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千並不知道顧斯白所去的是法國巴黎,再見他,已是三天後。


    淩晨三四點,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的唐嘉千被外麵的汽車聲吵醒,起身來到窗前,正好看到顧斯白從車上下來,他一臉的疲憊,看上去就像是很久都沒有休息。


    隻見他跟主駕駛上的秦奮說了幾句話後,便朝別墅大門走去。


    唐嘉千發現秦奮並沒有開車離開,甚至也沒有熄火,車子打著雙閃,看上去似乎是在等顧斯白。


    果不其然,大約過了10多分鍾,顧斯白已經換上一套嶄新的黑色西服,右手還拿著領帶,額頭的頭發有些微濕,能看出來,他這是剛洗過臉。


    待他坐進車裏後,秦奮才發動車子,然後調頭駛離。


    這麽晚了,剛迴來怎麽又走了?


    唐嘉千心生疑惑,更加沒有了困意,以至於第二天給兒子辦理退學手續時,她的眼睛都還有些瑟瑟發疼。


    “媽媽,我們為什麽要去巴黎呀?幹爸也去嗎?”小家夥嘟著嘴,明顯一臉的不情願。


    拿著辦好的退學手續,唐嘉千彎身與兒子麵對麵,“小瑾,媽媽之前就跟你說過,等你再大點,就要送你去巴黎,你幹爸他也是支持的,如果不信,你可以打電話給幹爸問問。”


    拿出手機撥通了梁祁凡的號碼,接通後將手機遞到兒子麵前。


    小家夥接過手機,特意避開了唐嘉千,跑到車尾後,隻聽到他用委屈的嗓音問道:“幹爸,媽媽要帶我去巴黎,你怎麽不攔著她呀,我不想去巴黎……”


    聽到兒子的話,唐嘉千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又何嚐想去巴黎?


    家人朋友都在國內,雖說早年在巴黎留學,但近幾年早已跟曾經的同學都不聯係,去了以後,等於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北城不能迴,南城不能待,除了去國外,她還能帶著兒子去哪裏?


    過了會兒,小家夥眼睛有些紅的走到車前,高舉著手機遞到唐嘉千麵前,“媽媽,幹爸要跟你說話。”


    唐嘉千剛接過手機,小家夥就已經打開車門,撇著嘴坐進車裏,一臉賭氣的模樣。


    耳邊手機聽筒裏傳來梁祁凡略微有些沙啞的嗓音:“真的確定要去巴黎?不再等等?”


    唐嘉千把視線從兒子身上收迴,朝向一旁的梧桐樹下走去,因為有些話,她並不想兒子聽到。


    “顧誌彬找過我了,他給了我一筆錢,讓我不要再出現在顧斯白麵前,我很清楚,如果我再不離開,恐怕就不是給錢那麽簡單,一旦顧誌彬查出我與你並沒有領證結婚,如果再被他細查下去,很快就能發現小瑾的身世。”


    目光掃了眼不遠處車裏坐的兒子,歎氣繼續道:“梁祁凡,我賭不起,一旦被顧家發現,他們勢必會搶走小瑾,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顧斯白跟我搶,我很明白,他隻是表麵上狠,說著要跟我搶兒子的撫養權,但他隻是嚇嚇我,不會真的與我搶,不然,他不會那麽快就撤訴。”


    “可我擔心顧誌彬和高露,你知道的,高露向來不待見我,一旦被她知道小瑾的存在,勢必會立刻行動,把小瑾從我身邊搶走,而顧斯白,又會和前幾年一樣,夾在我和他家人之間……”


    “我不想他為難,也不想再卷入任何紛爭,所以唯有離開,才能躲過這一切。”


    手機那端的梁祁凡聽後,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後才又淡淡提醒道:“唐唐,說這麽多,其實促使你離開的原因隻有一個,以你的性格,並不怕顧家發現小瑾的身世,也不怕他們與你爭奪小瑾的撫養權,歸根究底,你就是不想斯白夾在中間為難。”


    “你錯了。”唐嘉千立刻辯解:“我隻是不想過去所發生的再上演一遍,高露好不容易醒了,一切終於都迴到了初始點,如果因為我,她再有個意外,我真的就無法再原諒自己。”


