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裏,蕭讚換了一身素衫準備出門。


    季寒如影隨形的跟在身後,兩人剛到了府邸大門口,外麵就來了一位“貴客”。


    來人一身月白色的素麵湖杭夾袍,眉宇間如沐春風,明明是三四月春寒料峭的天氣,卻手執一把折扇左右慢搖,此刻風度翩翩的上了台階來。


    這人便是蕭讚旗下的軍師高文湛,那日迴京就是他竭力勸說蕭讚一定要走夾道的,後來麵見聖上,到論功行賞過後,唯恐蕭讚發難的他一直在躲著蕭讚。


    如今已過去了些日子,估摸著蕭讚不會再與他計較那日之事,高文湛終於敢在蕭讚的跟前露麵了。


    “高文湛,你來做什麽?”蕭讚停下腳步,高文湛收起折扇對著蕭讚行了一禮,口中配合著道:“屬下多日未來拜見將軍,實屬失禮,今日特來向將軍請罪。”


    “你請罪?”蕭讚似有若無的勾起唇角,“也好,我要出門辦事,既然你一片赤誠,便在門口等本將迴來吧。”


    高文湛哪裏肯老實受罰,聞言連忙亦步亦趨的跟在蕭讚的身側,“將軍要去哪?屬下願為將軍排憂解難。”


    這句話從高文湛的嘴裏說出來始終有一種滑稽的意味,蕭讚倒也不計較高文湛的偷奸耍滑,躬身上了馬車以後,對著外麵躍躍欲試的高文湛吩咐:“既如此,那就由高良將為本將軍駕車吧,季寒,你上來。”


    蕭讚如此吩咐讓高文湛傻眼,衡量一番,他還是老實的當起了蕭讚出行馬車的車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他圖一時之快,過後必要受到來自蕭讚的責難,軍營出身的人,駕馬自是難不倒他,嘟囔一聲,高文湛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蕭讚要去的地方是柳氏藥堂,這麽多年了,他還記得這個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地方。前些日子一直有些事牽絆著脫不開身,直至今日,他方才有出門走訪的空隙。


    高文湛輕車熟路的駕著馬車,按照季寒給出的地址到了以後勒緊韁繩,口中提醒車內的人地方到了,之後率先身輕如燕的跳了下來。


    在車內假寐的蕭讚在馬車停下的一瞬便睜開眼睛,起身掀簾下車,他打量著眼前的柳氏藥堂。這裏跟幾年前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注視半空中的招牌半晌,他終於抬腳進入藥堂內,身後季寒目不斜視的跟上,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滿腹疑惑的高文湛。


    藥堂內的分工井然有序,一進入藥堂便有人迎了上來,季寒仗劍揚手擋在那灰衣小工跟前,小工立即識趣的止了腳步,“請問公子抓藥還是問診?”


    “我找柳雲福大夫,麻煩你轉告柳大夫,就說故人蕭讚來訪。”視線一一落在藥堂內來往的小工身上,蕭讚發現竟然沒有一張熟悉的麵孔。


    聽到“柳大夫”三個字,灰衣小工神色變得十分不自然,“你們找柳雲福大夫?那你們等等,我去稟告我們主家。”


    灰衣小工匆匆去了後堂,不一會兒便有一位中年人跟隨他疾步行來,此人留著一小搓胡子,身寬體胖,麵容慈祥,卻不是柳雲福本人。


    蕭讚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頭,那中年人已到了跟前,拱手作揖道:“請問是哪位公子要找柳大夫?”


