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都內,慶賀新帝登基,一派歡騰景象。睍蓴璩曉


    城郊。


    月離歡從輕轎上居高臨下看著紀未然道:“讓開。”


    明決和未央上前了一步攔在紀未然麵前。


    紀未然並沒有多看逼近的兩個人,目光落在月離歡懷中昏迷不醒的沈芸兒身上,微微蹙了眉腙。


    在攻打吳都的那一戰中,沈芸兒意外地被暗器所傷,昏迷了一整天,直到現在還未醒來。


    “你不能帶她迴憐星宮。”紀未然神情極為嚴肅,執意攔住幾個人的去路。


    傷了沈芸兒的是協助高明守衛都城的一名憐星宮長老,當場便被月離歡格殺了。月離歡帶沈芸兒迴憐星宮就是想借月紫菱之力,讓沈芸兒醒過來擤。


    “你應該想想,為什麽芸兒會輕而易舉就被人暗算?而且何半夏也替她診過脈,她並不是中了毒,你帶她迴憐星宮並沒有用。”


    月離歡愣了一下,卻仍是冷冰冰地道:“我帶她迴憐星宮,自有我的用意,不用你來問,閃開。”


    紀未然麵色微沉,卻壓下火氣低聲道:“月離歡,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月離歡陰戾的雙眸注視著他,身體紋絲不動。


    “離歡,紀公子的話很重要,你聽一下再做決定,好嗎?”


    月離歡淡淡地轉過眼神,看著走到紀未然身邊的洛紅蓮。


    “離歡,”洛紅蓮看著他心裏百感交集,卻忍著所有的情緒,再次說道,“我們這樣做都是為了救芸兒。”


    洛紅蓮借用了高顯的銀箭,從天牢中救出了高正,隨後又和紀未然高策等人裏應外合攻破了吳都,她原本想留下來照顧高正一陣子,等高正傷勢痊愈後,兩個人迴到封國去居住,再也不問世事,卻從嚴玉嘴裏聽說月離歡從燕王府上帶走了沈芸芸,便連忙趕過來阻止。


    月離歡沒再說話,冷漠的眼神在洛紅蓮和紀未然臉上逡巡。


    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去,輕輕把手中的沈芸芸放在軟轎上躺好,這才下了轎,走到紀未然麵前道:“好,你說。”


    紀未然俯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抬頭注視著他,等他決定。


    月離歡一直垂眸看著低處,麵無表情,似乎在沉思,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想,隻是在出神。


    明決和未央對看了一眼,明決上前了一步,就見月離歡迴過頭來,漆黑的雙眸冰冷徹骨,聲音沒有一絲轉寰的餘地:“未央,去準備馬匹車輛,改道往北。”


    紀未然鬆了一口氣,轉眼看了看軟轎上仍在昏迷之中的沈芸芸,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


    紀未然月離歡一行人星夜兼程,不至三日便進入了原明疆的地界。


    明疆原本曾是一個大國,鼎盛之時周邊的小城包括扶搖在內,甚至再遠一些的沙蘭也曾是明疆的屬國,而明疆也是個篤信神教的國家,因此處於明疆以南的流屏山中月神殿是明疆整個國家的聖地,月神殿也因此一度掌握著明疆的實際權力。


    但是隨著第十五代大司祭聖女雲瑤的失蹤,又因此無法確定繼位的聖女人選,月神殿的勢力大大消弱,漸漸失去了對明疆的控製權,而明疆本身也因國力日衰,周邊各國的日益崛起,不過十幾年,一代強國明疆被各國分裂蠶食,版本也縮小得不能再小,盛世強國竟成了過眼煙雲。


    此刻站在紀未然和洛紅蓮眼前的老人,便是月神殿僅剩下的兩名長老之一的金石長老。金石長老早已成了一個垂暮老人,頭花胡須都已斑白,臉上亦是溝壑滿布,但是看人的時候雙目炯炯有神,仍然顯得氣度不凡。


    他乍一見到洛紅蓮時吃了一驚,這麽多年,月神殿一直在派人追蹤洛紅蓮,卻沒想到今天她自己倒送上’門來了。


    等再看到紀未然的時候,金石更是不能置信,不由得連聲問道:“你是誰?”


    “紀未然。”


    “你不姓段?”金石長老疑惑地搖了搖頭,“天下竟有這麽相象的人?”


