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翊玄,為什麽呢?你為什麽不當皇帝呢?”


    翊玄靜靜的看著窗外,卻不曾迴答之兒的疑問。


    因為,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命不久矣,縱使收了天下,卻不能守它長久,到時他去世,又是一場天翻地覆。又何必自苦。


    況且,在他看來,無論最終尹楓還是軒轅天洛繼位,都是不錯的選擇,不過既生瑜何生亮,這兩人之間注定一場生死,他寧願做一個觀看者。


    他忽而苦笑,是不是人老了,連心也軟了。


    火雲說:“沐姑娘在杭州,暖香閣。”


    風離辰靜靜的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杭州,戰火終於殃及的杭州,杭州,暖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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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眠。


    那一夜,令沐晴雨和殷振華詫異的是,中州軍沒有如同以往那般攻來,那一夜士兵們枕戈待旦,戰戰兢兢地等待著一場突襲,可是那一夜,月高風冷,然後夜盡天明。


    一夜無話,也一夜無眠。


    沐晴雨穿梭在傷兵之間,如今早已經不分你我,傷兵已經不得不躺在寬闊的空地,可是大夫和城中的婦人真的有限,還是有那麽多人來不及救治。


    不在練兵的時候。她就總在這裏。


    “王森,幫我按住他的身體,別讓他亂動。”沐晴雨沉聲說著。


    這人的腿被砍斷了大半。而且已經開始壞死,如果不截肢,隻怕命也會丟在這裏。


    王森似乎也已經熟練了這幾日做這樣的事情,急忙過去按住了那個士兵的身體,滾燙的鮮血一層層淫沁沐晴雨的雙手。


    他感受著那人因為沒有足夠的麻沸散的痛苦,看著他昏厥,自己的手卻依舊抖也不曾抖過。直到一切結束。沐晴雨接過王森送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看著昏死過去的士兵,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可是卻無暇去停留,又將眼神投向了下一個傷兵。


    可是就在眼神流轉的那一刻,沐晴雨的眼睛瞥到了遠處那個巷口。還有剛剛轉瞬即逝的那張臉,那席讓她魂牽夢縈的白衣。


    沐晴雨隻覺得瞬間唿吸被奪去。


    她的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她的行動仿佛不受自己控製,她好像看見了一個夢境,如果此時此刻不去追的話,那個夢就會破碎而去。


    沐晴雨的大腦因為這幾日連番的勞累而麻木,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終於找到了那根期待依舊的浮木。


    她甚至沒有想此刻追過去能做什麽。殺了他,還是抱住他。


    可是她就那麽失魂落魄地追了出去,一旁的王森都感到詫異:“沐姑娘。你去哪裏?”


    沐晴雨將手裏帶血的帕子丟給他,隻匆匆的說了一句:“我沒事,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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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帳中,殷振華正和北風越商議著對策:“昨夜中州軍沒有繼續攻城,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蹊蹺。”


    “事發突然必有因,我想他可能是在圖謀著什麽。可到底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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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晴雨一路追著白影。越來越遠,卻越來越像。他的舉首投足,他的輕功路數,他的身形特征一模一樣。沐晴雨追著追著,卻沒發現,那個仿佛沙漠中的綠洲般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竟然引她出了城。


    沐晴雨看著終於在城外叢林中停住了腳步的白衣人,終於察覺了不妥,她手裏是她隨身佩戴的青冥。可是她眼前,卻是從茂密叢林中走出的天機老人。


    沐晴雨沒有詫異,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師傅?”


    天機老人卻已然如舊:“唉,丫頭啊,如今你身邊的人看你看得太緊,老頭我想見你一麵也隻能如此啦。”


    沐晴雨卻是冷笑,瞥了一眼天機老人身後的那個白衣人:“所以,截斷了消息的是師傅,麒麟暗使也已經折損在師傅手中了吧,就連風離辰的消息也是假的?”


    天機老人笑了笑沒有接話。


    沐晴雨沒有反抗,自己幾斤幾兩她還是清楚的,有天機老人在這裏,她插翅難飛,隻是看著那個白衣人,有些傷感:“也是了,除了師傅,還有誰能知道風離辰的一切行為特征,讓我竟然這麽久都沒有察覺呢。師傅找我何事?”


    天機老人歎了口氣道:“丫頭,我要你手裏的青冥。”


    沐晴雨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眸一亮:“風離辰真到是要來了是不是?”