    高文湛抬手指了指蕭讚,中年人上下打量蕭讚一番,見多識廣的他已經摒棄了隨口打發來人的心思,以禮相待問及蕭讚是柳雲福何人。


    待到弄清楚蕭讚是受過柳雲福救濟,這次來是想到尋到柳大夫報恩,便將人迎到了後堂,上了好茶以後徐徐講述了柳氏藥堂在大堰與暹羅起了戰爭以後的變故。


    原來在蕭讚參軍的第二年,柳氏藥堂便因醫死了人被告到官府,官府查證後把柳大夫關押收監審問,之後柳大夫病死在大牢裏麵,醫館也被官府查封,責令不準再開。


    這一封便封了兩年,兩年後柳大夫的女兒柳瓷兒擊鼓鳴冤,這時已有新官上任,為官清廉,在柳瓷兒喊冤以後,便下令重查此案。


    柳瓷兒憑借她爹爹親傳的醫術,證明了當時並非他父親醫死了人,而是那戶人家早已存了害人之心,為了謀奪家產,尋醫問藥後卻以如同食料替換,故意害的家主死去。


    家主死去後,兇手想要轉移注意力,就對柳大夫進行了誣陷,當時為官的不仁,急於立功企圖對柳雲福屈打成招,柳大夫含冤而死。整個事件水落石出以後,群情激奮,害人的人在兩年後終於被繩之以法。


    這時的柳瓷兒已經有了繼承她爹爹柳大夫衣缽的資格,但她無論如何都不願再選擇行醫濟世,眼前的中年人名叫孫慶元,是柳雲福的舊友,對醫術也頗有研究,就在柳瓷兒的請求下接手了醫館。


    自那以後,已無牽掛的柳瓷兒便不知去向,這幾年來也一直從未在柳氏藥堂附近出現過。


    出了醫館以後,蕭讚整個人氣場靜默的可怕,高文湛戳了戳身旁的季寒,後者睨了他一眼便麵無表情的跟上蕭讚的腳步。自找無趣的高文湛翻了個白眼跟了上去,對這對主仆的行事乖張很是無語。


    藥堂小工牽來了馬車,三人駕車離開,路過一處小巷聽到那裏傳來女子的唿救聲。高文湛猛地勒緊韁繩探出頭去查看,看到兩個身高不一德女子被人堵在巷裏,其中一個俏臉暈紅,正奮力的掙脫那肥頭大耳的男人調戲。


    “我說,英雄救美啊?蕭兄要不要一展身手?”敲了敲車廂門框,高文湛語調輕鬆的調侃,視線不離巷子內的一男兩女。


    季寒撩起簾子查看,片刻後對著蕭讚無聲做了個口型,告訴他被調戲的女子名字叫作薛竹菌。蕭讚對薛竹菌有印象,知道她禮部侍郎薛榮的女兒,同時也是虞錦的閨中好友。


    眼中眸光晦暗不明,片刻後,蕭讚口中不疾不徐道:“這等憐香惜玉的機會便留給軍師吧,季寒,你去駕車。”


    高文湛在季寒出手的一瞬便側身躲過襲擊飄然落地,還未站穩季寒就已駕著馬車離開,被無故丟在半路的他又不能對著遠處的一幕坐視不管,於是輕咳一聲,展開折扇對著自己一下一下扇著施施然走過去。


    薛竹菌隻恨沒把兄長送她的那把匕首隨身攜帶,這樣就能給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男人一刀,不再被他糾纏。她今天是帶著丫鬟鈴鐺一起幫虞錦給陸明風送信的,當時尋了個小書童親眼看著把信交給了陸府的守門人方才離開。


    離開後薛竹菌想上街買點胭脂水粉,誰知路過這條小巷碰上這個醉醺醺的男人,這個男人見她們隻有兩個女子以為很好欺負,竟然膽敢調戲她們。


    醉酒的男人色心很大,肢體卻因酒醉不聽大腦的指使,薛竹菌尋了個機會,眼疾手快的推了男人一把,這人便像沒了骨頭一樣摔倒在地。


    被惹怒了的薛竹菌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頂好的機會,操|起不知被誰家豎起擺放在牆側的竹竿,她狠狠的擊打地上的男人,直到這人鬼哭狼嚎的喊著姑奶奶求饒這才啐了一聲,丟掉竹竿拉起已經嚇傻了的丫鬟鈴鐺走出巷子。


    “啪啪啪…”有人鼓掌,薛竹菌循聲望去,望見高文湛一手撐在牆側,一手用折扇給自己扇風自認風流倜儻的擺站。“姑娘好身手,方才教訓登徒子的氣勢真是氣吞山河啊!在下佩服,佩服——”


    高文湛毫不掩飾的稱讚聽在耳朵裏刺耳,誰不知道現在的女子都以溫柔賢淑為德,自己這般教訓這個男人,眼前這人卻對她橫加稱讚,這不是拐著彎諷刺她粗魯嗎?