    她很清楚,高露之所以跳樓,目的就是為了阻止兒子顧斯白跟自己在一起。


    現在高露醒來,如果被她發現自己還跟顧斯白有所糾纏,恐怕會又像過去那樣偏激的阻止。


    所以,“我跟顧斯白之間已經不再有任何可能,當下所能做的就是盡量避開。”


    聽唐嘉千這樣說,梁祁凡沒有再說什麽。


    畢竟是移民,叮囑了她要慎重考慮後,便結束了通話。


    梁祁凡覺得唐嘉千辦理移民的事情應該告訴顧斯白,當下能阻止唐嘉千的,也就隻有他。


    然而梁祁凡卻沒想到,當見到顧斯白,告訴他唐嘉千已經為小瑾辦了退學手續,接下來就要準備移民去巴黎後,顧斯白卻點頭說:“我知道。”


    “你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麽還不阻止?”


    “阻止有用嗎?”顧斯白不緊不慢的點了根煙,放在唇邊吸了口,吐出煙圈,“既然她要走,那就讓她走。”


    “你說的倒是輕鬆,唐唐一旦帶著小瑾離開,你覺得你還能把他們追迴來?”


    “我為什麽要追?”


    梁祁凡皺了皺眉,反問道:“你說你為什麽要追?那是你的女人和孩子!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你就不怕唐唐把你顧斯白給忘了?到時候在巴黎給小瑾找個新爸?”


    新爸?


    顧斯白的心口猛地一緊,有些許的酸痛……


    但他卻極力的掩飾住,盡量不讓自己顯露出來。


    “如果她想找,又豈是我能阻止的。”


    梁祁凡瞬間就怒了,“顧斯白?你現在怎麽變得那麽慫?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的?”顧斯白眼神黯淡,明顯消極的表情,“我隻知道以前的我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


    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口吻無奈的說:“哪怕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依舊還隻能當一個傻子,因為我沒有任何選擇權。”


    “唐嘉千就像隻風箏,我越是把線攥的越緊,她就越是掙,一旦掙斷了線,別說是兒子,或許我再想見都見不了她。”


    “所以,與其攥緊她,不如放飛,那樣最起碼我還能知道她都去了哪兒,生活在哪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


    原本還怒火的梁祁凡聽完顧斯白這番話後,立刻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但另外一方麵也為他和唐嘉千惋惜。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除了移民外,就沒有別的辦法?”


    顧斯白端起酒杯,身子向後仰躺在椅背上,往嘴裏猛灌了杯酒,開口說道:“你知道我媽醒來後看到我,問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是什麽?”梁祁凡問。


    “她問我:斯白,你是不是跟那個唐嘉千在一起了?當時我沒有迴答,可我媽卻激動的一把拔掉了氧氣管,然後指著我說:如果你們已經在一起了,那我就立刻再去死。”


    聽到這裏,梁祁凡終於明白為什麽唐嘉千總說不想顧斯白夾在中間為難。


    一邊是自己母親,一邊是自己女人,如若換成自己,恐怕也無法做出選擇。


    再者,高露向來說到做到。


    她當年能夠跳樓,如今又以死相逼,身為兒子的顧斯白又能怎麽選擇?


    ……


    一周後。


    唐嘉千在辦理好移民手續後,先是帶著兒子迴了北城。


    當她告訴父母,要移民去巴黎時,父母臉上沒有任何的驚訝,因為他們早已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嘉千,我和你爸都支持你去巴黎,但是,梁家待咱們不薄,媽希望你能在離開前,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梁老爺子……”


    唐媽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早就察覺到自家女兒和女婿之間的怪異。


    早先還在南城住的時候,梁祁凡經常好幾個月不迴家,每次都是以工作為借口。


    起初他們還信,但是等到他們迴了北城,抱著懷疑的態度前去民政局查詢時,卻被告知女兒並沒結婚,結婚證是假的!


    婚是假的,可外孫子又是怎麽迴事?