    天機老人卻隻是輕巧地拿過了青冥,派人將沐晴雨帶走。


    沐晴雨沒有掙紮。


    隻是看著天機老人,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個答案。


    “風離辰到底怎麽樣了,他,她是真的……”


    天機老人拿著劍:“丫頭啊,我老頭子真的從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老頭子我是真的,真的……你們兩個小家夥啊……”


    天機老人頓了頓,終於心痛地說:“你們怎麽就闖了這麽大的禍,讓我也沒辦法幫你們……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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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晴雨失蹤了!”殷振華大驚。


    王森也是焦急:“末將也不知道發成了什麽。原本在校場,沐姑娘忽然匆匆離去,可是卻被想到她至今也沒有迴來。”


    殷振華道:“再等等。說不定她有什麽急事。”


    北風越卻並不讚同殷振華的說辭:“有什麽急事比城外攻城的大軍更急?如今已經入夜,沐姑娘難道不知道敵軍即將攻城了嗎?這才是當下最急的事情。”


    李東也道:“我想沐姑娘應該是出事了,否則,她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也會趕迴來的。”


    殷振華看著蒼茫的夜色:“中州軍的另有所圖。”


    如今軒轅軍的作戰調遣,殷振華的命令是通過沐晴雨的魅術琴音傳遞信號給各位將領士兵,而經過連日的練兵,這種調遣剛剛進入佳境。可是此時,沐晴雨沒了。那便是毀掉了軒轅軍指揮作戰的手,那便是毀掉了軒轅軍的眼睛。


    “報!元帥,敵軍攻城了!”


    戰火在無盡的暗夜裏蔓延,那時一場拚死的決戰。


    殷振華身先士卒。


    此時此刻。所有的謀略都在暗夜裏失色,他們隻能靠這血肉之軀,去築建長城。


    睿兒靜靜的看著無邊的黑夜,第一次沐晴雨不在身邊,第一次陪著他的是孤獨。


    小小的身影在戰與火之間穿梭。


    是娘親丟了,還是自己丟了?


    睿兒忽然想起了沐晴雨給自己的那塊麒麟玉,他記得娘親說過的,如果他丟了就吹響這麒麟玉,到時候娘親就會出現的。


    此時此刻。站在來來往往帶血的鎧甲裏的小小孩童,努力地吹響了麒麟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受到了睿兒所處的危險,唯一僅剩的那個麒麟暗使竟然在睿兒的哨聲下現了身。他轉瞬間已經抱著睿兒迴了他和沐晴雨居住的營帳,然後將睿兒緩緩放下,睿兒看著燈影中那個蠕動的黑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見慣了血腥,所以也不曾害怕。睿兒想了片刻,便去書桌上鋪開紙張。這些日子,他已經會很多字了。


    麒麟暗使看著睿兒遞給他的紙條。仿佛執行主子命令一般,不曾有一絲猶豫地離去。


    睿兒看著手中的那四個歪歪扭扭的字——“去找娘親”,抱著膝,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無聲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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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夏日的燥熱也仿佛在那一夜中褪去,畢竟一場秋雨一場涼。


    陰冷的寒氣透過單薄的衣衫侵襲過來,潮濕的空氣,陰暗的光線,低矮的牢房。


    沐晴雨靜靜的躺在那樣的淡泊破敗之中,耳邊迴響的是漫天炮火,是遍地的哀嚎,是冰冷的刀劍割破血肉的聲音。


    她可以想象外麵的戰爭到底有多激烈,她也知道,無論是師傅還是那位讓她驚才絕豔的將領,如今都沒有空閑去顧及她。


    她隻能等待著天明,等待著這淒風苦雨過去,或許等到的會是一個她自己也不敢想象的結局。


    她的心被漫天的轟鳴聲充溢著,震撼著,久久不能平靜。她的身體因為那粒軟骨散而虛弱無力,她迷迷糊糊中睡去,可是連夢裏都在那般痛苦的掙紮,直到聽聞那一曲簫聲。那樣輕柔緩慢的音律,卻在這硝煙滾滾的戰場上不住地顫抖著,險些吹不成調,絲絲縷縷飄進了牢房的上空,如泣如訴,婉轉悠揚,悲涼中摻雜著顫抖,壓抑中蘊涵著淒清。


    嘩啦一聲鐵鏈響,像是在很近的地方,卻又感覺極其遼遠。


    “啟稟皇上,人犯已經關在這裏三天,謹遵將軍的吩咐,沒有供應飲水和食糧!卻日日都給她吞下軟骨散,屬下每日都看著,還沒死!”士兵嘶啞又滄桑的聲音裏帶著剛毅,在窯洞一般的牢房裏帶來陰冷的迴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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