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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散去,甄家與蔡家同時離去,連帶蔡琰也跟著蔡邕夫婦走出了如今已經更名為大將軍府的府邸。


    今日剛到成都的蕭仁與蕭義不顧郭嘉的命令,堅持要護衛在郭嘉左右,郭嘉隻好讓蕭仁與蕭義擔任了府中了的親衛,二人麾下有百名鄉親子弟中習武出類拔萃的少年,共同組成了郭嘉的親衛兵。


    這些人對郭嘉的忠誠毋庸置疑,加上武藝不凡,郭嘉的人身保障在他們護衛下基本沒有問題。


    府邸中曾經屬於劉焉的書房,郭嘉入主後便經常逗留此處,一來是劉焉藏書可謂驚人,諸子百家,聖賢經傳,堆得整整齊齊,讓人眼花繚亂,大漢雖是獨尊儒術,但那是統治手腕,不少上流名士仍然還是對各家學說都有涉獵。二來郭嘉遇到需要獨處靜思時,便會出現在書房之中。


    撤去了矮桌,郭嘉換上了旁人眼中隻有祭天祀地時才用的長案,擺上一張靠背椅,郭嘉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翻著記載商鞅變法的竹木簡,他的心思顯然沒有放在這上麵。


    微微一歎,郭嘉紋絲不動地出神,心中有一杆天平起伏不定。


    殺,還是不殺?


    益州士族的強勢讓他如坐針氈。


    殺,該如何殺?


    殺少了,能達到以儆效尤的效果嗎?稍有不慎,反倒會逼得益州士族同仇敵愾。


    殺多了基本等於全殺,天下士子在益州前望而卻步,天下門閥勢必對郭嘉恨入骨髓,將來想要走出益州會是千難萬阻。


    不殺,該如何壓製?


    因為郭嘉的立場,他是無法招攬益州士族,無法讓益州士族真心實意為他效命,致命的原因,就是出身,郭嘉往日在他們眼中不屑一顧,就算現在成了益州統治者,益州士族還是看不起他,怎麽會心甘情願為他效命?即便郭嘉誠心招攬,也得不到他們的忠誠。


    所以不殺士族,隻能壓製,士族不同望族,望族命脈在土地,士族命脈在權力,望族兼並土地,私藏農戶,士族把持地方政權,與望族同流合汙,欺上瞞下,用通俗的話就是官吏與地主互相勾結,士族中也有地主,可望族基本都是地方大姓的中小地主,東漢末年朝政**促使了中小地主大肆兼並土地,形成了地方豪族望族,士族的強大在把持地方權柄,在階級上是高於望族的,所以郭嘉首要對付的是望族的保護傘,便是士族。


    可是如何壓製士族是郭嘉頭疼不已的問題,士族的形成猶如堆砌金字塔一般,出身低微的士子想要出人頭地,便要依附上層士族,由上層士族為他們舉薦出仕,吸納低層士子為上層門閥的羽翼,長此以往,士族的勢力便由此形成。


    袁家四世三公不光是聽著好像十分榮耀這麽簡單,四代人經營的門閥勢力,難以估量,因此,門生故吏遍天下,實際上可以理解為袁家的爪牙已經遍布江山各地,擁戴支持者車載鬥量,所以袁紹一個小小的渤海太守便能吸引無數名士猛將爭相投效,而袁術蝸居荊州南陽實際上也獲得了揚州境內許多士族的擁戴,袁家二人,一南一北,幾乎得到了天下九成士族的支持。


    正因為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後果,郭嘉才在廣漢郡向秦家暫時低頭,壓製士族便要從他們手中奪權,等同要了他們的命,最終還是會逼反他們,該如何做?


    苦惱地揉著太陽穴,郭嘉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個按照原本曆史軌跡會成為他主公的魏武帝。


    明知士族是大患,郭嘉從前還打算投效曹操,實際上是因為在政治理想上,郭嘉與曹操是相同的,都不能容忍士族,曹操的做法是用庶族壓製士族,三番五次下達求賢令,提出唯才是舉的用人策略是與士族強盛背後的舉孝廉背道而馳,曹操將虛職都給了士族,實權都交給了庶族,當他一統北方之後,則開始了嚴厲打壓士族,荀彧的死,崔琰的死,孔融的死等等也有幾分打壓士族的意思。


    後來曹操征戰四方屢次中途罷兵都是後方大營不穩,歸根結底就是士族對他不滿而導致的,曹丕繼王位後,為了贏得士族支持,一個九品中正製將魏武帝奮鬥一生與士族抗爭的政治路線拋棄了,曹魏建國,盡收士族之心,卻最終也毀在了士族手上,因為一個比袁家四世三公更強大的士族門閥興起了,司馬家。


    郭嘉思來想去還是一籌莫展,他不可能照搬曹操的做法,因為曹操挾天子令諸侯,名義上是漢臣,身份地位可以勉強服眾,可郭嘉就連名義上讓士族對他臣服都不行,廣漢的對峙局麵便很好說明了這一點。


    正當郭嘉閉目養神稍作休息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他抬眼望去,借著朦朧燭光,看到粉衣羅裙的蔡琰拎著一個食盒,懷抱幾件疊好的衣裳走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


    蔡琰麵帶輕柔笑容,將食盒與衣裳放在桌上,繞到卓後,站在郭嘉身旁,低頭凝眸朝郭嘉手中的竹木簡望去。


    “想夫君了唄,妾身便從府中溜了出來,沒想到夫君日理萬機還在書房勤於政事,哦?夫君是要效法商鞅了?”