    洛紅蓮知道,他乍一看之下,也將紀未然認做了當年明疆的王子段景成,但是不知道金石長老是否知道,段景成和雲瑤之間的那一段恩怨糾結的過去。


    看著金石長老蒼老的樣子,洛紅蓮心頭一酸,左膝曲下,低頭行禮道:“長老,紅蓮領罪來了。”


    金石長老目光從紀未然的臉上轉落在洛紅蓮的身上,他素來為人寬和,對洛紅蓮視如己出,當初洛紅蓮盜取月神殿密術,也是他親口下令全教追緝,可是他卻每每手下留情,放她一線生機,此刻見她自討羅網,負荊請罪,不免心裏有些痛惜,卻隻是輕歎了一聲,揮手讓旁邊虎視眈眈的教眾們退下。


    洛紅蓮突然迴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他心裏明瞭,才屏退了眾人。


    “長老,紅蓮把‘馭龍引世經’找迴來了。”洛紅蓮等其他人離開後,雙手將兩本書舉過頭頂,恭敬地道,“請長老過目。”


    金石長老心中一震,略顯混濁的眼中閃過一道光彩,又驚又喜,若是洛紅蓮真的拿迴月神殿失傳已久的鎮教之寶《馭龍引世經》,這不僅可以抵消她當初盜取密術的罪責,甚至還可算一功,的確是件大好事。


    他想也沒想拿過洛紅蓮手中的書,隻是看了一眼便確定,這就是真的《馭龍引世經》。


    金石長老捧著書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好半天才迴過神來把經書收了起來。


    收好經書後,他再次走迴去洛紅蓮麵前,喟然長歎了一聲道:“紅蓮,起來吧,你雖然擅盜密術,但也是為人蒙蔽才做下的錯事,現在既然拿迴《馭龍引世經》可算是將功補過,我便可以收迴追緝之令,這樣再好不過了。隻是,”他長歎了一口氣,又道,“本教現在今非昔比,紅蓮,你還是速速下山,這位紀公子也趕緊離開吧。”


    洛紅蓮聞言不由轉頭和紀未然對望了一眼,事情果然如兩個人推測的一樣,月神殿一定出了些問題。


    “長老,我們交還《馭龍引世經》是有個不請之請,還望長老成全。”紀未然拱手,毫不客氣地道,“我想進入月神殿祭壇。”


    “祭壇?”金石長老沒想到紀未然不僅不下山,竟然還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禁蹙眉,神情有些不太好看,“祭壇乃是我教的聖地,連教眾也不能隨便進入,又豈是你一個外人能進去的地方,你們還是下山去吧。”


    “我聽長老剛才的話中有話,想來教中出了大事,而且據在下推測,這件大事就與祭壇有關,按貴教教規幫眾包括長老都不能隨便進入祭壇,所以長老才會這麽為難吧?”紀未然並不在意金石長老的不悅之色,胸有成竹地反問。


    金石長老被他一句話說中的心事,不由得轉頭去看洛紅蓮,心裏懷疑是洛紅蓮對他說了些什麽,他才對教中的事宜說得如此頭頭是道。


    洛紅蓮見他看自己,連忙上前一步道:“長老,我們是因為最近遇到了一些怪事,所以才推測也許是教中發生了事情。長老,祭壇之所以不讓人隨意進入,皆因祭祀之事神聖不可褻瀆,但正因如此,若是祭壇中發出了不祥或是陰邪之事更不可隱諱放任,正應稟著坦蕩誠實之心除邪扶正才對啊,隻要心底清明,堅定忠誠,進入祭壇也並非一定不行的事情,對嗎?”


    洛紅蓮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金石長老心裏不禁有些遲疑,也沒有再出言趕兩個人走,隻是沉吟不語。半晌他轉身往內室走,邊走邊道:“進去再說吧。”


    進了內室以後,金石長老掩上’門,又確認了無人偷聽偷窺,這才讓二人坐下,他也隨後坐了下來,低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紅蓮,你一一說給我聽。”


    洛紅蓮把紀未然告訴她的關於玉像的事以及高明手下“神兵”的情況都一五一十的對金石做了說明,金石聽著眉頭越蹙越緊,原本皺褶密布的臉上,又多添了幾道紋路。


    “竟然會有這樣的事?”金石喃喃自言自語道,“怎麽可能呢?”