    薛竹菌打量高文湛,對這個大冷天還拿著折扇對著自己扇風男人一點好感也沒有,冷哼一聲,丟下一句“兄台,出了巷子右拐便是藥堂。”便從高文湛的身旁穿行而過,揚長而去。


    高文湛僵在原地,這還是頭一次碰見有女子不被他的魅力折服,還口出諷刺暗喻他有病…愣在原地一會兒,他重新燃起了鬥誌,步伐輕快的去追翩然離去的主仆兩人…


    離開藥館迴到蕭府,蕭讚立即吩咐季寒派人去查尋柳大夫之女柳瓷兒的下落,同時徹查幾年前柳大夫被人誣陷一事。後麵想到派去監視虞錦動向的下屬傳遞來的訊息,蕭讚斟酌一番,換了一身貴重的衣物進宮。


    虞錦自從那封信交給薛竹菌以後就一直在等待陸明風的迴應,皇天不負有心人,在經曆了一天一夜的煎熬以後,她終於收到了陸明風的迴應。


    在明白了無法取消和蕭讚的婚事以後,虞錦便動了一個很大膽的念頭,不願意嫁給非心儀之人她在信裏提出了讓陸明風帶她一起離開,兩個人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生活。


    陸明風接到這封信先是不可置信,後則驚喜萬分。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對錦妹的感情要比錦妹對她深上很多,這次天降“橫禍”卻讓他看到了錦妹對他同樣的真心。


    片刻猶豫後,他便決定破釜沉舟,拚盡全力也要帶虞錦離開,隻是這需要嚴密的計劃。足足用了三天穩住了家人和維持放棄了虞錦的假象,陸明風把暗中策劃逐漸一一完善,同時他派人給虞錦帶去了信息。


    收到信的時辰是午時,坐在梳妝台前,虞錦讀著信上的內容不禁又激動又難過,激動的是能和陸明風一起離開,兩人同心同意;難過的是從此就要做一個不孝的女兒,從此與父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正當虞錦黯然傷神之際,門外傳來了雲竹的稟報:“小姐,蕭將軍來府上拜訪了,老爺和夫人讓奴婢陪你一起到正廳。”


    聽到傳信,虞錦連忙擦淨了臉頰的淚水,拉開抽屜後把信折起來放在夾層裏麵。


    想到晚上要發生的一切,她平靜的對外麵兩人吩咐:“知道了,既有貴客來,你們就進來重新給我梳妝吧。”


    第二四章情定私奔


    來到正廳,正廳中正當中的座位虞忠德和方氏已經在了,蕭讚就正廳右側紅漆梨花木椅椅端坐,身側則一如既往的跟著隨從季寒。


    “爹,娘。”


    來到正廳,虞錦邁進門檻內,向著主座上的爹娘欠身行了一禮佇立在一旁。


    方氏畢竟是疼女兒多一些的,見虞錦沒有向蕭讚打招唿的意思,連忙起身道:“你這丫頭,真是不懂事,蕭將軍在這,怎麽也不知道說句話。”


    “臣女拜見蕭將軍。”虞錦麵無表情的轉向蕭讚的方向道,眼中仿佛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蕭讚神色如常:“不必多禮。”


    今日蕭讚上門拜訪還帶了一件貴重的禮物——雙麵屏風。雙麵屏風的珍貴在於複雜的繡工,平常人家和大臣中一般用的都是單麵花樣的屏風,到今日雙麵屏風依然以皇家用品居多,是民間少有的貴重珍品。


    今年的皇家禦繡隻得了兩幅,其中一副在太後那裏,一副被燕帝賞給了蕭讚。虞錦落座後,這架繡著雨荷和魚兒戲水的雙麵屏風便被人抬了上來,看到屏風的虞忠德和方氏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自家的女兒確實在這位蕭將軍的心中分量很重,對蕭讚的看法頗有轉變。


    虞忠德還要推托這麽貴重的禮物不能收,卻被蕭讚四兩撥千斤的擋了迴去,最終這屏風還是進了虞府的大門。眾人落座後,虞忠德和蕭讚談論一些朝堂上的事,端坐在蕭讚的對麵的虞錦就靜靜的在一旁聽著,看起來乖巧無比。


