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王道:“你若殺了我,城外木龍便成了脫韁野馬,大舉入城,滿城百姓,無一能活。”


    東采奇道:“不殺你,難不成還關不住你麽?我將你手足悉數斬斷,瞧你那血肉縱控念能撐到幾時。”


    女王這身軀著實衰弱,大口喘氣,卻也不敢嘴硬,東采奇問道:“你並非索酒兒母親,又到底是誰?碧天公主與太子又是從何而來?”


    那女王知無法抗拒,隻得說道:“我乃是這寒火城....百年前的國主,如今...附在這...女子身上。”


    索酒兒大聲問道:“你便是巫仙婆婆的哥哥?是你...你毀了寒火北城,造出這許多木龍麽?你殺了我娘麽?”


    那國主神色詫異,說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往昔罪孽,非我所料,但我當時處境險惡,卻也不得不為。更早以前,我....我與妹妹....遇上兩位了不起的師父,他們學究天人,所知無窮無盡,我二人隨之學習武藝、法術,久而久之,我自成一派,造詣之高,幾可直追恩師了。


    我二人來到寒火城,她成了教派首腦,我則效忠此國國主。我那妹妹....闖下大禍,害了自己,害了百姓,我替她收拾殘局,卻機緣巧合之下,自個兒當上了國主。”


    宋鳳兒道:“那我呢?弟弟呢?哥哥呢?索酒兒呢?我娘...我娘又是怎麽迴事?”


    國主苦笑道:“我...練血肉縱控念與墜獄重生功,卻練功出岔,年老體衰,老來又受了重傷...知道...自己必死。我便脫去魂魄,鑽入....一玉盒之中。隻要我找著....找著有緣人,便可寄居在其體內。我等了百年,終於....遇上了如今這...這丫頭。”說罷指了指自己身軀。


    索酒道:“她....就是我娘麽?”


    國主道:“不錯,不錯。這丫頭聰明伶俐,我很是歡喜,她天資卓絕,體質不凡,正是傳我衣缽的大好材料。她被我那子孫拋棄,流落街頭,想要尋死,我命一侍衛將這玉盒贈給她,鑽她身軀,便在她身子住下,也順便救她性命,不久之後,再助她當上女王。”


    他抬頭望著索酒,說道:“我對你娘....甚是寵愛,我助她死裏逃生,享盡富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實則....並無壞心,也不曾起心思,要將她趕出自己身體。”


    索酒腦中大亂,心想:“這...就像是巫仙對待我一般,若我娘仍活著,這老國主....老國主....對我娘實有再造之恩。”


    東采奇喝道:“你少給我狡辯!你倒行逆施,禍國殃民,罪行罄竹難書!這難道也是索酒兒娘親的主意麽?”


    國主笑道:“你是說...那些被捉來的小娃娃?那也是情非得已。我習練萬鬼門各般法術,非得借助黑血潭之效....那些孩子,須得煉成貪魂蚺,才可....維係黑血潭神力不散...”


    東采奇驚怒萬分,道:“你將那些孩子都....變作貪魂蚺了?”


    國主毫無愧疚之色,笑道:“他們活的好好的,因此長命百歲,焉知非福?”


    東采奇恨不得一劍將他殺了,但國主立時說道:“隻是丫頭體內有兩人魂魄,即便有萬鬼之術,也衰老極快,命不久矣,唉,說到延年益壽之效,萬仙這飛升隔世功,實遠勝過萬鬼的墜獄重生功了。我借黑血潭之效,使血肉縱控念之法,花費數年心思,將....將這丫頭身子....轉化新生,造出三個孩子,便是兩位王子,一位公主了。”


    宋鳳兒臉色慘白,神情難以置信,國主點頭道:“不錯,不錯,就是你這丫頭,還有你哥哥、弟弟,你三人初時長得極快,七八年間,便已長大成人,到了二十歲後,也可青春常在,與萬鬼、萬仙的高手相似。我與這丫頭...設想周全,編造爾等身份,國中才無人膽敢起疑。”


    東采奇想起沙魚龍國的神子神女,心想:“當年那位血寒仙人使得法子,與此倒頗為相近。但她所為乃是正義,這國主...卻絕無好心。”當即說道:“她們三人,定是將來你容魂之所了?”


    國主歎道:“隻可惜....隻可惜丫頭她心懷不滿,借故殺了那長子,又不停使壞,逼迫次女、太子謀反。唉,這也是萬鬼生性使然,決計信不過旁人。她連我都要提防,更何況這些來曆奇異的...親人?”


    宋鳳兒心道:“難怪...娘親她...一直待咱們不好,原來她怕失去這老妖寵愛!”


    國主又道:“這丫頭極為聰明,且雄心勃勃,非我所及。她想出一計,可依照古籍記載,煉製一拘魂束,裝入淨魂瓶,誘木龍族前來盜取,如此非但剪除隱患,更可一舉掌控數萬木龍,若再設法令木龍不受疆域之限,放眼天下,更有何人能與她爭鋒?於是我便.....在木龍寨中買通一奸細,騙得那蠢笨寨主上當。不久之前,拘魂束終於煉成,如今之效,你們也都瞧見了?”


    東采奇道:“那你又如何會成為如今模樣?”


    那國主慘然道:“使動這拘魂束極耗心神,絕非易事,我二人合力施為,方才令那些妖龍臣服。可如此一來,她這身軀便非毀了不可。我....無可奈何,唯有設法轉入這少年身子裏....”


