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夫人當初滅了白家滿門,卻遺漏了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當時我在看她的記憶的時候覺得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估計素雪夫人自己也沒覺得這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舅舅白國仁有個幼子。


    她那個表弟,在她的人生裏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他出生的時候,她正在憂傷這個操、蛋的命運到底該怎麽逃離,甚至連麵都沒見上一麵,隻聽說舅媽又生了孩子,就被人塞進一頂小轎子裏了。因此當她多年之後跑去白家滅人家全家的時候,並沒有數數到底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況且這麽多年過去了,誰家沒個添丁進口的?


    因此她給自己留了一個最大的隱患。


    她的這個表弟,名叫白月傑的,是現在楚國的禦史大夫。


    天子雖分封了諸國,但是諸國國內的官職怎麽分配,並沒有明確的要求。因此各個國家都有著自己的一套體係。禦史大夫這個官職,在楚國,相當於副丞相,還是主管言官的副丞相。


    當然了,當個禦史大夫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自禦史大夫這個官位設立以來,當過這個官的都不下百位了。畢竟這是個很得罪人的活。你說你手裏揪著一群人的小辮子,萬一哪個人豁出去了,遵從隻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的準則一口氣把你滅了,這都是很平常的事。


    之所以說白月傑是楚國的大名人,是因為,他不僅是楚國的禦史大夫,還是當今楚王唯一的公主的夫君。


    這就很尷尬了。


    當白月傑以一副救世主的樣子出現在三師叔的麵前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素雪夫人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表弟,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白月傑。


    當初他和楚國公主成親後,曾來右曆山拜見過師父。大抵是兩個人出來度蜜月,來到秦國的地界,覺得右曆山這麽有名的地方怎麽也得參觀參觀。


    我也有幸見到了傳說中的楚國第一美男子。


    我當時在師父身邊,一同接受了他的拜見來著,看了一眼便沒什麽興趣。長得不如幾個師兄弟好看,也就勉強算不錯吧,看那小身板估打架都打不過我。不過聽說白月傑就是因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才被偷偷出宮玩的公主看中的,我就知道為什麽師父要我出門接待他們而不是我的師兄弟們了。


    萬一哪個又被人家公主看上了,多不好。


    平心而論,當時我對白月傑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雖然長得一般般,看而且是靠著妻子的關係才從一個小吏一躍成為楚國的副相還沒被人抗議,就說明了這個人至少還是有些能力的。


    他有那麽一個爹,居然還長成了如此有為的好青年,我覺得真是不容易。


    白月傑顯然不知道眼前這個人跟他還是個親戚,也不曉得這個人曾經在他家住了許久,不過本著不能放過一人的原則,他準備順手把三師叔也滅了,不留後患。


    即使看不到外麵的事情,但是看著外麵火光一片,再傻的人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我三師叔雖然沒了記憶,但是也不傻。他本就對夕霧山莊這個地方心裏存了懷疑,然而本著對素雪夫人的信任,他把那點懷疑給壓了下去。


    之前我說過,白月傑那個人,看起來就不像能打架的人,因此他帶了大量的人馬來剿滅被人詬病已久的夕霧山莊,明明是報私仇,卻得到了朝中眾人的大力支持。


    我不禁感慨了下,素雪夫人真是能得罪人,若非如此,一個禦史大夫要帶兵出門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有人同意?


    夕霧山莊雖然有點戰鬥力,可是這點戰鬥力,在一個國家的絕對武力麵前,簡直不能看。


    如果說這夕霧山莊別的男人還可以當做受害者放過,身為素雪夫人的新婚夫君的我的三師叔絕對


    不無辜。


    從白月傑的臉上,我看到了這樣的判斷。


    他揮了揮手,一陣風從他身邊刮過,一隻老虎衝了出來。


    我整個人一抖,眼看著小乖衝到我的麵前,頓時跳出了三尺遠。


    一言不合就放老虎,太嚇人了。


    也對,雖然我三師叔現在是戰五渣,可是小乖不是。


    戰鬥力很強的小乖對空吼了一聲,趁著大家還沉浸在“臥槽為什麽有老虎”的震驚情緒的時候,駝起三師叔就跑。


    一路上很是奔波,三師叔現在的身體本就虛弱,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就暈了過去,就這樣被小乖一路駝到我這。


    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三師叔還在一旁睡著,不知淩然什麽時候拿了本書,坐在桌子邊上看著,昏暗的燭光映著他一張好看的臉,讓我懷疑了一下我是不是還沒醒。


    察覺到我起身,淩然趕緊給我倒了杯茶。


    我正覺得嗓子發幹,就著他的手把茶喝了,問了句,“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也就半柱香的時間。”


    “感覺做了好長的一個夢。”我閉上了眼睛,迴想著夢裏的一切。


    “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得帶著三師叔迴趟右曆山。”我知道自己答非所問,可是現在並不是什麽能給淩然講故事的時候。況且,我三師叔怎麽說也算是幻術界中的風雲人物,身上發生了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雖然跟淩然也勉強算是個熟人,可是並沒有熟到他能讓我放心把這些事情告知的程度。


    況且我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白月傑是個有腦子的,小乖就是帶著三師叔跑了,一隻老虎帶了個人這種事情,一下子就能打聽到,本著不能放過的原則,他也應該追過來才是,所以我現在應該立馬動身,趕緊帶著三師叔跑路。


    “公子公子!不好了!”


