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寧再次愣了一下,她盯著裴行越,複雜地問:“那你呢?”

    裴行越笑了聲,他淡淡地說:“我想做的事都做了,想折磨的人都折磨完了。”

    緹寧看了眼緹寧紅腫發青的傷口,又張了張唇。

    見緹寧磨磨蹭蹭的,裴行越語氣帶了丁點煩躁,“不走嗎?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緹寧咬著唇沉默了下,她心裏拿不準裴行越這一次像是從前那樣逗她玩,還是真心如此,可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裴行越是真的讓她走。

    裴行越又看了看緹寧,目光含著警告和提醒。

    緹寧猛地站了起來,“那我走了。”

    裴行越沒吭聲,緹寧走了兩步,扭迴頭看著裴行越,就見裴行越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緹寧忍不住囉嗦道:“四爺,我真的走了?”

    裴行越唇扯了扯唇角,閉上眼睛。

    緹寧搓了搓發冷的胳膊,此時天色已經很暗了,裴行安帶她來的地方又是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從這兒走出去,就靠著她的腳力,說不準得要一個時辰左右,天徹底黑之前她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思及此,緹寧抬腳跑了起來,她可不想死。

    她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些血腥味,但剛開始還能聞到,隨著走的越遠,血腥味被空氣吹散,隻能聞見草木的清香,緹寧深吸了一口氣,迴頭看了眼。

    她已經看不到裴行越了。

    這是裴行越自己選擇的,和她沒有關係,再者說,她就算迴去也改變不了裴行越的想法。

    緹寧走的越來越快。

    隻是又走了幾步,緹寧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她左腳往前抬了一步,猶豫了下,右腳也往前走。

    冷風吹的越來越大,緹寧覺得她肯定是瘋了,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很清醒,如果才救了她一命的裴行越就這麽死在了原地,她這輩子午夜夢迴時都會愧疚難安的。

    緹寧跑了迴去,蔓延出來尖銳的樹枝枯藤刮傷她裸露在外的皮膚。

    一刻鍾後,緹寧在原地看見了裴行越,他的姿勢變了,不是剛剛靠著樹坐著,而是躺在草地上。緹寧心跳倏地一緊,她走過去,裴行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她顫巍巍地將手指伸到他的鼻端下,微熱的唿吸傳來,緹寧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裴行越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緹寧,他好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幻覺?那個一心想逃命的小丫頭又跑迴來了?

    他眨了眨下眼,纖細濃黑的睫毛輕輕翕動,神色茫然,緹寧愣了下,因為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裴行越,蒼白羸弱,帶著些許的純質。

    但很快,裴行越的眼神清明起來。

    她竟然迴來了?

    緹寧不知道裴行越怎麽想的,隻是見他迴複了神智,她一股腦兒將心裏話全都吐出來了。

    “四爺,那個啥,我還有幾句話想說,你能不能別放棄啊,雖然我覺得有權利在理智的情況下選擇自己的生死,我也知道這個人間不一定對每個人都美好。”她停頓了下,語氣有點無奈,“但,但我竟然不想你現在死,四爺,你要不堅持下吧。”

    她說著,伸出的手碰到了裴行越的胳膊,意思是她扶他起來,兩個人一起逃命。

    裴行越的目光落在緹寧被劃出一道道紅痕的細碎傷口上,語氣微妙:“阿寧,你真不走。”

    他又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不願意錯過她絲毫的情緒。

    “我當然想走!”緹寧迴答的斬釘截鐵,“隻是我也要帶你走。”

    話罷,緹寧扭頭朝著四周看去,她估計最多半個時辰,這天色就全黑了,她也顧不得裴行越在說些什麽,伸手用力扶起他。

    隻是,特麽的裴行越太重了,緹寧不僅沒有扶起他,或者是說拽起他,反而自己的力氣告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緹寧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裴行越的聲音在緹寧耳邊響起:“阿寧,最後一次了,你真的不自己走。”

    目光晦澀難懂,幽深若潭。

    緹寧簡直想哭,“四爺,我求求你別說了,你再說我可能真的要自己跑了,我,我意誌不是很堅定啊,但你救了我我總不能留著你不管不顧啊,你快給我起來。”

    裴行越深沉的眼神盯著緹寧,看著她掙紮的神態,以及摔傷了但依舊要扶起他的胳膊,裴行越猛地笑了聲,他忽然覺得活著也不是那麽沒有意思,雖然他死了,臨西王妃一定會更加難過,畢竟在記憶混亂的她心裏,他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忘記了當年是如何折磨他親娘,忘記了當年是如何虐待他的。

    但如果還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存在呢?