    洛紅蓮心裏也十分糾結,卻極認真地道:“金長老,我原本也不太相信會有這樣的事,*術和接引還魂術都是教內密不外傳的密術,可是那一群所謂‘神兵’的的確確是中了*術,我擔心有人潛入祭壇禁室盜取了密術……”


    金石長老抬眸看著她,眼中閃動著意味莫測的光:“紅蓮,你真的認為是有人盜取了密術*?”


    “我……”洛紅蓮欲言又止,在他的注視中不安地轉開了視線,低頭不語。她原本在人前一直都顯得成熟穩重,不管是作為嚴洛還是紅蓮左使洛紅蓮都自有一番氣度,但是金石長老不僅是月神殿的長老,也予她有救命養育之恩,因此在金石長老麵前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小輩的一些性情來。


    她並非不明白金石長老話中的含意,隻是不願意相信有這樣的可能性存在。


    要使用密術須要極高的幻術造詣和馭術能力,尤其是*術這種可以借屍還魂的神乎其神近乎傳說的奇術,一般的人即使拿到也無法自如掌控,甚至可能傷及自身。


    除了那個人……她想不出來,還有什麽人能駕馭這種奇術,可是那個人又怎麽可能做出傷害雲兒的事情來?這一點她更加想不明白,也無法相信那人會這樣做。而且,那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十幾年了,死去的人又怎麽可能死而複生呢?


    “你想的也許沒錯,”金石長老沉聲緩緩地說道,“她可能真的死而複生了。”


    “原本聖女失蹤以後,祭壇一直封閉,可是最近有教眾說看到有人出入祭壇,而且把容貌也說得一清二楚,那個教眾是聖女失蹤後才入的本教,他從未見過大司祭的麵容,可是他所描述的出入祭壇的人的樣子和聖女大司祭極為相像。我初時也不相信,為此還責罰了那名教眾。可是近來這種事頻頻發生,看見這種異事的人也越來越多,說得都與之前那個教眾相似,因為之前的事,他們不敢在明處說,卻在私下裏四處傳得沸沸揚揚。我雖未親見卻也不得不懷疑了。現在聽你這樣說來,我想,也許那些看守祭壇的教眾說的,並不一定是空穴來風的謠言……”


    說話間,金石長老轉眼看了看紀未然,又接著道:“你帶來的這位公子看來與此事也有莫大關連?”


    “他是雲兒的朋友。”洛紅蓮將紀未然告訴自己的事情重新向金石長老轉述了一遍。


    “雲兒現在昏迷不醒,我們擔心……”


    “你們想讓她的魂魄歸位?”


    “是,晚一些,她就沒有機會了,所以才想馬上進入祭壇。”紀未然肯定地答道。


    “可是大司祭雲瑤也在祭壇裏麵,她因怨忿不散而魂靈未滅,又利用沈芸芸的怨念吸走她的精氣,現在應該恢複了很多,她原本能力超群,吸食了轉世祭司的靈氣便可以真的重生,若是帶著沈芸芸進入祭壇,正中了她的下懷,一時不慎,隻怕這位沈芸芸姑娘的魂魄和沈雲兒的本體的會徹底被她吞食侵占,”金石長老直直的看著紀未然,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地說道,“那麽就真的再無迴天之術了。”


    “大司祭……她怎麽會這樣……”洛紅蓮仍然不能置信的輕言自語,“她一直是最善良最慈悲的人……怎麽會利用自己的女兒和轉世聖女的魂魄……我不相信……”


    “執著怨念,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金石長老輕歎了一口氣,又盯了紀未然一眼,“情之一字,終究是害人匪淺,就連心底明澈無私如瑤兒這樣也難得解脫。”


    雖然洛紅蓮沒有明說,他也已經猜到雲瑤與當年的段景成一定有一些舊事,沈雲兒也許就是段景成的女兒,而沈芸芸應該是雲瑤的轉世,也許雲瑤在死去時怨念至深,以至曆經幾世之後竟做出了這樣逆轉天道的事。


    “若是真象長老說的,我們難道沒有辦法可想?”紀未然不由得有些失望,自己費盡心力想把芸兒帶迴去,現在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要迴去必須要借助五行石之力,也就必須要進入祭壇,但是若是進去,也許芸兒是真的九死一生了。


    三個人一時無話,都沉默了下去。


    “萬事有因才有果,解鈴還須係鈴人……”金石長老剛剛說個話頭,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之聲,房門呯的一聲被撞開來,隨著門開,一名月神殿的教眾直飛進來摔在了地上。


    然後白影一掠而入,月離歡甫一進門,但急急道:“芸兒不見了。”絕美的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紀未然和洛紅蓮俱是一驚,紀未然忍不住出言責備:“不是說了要一直看著她嗎?”