    小妍焦急的聲音和撞門的聲音同時響起,伴隨著的是這個房間的門轟然倒下。


    也不知道賠錢的時候這筆賬會算在誰頭上。


    很迅速地,白月傑帶的人馬就把這個房間擠滿了。


    “白大人,好久不見。”我端坐在床邊,臉上掛出了一個樂正門笛子應有的事務用表情,對著白月傑開口,“不知白大人對小女子還有沒有印象?”


    我覺得我這種路人臉白月傑應該是沒有印象的,如果他確實想不起來,免不得我得提醒他一下。


    白月傑不愧是個年輕有為的好青年,他想了一下,對我拱手道:“柳姑娘。在下前陣子出訪燕國,剛剛迴來,不知柳姑娘前來實在是有失遠迎。”


    我實在是想讚歎一聲,這才是對待我們樂正門門人的正確方式。


    “白大人的歡迎方式也是別致,”我盡力擺出一副高冷的樣子,“不知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白大人帶了這麽多人,是想做什麽?”


    許是看我神色不虞,白月傑讓手下人都退了下去,依舊是一副謙恭禮讓的態度,“柳姑娘有所不知,在在下出訪燕國之時,全家上下二十五口皆慘死,”可能是想到白家人的慘狀,他的臉上浮現了痛恨,“不瞞柳姑娘,床上之人正是我的仇人。”


    “滿口胡言!”如果我手邊有個茶杯什麽的,可能就順手給扔到地上給自己營造點氣勢,然而並沒有,真是可惜,希望對方不要看出來我的色厲內荏。


    “真是不曉得,我右曆山的人,什麽時候成了大人的仇人了?”


    看他臉上震驚的神色,白月傑顯然是沒有打聽出來我三師叔的身份,八成還沒來得及打聽,或者根本就懶得打聽,隻想著殺了算了,卻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有來曆的。


    不過能當楚王的女婿的人也不是好糊弄的,片刻的震驚之後,他道:“這位……真人,”他想了想措辭,“是由一隻老虎帶了的吧?”


    “正是。老虎帶來的怎麽了?”


    “我那仇人,正是被老虎救走的。”


    “所以你就認為,我的同門是你仇人?”我冷哼一聲,“難道天下隻剩這一隻老虎了不說?”


    “但是我一路追過來……”


    “一路追過來?”我打斷了他的話,“那老虎是我門中養的,這同門也是她送來的,大人您說您一路追過來,那為何現在才遲遲而來?難道不是一直沒有找到,聽說這裏出現了老虎才匆忙過來的麽?”


    我知道自己是胡攪蠻纏,可是沒有辦法,三師叔現在的狀況,要是被他這麽帶走,那就是個死。


    我心裏已經在考慮這件客棧的地理位置了,不知道抱著三師叔跳個窗能不能逃得出去。


    “白大人,”已經被我和白月傑當了許久透明人的淩然開了口,“在下淩然,見過白大人。”


    白月傑本應該對突然有個人插嘴表示不滿,不知為什麽,看到淩然的那張臉之後,什麽都沒有說。


    這年頭,長得好看的人就是走到哪都受歡迎。


    切。


    我心裏雖然疑惑淩然插了這一句為什麽白月傑不生氣,但是眼下的狀況實在由不得我分散精力去想這個。


    “在下近日一直同柳姑娘在一起,這位真人之前也是一路的,隻是前幾天走散了,因此才在這家客棧等著會合,不知道是不是白大人哪裏有些誤解?”


    我並不清楚淩然這話說的哪裏有問題,或者是太沒問題了,白月傑聽後居然沉默了須臾,然後破釜沉舟道:“既然淩公子和柳姑娘都這麽說,想必是我找錯人了,隻是,我帶了人出來,一點都沒有結果迴去也是不太好,這樣吧,至少讓我看一下,若真人真的不是我的仇人,那我立馬離開,來日登門謝罪。可若是,請允許在下將真人帶走,不過在下保證,絕對不傷其姓名,好好調查是不是有誤會。”


    我想說你都說是仇人了,還說帶走之後不傷性命,這年頭哪有這麽好放過的仇人?


    然而我還沒有開口,淩然便替我答道:“可以。”


    我覺得淩然腦子裏絕對是進了水,還進了不少,一晃頭能聽到海浪聲音的程度。


    我可以確定,白月傑是認得三師叔那張臉的,畢竟還對視了一下,畢竟是當仇人看待的,經典台詞都是是怎麽說的來著,即使化成灰我也認識你。三師叔顯然沒有化成灰,還是是個人都能記得住的一張臉,這不是把活生生的三師叔往白月傑手裏送麽!


    好的吧豬隊友真可怕。


    我還是抱著三師叔跳窗吧。


    師祖在上,我一個好好的小姑娘,迫不得已跟自己的師叔躺在床上睡了一覺不說,居然還要抱著自己的師叔逃命,上輩子到底是得罪誰了啊!求放過啊我隻想做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每天吃好睡好沒有別的要求好麽!


    白月傑快步走到了床邊,一臉得逞的表情,頓時讓我對他產生了許多的厭惡。我雖然同情他被人滅了門,也理解他想要報仇雪恨的強烈願望,可是我三師叔在這件事裏,最多就是個不作為的罪過,並沒有直接插手,且他根本就不清楚我三師叔到底到底有沒有參與,就這麽想趕盡殺絕。


    這種做法,和素雪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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