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月紫菱?”洛紅蓮抬起來頭,眼中閃過一道淩厲的光,“那天我真的應該結果她才是。睍蓴璩曉”


    紀未然隻是未置可否的一笑,沒有說話。


    他相信洛紅蓮並非沒想到其他答案,隻是她不願意相信罷了,所以他多說也沒有意義。


    “大人此去魏都,可以親眼看一看高明手下的所謂‘魔兵’,我相信大人應該也有化解的辦法。這一戰能快速解決最好,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紀未然的眼神一黯。


    “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洛紅蓮反問了一句攴。


    紀未然走近些,在她麵前坐下,低聲說了幾句,洛紅蓮驚訝地抬頭看他,眼神極為複雜,紀未然對她安慰地一笑:“所以,行動必須要快。”


    兩人個又說了大約一刻鍾,洛紅蓮才起身從帳後悄然離去。紀未然在帳中靜坐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慢慢走出營去。


    洛紅蓮借口去魏都,卻暗暗潛迴來就是要知道他的底細,這樣又消耗了幾天時間,早知道如此,自己應該先去找她才是逡。


    他負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半空中的一輪明月,被一縷薄紗般的雲掩映著,光色朦朧。他微嘲的一笑,早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也想這些無用的東西了?


    麵前是層層疊疊的營帳,這些是高策暗中聯絡的高正原來的舊部,集結了兩萬人左右,準備趕到離魏都不遠的平清關集結會師,芸兒估計得沒錯,虎門七關雖然被高明突破占領卻並沒有太多高明的勢力盤踞,相反,這些城內的守衛將領雖然被高明殺了不少,但仍是高正的舊部居多,這些人長年跟隨高正,獻城投降又有大半是因為見到佩玉受了蒙騙的緣故,加上眼見高明入城後殺了不少人,難免寒心,人人自危,因此高策的暗地裏的策反策略就很有成效。


    從人心向背上看來,這一仗高正應該是必勝無疑了,隻是代價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紀未然想到這裏,又自我否定地搖頭,自己不是高正,又怎麽可能真正明白他?就好象自己絕不會象他一樣因為看到那塊玉便棄城而降……


    對於自己而言,相信芸兒可以象相信自己一樣堅定,從來不用懷疑。


    清冷的光打在紀未然臉上,勾勒出明明暗暗的線條。


    沈芸芸從一個帳篷後轉出來正好離他不遠,看見他在月色之下,悄然而立,衣袂隨風微揚,心裏驀然緊了一緊,竟有些不好的感覺。


    仿佛有感應般,他驀然迴頭,臉上的自嘲隱沒,立刻泛起了淡淡的暖風般的笑容:“迴來了?”


    “我有些事,所以安排胡甲去接應你,看你的樣子,一切很順利?”他的笑容裏帶著淺淺的寵溺,就好象很久以前,看見她在遊戲裏大獲全勝,羸得了獎品時一樣。


    “還好,迴來的時候順便砍了泯江上的索橋……我聽說高明和鄯善康戎還聯合了樓雲的小國,也向魏都進兵了,這樣看來,魏都若是久攻不下,圍城打援很有可能會變成兩麵夾攻,被動挨打,這樣會讓局麵很不利啊。”她不由自主便開始和他如以往一樣討論起戰前形勢。


    “所以時間和速度才更加重要。”紀未然篤定地道,“高策應該會先重點打擊鄯善康戎和高明的軍隊,樓雲的小國隻是因為和西塞毗鄰,長年受西塞壓製,就算與西塞合作,大概也是更多抱著觀望自保的態度,所以根本不可能全力攻擊。”


    沈芸芸笑道:“所以這樣的情況,讓高明以為可以兩麵夾擊反而倒好,可以誘他出城,不然以都城的城防之固,一時更沒法拿下!你是這樣想嗎?”


    “對,”紀未然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讚賞之意,“就是如你所想。”


    沈芸芸又是一笑,笑容中帶了些得意之色,紀未然看得呆了一下,隻是此時,她這樣的笑容,才讓他覺得終於他們之間又好象迴到了從前。


    想到這些,他也隨著她露出釋然的笑容,又肯定地說了一句:“你說的沒錯。隻不過,”他停了一下,稍微考慮了一會兒,又接著道,“這場戰爭與你我的關係並不是很大,我是真的希望它快一點結束,這樣,我們才好快一些迴去。”


    “迴去?”沈芸芸仿佛突然驚醒一般,脫口反問了一句,笑容也淡了下去,如同自語般說了一句,“對啊,要快一點迴去。”


    她的表情似乎幾乎忘記了要迴去這件重要的事,為什麽?


    夜風輕拂,營帳各處漸漸有了些響動,傳來了人聲和鐵器相碰的聲音。隊伍隻是臨時停留了三個時辰就要起拔了,這算是一路行來休息最長的時間了。


    紀未然抬眼去看前邊影影綽綽的營火,心裏微微苦澀,是為了月離歡?眼前又浮現出那一抹白衣,不良於行卻身姿傲然,眉目間蘊著令人無法小覷的自負冷洌。


    月離歡的確有些象尹風,他還記得那個眉眼倨傲冷漠的少年,他告訴自己,應該明白尹風在她的心裏是永遠無法抹去的,甚至也許是他無法替代的。


    因為她失去了尹風,卻永遠不會失去他。


    人往往是這樣,因為不會失去,所以也不會在意,至少不會更加在意。


    也許自己想多了,在她心裏最在意的應該是洛紅蓮吧?


    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很體貼地對沈芸芸道:“你剛迴來,先迴去休息一下,大概很快就要啟程出發了。”


    說完他又恍然道:“你剛到,見過錢璽了嗎?他給你安排在哪裏?”


