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裏的雪狐幼崽隻有小小一團,襯得兩顆烏溜溜的眸子越發顯眼漂亮,惹人憐愛。

    它還不到一個月大,隻是一隻什麽都不知道的幼崽。

    薑泠眼瞼低垂,貝齒半咬著嘴唇,心中有些猶豫。

    前世她很歡喜的將這隻雪狐收下,日日養在身邊,倒也乖巧聽話,極通人性。可不知為何,在它即將成年的時候,突然獸性大發,活活將馴獸司的小太監咬的麵目全非,她被眾多宮女護著才逃過一劫。

    雖然事後經過查證,是有人在雪狐的食物中動了手腳,可隻要一想到小太監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她便再不敢靠近。

    那件事過後,贈予她這隻雪狐的大皇兄被父皇狠狠責罵,因為馴獸司的小太監也是他幫忙安排的,雪狐的食物被動了手腳,他也脫不了幹係。

    大皇兄贈予她雪狐本是好意,可惜後來出了事被父皇追責,他便再不敢送什麽稀罕的玩意兒給她,兄妹間難免少了幾分親近。

    “阿泠不喜歡嗎?”薑擎瞧著她臉色發白,神色中難掩失落,後又連忙道,“沒關係,我還從外頭得了一個會唱曲兒的盒子……”

    “我喜歡的,”薑泠眉眼彎彎,靈動的眸子中溢滿了笑,“謝謝大哥,大哥待我最好啦。”

    薑泠上前接過籠子,望著那籠中驚慌的小小一團,心軟的一塌糊塗。

    倘若她不收下這小家夥,宮裏再不會有它的容身之處,就算送入了馴獸司,也不會被下麵的太監善待。

    薑擎鬆了口氣,眼底滿是欣喜,連語氣都歡快了許多:“我知你一個人在宮裏無趣,且養著它解悶,聽說雪狐極其聰明,對主人也很忠誠,輕易不會傷人。”

    剛剛他仿佛看到阿泠有些怕,想來是聽到雪狐二字便嚇到了,薑擎想了想,又出言安撫道:“你別怕,這小家夥現在還吃奶,不會咬人的,你若實在放心不下,改日我挑幾個人給你送去……”

    “不用啦,”薑泠怕他再次被連累,轉了轉腦筋,笑著說道,“這點兒小事哪能讓大皇兄你費心,父皇的馴獸司可有好多現成的能人呢,是吧父皇?”

    不想大皇兄被責罵背鍋,隻能委屈一下父皇了。

    薑泠朝著薑照眨眨眼,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討好的笑:“父皇說他最疼阿泠了,一定給阿泠用最好的馴獸太監。”

    “朕可沒說過,你這小無賴!”薑照斜她一眼,臉上卻忍不住掛了笑,兩個兒子漸漸

    長大,敢跟他撒嬌親近的也隻剩下一個阿泠,別說隻是要幾個小太監,就是把整個馴獸司搬給她也無妨。

    “父皇剛才沒說嗎?”薑泠瞪大了眼睛,無辜道,“阿泠剛才都聽到了呢,不信父皇問問大哥二哥。”

    薑擎臉上憋著笑,俊朗的眉眼舒展開,嘴巴緊緊的抿著,對上薑照掃過來的目光,他連忙一臉正經的點頭應下:“是呢,兒臣也聽到了。”

    薑照不信邪的繼續問:“堰兒,你可聽到了?”

    “兒臣……”薑堰頓了頓,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臉上也染上了幾分笑,“父皇,您就應了阿泠吧,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呢。”

    不管他說什麽,父皇到最後都會答應阿泠,他這位妹妹獨得的寵愛,向來比他們兩個皇子都要多得多。

    薑照果然應下,薑泠高興的謝恩,殿中一時熱鬧起來。

    費盡心思求來的《秋吟賦》被孤零零被丟在桌子上,耳畔是和睦融洽的歡笑聲,薑堰臉上配合的掛著笑容,眼底卻劃過一抹自嘲。

    二皇子……嗬,真是一個尷尬的位置。

    宴席間的氣氛漸漸推上高潮,眾多大臣借著薑泠生辰的名義向皇上表忠心,薑泠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也不覺得乏味。

    前頭正在表忠心的是翰林院的一個大學士,似乎是姓李,雖不說出口成章,但字字真切又華麗,聽著叫人感動莫名,薑泠看向她的眼神便帶了幾分欽佩。

    聽了這麽多,唯有這位說得最好最真,簡直碾壓了全場的大臣,薑照含笑看過來,饒有趣味的說道:“李愛卿字字發自肺腑,連朕的阿泠聽了都佩服。”

    李鴻薪忍不住老臉一紅,接連幾年的大學士聽著倒好,卻無幾分實權,不在這時候好好拍拍龍屁,難道幹等著當一輩子的大學士?