    比如,裴行越看著眼前這張臉,她緊張兮兮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又鍥而不舍地望著他,眼睛裏還帶著幾絲擔驚受怕。

    裴行越從前不喜歡這樣情緒外露

    的人,因為情緒外露對他來說就是一個人很蠢很笨,他用起來都不放心,但不得不說,看著這樣生動活潑的表情,雖然會蠢笨些,但的確很令他舒心。

    “四爺,天都要黑了,你配合下我好不好?”緹寧始終扶不起裴行越。

    她現在已經決定動作不能溫和,先不顧忌裴行越身上的傷口,可是裴行越對她來說,還是太重了。

    裴行越再瞥了下緹寧,自己站了起來,雖然他身上有傷,且那傷還泛著不正常的顏色,但他動作利落流暢,仿佛是個健康人一般。

    裴行越站起身,看著仍然蹲在地上目光有些震驚的緹寧,輕笑了一聲,“還不走。”

    “現在就走。”

    兩個人走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天終於徹底黑了下來,今日是上弦月,月光也不甚清晰,緹寧的視線模模糊糊的,好幾次都被雜草藤蔓絆倒。

    再一次摔在地上後,緹寧咬牙準備再爬起來,裴行越扭過頭嫌棄地說了她一句,“你真的很沒用啊。”

    緹寧揉了揉有些摔疼的膝蓋,站起來,默默地想,如果這次平安逃出升天,她以後一定要學習些功夫。

    正想著,她的手腕像是被什麽微寒的東西握住了,緹寧渾身一僵,她此時已經看不清裴行越的動作神態,隻能看見她前麵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但握住她手腕的那個東西她能感受到,不會是蛇蟲一類,而是一個男人寬厚的手掌。

    “跟好。”裴行越說道。

    緹寧點頭。

    兩個人差不多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這之中,緹寧倒沒有摔跤,隻是突然緹寧忽然聽到了一聲狼嚎。

    她渾身一軟,狼這種東西都是成群結隊的,如果裴行越健康她自然不會擔心,但他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沒有看到緹寧表情,握著緹寧手腕的裴行越仿佛從緹寧肢體語讀書了緹寧此刻的想法,他低聲說道:“我身上有傷,狼群說不準會聞風而來。”

    緹寧心跳噗通噗通。

    裴行越又跟著說:“且它們來了,我應該是打不過它們的。”

    緹寧心跳到了嗓子眼。

    裴行越遺憾地歎了口氣,“阿寧你要不自己跑吧,你身上沒有血腥味,狼群不會注意你。”

    還沒等緹寧開口,裴行越下一句溫柔的話輕輕響起,“不過你現在如果敢一個人跑,沒有狼吃了你,我也先殺了你。”他給過她機會,她自己

    不跑,現在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緹寧:“…………”

    “四爺,都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說話嚇我了,有這個精力,我們不如快點走。”她把步子加大了起來。

    裴行越見此倏地勾了下唇。

    緹寧膽戰心驚地繼續前行,生怕什麽時候狼群就突然衝了出來,不過運氣還不錯,平平安安地又走了一個時辰,狼群都沒有出現。

    隻是她們前行的地方依舊樹枝高大,不像遠離深山的樣子,難不成這座山就是這麽大,大到一兩個時辰走走不出去。

    想著,她問了一句裴行越。

    裴行越迴過頭,疑惑地看了眼緹寧:“我有說過我們要走出這座山嗎?”

    緹寧;“……”

    “不出去嗎?”你知不知道越到半夜越危險!

    “放心,隻要你不跑,你不會死的。”

    緹寧沉默了片刻,雖然裴行越沒有解釋緣由,但由他漫不經心的口吻說來,緹寧擔驚受怕的心情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她跟著裴行越繼續往前走,眼看要到月上中天的時候,緹寧抬眸朝著前麵看去,隱隱約約好像有幾間屋子建在不遠處。

    裴行越拉著緹寧的手繼續往前走,再近一點,緹寧確定那黑黢黢的東西就是房子,初春的深夜寒氣逼人,緹寧忍不住哆嗦了下,“四爺,我們今夜要在這兒休息嗎?”

    裴行越嗯了聲,眼見裴行越拉開木籬笆就要進去的時候,黑黢黢的房間突然亮起了燭光。

    有人?緹寧愣了下。

    裴行越自然而然地拉開木栓牽著緹寧的手走進院中,點燃燭光的房間門被推開,微冷的聲音響起:“是誰?”

    她手裏舉著蠟燭,微黃的燭光印染在她的臉頰上,緹寧眼睛一亮:“秦大夫。”

    秦蛛微微一怔,她的目光在襤褸的兩人身上一轉,尤其是裴行越,她突然冷嗤一聲:“快滾,我這兒不歡迎你們。”

    裴行越聞言,神色安靜。

    緹寧還記得秦蛛以前對裴行越的關心,聞言立刻道:“秦大夫,四爺受傷了。”

    “受傷了關我屁事,快滾。”她冷漠地說。

    緹寧不由得狐疑地看向裴行越,想知道他是做了什麽罪不可赦的事情以至於秦蛛態度如此劇變。

    裴行越咳嗽了聲,他剛想說話,但堅持了兩個時辰的身體再也

    無法負荷,哐當一聲,朝著後麵倒去。

    緹寧猛地一驚,她湊過去發現裴行越唿吸微弱,此時月色要比最開始亮的多,她看見他身上的傷口比起最開始要烏黑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我上一章寫錯而我了一點景色,西洲的初春,山林不應該這麽綠,迴去改了下。話說我小學上語文課,每次老師說什麽秋天到了,樹葉枯黃,冬天來了,萬物凋零,我就睜大我那雙小小的充滿疑惑的眼睛往外看,明明都是綠的呀,秋天不會枯黃,冬天不會凋零,一年四季都是翠綠翠綠。

    再大一點我明白了,那是北方人寫的課文,而我是個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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