    隨著小瑾的長大,看到他的輪廓長的越來越像顧斯白,老兩口終於才明白,為什麽當年女兒要跟梁祁凡複婚那麽快。


    高露剛跳樓自殺,她就要複婚。


    原來都是為了躲避顧斯白,才會跟梁祁凡複婚……


    現在,所有的媒體都報道了高露蘇醒的新聞,雖說還沒見到她本人,但女兒突然提出移民去巴黎,其中的原因雖然不說,但他們也明白,是因為高露。


    “我和你爸都支持你去巴黎,總比留下來總受氣要強的多。”


    唐媽說完,與身邊的唐爸扭頭對視了下後,才起身去了臥室。


    而後,手裏拿著存折走了出來。


    唐嘉千此時雙眸通紅,一直強忍住眼淚的她,在看到母親手中的存折後,眼淚瞬間決堤。


    “媽……”


    唐媽也在極力的忍住內心的不舍,硬擠出笑容,將存折遞到女兒麵前,“這是我和你爸全部的積蓄,你拿著,巴黎不比咱們國內,那邊消費高,你去了以後,還要買房買車。“


    “媽,我有錢,這些錢你和爸留著,爸還要經常去醫院複查呢。”


    然而任憑唐嘉千如何拒絕,都始終抵不過母親的硬塞。


    “這錢無論如何你都要拿著。”一直都未曾開口的唐爸終於開了話,“以後,無論咱們日子多苦,都不能再要人家梁家一分錢。”


    唐嘉千知道,父親一生孑然,就算再困難,都不會接受別人的饋贈和賄賂,在大學當校長那會兒,更加沒有收過任何家長和學生的禮物。


    所以,在當他們知道自己女兒與梁祁凡是假結婚,想起這幾年梁家所給予的一切,父親心中必定有愧。


    “爸,我會和梁祁凡向老爺子那邊講清楚的,你和媽放心吧。”


    ……


    兩天後,梁祁凡迴了北城。


    蘇黎得知唐嘉千要與梁祁凡迴梁家,把小瑾的身世真相說出來後,並沒有阻止。


    她知道,梁老爺子那邊知道真相是早晚的事。


    “嘉千,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肯定是雙手支持你,隻是你要想清楚,一旦告訴了老爺子,你就失去梁家這個保護傘了,我怕……”


    唐嘉千知道蘇黎省略的話是什麽,釋然的笑了笑,“蘇黎,你放心吧,顧斯白不會再跟我搶小瑾的撫養權的,他向來說到做到,不會出爾反爾的。”


    “顧斯白自然不會,可是萬一他爸媽那邊知道小瑾的身世怎麽辦?”


    蘇黎所擔心的也正是唐嘉千所預防的。


    “所以我才會著急帶小瑾去巴黎,遠離北城和南城,避開顧家的人,也遠離所有的紛爭。”


    “你真的要去巴黎?”蘇黎問。


    唐嘉千點點頭,“移民手續都辦好了。”


    “那麽快?”


    “嗯,那邊說是我單身母親,有優先權。”


    蘇黎納悶了,這可是第一次聽說單身母親辦移民還有優先權的,尤其,半個月不到就給批了。


    其中必定有貓膩……


    蘇黎的擔心不是多餘的,迴到家裏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部告訴了沐衍琛。


    “衍琛,我怎麽都覺得嘉千辦移民有點太快了,竟然不到半個月就辦下來了!我怎麽覺得其中有詐呢?”


    沐衍琛正在解領帶,連想都沒想,隨口一答,“有沒有炸,你應該問斯白。”


    “顧斯白?!”


    連忙走到自家老公麵前,瞪大眼睛問道:“顧斯白動了手腳?”


    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沐衍琛將領帶隨手扔在床上,立刻朝浴室走去,“就當我沒說。”


    “可是你明明說了!”


    蘇黎緊追上去,知道不能對這個男人使用威逼,幹脆來了個軟磨硬泡。


    從背後露出自家老公結實的腰,撒嬌說道:“老公,你就告訴我嘛!你放心,我是不會告訴嘉千的,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真的,老公……”


    聽到她嬌滴滴的嗓音,沐衍琛隻覺得心間一酥。


    猛地轉身,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撩起她的下巴,利誘道:“真的想知道?”


    “真的想……”蘇黎摟上他的脖子,再次嬌滴滴開口:“你就告訴我嘛,我強迫症,你要是不告訴我,我會一晚上都睡不著的。”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睡著。”


    話落,低下頭,快速封住了她的唇……


    ……


    蘇黎被折騰的渾身無力,癱在床上,兩隻眼睛都睜不開。


    都怪該死的沐衍琛,竟然連續要了她兩三次!


