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的算是賓主盡歡,賓自然是淩然,而主,則是柳鶴那個死熊孩子。


    我算了算手裏的銀子,目測應該夠。幸虧臨走的時候拿了不少的錢,否則明天就有八卦了,國師的師妹在華衛城最昂貴的酒樓裏吃霸王餐……


    三個人默默地吃著飯,嚴格遵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其實食不言我倒是可以理解,首先吃飯的時候說話不雅倒不說,所容易嗆到啊。可是寢不語,正常人睡覺的時候都不會說話的吧,睡覺說話的呃那叫說夢話,說夢話也不是能控製的了的。


    我正沉浸在亂七八糟的無邊幻想中,卻驀地聽到鄰桌的議論。


    “誒李兄,你說那蘭夫人是有多漂亮,咱君上和錦夫人怎麽多年的情意,怎麽說沒就沒了”


    “我倒是遠遠見到過一次,那可真是叫美人,一雙眼睛能把人魂兒都勾出來。”


    “錦夫人也不差啊,怎麽就這麽被比下來了?”


    “畢竟錦夫人年紀大了啊,年老色衰,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行了啊。”


    我算了算,溫暮錦今年二十有七,年老色衰你妹啊!你全家都年老色衰。


    “柳姑娘對這件事情有興趣?”許是看出來我在很認真地聽八卦,淩然開口道。


    我含糊地點了點頭。


    出門之前宿雨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人知道我在替錦夫人夢見。師父也曾囑咐過,雖然我下山是為了給山上賺錢的,但是千萬不要大張旗鼓地告知天下我是夢見師。


    柳鶴夾了口東坡肘子,油膩膩的,插嘴道:“我姐這人比較八卦,秦王和錦夫人還有蘭夫人這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恩怨清楚三角戀,她有十二分的興趣。”


    我覺得柳鶴有十二分的天分,去做一個說書的先生。


    淩然麵如傅粉,吃了酒也沒有麵若桃花,眼神清明得很,“在下倒是略知一二,不知柳姑娘有沒有興趣聽?”


    我還略知一二十呢。


    事實證明,他還確實略知一二,還是我不知道的一二。


    淩然手指輕叩著桌子,緩緩道來。


    “鈴蘭夫人是樂坊的舞姬,從小被賣過去的。今年一十八歲。那日獻之時,一身素衣白裳,三千青絲高高挽起,隻斜斜地簪了支白玉簪,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丹。她舞的是那支著名的鳳舞九天,雖然比婁可妍差了太多,可在當世,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哦,樓可言我知道,鳳舞九天也知道,還了解得很。


    樓氏可妍,近幾十年裏,整個十國內最出名的舞姬。多少高難度的舞蹈在她眼裏都是輕而易舉,然後她編出了令後世的舞姬都欲哭無淚的鳳舞九天。


    師父說,他還是童子的時候,曾經見過一次婁可妍的舞,我問他到底什麽樣,師父隻搖搖頭,道那不是語言能形容的。


    我知道師父的語言表達能力太差,連個成語都不會用。


    婁可妍的鳳舞九天給師父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心理陰影,也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心理陰影。


    師父這一輩子隻有一個兒子,雖然徒弟有很多,可也都是男弟子。直到他把我撿迴去。


    大都當父母的都這樣,自己有點什麽夢想實現不了,便希望子女能把這個夢想實現。我的師父小的時候看過婁可妍的舞,撿了我迴來之後便讓我學舞蹈,還特意找了山下的舞娘過來教我。


    我從小便是個活潑好動的,便也學的快。舞娘下山的時候對師父說,她想把我帶迴去,看我天資異稟一定是快跳舞的好料子,我將來勢必會成為一個不輸於婁可妍的傳世舞姬。


    我師父沒同意。


    要是我我也不同意,


    我覺得舞娘這話,不外乎是想討好師父,當然,也有可能想要把我拐了的意思。聽說那時候的拐賣人口的事情很猖狂。


    我整整三年都生活在婁可妍的陰影下,師父看了我的舞,對我說,誠然,婀娜的身姿我有,媚人的神態我也有,動作也到位,難為我這麽難的東西也學得會,不過跟婁可妍比,還差了許多。