    “她象是中了邪術,睡到半夜突然自己起身出了門,我不敢貿然驚動她隻能跟著她,可是一到這裏,她就突然不見了。”月離歡第一次沒有計較他的態度,心裏也是自責。


    “不好,”金石長老突然在邊上急忙站起身來,“快,去祭壇。”


    紀未然和洛紅蓮此刻也恍然迴轉,連忙跟著金石長老往門外走,經過月離歡身邊的時候,紀未然停了一停,湊他近了些,低聲道:“你記住答應我的話,要好好照顧芸兒。”


    月離歡一愣,隻覺得他這句話說得不同尋常,仿佛此去便不會再見的臨別叮囑,抬眸看他時,他臉上的笑容明亮溫暖,沒有一絲雜質。


    “好好照顧她。她很懶,不愛吃早飯,但是不挑食,所以你隨便做點打發她就好。她喜歡吃甜的東西,晚上不能讓她吃太多了,可以準備些幹果。若是你離開的時候超過一天,就多放些雞蛋西紅柿在冰箱裏,因為她唯一會做的菜就是西紅柿炒蛋,味道還不錯,有時候稍微鹹了些,但是你一定不要說出來,否則她也許再也不會做了。”


    月離歡不明所以地看著紀未然,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可以紀未然卻不顧他的反應一直說著,臉上的笑容溫柔繢綣,與其說是在對自己說話,更象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樣。


    “她不太記路,若是要出遠門,你費點心幫她做點計劃,隨時打個電’話提醒她……還有,記得別養嬌氣的寵物和花,因為除了烏龜和仙人掌,她什麽也養不活……其他的……時間長些就會知道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的話讓人聽得心裏發悶,月離歡心裏突然生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仿佛紀未然和沈芸芸之間雖然疏離卻似乎有著自己無法介入的過去,那感覺讓人有些無奈和不甘。


    “你隻管聽我說,等會兒進入祭壇,我不能確定會發生什麽,但是我知道五行石一旦發動,配合時辰,會有極大機率打開一個時空之門。時空之門一旦開啟隻是分秒之間的事,你要立刻帶著她走,要快,不然事情可能就無法挽救了。”


    他邊走邊說,神情極為嚴肅認真,月離歡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蹙眉道:“你之前不是說,你是來帶她離開的嗎?”


    這幾日,紀未然總是不管月離歡的冷淡甚至有些厭嫌的態度,時不時地找他說幾句話,也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月離歡,月離歡雖然沒有放在心上,卻也聽了幾句在耳中。


    “是,可是現在出了些意外,我得拖住時間,這樣你們才有機會離開……”


    “哼,”未等紀未然說完,月離歡冷冷一哼,“我憑什麽要承你的情?”


    說罷,他疾步走在了前麵,跟上金石長老和洛紅蓮二人。


    ―――――――――


    剛邁進祭壇,洛紅蓮忍不住低叫出聲:“芸兒!”


    在他們的前麵,一身白色中衣中褲的沈芸芸赤著足慢慢向祭壇正中走去,動作緩而輕,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一片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一樣。


    紀未然把手中的錦袋交到了洛紅蓮手裏:“大人,請你把五行石放到五色水晶盤上。”然後他轉頭對月離歡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向沈芸芸追了過去。


    祭壇的高台之上,站了一個羽衣霓裳的女子,黑發如墨披於雙肩,容顏皎潔如月,碧眸流波斂豔,正是雲瑤,她身邊的紫衣女子,赫然竟是被沈芸芸斷了琵琶骨廢掉武功的月紫菱。


    羽衣霓裳的女子向沈芸芸伸出手去,碧眸眼波轉動,蘊著無窮的魔力,令人沉溺其中:“過來,雲兒。”


    紀未然急步上前,在沈芸芸還差幾步台階便走到那女子麵前的時候擋在了她的身前。在前來祭壇的路上,金石長老悄悄告訴了紀未然一些隱秘。按金石長老的說法,雲瑤應該是借泥身附著怨魂的偶人,極大可能是有人想借還魂術令雲瑤醒來,卻不想被雲瑤本身強大的能力反噬,才出現了這樣的情況,而這個令雲瑤重現的人,很可能就是原本身為月神殿右使的月紫菱。