    他總是這麽麵麵俱到,卻又不落特別的痕跡,一如從前,沈芸芸心裏有些異樣,卻立刻壓下去:“馬上就要起拔,來不及休息了。”


    “也是,那去營地裏看看?”


    “行。”她欣然同意。


    士兵們正在埋鍋造飯,有些人席地而坐小聲聊著天。這一次休息以後便會直奔魏都的外城,也許這將是最後幾餐中的一餐,也許就是最後一餐也不一定。


    但並沒有人特別在意這樣的事,每一個人都很自然,甚至談笑風生。沈芸芸其實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兩個人在人群慢慢走過,有個圓臉的士兵從人群中站起身來,一邊對著他們招手,一邊笑嗬嗬地喊:“喂,秀才,來,能不能幫個忙,幫我寫封信!”


    “好。”紀未然笑著走了過去。


    “秀才?”沈芸芸驚訝的看著紀未然,“他們也叫你秀才?”


    紀未然迴頭對她燦然一笑,“此秀才可不是你嘴裏的秀才,人家可比你尊重我多了,他們可是真的覺得我是個有文化的人呢。走,過去看看。”


    沈芸芸一陣哂然,突然發現,自從再次見,她從來沒有正經喊過他的名字,連“喂”也沒有稱唿過,隻是說“你”。


    以前,她也叫他“秀才”,可不是真的“秀才”的“秀”,那隻是拐著彎叫他“禿驢”,“禿”字和“秀”字不就是一個拐彎的差別嗎?因為他總是重複再重複地叮囑他認為重要的事,在她聽來就和和尚念經沒有什麽差別。所以,她就給他取了個“秀才”的綽號。


    她一直以為他不明白這詞裏的意思,並且因為他的默認暗暗得意,現在才知道,他隻是不介意,任她戲弄也不生氣,隻把這個詞當好話來聽……


    就著營火,就在一個臨時搭的石板上,紀未然寫好了信,紙張很粗糙,墨跡滲進了石頭的紋理,每個字都寫得很大。


    兵士把信疊好和身邊一個個頭稍矮的兵士互相交換信件,沈芸芸明白,這樣做的原因是希望若是自己死在了戰場上,活著的同鄉朋友可以把信件給自己帶迴家去,若是自己未死,那自己有機會自然可以返鄉,也不需要這封家書了。


    “這裏就我們兩個是同鄉。”那個矮個的兵士見沈芸芸一直看著他們,憨憨一笑,對她解釋。


    “看樣子你們感情不錯。”沈芸芸隨口說了一句,眼看著紀未然被其他人又拉走,繼續代人書信。


    “哪裏,他們兩個是原本是有仇的,見麵就打,這次是第一次湊在一起,才見的那天還又差點打起來呢。”四周的兵士哄然笑起來


    “胡說八道!”那胖臉兵士瞪了周圍的兵士一眼,不滿地道,“你們知道個屁!”


    他轉頭對沈芸芸訕笑道:“他們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以前是光腚玩大的兄弟,後來是出了點事情,也有些誤會……然後我們就各自入了伍……”


    “開始我們是挺恨對方的,現在覺得很沒有意思……”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說不定過兩天,我們兩個就連第二天的太陽都看不到了,哪有那麽長的恩怨啊。想想以前,還真開心啊。”


    “就是啊,人活一世,多想開心的事才對啊,說不定哪天小命就扔在那個山溝野地裏了呢。”


    兩個人說話間又開始扯起往事,說的都是開心的過去,笑聲朗朗,眉飛色舞。


    原來,原諒竟然這麽容易就可以做到。


    沈芸芸看著兩張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笑臉,陷入了沉默。


    也許經曆了生死,才會真的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自己同樣也算是經曆了生死,心裏卻無法擺脫怨恨,她轉過頭去,不遠處,紀未然正拿了塊布擦了擦手上的墨跡,笑盈盈地轉過頭來,看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愣了一下,把手中的布放在了一邊,緩緩向這邊走過來。沈芸芸連忙轉迴頭去看麵前的那一堆篝火。


    紀未然在她旁邊坐下來,輕聲問:“在想什麽?”


    光影在她潔白的麵頰上搖動,她沒有迴頭看他,一字一句的地問:“我被高天予抓住,和你有關嗎?”


    他心頭一悸,心裏不知道是狂喜還是擔心,竟怔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應該是歡喜的,她終於肯開口問到那天的事。


    可是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穩妥的迴答她的問題,才不至於讓兩個人的關係再度分崩離析。


    說無關,卻的確有關,要怎麽樣才能好好的告訴她?


    他還沒來得及想好,她突然拍拍手站起身來,仍舊沒有看他,輕輕地道:“算了,現在也許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以後再說吧。”


    摸不透她這樣的說法,到底是好還是壞,紀未然定定地看著她站起來,理了理衣衫,然後獨自一個人向另一邊走去。


    “芸兒。”他迴過神來,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追了上去,卻看見她突然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前麵的暗處。


    “什麽人!來人,有奸細闖進來了!來人!”一群士兵發現了異常情況,大唿小叫的圍了上去。


    這個人隻身潛進了大營卻一直沒被人發現,直到他主動現了身。


    一襲白衣在暗夜中如同盛開的白蓮,芳華亭亭,遺世獨立。


    火光亮起來,他在一群人中如明月一般耀眼,紀未然澀然一笑,來得真是及時。


    他仿佛並未看見環伺在身前的刀光劍影,悠然的負手微偏了頭看著沈芸芸,眉目絕美冷豔,明明是冷的,嘴角眼底的笑容明澈卻如同冰雪初溶般溫柔。


    “歡歡!”沈芸芸喃喃出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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