    方氏很欣慰自己的女兒這般懂事,同時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位對她的女兒一見鍾情的晚輩。眼前的蕭讚雖是第一次見,卻沒有一起在戰場殺戮已久的戾氣,反而渾身充滿男兒特有的穩重和氣概。


    無論從什麽方麵看,蕭讚並無配不上他們女兒的地方,既然蕭讚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讓人,方氏有意讓他們獨處培養感情,中途對虞忠德使了個眼色,讓他開口叮囑虞錦領著蕭讚在府內轉一轉。


    聖旨難違,既已至此,虞忠德也唯有配合方氏的份。輕咳一聲,他沉聲道:“錦兒,蕭讚初來咋到,你就陪著他在府中參觀參觀吧。”


    聞此蕭讚眸色一亮,虞錦默默錯開蕭讚投來的視線,起身應道:“女兒遵命。”


    “有勞了。太傅,夫人有心了。”


    蕭讚立即跟著起身,在虞忠德夫婦看來就是他迫不及待和虞錦獨處的模樣。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正廳,直往後麵的福安園而去。


    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雲竹、季寒等人,蕭讚則悠然的跟在虞錦的身後,這讓走在前方的虞錦甚至能感受到他落在肩上、脊背的灼然視線。


    忍受不了這種被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周身,虞錦轉頭警告的望了蕭讚一眼,放慢了腳步等他一起並肩行走。蕭讚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待到兩人來到一處涼亭裏麵各自入座,視線掃過虞錦臉龐的蕭讚開口:“你哭了,眼皮到現在都是腫的,這般不願意嫁給我嗎?”


    “你知道就好。”虞錦別過臉盯著湖中灰敗的景色,“燕帝為了滿足你的意願不擇手段,我爹爹和娘親又不願拿虞府上下幾十口的性命冒險,我——並沒有別的選擇。”


    虞錦這番話就是在告訴蕭讚,嫁給他不是她心甘情願的,這隻不過是威迫下不得已的選擇而已,但她也認命了,會讓蕭讚得償所願。之前她表現的太抗拒,突然爽快的答應嫁人會讓人起疑,之所以這麽說,就是要麻痹蕭讚,讓他以為自己真的死心願意嫁給他,以免露出馬腳引起懷疑。


    聽完蕭讚並沒有露出任何心願達成的喜悅表情,反倒是別有深意的掃了一眼虞錦仍有著紅腫和緊繃繃的眼皮,“如今讓你自願嫁給我是不可能了,我希望能在你我成親後,我能夠真正的走進你的心扉裏。小金魚,我可以等,隻是你別讓我等的太久。”


    說著,蕭讚執起虞錦的右手,在那宛若上好白瓷的手背上低頭落下一吻,隨後深情的望了虞錦一眼。虞錦藏在寬袖中的左手攥成了拳頭,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掙脫手腕,當場給蕭讚一個耳光打碎他的輕薄。


    遠處雲竹等人皆裝作看不到似的轉開了視線,沉默半晌,虞錦抽離了手腕,這次倒沒有抽出帕子一遍一遍的拭手,而是臉色蒼白的直言身體不適,不能再陪蕭讚繼續參觀虞府。


    蕭讚本就是有意逗弄逗弄虞錦,何況在虞府他並不打算做出任何不利他在虞府人心形象的舉動,體貼的詢問一番,便自薦要送虞錦迴房休息,稍後再行離開。


    虞錦意外的望了蕭讚一眼,對上的隻有對方分外真誠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忍住心中的疑惑和異樣,她起身施禮,簡單告別後離開了福安園。


    深知來日方長的蕭讚並沒有追的太緊,等到虞錦的身影消失在拱門方向,他方起身方朝著虞府正廳的方向而去,去向虞忠德夫婦告別離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終於等到夜幕降臨,虞錦在床鋪假寐,耳朵一直小心注意著外麵的動靜,以陸明風的能力,虞錦相信他會有完善的安排。


    三更天以後,一直未曾入睡的虞錦聽到房門處有細微的響動,奇怪的是睡在外間的雲竹和秀竹並未有任何的動靜。一道黑影逐漸出現在床鋪前,虞錦緊張萬分,低聲試探出聲:“明風?”


