來。


    朝雨嚇到了,一時愣住。


    賀東風收迴目光,往書房外走,分明每個步子都很沉。


    爺這是怎麽了?傅氏死他不高興?那上次見她死不了為何勃然大怒?爺的心思,是比海底針還要難猜了。


    而賀東風從主院走出去,腳像帶著意識般,不多一會兒便走到墨梅園。這是傅氏被貶之前住的地方。


    隱約記得,他進去的次數十根手指都數不全。大多數是不歡而散。她生性清高,不然也不會把他給的破落地兒命名為梅,更不會一直端著那晉王妃的架子,高高在上。


    然則從比舞後,她變得越來越奇怪,跟他知道的傅千夙,相去十萬八千裏。這麽短的時間裏,居然比過去三年都鬧得起勁。他也好似小瞧了她,她不再是從前那個被他捏在手心搓圓按扁的女人。


    但她居然要休書。許是心冷了看破了?還是以退為進,故弄玄虛?


    賀東風搖頭,人都不在了,還想這些作甚。拎起桌上一隻繡了一半的荷包,他指尖微扯,線斷了,針掉下去。


    鴛鴦本是偽情種,這繡了一隻也算應情應景。他自顧將荷包佩在腰間,然後轉身離開。


    緣為過客,傅氏不複存在於他的人生。


    千夙哪裏知道,居然有人把她當成已故。醒來時,有人好飯好菜地給她端過來,她自然沒客氣,一邊吃,一邊還讓那婆子再送點飯菜過來。


    花容雲裳看到主子這樣,眼眶都紅了。


    “愣著做什麽,快來吃啊。”千夙招唿她們過來。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還是盡可能多儲備著。


    千夙沒動,故意讓她們多吃,反正那婆子給她端飯菜去了,迴頭再吃也成。


    她問了花容的傷,又問了花容被打的經過,聽完後心裏有底了。海棠囂張,是因為有沈白蓮在背後撐腰。


    狗似主人形,想沈碧姝也好不到哪兒去。


    “多吃些,這筆賬我自會討迴來。”


    “主子,奴婢擔心,”花容咬著唇,怕主子因這事又被沈碧姝欺負了去。


    千夙拍拍她的肩膀:“以後遇事莫衝動。一切都有我,懂麽?”


    花容雲裳點頭受教。


    “對了,主子,夫人來信了。”雲裳從懷裏摸出信來交給主子。


    千夙展信看完,這才記起來,為了讓曹氏把自己從牢裏撈出來,她說自己會幫她解決柳姨娘。


    這算什麽娘啊,一句不問女兒過得如何,隻關心她自己的地位。


    “我就想問,曹氏是我親娘嗎?”千夙扶著額,有點頭疼。


    花容雲裳心知主子委屈,卻也莫可奈何。唯有勸道:“主子,劉媽也說了,夫人心裏是記掛著你的。”


    劉媽,就是那個眼淚汪汪的婆子麽?感覺她更像自個兒親媽耶。一問才知道,那是她奶娘,難怪感情不一般。


    “這事急不來。雲裳,明兒個你替我給劉媽迴口信,說我在準備了,讓夫人莫再來信,隻管做好自己就成。”其實是拖字決,至少等她收拾了海棠再說。


    花容雲裳睡了,千夙睡太多了,這會兒睡不著,於是披衣往外走。


    月朗星稀。


    大都市的鋼筋水泥裏何曾有這樣的景致?但還是好想那個世界啊。這輩子也不知能不能迴去了。


    千夙沿著小徑慢慢地走,夜風吹在臉上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


    再往前走,突然有人一聲厲喝:“站住!”


    千夙本能停步,站直。然而看了眼四周,沒看到人啊。再細聽一下,原來是荷塘那邊的假山後頭發出的聲音。


    剛才那聲音,聽著像賀渣渣。碰見準沒好事,正要轉身迴走,卻又聞另一道聲音,細細柔柔的,像撓人的貓咪。


    “王爺,奴婢錯了。”


    千夙來了精神。這更深露重的,一男一女避人耳目,嘿嘿。難不成是打野戰?想不到賀渣渣有這種癖好,簡直了。


    活春宮看不看?當然是看啊,廢話!


    千夙二話不說藏到了灌木叢裏,巴眨著眼睛往假山後頭看去。男的確認是賀渣渣無疑,女的嘛,等她的臉轉過來,唷嗬,居然是海棠,那朵囂張的海棠。


    賀東風從墨梅園迴主院後,看著特別正常,可一到夜裏,莫名的情緒在這鋪天蓋地的黑暗中無處遁形。


    心煩,難眠,唯有杜康。幾壺酒灌下去,饒是神智還在,腳步到底虛浮起來。摸著黑踏出主院,他自己也不知要去哪兒,索性走哪兒算哪兒。


    不知不覺就快走到下人憩息處,他活像見了鬼似的,又轉了身。此時身穿婢子衣服的身影竄過,那身形背影裝扮,瞧著這麽像某個人呐,他立時喊人站住。


    晃著身子走過去,滿眼都是某個惹事的女人,他一把捏住那人下巴,沒好氣問道:“錯哪兒了?嗯?”


    王爺的酒氣噴在她的臉上,海棠羞得滿臉通紅,那顆懷春的心蠢蠢欲動。早在主子嫁進來她便有這考量,隻是,隻是沒想到如此快便……


    千夙心潮澎湃,按照某種大片的設定,接下去是重頭戲,如此這般啊圈圈叉叉,然而,劇情突然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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