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溫暮錦的記憶看過去,其實他倆的事情也是坎坎坷坷。


    溫暮錦十五歲生辰過後,溫丞相開始為她搜尋東床快婿。


    女孩子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小時候師父常常對我說,我將來一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人。大抵為人父母的,都是這麽想。雖然對於湛封和溫暮錦的事情,溫丞相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點,但是他從心底覺得,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世子他,委實算不上一個良人。


    我覺得吧,溫丞相真是個有良心的爹,若是換了別的人,與諸侯結親這樣的好事怕是自己硬貼都會貼上去,一旦結了親,女兒將來就是天子那裏有備案的秦國夫人,榮華富貴先不說,對於發展自己的勢力不得不說是一個好的主意。


    可是丞相對丞相夫人說:“老夫這輩子隻有這一個女兒,如今做到丞相,也算是位極人臣,沒必要拿女兒的幸福來做籌碼。雖然世子現在對錦娘是一往情深,可是長久以來,秦國哪個王隻有一個夫人的?若是找個平常人家的男子嫁了,最起碼以我溫家的權勢,還可以保證女兒在夫家不受欺辱,可是若是進了宮,將來的世子納側夫人的時候,錦娘會有多難受。”


    丞相夫人點頭附和道,“說得倒也是,隻是看現在這個樣子,錦娘勢必是要恨我們的。”


    “那也比將來她獨守空房還要故作笑容強啊。”


    我以為這話固然說的沒錯,可是將來的事情誰曉得?搞不好人家湛封就是個一片癡心將來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一定呢,憑什麽就如此早早下了定論?可是轉念一想,十二年後已然成為了秦國國君的湛封,還真的娶了個側夫人讓溫暮錦獨守空房了。由此可見,長輩的話還是要聽上一聽的,畢竟人家比我們多吃了那麽多年的鹽和米,雖然我不曉得人生閱曆和吃了多少飯到底有沒有絕對的必然聯係。


    這段對話理應是除了屋裏的兩位無人知道的秘辛,可是不巧,溫暮錦正燉了冰糖燕窩預備孝敬父母,此時剛剛好她站在門外,一不小心聽了牆角。


    不得不說,年輕時的錦夫人實在是個沉得住氣的人,跟我這樣天天荒山野嶺裏滿地跑的丫頭就是不一樣,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把門一推,然後膝蓋一軟,開口此生非他不嫁鬧他個人仰馬翻的。可是溫暮錦她,依舊是淡定而又從容地轉身而去,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迴了自己的屋子。


    四師兄還在山上的時候,偶爾會帶著六師弟下山幽會。為了防止被師父和其他師兄弟看出端倪,通常都是帶著我一起的。說良心話,這樣不解人家風情的事情我是不願意做的,可是無奈那二人盛情難卻,上好的一桌酒菜外加幾場折子戲,我吃的不亦樂乎,玩的不亦樂乎。不過我看折子戲的時候那兩個人到底去做了什麽,至今為止我還不曉得。


    在我看的眾多的才子佳人的戲中,這才子勢必有個書童,佳人定然有個丫鬟,還都是心腹。這出青梅竹馬的戲裏,由於書童的角色是由佳人的哥哥擔當,那勢必就成不了心腹。好在佳人那裏的丫鬟還是落了俗套的,平日裏幫著傳遞個東西或者調侃一下小姐的春心萌動,這個叫小雅的丫鬟做的很到位,就連剛剛陪著錦夫人聽到了這樣的秘密,也緘口不言,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家主子。


    溫暮錦徑自迴屋後,慢慢地自己把燕窩吃了,燕窩燉的不溫不火,看得我很是眼饞,心想著等醒了讓宿雨去給我找個華衛城的大廚燉一碗去。


    溫暮錦自然不是迴來吃燕窩的,她細細地研了墨,蹙著好看的柳葉眉,抽屜裏找出一疊竹色的信箋,提筆。


    世子殿下敬啟,


    自我二人幼時相識,至今時今日,總角垂髫,束發豆蔻,已綽綽有十餘年矣。世子嚐言楓葉千枝複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錦娘深表謝意。然世事難料,今時恐已不同往日也。


    錦娘曾聞戲文有言,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私以為此言甚是。今夜聽聞父母提及錦娘終身大事,才知曉終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怕是有緣無分。


    然錦娘私心有不甘,想我二人十年情意,緣何不能白頭偕老?錦娘此生所盼,唯有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罷了。


