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給西邊的雲彩鑲了個金邊,金燦燦的好不漂亮。


    我和淩然坐在篝火旁邊烤著火,看著滋滋冒油的兔子,我在心底對它和我自己都滋生出了無限的同情。


    淩然在拽著我逃了之後,為了防止被人追趕便沒有從官道走,反而直鑽進了樹林裏。這本就是一座不遜於我們右曆山的高山,山上滿是參天大樹,跑著跑著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待到我們停下腳,發現追兵自是沒有,路卻也不見了。


    我看過一些傳奇話本子,裏麵倒是有許多類似的情節,無非就是一個公子和一個小姐被追殺,然後二人逃到了樹林裏,夜深人靜兩個人相依為命,最終產生了情愫的故事。


    看現在這個狀態,我覺得我和淩然顯然不可能向那方麵發展。


    為何?首先,我這樣長相的小姐,還沒那公子好看,發生什麽的概率遠遠比不上現在有隻兔子傻傻地撞到我旁邊的這個樹上。另外,更更更要緊的是,人家的公子都是無所不能為了小姐又是捉雞又是打兔子的,不讓小姐動手自己搞定一切,可是到我這裏,一切都是反過來的!


    撿柴火的是我,生火的是我,抓兔子的是我烤兔子的依舊是我!


    我怎麽就那麽高估了淩然的實力呢……這年頭,即使商人家的孩子開始習武,不代表他們在深山老林裏能過得逍遙自在。


    從前總是對師父抱怨,師祖當初為什麽要把師門建在這麽個深山老林裏,可是今日我是明白了,師祖您真是高瞻遠矚,待徒兒迴到右曆山後定當給您多燒幾柱高香。


    兔子看著熟了,我順手給淩然掰了條腿下來遞過去。


    淩然道了聲謝,極為優雅地伸手接了兔子腿過去,然後輕咬了一下,又吐了出來。


    “這兔子,怎麽沒有味道?”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我盡量平複著這一天下來想把他砍死的衝動,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柔聲道:“淩公子,您看著荒郊野嶺的,小女子能找到隻兔子就已然不易了,您不能苛求人家隨身要帶著調味料不是?”


    淩然很認真地搖了搖頭,對我道:“非也非也,要知出門在外,自當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青花瓷瓶,打開了木製的塞子,手微微地抖了兩抖,隻見細細的白色粉末從中飄到了兔子腿上。


    如果有桌子,我覺得我現在早就掀桌了。


    “你帶了鹽為什麽不早說!”


    “柳姑娘你也沒問我啊……”淩然一臉的委屈。


    我決定無視這個人。


    漸漸入夜,今二是個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好日子,還是個滿月。


    在山中過夜的經曆我不是沒有。想當初我剛到右曆山的時候,進山采蘑菇最後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後哭了一夜的事情那發生了不是一次兩次。好在右曆山畢竟是個有許多神人居住的山,山上大型的猛獸早在幾代之前便知道這地方邪乎,跑路了。現在的山上最多有那麽幾條蛇沒事吐著信子罷了,還是沒毒的,我雖是在山上過了夜,害怕的也隻是自己孑然一身的孤寂。


    每次在山裏迷路,第一個找到我的都是晏子繁。雖然我並不希望一睜眼睛看到的便是最跟我不對付的三師兄,然而在眾多師兄弟中,晏子繁的尋人術是學的最好的,而且,他對後山也比別人熟得多。


    尋人術……


    最近過得太頹廢,我居然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


    有晏子繁在,離家出走這種事情,有意義麽?


    尋人術是個頗為好用的術,隻要有被尋之人的東西,便能得知此人的所在。普通的術士一般是利用地圖,然而地圖的缺陷是你在地圖上指出了位置,那麽一個點卻代表了方圓幾百裏。


    晏子繁是普通的術士麽?顯然不是啊……


    至今為止晏子繁想找但卻沒找到的人,隻有那個神一樣的大師兄。


    我不禁放慢了正撥著柴火的手,歎了口氣。什麽叫不作死就不會死,今日算是曉得了。


    雖然暫時他還沒有追過來,不過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麽個心思,我在這鬱悶也沒什麽用,倒不如過一日算一日。


    “淩公子為何在此時離開秦國呢?”我覺得應該找點話題,若是在右曆山上,直接躺地上睡著了我都覺得安全。但是這山我可不敢保證,萬一睡著了火滅了,能出來什麽我也不知道。


    “生意做完了,就該走了。”淩然躺在地上,完全不介意那一身一看就比我值錢的衣服沾滿了雜草與落葉。


    “你說的生意,莫不是拿了錦夫人和她的玲瓏匣吧?”


