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世雄剛一跌倒在地,手下那一幫隨從就像是脫兔一般飛奔上前,摟的摟,抱的抱,又是搖又是晃,連哭帶叫,比爹死娘亡了還要著急上火許多倍。師爺是個書呆子,腿腳稍慢,來晚了一步,人家畢竟是文化人,又年長幾歲,見多識廣,見狀急唿:

    “快掐人中啊!”

    “對對對,掐人中,掐人中。”

    “人中在哪兒呢?”有人慌不識路,問道。

    大家你看我看你,最後眼光落到發起者師爺臉上,師爺吼道:

    “說你們笨還真笨,這麽簡單的事也來問我。人中人中,顧名思議,人中就是人的中間部位嘛,找準肚臍眼那兒下手就是,保證沒錯!”

    大家恍然大悟,這才七手八腳地幫著相爺脫褲子找人中。

    刁世才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心想:事情剛有點門兒又泡了湯,我的命咋這麽苦啊?

    鄒不安一看這情況,也暗暗叫苦不碟,後悔剛才不該把那兩坨金子給了門倌,否則這陣子他早就撒丫子跑路了,誰還在這兒等著給老華子當孝子收屍啊?

    師爺一迴身,看到鄒不安、刁世才兩個,當機唿道:

    “來人,把這倆小子給我綁起來,嚴加看管,相爺若有好歹,先拿他們是問。”

    鄒不安又後悔剛才沒跑,他拿眼瞅了瞅刁世才,斥道:

    “你女兒是妖怪呀,怎麽把相爺給嚇死了?”

    刁世才反駁說:“你怎麽這樣說話呢?我女兒是啥我能不清楚,可能是相爺見了我女兒心動過速了些。這病我懂,其實也不算啥病,土話說這叫失心瘋,保管沒事,一會就好了。”

    老刁說的是寬心話,其實他是說給轎子裏的女兒聽的,自己的狗自己清楚,他怕這丫頭聽風就是雨,沒高沒低的,跑出來鬧事。

    老鄒丟了金子又挨了綁,氣不忿兒,小聲嘀咕道:“還心動過速呢?你姑娘又不是七仙女!”

    不知是哪位保鏢的手重了點,抓到華世雄的癢癢處,華世雄醒來,不由嘻嘻笑罵道:

    “媽的你們這是咋的啦?我還沒入洞房呢,脫我這褲子幹啥呀?”

    轎子裏的主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外麵的一切雖無眼見,聽也聽出來個八九,開始刁靈靈還耐心地坐在轎子裏聽熱鬧,老半碴子(中年人)萬一死了她打道迴府就是,二天再讓爹找個比他更大的官。可是爹一句失心瘋終於讓她失去了耐性,刁靈靈轎簾兒一揭,就兀自從轎子裏走出來了,嘴裏還不幹不淨地嚷嚷道:“刁世才你狗日的真不是個東西,鬧了半天你讓老娘嫁個瘋子啊?本姑奶奶才不陪呢,要嫁你嫁,姑奶奶我可是走人了!”

    刁靈靈把京城當成他們的果子縣了,屁大一點地方,兩步就到家了。她賭氣一走,就把自己走丟了。

    師爺當時情急之下,先指揮著眾人把老爺扶迴家去,因為沒交待清楚,綁著的兩個人也被倆夥計押迴了相府。刁靈靈看見了他爹被人帶走的背影,姑娘的性子怪,看見也裝作沒看見,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華世雄本無事,坐在太師椅上,喝了口水緩了緩神,沒事了。這時他才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急問道:

    “人呢?”

