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麵上,國師大人的師妹和錦夫人應當是沒有見過的。因此我不得不擺出一副初次得見天顏的樣子來,顯得很小家子氣。


    看得出來錦夫人雖然很憔悴,但是依舊好好地接待了我。


    出門之前,為了以防萬一,我特意地帶了個禮盒過來,以表達我對錦夫人的敬仰之情。


    “初次拜見錦夫人,錦夫人金安。這點小禮不成敬意,還望錦夫人笑納。”說著聽戲聽來的台詞,我取出了一個小盒子。


    錦夫人示意侍女接過盒子,微微地笑了下,“客氣了。柳姑娘遠道而來,還特意來見一見本夫人,真是難為你了。小雅,把本夫人的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拿來,算得上是本夫人給柳姑娘的見麵禮。”


    我起身謝了恩,心想這出戲大家演的都挺好。


    那個盒子裏,放著我給錦夫人的信。信上詳細講了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湛封是怎樣被鈴蘭殺死的。而且為了表達我對此事的重視,我還在末尾特特地加了下被捅的感覺。


    我以為錦夫人現在應該是恨死了湛封,這樣一個結局,她會很滿意。反正那個時候鈴蘭的孩子也沒生出來,錦夫人的太後是沒跑了的。


    在我看來,當一國的太後要比當一國的夫人要開心得多,畢竟除了天子,估計就沒幾個人能壓在自己頭上了。


    如果我能預料到後來的事情,可能我就不會這麽痛快地把結果告訴錦夫人了。


    想必錦夫人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因此我們的聊天內容也不過是最近宮外又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之類的。


    著實是什麽沒有營養的對話。


    其實本來這次拜見錦夫人,不過就是為了把結果告訴她,目的達到了我也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正當我準備拍屁股告辭的時候,我聽見通報說,蘭夫人來了。


    我不禁眉頭一緊。


    雖然在夢裏,她殺掉的是湛封,可是那一瞬間,匕首同樣是刺進了我的心口裏。


    以後打死我也不做看人家未來的生意了,真是太痛苦。


    鈴蘭進來的一瞬間,我發現整個屋子的氣氛都變了。


    一種如臨大敵的氣氛。


    還沒有見到鈴蘭的人,她的聲音便傳了來:“聽說國師的師妹在夫人這,妾身過來看看。”


    我一愣。這鈴蘭怎麽囂張成這樣?雖然知道她出身不高,不過怎麽也想不到聽著居然是個這麽沒有教養的人。她身為一個側室,就算是個受寵的側室也不能這麽目中無人吧?


    真是,要我說的話,真是太不要臉了。


    雖然我這個人也是很不要臉的,但是在原則性的事情上還是很注重自己臉麵和師父的臉麵的,畢竟若是顯得太過於沒有家教丟的不隻是我一個人的臉而是師父和整個樂正門。因此我隻在小事上不要臉,大事還是很注意。


    可能因為我的臉長的沒有鈴蘭那麽好看,所以我才很在意?


    鈴蘭今日穿了身嫩粉色的紗衣,下著寶藍的縐裙。那張標準的瓜子型臉蛋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和臉上泛起的絲絲紅暈恰到好處地結合在了一起,讓整張臉看起來白裏透著紅。一頭三尺青絲編作了三股,一股盤在了腦後,簪了一支我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簪子。另兩股則隨意飄散在肩上。額前耳鬢用一片白色和藍色相間的嵌花垂珠發鏈。彎彎的柳葉眉畫的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湛封親自動的手。而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卻帶了對這一殿人的藐視。手腕處戴了一個乳白色的玉鐲子,通過多年對錢財的敏感,我覺得那個質量上乘肯定很值錢。細細的脖子上帶著一根南海珠鏈,每一顆都大小一致,晶瑩飽滿,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美人,還是個值錢的美人。


    考慮到禮節的問題,在鈴蘭進來的一瞬間我起身行了禮。沒想到鈴蘭像是很平易近人一般親手扶了我起來,笑眯眯道:“既然是國師大人的師妹,那就是我的妹妹,客氣什麽。”


    你妹!誰是你妹妹!我才沒有像你這樣的破壞別人感情的姐姐!別這麽把自己當迴事好麽!心裏這麽罵著,但臉上卻不得不笑盈盈道:“側夫人客氣了。”


    這話說完,明顯感覺鈴蘭握著我的手一緊。想必是我的一句側夫人讓她覺得鬱悶了。


    從小師父就教導我,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尊卑有序。師父是師父,師兄是師兄,所以以後不能再欺負師兄了知道麽?