    聽到她俏皮的語氣,郭嘉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放在雙腿上,向前一靠,溫香軟玉,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了幾分。


    埋首在蔡琰脖間的郭嘉悶聲道:“我隨便看看而已。”


    效法商鞅變法的內容是不切實際的,蔡琰隻是以為郭嘉要學商鞅進行改革。


    “給你帶來了些糕點,還有兩件衣裳,一件是喬家姐妹做的,一件是甄家大小姐托人送來的,應該也是出自她的雙手。”坐在郭嘉懷中的蔡琰反手摟著他,手指勾起郭嘉鬢角發絲,卷起之後又鬆開。


    郭嘉抬起頭,撤迴些距離,眼神怪異地盯著蔡琰。


    瞧見他的神色,一臉淡笑的蔡琰反倒湊過去逼視著郭嘉,笑眯眯道:“夫君心裏一定在想:別的女子一針一線縫製衣裳送來,自己的枕邊人卻隻順手送了盒糕點來,到底是誰的夫君呢?”


    掩嘴咳嗽幾聲,郭嘉舉目望天,正色道:“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會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媳婦兒送糕點來遠比旁人送衣裳要令我感動,禮輕情意重嘛……”


    聲音減低的郭嘉也沒底氣了,蔡琰見他這幅嘴硬的模樣,笑得鳳眼如絲,芊芊玉指劃過郭嘉臉頰,兩額相抵,蔡琰柔聲道:“夫君心裏怎麽想妾身不在乎,妾身也不會女紅,不過夫君要是有雅興,妾身可為夫君撫琴一曲,以供消遣。”


    夜深人靜的彈琴?郭嘉沒那個閑情雅致,抱住蔡琰輕輕一吻,伏在她肩頭淡淡道:“媳婦兒,你在我麵前為她們說好話,她們也不會知道啊,何必呢。”


    蔡琰從郭嘉懷中坐直身子,眨眨清韻似水的雙眼,吃吃笑道:“還真什麽都瞞不過你,日久見人心嘛,妾身能為夫君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啊。”


    郭嘉臉色如常,心裏其實很感動,蔡琰不要正妻名分,卻實實在在地想為一個和睦的家庭而努力,故意在他麵前襯托別人的情誼,想起讓自己苦惱的事情,郭嘉問道:“媳婦兒,你說我該拿益州士族怎麽辦?”


    蔡琰曾說過待郭嘉執掌一州之地,士族是殺是留都在一念之間,這代表了郭嘉的實力,可重點是在一念之間,一念,可成霸業,也能自毀前程。


    仰起臉想了想之後,蔡琰柔聲道:“不能為你所用者,斬除後患。”


    臉色陰沉下來的郭嘉撇嘴道:“廢話。”


    朝郭嘉投去一個白眼,蔡琰繼續說道:“益州士族已出仕者斷不會臣服,可益州士族中還未出仕的年輕一輩,卻也能人輩出,這些人,可用。”


    這倒是有點兒道理了,郭嘉細細一琢磨,疑聲問道:“可益州士族同氣連枝,牽一發動全身,若我殺了這些士族門閥的實權者,年輕士子會為我所用?”


    蔡琰輕笑著搖搖頭道:“不知是誰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天下熙攘皆為利往,此話不假,可夫君不能將天下士子皆視為庸碌利徒,讀聖賢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胸懷大誌者,何處沒有?家族利益固然是一道士族子弟背負的枷鎖,可夫君若能解開他們身上的枷鎖,難道士族子弟全都是鼠目寸光之輩嗎?夫君出身寒微,以及手下謀士戲誌才與徐庶,難道天下隻有你三人立誌為蒼生謀福祉,為江山定太平嗎?”


    猶如醍醐灌頂,郭嘉恍然醒悟,神色略顯激動地思考片刻後,抱住蔡琰狠狠親了一口,壓抑著興奮朝蔡琰沉聲道:“媳婦兒,小別數月,難道你不想我嗎?”


    蔡琰紅霞撲麵,媚眼如絲,似嗔似嬌地說:“想啊,隻要夫君不怕明日家父上門,妾身聽憑夫君處置。”


    忍住想要迸發的**,郭嘉親手為蔡琰整理好衣裳,伸手撫在她臉上,苦笑道:“你爹能不惹事嗎?”


    蔡琰嬉笑著握住郭嘉的手,說:“有妾身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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