    “人在府門口柱子上綁著呢!”收了金子的倆門倌嘴快,插言說,“是我倆親自押迴來的,綁得很結實,跑不了。”

    人是他倆領進來的,當然責無旁貸。把相爺搞成這個樣子,他們心裏有愧,也是想立點新功,將功補補過。

    “好混賬的東西,我的客人為什麽要綁起來?不想活了你,快去放了,領人來見我。”華世雄吼道。

    不一會,倆門倌帶著鄒不安和刁世才進了相府大廳,兩人見了相爺又要磕頭,華世雄搖搖手說:

    “算了算了,咱就不要來花的虛的那一套了,快去把轎子抬進來吧,我這會就安排拜堂成親。”

    二人到了府門外一瞅,立刻傻了眼了,轎子是空的。

    相府裏相爺要成親,這豈是小事?奈何時間太倉促,相爺是急性子說辦就辦,這可就難壞了下邊辦事的人。有些東西現買來不及,有些東西沒有又不行,這可如何是好?有人給師爺出主意,前兩天隔壁王二爺家嫁   寡婦   ,東西還都現成著哩,不妨借來一用,省事還省錢。嫁姑娘和嫁   寡婦   雖非一理,但事與事相通,都是喜事非喪事嘛,就是將來相爺知道了也不會怪罪下來,誰讓他那麽急著入洞房呢嗎?師爺也是沒轍了,不行又能怎麽辦,立即著人按條目去王二爺家借行頭。

    華世雄話已說出也有點後悔,他後悔的不是選錯了新娘,而是時間來不及無法通知親朋好友,禮錢就是一大筆損失。先前他手頭已經積攢了十來萬銀子,喬遷之喜賀禮上收了十二萬,還差八萬就到三十萬的數了。說來慚愧,他堂堂一當朝太宰(副),才混了這麽點小數目,當年區區一華陽知府鄒希貴都撈了這麽多,鄒希貴和他,駱駝拉雞,有可比性嗎?

    幾個女傭拉拉扯扯、挨挨擠擠地正給華相梳妝打扮,忽聽門外有人報告:

    “來啦來啦!”

    “誰來啦?”老華子明知故問。

    “相爺相爺,您外甥女,不不不,寧貴妃來了,正在二門外候著呢!”

    “嗨,她來湊的什麽熱鬧呀?”

    說是這麽說,如今甥女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過去是她給他磕頭,如今顛倒了個兒,該他給人家磕頭了。老華子令人更換了朝服,不慌不忙迎出二門,見了鳳輦,笑吟吟道:

    “紅兒,不,寧貴妃快請下轎,待臣下給您磕頭。”

    寧紅被宮女扶下轎門,笑迴道:“舅舅,自己家何必這麽客氣?磕頭就免了,咱們進屋說話。”

    到了書房,舅舅甥女落座,丫環輕輕奉上茗茶,然後悄悄退去。

    華世雄道:“丫頭有話快說。”

    寧紅撒嬌道:“舅您咋那麽性急嘛,我可是奉了皇命前來和您說事的,您可不敢抗旨不尊啊!剛隨身跟我來的那倆宮女,是我親自給您挑選的,您留下吧,如您願意將來她們就是我的舅母了。”

    “就這事?”華世雄並不上心。

    “當然不是。”寧紅趴到華世雄的肩上,壓低聲音把皇上和她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華世雄聞聽,立時臉色大變。

    寧紅笑了,說:“舅您慌什麽,看您還是辦過大事的人呢,這麽沒氣量?事您掂量著辦,成就成不成就不成,不過可別怪甥女沒說,到時候你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啊!”

    華世雄此時方才明白,眼前這個寧丫頭今非昔比,巧言令色,能說善辨,如今可是皇上的大紅人呢!

    華世雄稍稍沉吟了片刻,猶豫道:

    “此事體重大,娘娘迴去上複皇上,容我考慮三天,然後進宮麵聖。宮中規矩大,紅兒且迴吧,舅舅不留你了。”

    “舅舅為何要催我走?”

    “舅舅今晚要辦喜事。”

    “剛給您帶倆宮女舅舅就要辦喜事,憑般性急?”

    “非也非也,此女乃是我朋友介紹來的,正在府門外等候著哩!”

    “怪不得,府上人見了我的大轎便指手劃腳說三道具四的,一旦我報上名姓,立馬換了模樣。”

    “去吧去吧!你在這兒我也沒法招待,慢待了你皇上那兒又不好交待。”

    “好,舅舅我去了,我一進宮立馬秉告皇上,沒準皇上那裏還有一份厚禮賜於呢!”

    “去吧,事小就不要驚動皇上了。”

    寧紅臨出門時還叮囑一句:“我的話舅舅可不敢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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