    金石長老的推測並沒有錯,果然,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月紫菱,而此刻月紫菱卻被雲瑤控製成了雲瑤的傀儡。


    “唯有接近她,擊破盛體,也就是泥偶的命門,才有一線機會。”


    紀未然腦中迴想著金石長老的話,望向台上衣袂如風的絕美女子,立刻便如同入魔一般陷入了那雙碧眸之中。


    “秀才……”沈芸芸的聲音在身後突兀地響起,原本被雲瑤所惑的她在紀未然攔在她身前的時候突然醒了過來,月離歡在邊上及時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聽到她的輕喚,紀未然怔了一下,卻沒有迴頭,緩緩地一步一步向高台之上的雲瑤走去。


    “景成?你,沒有死?”雲瑤的神情先是傷心漸漸的變得怨毒,注視著他的一雙碧眸中如同翻起了黑色的海浪,“你騙我,為什麽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尋遍天下想找到能醫治你的良藥,直到現在。”紀未然慢慢走近她,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質地的迴音,“現在我來陪你,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此刻的紀未然就仿佛成了另一個人一樣,溫柔的笑容一成不變,隻是他眼中此時隻剩下了雲瑤一個人。


    “他怎麽了?”沈芸芸心裏一陣刺痛,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那麽在意,他的全心嗬護和溫柔都交給另一個人的時候,原來竟然會讓她如此心痛。


    月離歡在她耳邊低聲道:“他要救你。”說罷拉住她的手向另一邊的五色水晶盤縱身躍了過去。


    此時,洛紅蓮和金石長老已經擺好五顆水晶的位置,一同凝神拈袂,齊聲誦讀盤上的文字。在低低的誦讀聲中,一抹月光從頂上不知何處漸漸由遠而近向五色水晶盤而來,月光拂過盤上的山川河流,大地山峰,整個水晶盤開始發出熠熠的光輝,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亮,五顏六色的光在水晶盤上如海波起伏流動,流光溢彩,漸漸環繞凝結成五朵火焰形結在五顆五行石的頂端,色彩斑斕,如同石上開出的花朵一樣。


    就在月光落在水晶盤的那個月形圖案之中的時候,五朵火焰突然變大,絞在一起,如同一條五色的蛟龍盤繞著衝天而起,複又猛然墜落在水晶盤的一側,瞬間開啟了一個圓形的光門,門內雲霧繚繞隱隱似有雷電之聲,不知道是何時何處。


    月離歡毫不遲疑地拉著沈芸芸往門內躍去。


    此刻,紀未然懷裏的雲瑤尖叫了一聲:“你騙我。”聲音淒厲刺耳,聽上去令人心寒。


    月紫菱隨著這一聲猛地撲向了五色水晶盤,揮鞭向洛紅蓮攻擊。此時的月紫菱已被擁有了雲瑤的靈力,攻擊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而洛紅蓮正凝神誦讀的緊要時刻,全然不顧身後月紫菱揮來的長鞭。


    就是長鞭將及的時候,一抹銀光由光門中飛出,長鞭絞上了劍身,飛快的在劍身上繞緊,鞭梢卻狠狠落在了執劍之人的手背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飛濺。


    月離歡站在洛紅蓮的身後,替她擋住了這重重的一擊。


    那五色的光門隻是一瞬便消失了,而沈芸芸也隨著這光門憑空消失,無影無蹤,仿佛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裏存在過一樣。


    “離歡……”洛紅蓮轉過身看著擋在眼前的高大背影,心中百種滋味翻騰著,歡喜至了極點,竟然潸然落下了眼淚。


    月離歡卻定定地看著那光門消失地方,在心裏輕輕念著那人的名字:“芸兒。”


    他知道也許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了,曾經他希望她能永遠陪在身邊,可是突然之間發現,有一個人對她的愛意也許比自己更深沉,也更加執著。


    他輕笑了一笑,看了看祭壇上的紀未然,我不是你,怎麽可以容忍留在她身邊的是自己而她心裏卻想著另一個人。


    紀未然,我不可能輸給你。


    “我沒有騙你,我在芒肓山裏因為試毒被毀去了容貌,我知道你去找過我,可我不敢見你。”此刻的紀未然仿佛已經化身為真的段景成,對懷裏幾近瘋狂的女子低聲細述著過去,“瑤兒,我會永遠陪著你。”