    若殿下對錦娘一人不離不棄,錦娘願此生生死相依,否則,終不過天人一方。


    望殿下深思。


    溫暮錦


    這一段文縐縐的,若是宿雨在這,想必就要抱頭了。錦夫人身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能下定決心寫下這麽直白的信委實不易。她先是說了兩個人這麽多年的感情,還不忘提一下定情詩,想必那湛封看了,會花不少的時間來迴憶一下二人的美好童年罷。然後再說下自己對他的滿懷深情,然而婚姻大事不由得自己做主,她也很為難。最後再提一下到底為何父母不同意二人在一起,讓湛封保證這輩子隻愛她一個。短短一戰燕窩的時間,能想到這麽多,錦夫人果真深不可測、


    溫暮錦神色淡淡,將信封好交個小雅,命她明日交給世子,便就寢了。


    我看到的,那晚她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小雅到底是對湛封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錦夫人沒有看到,我也是不知道的。隻曉得三日之後,湛封風塵仆仆進了丞相府,跟書房裏的丞相密談了整整三個時辰。


    隨後,是皺了三日眉頭的溫丞相和賜婚的旨意。


    好的吧,我覺得這賜婚都出來了差不多這段就可以略過了,可是事情總不會那麽一帆風順。


    旨意下來之後,溫暮錦終於緩了一口氣,安心在家待嫁。可沒想到半月過後,秦桓公暴斃。


    暴斃的原因是湛封的弟弟,湛羽犯上作亂,然後亂中滅了自己的爹。


    這個發展有點快。秦桓公暴斃的事情我聽師父提過,師父說他不應該這個時候就魂歸西天的,許是有極厲害的人改了他的命格,這天下,怕是要大亂。


    湛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了弟弟和殘局,溫暮錦認識他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冷血的一麵,連親弟弟都可以不放過。但是她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家族裏,自然是知道,王室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容不得心軟。


    好在,即使當了秦王,湛封依舊是個對她溫柔體貼的少年。


    湛封為父親守孝守了一年,然後在全天下的注目之下,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將溫暮錦迎進了秦王宮,冠名天下的錦夫人從此誕生。


    然後時間再一次迅速流走,到了半年前。


    那日的事情,後來成了錦夫人一生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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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是錦夫人去年所生的小公主的周歲宴。


    錦夫人自嫁給秦王後,為其生了二子一女,兒女雙全,秦國又國泰民安,夫妻兩人日子過的很是美滿。


    湛封生了兩個兒子之後終於得了個女兒,自是高興非常,周歲宴辦得極為隆重盛大,湛封要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有多愛這個女兒和她的母親。


    小公主年紀小,經不住折騰,酒過一巡後便乏了,錦夫人不放心,便帶著女兒和兩個兒子離了席。臨走的時候對湛封殷殷切切地囑咐了許多,才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


    到這裏為止都沒問題。


    她迴房過後,先是哄了孩子們睡覺,然後想著湛封今日開心,大抵會喝的很醉,便囑咐人煮了解酒湯,拿起尚未做完的針線活等著湛封歸來。


    然而知道三更,她都沒等到。


    二人成親多年,尚從未有過他不去她那裏就寢還不著人通知她的時候,錦夫人有些心急,便命小雅去打探宴會是否結束,秦王現下在何方。


    小雅去了許久,迴來的時候卻有些支支吾吾,道大王已經歇下,夫人您也早些休息罷。


    憑我看了這麽多年的折子戲的經驗,我敢保證那邊的湛封絕對有問題。可是顯然,錦夫人的折子戲看的沒有我多。身為一個標準賢妻良母的錦夫人隻擔心丈夫醉酒,便親自端了解酒湯送去。


    饒是她再遲鈍,看到一群太監宮女麵色遲疑攔著她進寢殿她也知道哪裏不對,當了*年秦夫人的溫暮錦再不是當初門外聽壁腳的錦娘,她眉頭一蹙,將解酒湯給了小雅然後伸手,推門。


    華麗的寢殿內,她的丈夫,正和一個女人翻滾在一起。


    我的親娘誒!想我一個二八芳齡的少女,驀地看到這樣一幅活春宮,天曉得我要長多少針眼。不過話說迴來,我一個圍觀的路人甲看到這一幕都覺得天雷滾滾不可思議,那錦夫人臉上是怎樣的顏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更令她吃驚的是,湛封瞟了她一眼,然後來了句:“滾。沒看到孤忙著呢麽!


    ”


    我瞪大了眼睛,錦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小雅一沒穩住解酒湯摔到了地上,琉璃盞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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