    這倒罷了,她都付出這種代價了,沐衍琛竟然還不告訴她答案。


    “沐衍琛……你要是不告訴我,以後都別想碰我!”


    正在為她清理身子的沐衍琛聽到後,薄唇微微揚起,動作輕緩的為她擦幹淨後,才將她抱起走向浴室。


    浴缸裏放滿了水,從背後抱住她。


    “你個騙子,走開!”


    蘇黎是真生氣了。


    見她置氣,沐衍琛微微歎了口氣,埋頭在她耳根,寵溺的說道:“真拿你沒辦法。”


    ……


    沐衍琛最終還是告訴了蘇黎,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當蘇黎得知,顧斯白已經在巴黎為唐嘉千母子安排好了住處,甚至還給小瑾安排好了學校,以及,唐嘉千的移民手續之所以辦得那麽快,也是因為顧斯白私下的幫助後,簡直更加大惑不解。


    按道理顧斯白應該阻止唐嘉千移民啊,怎麽還幫她了呢?


    心裏的疑問在第二天終於得到了答案。


    高露迴北城了。


    就在高露迴北城的這一天,梁祁若竟然也出院了……


    巧合嗎?


    梁祁若當年因為精神分裂,被判了緩刑,原以為她會在精神病院待很久,沒想到才三年多,竟然出院了!


    看來,顧斯白私底下幫助唐嘉千移民,多半是怕他們母子再受到傷害。


    一個有精神疾病,恨不得置唐嘉千於死地的梁祁若,再加上一個向來不喜歡唐嘉千的高露……


    所以,眼下這種形勢,與其讓他們母子留在國內安全受威脅,倒不如移民去巴黎。


    *


    唐嘉千並不知道梁祁若出院。


    和梁祁凡去了梁家老宅,到了院門口,剛下車,察覺到一道視線,抬頭,正好與站在天台上的梁祁若四目相對。


    梁祁若身著一襲淡粉色連衣裙,畫著精致妝容站在天台處俯視著唐嘉千和自己弟弟梁祁凡。


    紅唇勾起,笑容極其的匪夷所思……


    唐嘉千瞪大眼睛,一股刺骨的寒氣從手指尖傳來。


    察覺到她的異狀,梁祁凡立刻擋在她麵前,再抬頭時,天台處早已沒有梁祁若的身影。


    “唐唐,我也是剛知道我姐出院。”


    唐嘉千此刻身子還有些顫抖,因為太過氣憤。


    當時法院宣判時明明有提到緩刑,可是這幾年梁祁若都待在醫院裏,根本就沒有受到法律的懲罰!可見老爺子私底下還是利用了自己的關係為梁祁若減刑。


    “很抱歉,我改天再和你一起過來。”


    以目前她的這種心情,接下來根本就無法心平氣和的向梁老爺子坦誠一切。


    梁祁凡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並沒有強迫她與自己同行。


    “我送你迴去。”


    唐嘉千婉拒:“不用了,我自己打車迴去就好。”


    話落,轉身就要離開。


    可還沒走兩步,身後老宅的院門便打開,梁祁若站在管家向叔身邊,開口衝唐嘉千的背影喊道:“我的好弟妹?都到家門口了,怎麽又走了呢?”


    唐嘉千停下腳步,攥緊了手掌。


    她極力忍住憤怒,緩緩轉過身,目光狠戾的迎上梁祈若假笑的眼睛。“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多少會有些改變,但你一開口,我才發現,你梁祈若依然還是那麽讓我惡心!”


    梁祈若聽後不怒反笑,“彼此彼此,看到你唐嘉千,依然還是很倒胃口。”


    “夠了!”梁祈凡實在無法再無視下去,走到唐嘉千身邊,“我先送你迴去。”


    “吆,弟弟,看來你這幾年頭上戴綠帽子還戴的挺舒服的,又是替人家養孩子,又是當護衛的,如果爸知道你這麽好心……”


    梁祈若話還沒說完,就被梁祈凡厲聲嗬斥,“現在又改拿爸威脅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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