    尾聲。


    電’話鈴響了起來,沒有人接,響了一陣子便掛斷了。隔了不過一分鍾,又繼續不屈不撓地響起來。沈芸芸終於從被子中伸出手去先摸到了手機,才突然想起,不久前裝好了固定電’話,是電’話的鈴聲,她扔下手機,伸出胳膊拿起話筒來放在耳邊。


    “芸兒,還沒起床?”姐姐沈茵柔柔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過來。


    “嗯。”


    “我在機場,要登機了。”


    “這麽早?”沈芸芸翻身坐了起來,看看床著的鬧鍾,才不過六點,“你去哪兒?怎麽事先沒通知我?”


    “也不是很遠的地方,你感冒了,要多休息。”


    沈芸芸知道她要去哪兒,沉默了一下道:“好,你自己小心。”


    “嗯,你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記得吃藥。先掛了,到了地方我再給你打電’話。”


    放下電’話,沈芸兒坐在床上發呆。


    高天予出事入獄,因為做了汙點證人,所以隻是判了十幾年的徒刑,姐姐應該去了他那裏,她曾說想離他近一些。


    高天予入獄前替姐姐和自己都做了安排,現在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沈芸芸了,成了一家公司的普通的員工。


    他做這一切,隻是為了姐姐。


    原來有很多事真的不象自己想的那樣,非黑即白,非對即錯,感情這件事,自己並沒有看清。


    等到她有一點點明白的時候,那個一心想讓她明白這些的人卻消失不見了。


    她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莫明其妙地淚水濕了眼眶。


    在仿佛永遠不能醒過來的夢境裏,紀未然對站在祭壇上雪膚玉顏,如皎月般輕靈,又如霽霞般明麗的仙子輕言軟語:“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那仙子叫他的名字:“景成。”


    夢裏他不叫紀未然卻叫段景成,他是另一個人……


    “若是我們一起迴去以後,如果我真的做了有負於你的事,芸兒,你會殺了我嗎?”


    “假如,我是說如果,芸兒殺了我,會開心嗎?”


    “這場戰爭與你我的關係並不是很大,我是真的希望它快一點結束,這樣,我們才好快一些迴去。”


    她迴來了,而他卻再也沒有出現。


    一直以來的對他的怨恨竟然不知道在何時早已消失不見了,是什麽時候漸漸淡去的,是在那個夢境一般的過去,還是在兩年不見的時間裏?


    姐姐也不知道紀未然去了哪裏,甚至想不起來當初是她告訴紀未然如何去找到自己,又如何迴來。


    一切真的如同夢境一樣。


    也許他永遠留在那個夢境裏,再也不會出現了,也許除非自己再一次做那個同樣的夢,否則,自己也再不可能看見他溫柔的笑容了。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無法入睡,一直到白亮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藍色的被麵上,突然又一陣鈴聲響起來。


    她驀然驚醒,下意識的伸手去拿話筒,卻發現這一次是手機在響。


    “芸芸,你還沒來啊?今天一早要交作業,你不來我怎麽辦啊?”同事的聲音哀怨不已,“芸芸你該不會全忘了吧?嗚~我死定啦!”


    “啊,啊,我就來就來,你等我,很快,馬上。”


    扔下手機翻身起來邊穿衣服邊衝進衛生間,路過客廳的時候順便把小烏龜小千從水缸裏抓出來,換了一缸水,然後速度地刷牙洗臉,咬著牙刷從衛生間探頭看了看鍾,還差十分鍾到八點,看樣子就算出門就能打到的也要遲了,她絕望地想象著上司臉上要吃人的表情,自暴自棄地放慢了動作,反正也遲到了,一分鍾和一小時也沒什麽區別吧?


    還沒出門,手機又鈴聲大作,接起來,是小麗:“小芸芸,說好的,我有個朋友借住兩天……”


    “啊,今天要加班……”


    “那我來拿鑰匙,不然你加個通宵,人怎麽辦啊?”