    “微臣汗顏,公主殿下天生聰慧,又習得一手好丹青,微臣區區陋言,叫公主笑話了。”

    這話正說到了薑照的心坎裏,挑了挑英氣的眉宇,言語越發親近:“鴻薪進來可好?二皇子生性頑劣,朕還指著你多教導幾番。”

    早就不想當教書匠的李鴻薪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臉色又不敢發苦,隻能強自忍下。

    外人眼中教授皇子是了不得的榮寵,可唯有他清楚,這位二皇子並不簡單,他若是教得太好,便得罪了太子,若是教不好,皇上就先把他處理了。

    比起當這皇家的教書匠,他寧願外放做一個

    九品縣丞。

    “二皇子早慧,天賦過人,皇上莫要太過自謙,微臣以為二皇子甚好。”李鴻薪硬著頭皮說道。

    “父皇,”薑泠臉上滿是乖巧,主動湊過去道,“二哥每日都要讀書,兒臣深覺羞愧,要不您就準我去上書房念書吧,兒臣覺得李大人很是有趣。”

    薑照本想調侃她早上可起不來,可又想到她近來常睡不好,有時比他這皇帝起得都早。他沉沉的歎了口氣,眼底滿是心疼:“你想去便去吧,隻是不許擾了你二哥念書。”

    “謝父皇,兒臣一定不打擾二哥念書!”薑泠興奮的保證道,然後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李鴻薪,眼底光芒大盛。

    “……”李鴻薪心底咯噔一下,完了,他算是跳不出這個坑了。

    夜色漸暗,偏殿內依舊通明如晝,幾個世家小姐圍在薑泠旁邊逗弄小雪狐,玩得好不開心。

    這時薑照身邊的大太監趙武急匆匆的走進來,在他耳畔小聲說了幾句,薑照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麵無表情的捏著酒杯,將剩下的一口灌進嘴裏。

    “啪!”酒杯摔落在地,薑照臉上劃過一抹憤怒,竟然有人敢把手伸到昭陽宮!

    周圍陡然安靜下來,幾個世家小姐更是嚇得麵色慘白,大氣不敢喘。

    “阿泠,”薑照起身喚她,眼底還帶著幾分冷意,“過來。”

    “父皇,”薑泠懷裏抱著小雪狐,慢吞吞的朝他走來,聲音軟得不像話,“誰又惹您生氣啦?”

    薑照沒說話,深吸一口氣,牽著她的手走出偏殿,方向正是不遠處的右偏殿,她的寢宮。

    “父皇……”薑泠心中隱隱生出不妙的預感,她在右偏殿過生辰,昭陽宮大部分的宮人都跟過去了,留在左偏殿的寥寥無幾。

    莫非是失竊了?可單單是丟了東西,父皇不會如此生氣。

    薑泠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直到父皇牽著她進了穆衍的房間,程立跪伏在地上發抖,一個戴著鐵麵的男子坐在榻前診脈。

    榻上躺著的正是穆衍。

    薑泠不敢置信的快走兩步,這才看清穆衍此時的狀況,他的臉色慘白至極,雙眸緊閉著,原本就削瘦的臉龐更顯憔悴和虛弱。

    這幾日他的傷勢明明一直在好轉,早上她還見他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藥中的確含有蝕骨散的成分,但極其微量,效果緩慢,一般人很難察覺,”

    鐵麵人頓了頓,聲音中帶著壓抑與憤怒,“是我迴來的太遲了。”

    “藥、藥中有毒?”薑泠顫聲問道。

    “是。”

    “可是他的傷勢一直在好轉……”薑泠不敢置信的喃喃說道。

    鐵麵人一頓,淡淡道:“他在騙你。”

    經曆煉獄折磨的暗衛,什麽痛苦沒受過,想要瞞過一個小女孩,再簡單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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