    “是我。”陸明風同樣低聲答道,伸手接住從床鋪起身迫不及待下床的虞錦以免她摔倒。房間內一時安靜的可怕,虞錦忍不住開口問道:“雲竹秀竹,你把她們怎麽樣了?”


    “隻是讓她們睡一覺。”陸明風言簡意賅,把早已準備好的黑色披風給虞錦披上,他攬住虞錦的肩側出了走出房間。


    屋內的圓桌上放著虞錦早已準備好給爹娘的書信,虞錦心裏麵砰砰直跳,在即將離開別院的拱門朝著院外的方向出發時,她忍不住了拉住了陸明風的衣袖。


    “怎麽了?”陸明風低頭。


    虞錦遲疑了一下,“我想去看看爹娘。”


    “我陪你去。”仿佛早就知道虞錦舍不得虞忠德夫婦,陸明風二話不說道。


    兩人一路穿行,小心的來到虞忠德所住的院子,這裏燭火已歇,已經漆黑一片。知道爹娘已經休息了,虞錦強忍快要泛濫的眼淚,上前一步對著爹娘所在的院子跪下。


    “娘,女兒不孝,以後不能在跟前伺候你們。女兒不求你們能原諒女兒,隻求你們別為我這個不孝女氣壞了身子。老天爺,求你保佑爹娘一定要好好的,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默默對著老天許願,虞錦鄭重的對著爹娘所在的屋子磕了三個響頭,陸明風同樣在身旁陪著虞錦跪了下來,陪她一起對虞忠德夫婦行對家中長輩才有的叩頭大禮。


    三個頭磕過,虞錦臉龐的的淚水被陸明風溫柔細心的拭去,兩人十指交握起身,彼此的目光無比堅定。對視間領會到虞錦的心情變化,陸明風攬住虞錦的腰身躍起,腳尖點地飛快穿過幾處牆頭來到了虞府的院牆之外。


    高牆外早已停著一輛馬車接應,兩人上了馬車放下車簾,車廂外馬夫猛地抽了一鞭子馬背,整個車子頓時如同離弦的箭一樣往前衝去,直奔都城城門。


    作業大皇子寧君澤的親信,陸明風手裏有隨時可以任意出入城門的腰牌。腰牌亮出來,不消說什麽守城門的軍士畢恭畢敬的就放他們出了城門。


    一路顛簸前行,虞錦一直被陸明風隔著暖和的披風攬在了懷裏,縱使害怕即將到來的顛沛流離,背後寬厚的胸膛依舊能讓虞錦安心。


    愛惜吻了吻虞錦的秀發,陸明風示意虞錦在他懷中小睡一會兒,儲存體力能夠對抗接下來的艱難漂泊。虞錦昏昏沉沉的睡了,醒來時天色已經蒙蒙亮,她整個人倚著樹身,脖頸前還圍著昨晚那件披風。


    趕車的馬夫已經不知去向,遠處小溪邊是疲憊的馬兒在飲水。陸明風正在鞠水潔麵,抬頭望見虞錦醒來了,他甩甩手起身,解下來腰間的水囊朝著虞錦走來。


    “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把水囊遞給虞錦,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了一副木梳,陸明風讓虞錦轉過身去,輕輕的替她整理稍有些淩亂的秀發。


    “沒有哪不舒服,我還沒這麽嬌弱。”抬眸一笑,虞錦語調輕道。


    陸明風寵溺的睨了她一眼,手中動作不停:“我知道,但路途顛簸,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反複叮嚀虞錦記住,陸明風終於把她的秀發梳理好了。清洗過後與陸明風一起食用帶來的幹糧,掃了一眼飄渺無際的周邊,虞錦不禁問道:“咱們這是到哪了?”


    第二五章逼上絕路


    虞錦的詢問讓陸明風一怔,隨後笑著碰了碰她的臉頰,“還真的沒走多遠,一會兒我們還要加緊趕路。錦妹,說實話,你就這樣孑然一身跟著我走了,我們接下來要經曆什麽你想過嗎,怕不怕?”