    這個女人果然很討厭。


    鈴蘭麵不改色地攜我坐下,仿佛這就是她自己地盤一樣不客氣,那手冰冰涼涼的,就像一條蛇一樣,遊到我的心裏,然後吐了吐信子。


    我曉得自己手心裏滿是汗。


    一時間鴉雀無聲。


    錦夫人看鈴蘭不順眼,鈴蘭看錦夫人也不順眼,大家互看不順眼,便誰也不跟誰說什麽。


    於是,鈴蘭就開始拉著我嘮家常了。


    “柳姑娘今年芳齡?”


    “民女十六了。”


    “哦?那不知柳姑娘可說了人家?”


    湛封絕對是眼睛瞎了吧,怎麽能看上這麽個膚淺的女人!豈止膚淺,還八卦!


    因為身世問題,我從小就特別討厭八卦我的人。小時候山上有個洗衣服的大媽,沒事就總拉著我問這問那的,問的內容無非就是我到底是何許人也啦,家中到底有何人啦,柳鶴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啦,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了啊等等等等。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觸到這世上的惡意。那個大媽一心覺得我肯定是裝失憶來這裏騙吃騙喝的,師父那麽德高望重的一個人,肯定是心地善良被我騙了。


    我不曉得這個世上為何會有人安的這個心思,明明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她為何對是如此的態度?


    後來我發現,那大媽有個女兒,本來也想送到山上學藝的,後來被拒絕了。


    想必她是不甘心吧,我這麽一個來曆不明的,憑什麽就能變成師父的嫡傳弟子。


    不過話說迴來,她隻是覺得我們山上青年才俊比較多想找個乘龍快婿吧。


    “承蒙側夫人好意,”我笑道,“不過民女小的時候,便已經與大師兄訂了婚事。”


    聊著聊著,鈴蘭不知是眼尖,還是有備而來,她指著錦夫人手邊的盒子問道:“想必那就是柳姑娘送給錦夫人的見麵禮了,不知本夫人可否看上一看?”


    喂!我送給別人的東西,人家還沒開封呢,你看個毛線!


    我自然是不希望她發現裏麵的秘密,便賠笑道:“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倒是怕汙了側夫人的眼。”然後我努力維持著笑,繼續道:“其實也給蘭夫人備了禮物來著。就是怕蘭夫人嫌棄。”


    我話說成這樣,她在執意要去翻錦夫人的東西,那就是太不顧臉麵了。


    不顧宿雨的臉麵。


    想必她也覺得,這個時候刁難錦夫人遠遠沒有跟宿雨處好關係重要,便把視線又移到了我的身上,“不知柳姑娘,為本夫人準備了什麽呢?”


    我依舊笑著道:“本沒想到能在此見到側夫人,禮物還在我師兄那裏,不知側夫人可否屈尊,稍後一同去一趟君上那裏呢?”


    我一口一個側夫人想必叫的她極不開心,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


    鈴蘭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話,完完全全無視了正主的存在。


    然而錦夫人不說話,其他人也沒權利插嘴。


    這種氣氛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便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民女當去找師兄準備迴去了。側夫人可要一同離開?”


    鈴蘭依舊是那副令人討厭的笑容,從頭上拔下了那支我不知道叫什麽的簪子,“我今日來的倉促,也沒有準備什麽禮物給柳姑娘,這簪子還請姑娘別嫌棄。”說著,她把我頭上剛才錦夫人賞的那個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給拔了下來,換上了,一邊給我戴一邊說,“這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雖是好東西,可是柳姑娘年紀輕輕,自是不適合這樣的東西。”


    然後她把釵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這簡直太囂張。


    湛封真是活該被這麽個女人給捅死。


    太活該了。


    這種場合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卻聽到被晾了許久的錦夫人緩緩開口,“既然柳姑娘要迴去,本夫人也就不留客了。剛好公主也醒了,我去看看世子和公主。小雅,送客。”


    小雅送客隻送到殿門外,以我多年看話本的經驗,我堅信她這是確認蘭夫人安然無恙地從這裏走了出去,以防萬一那個女人做了什麽小動作來一出深宮大戲。


    不過我覺得她理應不必這麽小心。到底我還算得上是錦夫人這邊的人,自己的雇主,自然不會讓人輕易害了去。


    即使是用金錢收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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