    我看不見淩然的表情,但覺得他應是笑了一下,迴答道:“算是吧。”


    我想問什麽叫算是,卻聽到他繼續道:“本來我來秦國確實是想向錦夫人求購那玲瓏匣的,然而錦夫人卻說,那是她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斷無出手之理。玲瓏匣算得上是即墨尋的頂尖之作,我雲遊眾國,無非便是想找些稀奇的珍品罷了。不過既然是珍品,我一開始也就做好了求之不得的心理準備,錦夫人的反應倒沒出乎我的意料,隻是我也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麽多事情。錦夫人以玲瓏匣為代價希望我能請到柳姑娘,我畢竟不是秦國人,又是個很有錢的人,況且秦王曉得我想要那盒子,因此這秦國的天牢也不是進不得。”


    聽到淩然這話,我拿著樹枝的手又頓了頓。


    隻聽淩然又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以我看來,錦夫人這個決定,倒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秦王他雖然在眾人心目中一直有一個癡情的形象,然而經過此次的事情,錦夫人想必也應當看清楚,對於一個一國之君,若要尋求長長久久的感情是多麽的不切合實際。即使今日沒有鈴蘭,誰知道明日會不會有玉蘭?將來又會不會有各式各樣的女人出現?待到那時,錦夫人已然真正變得人老珠黃,又有什麽條件,能夠自信一直將秦王的心拴在自己身上呢?”


    “不是的……”我想對他說不是這樣的,宿雨和晏子繁的囑咐卻突然在耳邊響起。


    “無論對誰,都不要說出湛封和鈴蘭這件事的真相,以防打草驚蛇。”我很是不理解,蘭夫人是某國派來的刺客刺殺君上未果這種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秦國甚至據說連其他諸國都有傳聞,還有什麽怕打草驚蛇的,恐怕蛇都開始準備下次的咬人了吧。


    淩然顯然沒有在意我那句小聲的插嘴,繼續道:“錦夫人在這個時候選擇徹底離開,若是秦王對她沒有感情,她也沒有可以再損失的東西,若是秦王對其仍有情,那麽這份感情和愧疚與自責將幫隨著他一輩子,即使將來再有新的秦國夫人,她們也不見得能爭得過死去的錦夫人。”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從某個角度來講,淩然的想法或許是眾人的普遍想法。但是我清楚的,湛封對錦夫人的感情,著實能讓他們走到白頭偕老譜寫一段佳話。


    可是他們永遠地失去這個機會了。


    我並非喜歡多管閑事悲春傷秋之人,然而此次我真心想知道鈴蘭的幕後之指示者是誰。


    不過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我是能替錦夫人報仇,還是能與衛蝶閣的術士們對抗?話又說迴來,我又憑什麽想要為錦夫人報仇呢……


    “……姑娘?柳姑娘?”


    “嗯?”我斂了斂下情緒,淩然不比晏子繁,不是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把眼淚和鼻涕抹在衣襟上的對象。


    抬頭一看,淩然正皺著眉。


    最近見到的皺眉之人忒多了些,然而觀察了宿雨和晏子繁還有湛封錦夫人之後,我發現,美麗之人就算是皺眉也是美麗的,眼前的淩然也當之無愧算得上這一類人中的一員。


    月明星稀的夜晚,大大圓圓的月亮放著冷冷地光,月光下一個美人微微蹙著好看的眉毛……


    看到如此誘人之景,我不禁咽了口口水。即使現在場合不太合適,即使美人我見得多了,然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介意多看這一個。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我側耳,仔仔細細地聽了一聽,按說我在山裏待得時間也不短,自是練就了不錯的野外生存能力,可是淩然所說的聲音,我倒真沒聽到。


    “沒有啊……”


    剛說完這話,我就捂了嘴。


    我聽到了。而且豈止是聽到了,我還聽出來是什麽東西了。


    果然我的話本子和戲看的還是太少,這個場景我居然沒有在話本裏看過,話本終究隻是話本,裏麵小姐公子遇到的都是狼,我聽到的,卻赫然是虎嘯啊!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第三更在晚上~雖然想讓這兩人平平淡淡地就度過這一晚,但是孤男寡女的,不讓擦點火花還不得讓人遇上點事情培養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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