    “怕。”虞錦毫無猶豫給出答案,“可讓我去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寧願跟著你一起漂泊流浪,隻要你不嫌棄我,一直陪在我身邊。”


    “傻丫頭。”陸明風刮了一下虞錦的鼻梁,“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跟你講過的一個地方,那裏景色四季如春,人傑地靈,被人們稱作為世外桃源。隻要一直往南走就可以到那個地方,我帶你到那裏去好不好?”


    “好。”虞錦不假思索的答應,這一聲“好”更讓陸明風眼裏的喜悅泛濫。深深嗅了一下清晨山林中冷清的空氣壓抑住想把女人擁進懷裏的衝動,他冷靜的把接下來的行路計劃告訴了虞錦。


    他們私奔出逃,最多是過了一夜天明便會被人發現,如果他們選定一個方向一直往前走,有追兵分成四路追來,那麽就算逃的再遠也會有被追上的時候。


    陸明風的計劃是他們先找個地方隱藏身形,等到追捕的人搜尋過去,風平浪靜以後再朝著想去的地方趕路。因為在著手帶虞錦出來時,陸明風已經安排了四路馬車,偽裝成她和虞錦的蹤跡逃竄,至於他們真正在哪輛馬車上,往哪個地方出逃那些辦事的人都是不知曉的。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是以陸明風並不擔憂那些人失手被抓到以後招認出什麽來。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虞錦的身體能不能受的了這麽久的長途跋涉,萬一路上錦妹出了什麽狀況,恐怕他會後悔終生。


    手中的幹糧很快就用完了,和虞錦互通心意又商量過接下來的行路計劃,陸明風重新把水囊裝滿了清水,小心護著虞錦重新上了馬車趕路。


    這一次是陸明風一路在駕車,虞錦倚靠在車廂內忍不住想起了娘親和爹爹,不知道他們看到那封留下來的信會有什麽反應,還有燕帝知道她和陸明風私奔後會對虞家和陸家有什麽樣的處置。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容她後悔,她也不會後悔。一路上馬車都在急速的前行,虞錦不時會撩起窗簾看一下外麵,然後很快縮迴在車廂裏麵。


    一整天幾乎沒有間歇的前行讓虞錦漸漸的有些吃不消,傍晚時分天空竟然飄起了小雨,陸明風心急如焚,不得已駕車穿過前方的山林,到達前方的一處小鎮的山村落腳。


    這裏的鄉民民風淳樸,對待虞錦和陸明風這對外鄉人雖眼裏存有疑惑,卻還是熱情的接待了兩人。借宿給兩人的是這個村子裏麵的一對老實的吳姓夫婦,兩人相依為命過活。


    兩夫婦對於陸明風講的兩兄妹去拜見親人,路途遙遠才在她們這裏借宿的說法善解人意的相信了,對於陸明風答謝給他們的報酬受寵若驚,最後不得已收下碎銀,婦人很快就收拾兩間房屋出來給兩人入住。


    這裏雖然簡陋,卻處處充滿著溫情。


    晚膳時吳大嬸還把家中僅剩一隻雞殺了招待兩人,還把平時家中不輕易會動的大米拿出來蒸了一鍋白米飯,一個勁的催促兩人多吃。


    虞錦十分的感動,桌子底下兩夫婦看不見的角度,陸明風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撫她。由於第二天還要趕路,兩人用過晚膳後不再多做推辭就各自迴了房間內休息。


    都城裏,虞府裏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那天早上雲竹秀竹醒來準備伺候虞錦穿衣梳洗,喚了幾聲無人迴應,雲竹繞過屏風到裏麵,裏麵的床鋪已經空無一人,唯有圓桌上留下一封信。


    雲竹快速的把信交給了虞忠德夫婦,方氏看完信後得知虞錦與陸明風一起離開,急火攻心暈了過去,虞忠德對此大怒,好在多年為官的他並沒有失去理智,吩咐家中即刻派人去尋兩人的蹤跡,他嚴厲嗬斥府中人嚴密把緊嘴巴,不得對外泄露一絲一毫的消息。


    與此同時,好友陸遠也在這時匆匆找上門來,兩人合上門關在書房,對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住的搖頭歎氣。氣歸氣,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快找迴兩人,在消息還未完全傳到燕帝耳朵裏麵之前。