    我覺得師父一定是小時候看過以後就暗戀人家,怪不得大師兄離家出走了,一定是因為發現他心裏除了師娘還有別人。


    師娘去的挺早,我還沒有被師父撿迴來的時候就已然過世了,聽幾個師兄說,師娘是個很溫柔很好的女人,長得也漂亮。


    哎,師娘真可憐。


    “柳姑娘,怎麽了?”淩然看我出了神,便問了一句。


    “我姐她對婁可妍有心理陰影,淩公子你繼續。”


    “哦。”


    “蘭夫人一曲鳳舞九天舞的極美,基本在席的都看直了眼,就連秦王也有些恍惚。舞畢,秦王很開心準備給她賞賜,但是蘭夫人執意不要。”


    “說惟願敬君上一杯?”


    淩然點頭,“原話是這樣的,妾身思慕君上已久,但心知君上和錦夫人情深似海,鈴蘭別無所求,隻願能親自敬君上一杯,以表多年情愫。”


    “然後呢?”


    “然後秦王就變心了。”


    “沒了?”


    “沒了。”淩然笑笑,然後突然想起什麽的樣子,“有件事情倒是奇怪。按理來說,子以母貴。可是錦夫人現在雖然是徹底受了冷落,然而秦王對世子曦容公主的寵愛卻絲毫不減。”


    “這很奇怪麽?”


    淩然點頭,“很奇怪。就連一般人家,要是母親不受寵愛,其子女也勢必不會受父親喜歡。”


    “幸虧我沒爹沒娘。” 柳鶴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我拍了下他油光鋥亮的小腦袋,“說什麽呢。”


    “恕在下貌美,”淩然道,“莫非柳姑娘……”


    “就是那個莫非,”我滿不在意,“我和柳鶴是孤兒。”


    其實怎麽能夠不在意。


    雖然從小師傅待我很好,可是不代表我就沒有想過爹娘的事情。


    他們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能讓年僅六歲的我抱著還是嬰兒的柳鶴那樣漂泊在大雪紛飛裏。


    “對不住。”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大度地擺擺手。


    “淩公子你一個口一個秦王的,難道不是秦國人?”


    淩然輕啜了口酒,道:“確實不是。我是燕國人,出來遊山玩水的。”


    哦。我了然的點點頭,有錢人家的孩子,不務正業出來玩,常見得很。


    燕國算得上是個國力強盛的國家,曆代國君都勵精圖治,而且很會討好天子,所出之地也是富饒廣袤哦。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幾年師父這樣除了錢以外的紅塵世事都懶得理的世外高人。都曾經感歎過。若是右曆山在燕國境內就好了,


    “聽說燕國世子。是國君妹妹的兒子?”柳鶴一顆八卦的心,又在蠢蠢欲動。


    “正是。君上沒有親生子女,而長公主又早逝,便收養了其子作為燕國世子,天子那裏也沒有意見。”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燕國一脈於子嗣上一貫單薄,不說九代單傳也有了五六代,他這麽做,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天子?這年頭的天子說話有力度麽?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天子今年也就和柳鶴一般的年紀,能有什麽有用意見?不過就是個傀儡罷了。而且我保證,天子的日子肯定沒有柳鶴好過,小孩子嘛,就應該吃喝玩樂睡睡覺,然後偶爾讀讀書,快快樂樂的多好。


    “不過姐啊,”柳鶴嘴裏的東西還沒咽下去,“鳳舞九天不應該是紅色的大水袖然後頭上三斤沉的發飾麽?那蘭夫人穿身白的也太不專業了。”


    “是啊是啊。”我頷首,“真是太不專業了。想我長這麽矮,肯定就是因為當初被那頭上的三斤給壓的。”


    “莫非,柳姑娘也會跳舞?”


    “我姐她學了好幾年呢。不過跳的哪是鳳舞九天,絕對是雞舞三天。”


    柳鶴你今晚沒飯吃,明晚也沒飯吃。


    再聊了會閑天,我掏出銀子付了帳,便準備迴國師府。


    淩然亦步亦趨,硬是要送我迴去,走到國師府門口,淩然開口問道:“不知柳姑娘,和國師大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同門師妹,雖然我什麽都沒學會。” 話剛說完,一盆冷水給我澆了個透心涼。


    是真的冷水,裏麵還帶著兩片菜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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