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靖一大早起來,特意吩咐張嬤嬤給他尋件桃紅袍子穿,張嬤嬤絮叨,“四老爺不是最不喜紅袍麽,去歲做了你都不穿,今年沒做幾件紅袍。”


    “啊?一件都沒做啊?”林靖道,“我還小呢,穿紅的好看。”


    張嬤嬤是林靖被送到慈恩宮就照顧他的,看他長大,對他性子也稍有了解,道,“四老爺怎麽就突然要穿起紅袍子來了,還非得是桃紅的?”張嬤嬤法眼一照,必有原由啊。


    林靖還不說,隻道,“就突然想起來了,嬤嬤你以前不也誇我穿紅衣好看麽。還說我白,穿紅的最好,是不是?我可都記著呢。”


    張嬤嬤拿他沒法。林靖雖以前發顛不喜紅袍,而偏愛湖藍、靚青一類成熟的顏色,但大家公子,林靖又是這樣的年歲,什麽顏色的衣裳都會備一些。桃紅色的袍子,自然是有的。


    一時,大丫環尋了來,林靖眉開眼笑的換了。張嬤嬤給他戴上紫金嵌寶冠,腰上懸一枚羊脂如意佩,一件折枝蓮花紋的荷包,裏裏外外的打理齊整,便隨著林靖去主院請安用飯。


    林翊上朝時,早飯一向很早,林靖都在睡覺,故此,平常都是各在各院兒。唯有林翊休沐時,早飯時間推遲,林靖一道過去用飯。至於林颯林端,因都成了親,林翊便讓他們各在自己院裏用飯。


    林靖給大哥大嫂問了安,越氏笑,“四叔過來,今兒這身兒可真精神。”林靖的相貌並不是林翊那種硬朗的英俊,而是偏於精致,又正處於少年時期,皮膚如玉,白到透明,一雙桃花眼猶如含了一汪清泉,黑白分明,眼尾上挑,流露出一些笑意。


    每次看林靖這相貌,越氏就覺著,不要說帝都城的公子哥兒,便是帝都城的閨秀們,等閑也沒這般俊俏的啊。越氏笑問,“四叔昨晚睡的可好?”


    “挺好的,一宿無夢。”林靖道,“昨天我也不知什麽時候迴的家,也沒來看望大嫂子。”


    越氏一笑,正欲說話,林翊已道,“怎麽這會兒才過來?”


    “我想著,大哥難得休沐,於是,鄭重穿戴了才來給大哥請安哪。”林靖巧言令色的刁樣,林翊道,“甭有人家夏姑娘在,你就這麽花枝招展的,沒個定性,叫人笑話。”


    “我哪裏沒定性了。”林靖一幅“大哥你out”的表情,笑眯眯的跟越氏道,“一會兒我跟大嫂子說。”


    林翊不屑,愛跟誰說跟誰說。


    越氏笑,“好了,該吃飯了。”命丫環傳飯,服侍著林翊去飯廳用早飯,林靖自然也一路跟著,見餐桌上有他喜歡的白蝦,不禁微微眯一下眼睛,朝越氏眨眨眼。


    林翊道,“這是什麽怪樣?”


    林靖不說話,正襟危坐的用早飯。待早飯畢,用過半盞溫水,外頭車馬齊備,林靖這才辭了大哥大嫂,去尋未婚妻一道郊遊了。


    林靖先坐車去夏家接未婚妻,還招唿夏雲初,“囡囡跟我坐。”


    夏雲初呸他,“難道我家沒車?”


    林靖過去扶她上車,笑,“我這不是怕你一人坐車累麽。”


    夏雲初瞥他這一身桃紅袍子,恨不能立刻換了自己身上的桃紅衫,心道,世上沒比林小四再討厭的了,這小子怎麽猜到我要穿桃紅衫的?


    夏四郎夏五郎都想,唉喲,妹妹(姐姐)這是跟林小四約好穿一樣顏色的衣裳啊。


    最終,夏五郎同林靖一輛車,夏雲初車裏有倆丫環陪著,夏四郎家教森嚴,他倒想坐車,奈何他的年紀是要騎馬的。


    一行人在林靖的帶領下去謝太妃府上。


    謝太妃這把年紀,最喜歡小孩子,偏生遇到林靖這種,自幼在後宮,長於婦人之手,故此,自來便對婦人有一種獨特的關懷與體貼。這種關懷體貼還尤其體現在年長的婦人身上,譬如夏雲初這種同齡人,林靖就喜歡逗她。對太妃這樣的長輩,林靖才會關懷又體貼。


    謝太妃見著夏雲初林靖都生是俊俏孩子,且舉止有禮,喜歡的一手拉了一個,對楚妙言笑道,“妙言看看,阿靖和雲初,這身衣裳這身氣派,活脫脫的可不就是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麽。”


    楚妙言笑,“是。”又問林靖與夏雲初,“這是商量好的穿一樣的衣裳吧?”小小年紀,也怪有趣的。


    夏雲初連忙道,“楚姐姐,沒有的事,我也不曉得怎麽林家弟弟就跟我穿一個顏色的衣裳。他平常去我家從來沒穿過紅色衣袍。”


    林靖在謝太妃耳畔唧唧咕咕,謝太妃大笑,夏雲初瞥林小四兩眼,也不好說什麽。


    林靖又道,“如今天兒倒是不熱,就是晚上風有些涼,還是要帶件薄披風才好。”


    楚妙言笑,“都帶了。”