    虞忠德和陸遠商議一番,一致同意隱瞞消息,特別是燕帝和蕭讚,這兩頭是萬萬不能知曉此事的,否則定要掀起軒然大波,虞陸兩家在劫難逃。就算仗著多年忠哲,公然違背聖旨,被定了罪那就是要萬劫不複。


    他們苦心孤詣的隱瞞,卻不知蕭讚早就知道了此事,從陸明風悄悄的開始部署準備,蕭讚就差不多猜到之前虞錦給陸明風的信裏麵的內容。那日蕭讚去找虞錦,就是想看看這個大膽的女人會如何應對他,結果果然沒有讓他失望,虞錦企圖麻痹他,還真的跟著陸明風私奔了。


    收到這個消息蕭讚並沒有太大的意外,麵無表情的聽著手下人對兩人私奔路上所作所為的稟報,蕭讚莫名覺得胸口有種發悶的窒息感,猛地起身來到樓台欄杆處,他眺望著遠方的眸色越發冷戾起來。


    季寒恭敬的佇立在身側,詢問接下來的指令:“將軍,是否讓人立即把他們帶迴?”


    “不,再等等。”蕭讚擺手,“他們如此情真意堅,就容他們‘逍遙’幾日又如何?傳令下去,讓他們嚴密監視兩人,有什麽情況立刻飛書稟報。”


    季寒接到命令下去傳令,空蕩蕩的樓閣欄杆前隻剩下蕭讚一人,對著遠處的起伏跌宕的山巒若有所思,蕭讚放在欄杆上的手指不禁輕輕敲擊起來。


    還沒真正逃出多遠就帶迴來有什麽意思,在他們以為自己逃出生天時再出現把人帶迴,徹底碾碎他們能夠妄想能在一起的希望,這才是他蕭讚會做的事!


    冷笑一聲,蕭讚的眼神裏麵充滿了勢在必得!


    村落裏,虞錦和陸明風已經在這裏待了四五天,那日在吳大叔家裏借宿,傍晚開始飄起的小雨越來越大,到後來已經變成了磅礴大雨。


    這場漂泊大雨直下了三天,山村建在高地沒有過受到雨勢的影響,可進出小山村與外界的道路則被雨勢衝的掩體碎落,道路徹底不能行走,隻能等到雨勢停了以後才能來往正常。


    在這大雨的三天裏,虞錦跟著吳嬸學到了很多以前在虞府學不到的東西,甚至捏針拿線做一套衣衫也不在話下。等到雨停了,山路重新被村民拉來的石塊堆砌起來恢複了平坦,虞錦和陸明風也該離開了。


    虞錦惦記著裁塊布料給陸明風做一身衣服,還有就是在臨走前給吳大叔的家裏麵添置一些東西,兩人商量好去了集市買完所需用品迴來後就正式跟吳大叔吳大嬸告別離開,因此一大早便去了鎮上。


    與蕭讚迎頭撞上完全是措手不及,再次相見蕭讚整個人清減了些,仍舊是黑衣黑衫、一派的俊雋冰冷,配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讓人輕易不敢放鬆警惕。


    陸明風最先反應過來,牽起了虞錦手腕飛奔,兩人不顧一切的想要擺脫身後人的隨行。在他們身後,蕭讚騎著棗紅色的大馬不緊不慢的跟著,神態悠然的仿佛出來踏青一般。


    雨勢過後土地已然冒出了一些青苗,剛下過雨不久的土地踩上去鬆鬆軟軟的,虞錦慌不擇路的跟在陸明風的身後,心中無比痛恨蕭讚的陰魂不散。


    兩人往一處方向跑去,直到到了跟前才發現這是一條絕路,眼前霧氣飄渺,山坳底下的陡勢深不見底。猛地止住了腳步,陸明風拖住了因慣性還要往前的虞錦的身子帶入懷裏,隨後放開把人護在身後。


    “真精彩啊,你們讓我看的這場好戲。”正前方馬背上的蕭讚冷冷道,“怎麽不走了?如此情真意切,怎麽不幹脆點跳下去,這樣也算是殉情了吧。”


    “真精彩啊,你們讓我看的這場好戲。”正前方馬背上的蕭讚冷冷道,“怎麽不走了?如此情真意切,怎麽不幹脆點跳下去,這樣也算是殉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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