    索酒急道:“我娘呢?讓我娘出來見我!”


    國主歎道:“你娘支持不住,眼下已陷入睡眠中,仍活的好好的。孩子,孩子,你娘對宋鳳兒、宋海兒,宋遊兒深惡痛絕,可待你卻一片真心。”


    索酒兒喊道:“可她要將我煉成萬鬼萬仙之體,弄得不人不鬼,她為何要如此?”


    國主道:“她是盼你有出息,得一門厲害功夫,將來能助她一臂之力。她得知你逃走之後,一直盼你迴來,她....她從地窖中取出最好的酒來,想要與你一道痛飲,說說你幼年之事,抱頭痛哭一場。你瞧,你瞧,那酒....就在桌上,你為何叫索酒,你可知你娘的用心麽?”


    索酒雙目濕潤,道:“為何我叫索酒?”


    國主道:“你娘昔日最喜唱曲,她唱:‘東遇麻煩西遭殃,索得酒來醉一場。’人一喝醉,便什麽愁苦都沒了。她愛極了你,有了你之後,便萬事不愁,於是叫你索酒兒。你...將那酒遞給我,我喝下之後,你娘便會醒來,你有什麽話,都可問她。”


    索酒看了看東采奇,東采奇心想:“他傷勢仍重,這一瓶酒又能有何古怪?”說道:“將酒給他瞧瞧。”


    索酒找到那瓶,其中黑乎乎的,倒也有一股酒香。那國主接過酒瓶,掀開蓋,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搖晃幾下,笑道:“好酒,好酒,喝下之後,便死也不枉了。”


    突然間,東采奇背後一涼,她驚唿一聲,迴身一掌,那人被打得直飛出去,可自己也中了一劍,背後鮮血直流。東采奇看那人麵孔,不正是慶仲麽?她怒道:“師弟,你....怎又跑來這兒了?”


    慶仲不答,大喊一聲,猛地又撲了過來。東采奇潛運心法,止住鮮血,一招“小橋流水”,將慶仲踢了個狗啃泥。但慶仲如癲如狂,雙手撐地,倏然起身,橫衝直撞,全是豁出性命的打法。他有萬鬼萬仙之軀,佐以黑蛆妖術之效,刹那間行動如風,東采奇一時半會兒還奈何不了他。


    索酒搶先奔向國主,國主一掌拍來,索酒閃身讓開,一杖打向國主頭頂,那國主雙腿血流如注,此刻軟弱無力,這一招似躲閃不開。可宋鳳兒驀地拉住索酒,一劍砍下,索酒吃了一驚,一把抓住宋鳳兒手腕,將她扔在一旁,那長劍咣當落地。宋鳳兒擋在國主麵前,神色麻木,腳下不移。


    索酒喊道:“姐姐,你怎地了?”猛然想道:“是那酒!那酒可催動拘魂束!姐姐、師兄聞到酒香,一下子便管不住心了。”


    國主似手上酸軟,拿不住那酒瓶,骨碌碌一聲,摔落在地,朝索酒滾去。他“啊”地一聲,道:“糟了。”


    索酒急忙俯身去拾,國主見他上當,哈哈一笑,身子一蹦,趁勢已將宋鳳兒捉住,他道:“那酒瓶已然無用,你要拿去,盡管自便。”他這身軀殘破不堪,蒼老衰弱,已然無用,當即施展心法,要將魂魄移到宋鳳兒腦中。


    就在這時,他看清索酒手中並非酒瓶,而是那掉落的鴛鴦劍,他朝前一刺,使出流風劍法,國主驚叫一聲,手臂被邪風斷裂,鮮血噴灑而出,索酒飛身而上,點中宋鳳兒穴道,將她救下,隨後站在國主麵前,長劍指著國主胸口。


    國主慘唿幾聲,盯著索酒,心中急思對策,忽然間,他語氣驟變,連聲咳嗽,溫柔說道:“好孩子,你....饒了娘,好麽?娘做錯了事,走錯了路,但娘....心中對待你始終...不變。”此時這人聲音悅耳慈祥,正是先前那女王在說話。


    她見索酒不答,霎時淚流滿麵,又道:“我....這般模樣,必死無疑,你讓我...將魂魄傳入....鳳兒體內,好麽?如此一來,咱們倆都可活下,將來....再設法分開,成麽?孩子,孩子,索酒兒,我...求求你啦,我不想與你分離。”


    索酒兒更不猶豫,長劍一挑,撲哧一聲,刺穿女王頭顱,女王連聲慘叫,說道:“為何....為何你如此絕情?”旋即斷氣而死。


    索酒見那腦袋上鮮血如小溪般流下,順著長劍,染濕了手掌,浸濕了鞋。


    他生平從未殺過人,但如今卻殺死了親生的母親。


    不,不,索酒半點不信。


    索酒推開屍首,哈哈大笑,他說道:“甚麽索酒?狗屁不通?我娘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我殺的正是你這老妖,是你害死我娘的。”


    他轉身拾起酒瓶,將剩下美酒一飲而盡。酒意入腦,他笑得淚水直流,幾乎嗆死,卻也煩惱頓消。


    他堅信自己殺的並非母親,而是那罪惡的妖魂。


    這酒滋味兒著實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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