    沈芸芸猶豫了一下。


    以前除了紀未然,她幾乎很少與其他人打交道,更不習慣與人同住。但是這兩年,卻時常會有同事朋友上她家裏去玩,甚至會留宿,而她也漸漸適應了現在這樣的生活。


    “放心,不會弄亂你的家的。幫人幫到底嘛。你家裏難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


    沈芸芸暗暗歎了一口氣:“好,你來公司,我給你鑰匙。”


    走出門的時候,陽光明朗朗的照在身上,她抬起頭來,手遮在額前,對著陽光眯了眯眼,忽然輕輕的一笑。


    她現在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做著普普通通的工作,生活平淡而簡單。


    平淡而簡單的生活裏,她學會了想念,想念著那個人,在想念中和那個人分享著自己的每一天。


    扶在額上的左手手腕處突然閃過一道五彩的光,沈芸芸心裏突的一跳,再仔細看的時候,隻是陽光在手腕處的那個玉環上抹上了明亮的色彩,隨著光的明暗變幻著。


    一切如常。


    秀才他應該也在某一處,好好的活著吧?


    她放下手,右手手指輕輕撫弄著玉環,他也象自己一樣把另一個玉環好好地保存著嗎?


    這一趟加班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沈芸芸迴到家便直接趴在床上動也不想動,很快就睡著了。


    淺睡的時候,一些若有若無的響動讓她突然醒過來,看一看鍾已經是中午十一點過了。


    客廳裏繼續有聲響傳來,這個點,那個借住客人應該還在上班吧,客廳裏怎麽會有聲音?


    她迅速穿上衣服,順手從門後的飛鏢盤上取下兩支飛鏢悄悄打開門走了出去。


    客廳裏並沒有人,沈芸芸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兒,就聽見有聲音從陽台上傳過來。她警覺地往陽台上看了一眼,影影綽綽的真的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身材高大,是個男人。


    她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等剛好可以看到那個人整個身形的時候,那人堪堪地轉過身來。


    他一手拿了個軟毛刷,另一隻手裏的小千正肚子朝天,張牙舞爪地四腳亂蹬,看樣子他正在給小千做清潔。


    “你醒了?”他對著她笑了,“烏龜雖然好養,但是也要曬曬太陽,刷一刷,才不容易生病。”


    那張臉,一直在夢裏出現,那獨屬於他的溫柔的笑容早已深刻在腦海之中,眉梢眼角,每一根線條,閉上眼晴都可以描畫得出來。


    難道自己仍然在做夢麽?


    陽光亮得刺眼,眼淚都流了出來,她傻呆呆地站著,手裏的飛鏢掉了下去落在壓花地磚上,卻如同無聲電影中的鏡頭一樣,根本沒有發出聲響。


    此時此刻,她耳中隻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象擂鼓一樣重而急促,心髒被激得幾乎要從嘴裏跳出來。


    亮晃晃的陽光下,他對她伸出手來道:“我叫衛然,謝謝你收留我。”


    她不知道該哭或是笑,男人坦然的笑容隻是令人心裏傷感,她笑了笑也伸出手去,落在了他的大而溫暖的手掌之中:“我叫沈芸芸,你好。”


    樓下傳來了一聲唿哨,沈芸芸心中一悸,從男人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向陽台衝了過去,並沒有注意到男人眼中一瞬間閃過的落寞。


    “嗨,丫頭。”樓下的年輕人抬頭揚起了嘴角,如凝了千年冰雪的寒澈雙眸,消融成柔柔的春水,對她淺笑,“我迴來了。”


    沈芸芸如墜夢中,驚喜交加,淚水奪眶而出:“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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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就此結局了,菱歌很厚顏地說,留白是中國畫裏的意境,所以菱歌就這樣結局了……


    謝謝每一位看文的朋友,陪著菱歌一路走來。這一篇文,菱歌其實隻是想說一個東西,那就是原諒和珍惜。學會原諒,懂得珍惜,很難,尤其是對菱歌這樣個性糾結偏執近乎自負的人,實在太難。但是菱歌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特別是這一兩個月,真正經曆了所謂的生離死別以後,才有切膚的體會。想到的,就去完成,想做的就立刻去做,以前我曾一度以為這是不經大腦的衝動,現在想來,這樣也許才是真正的生活,唯一的就是,你肯定你會負責任的承擔一切後果。“去犯錯,去戰鬥,去愛,去生活”,這一句非常好。


    再次謝謝大家,文在後期非常糾結,也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請多多包涵。有緣的話,新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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