    林靖忙道,“有楚姐姐在,娘娘這裏自然樣樣周全。哎,我大哥都說我天生操心的脾氣。”


    謝太妃楚妙言見他人不大卻淨說大人話,不由抿嘴一樂。


    謝太妃去庵裏吃素齋,也不過是尋個由頭去城外散散心,看一看青山綠樹、花草蟲魚。林靖做向導,帶著夏雲初與夏四夏五在庵裏賞風景,他們年歲皆不大,兩家又是做了親的,還未到避嫌的時候,有些來往倒也無妨。


    夏雲初道,“等閑庵寺都是在城中,這桃花庵倒是在城外,這地方委實清靜。”


    “總在城裏逛廟有什麽意思,無非也就是院落重宇、泥金塑像、菩薩佛祖什麽的,區別就是人多人少。這桃花庵,春天桃花開時風景最好,整個庵裏都是桃花香。那外頭河裏有魚,略遠處還有一眼泉水,水是甜的,用那泉水煮魚湯,那味兒鮮的,舌頭都能化了。”林靖與夏雲初說著,還咕唧咕唧咽口水。


    “看這沒出息的樣兒。”


    林靖素來最要麵子,怎能給未婚妻瞧不起,道,“你是沒吃過,你要吃過,你也想呢。”


    夏雲初覺著奇怪,“怎麽,你來庵裏,還能別著魚湯。”庵裏不都吃素麽。


    “不是,那次我跟關小二一道來的,我們沒去庵裏吃飯。我們是自帶了燒飯的家什,讓廚娘現燒的魚湯。”林靖道,“春魚鮮,秋魚肥,囡囡,等秋天咱們過來,咱們可以圍了錦烤魚吃,也是極好的。”


    夏雲初頗是心動,她並不是愛拿捏的性子,便不與林靖客氣,道,“那你可記著啊。”


    林靖拍胸脯保證,“記著記著,囡囡妹妹的事兒,我再不能忘的。”


    夏五郎道,“阿靖哥,我也來。”


    “成,我哪兒能忘了你啊,還有四郎哥,咱們都一道。”林靖就把下次約會的時間定下了。


    夏四郎年歲大些,慢吞吞道,“咱們在庵裏,總說雞鴨魚肉的事,有些不大恭敬吧。”


    夏雲初道,“四哥,就悄悄說一說。”


    中午用過素齋,林靖還請謝太妃與楚妙言嚐一嚐夏雲初做的點心,這是夏雲初帶來的。夏雲初做的點心,林靖這自慈恩宮出來的嘴巴都喜歡,謝太妃亦讚,“委實不錯,比我府裏的味兒還要好。”


    夏雲初畢竟年歲小,得太妃誇讚,心裏自然是歡喜的,隻是她家中教養,並不失態,謙道,“也是我胡亂做的,娘娘喜歡,下次我再多做些。”


    林靖與謝太妃道,“娘娘可是有麵子,我家囡囡妹妹不常下廚,我求她三四次,她才給我做一遭。”


    夏雲初道,“哪個像你似的,見我就知道要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家淨挨餓哩。”


    林靖朝謝太妃眨眨眼,“聽見沒,還不能總要。”


    夏雲初掐林靖胳膊一下,林靖嗷一聲叫,氣道,“你再動手,我可不客氣啦。”平日裏私下給小媳婦欺負兩下就算啦,反正也沒人瞧見,這,這在太妃麵前,叫他受個丫頭的氣,男子漢大丈夫的臉麵往哪兒放哩。


    夏雲初與林靖同齡,隻生辰略大他一些,個子卻是高他大半頭,聽林靖這話也不怕他,晃一晃粉拳,道,“你盡管試試,我不捶扁了你!”


    這話很是潑辣,偏生夏姐姐生得可愛,最後還皺了皺小鼻尖兒,那小模樣,林靖瞧了竟半點兒不氣,自己個兒揉一揉胳膊,笑嘻嘻地,“捶吧捶吧,捶疼了手,我給你揉揉。”


    夏雲初現在就想直接把姓林的捶到死!


    謝太妃楚妙言禁不住笑出聲來。


    夏雲初深覺丟臉,想著下半輩子再不跟林靖出來了。


    待下晌,諸人與謝太妃一行一道迴城,先送謝太妃迴府,林靖還叮囑幾句讓謝太妃好生休息的話,再送夏雲初夏四郎夏五郎迴府,因天晚,就沒進去同夏太太問安,讓夏雲初代為致意。


    林靖迴家時精神抖擻的模樣,林翊問,“中午吃的可好?”


    “好,桃花庵素齋很是不錯。”林靖笑嘻嘻地。


    越氏已將林靖拉到跟前問他都吃了什麽,玩兒的可開心,累是不累,林靖乖巧說了,摸一把林澤的胖臉,林澤伸手要他抱,林靖道,“我先去換衣裳,洗漱後再抱阿澤。”


    待林靖去自己院裏換衣裳洗漱,林翊方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吃了仙丹迴來的。”


    越氏笑,“大爺怎地這般促狹。”


    謝太妃也是朝中命婦,初一十五要進宮請安,林太後與她相熟,時時留她說話。謝太妃便說起帶著林靖與夏家孩子去庵裏吃素齋的事來。林靖自來在林太後膝下養大,又定了夏家的親事,夏雲初如何,林太後當然是關心的,她還未見過夏雲初,此時聽謝太妃說來,委實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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